趙啟相的能作首領,也是周榮替他鼓吹之力。沒有幾時,就有奸民朱秀三、謝公達、繆元、張元、孔廣珍、劉汝鳳等人,爭做金錢會的分首領。各獻銀元三百五百的,換得趙啟相的假金錢一枚,名曰金錢義記。紅帖一分,內分八卦,乾字最大,挨次推了下去。又言暗受天國口號,凡入會者,保得太平。天國軍隊到來,只要出示金錢,便是一家。於是百姓受其愚的,竟達數千。
第二年,已經延及瑞安地方。生員藩英、林景潤、鄭日芳,奸民林孔標、黃福瑞、黃梅宇等人,非但自己入會,而且以勢力脅迫愚民,供獻會費。一時聲勢浩大,似有洪秀全在粵之勢。平陽縣翟維本,召趙啟相、周榮二人入署,談至通宵,並為稟請層憲。議會為團練,發給槍械軍裝。趙週二人,竟敢逼官祭旗,聲勢愈張。
當時瑞安城中,原有孫積余的團練千五百人,不直趙周所為,從此暗已結仇。趙週二人,乃以剿匪為言,六月間,首劫林洋焚燒陳氏、謝氏。七月又焚雷瀆地方的溫氏。孫積余實在看不下去,也不去稟知縣裡,即與雷瀆的團首陳安潤,各募台船百艘,夾攻趙周的團練。趙啟相嚇得便想自盡,周榮勸止始罷。及知孫積余、陳安潤二人,未去稟知縣裡,復又聚眾反攻孫陳二氏。並焚孫氏義安堡的房屋。
縣官翟維本至是,生怕上司見責,急發官兵會同孫陳兩團,夾攻趙周。趙週二人一見官兵去剿,索性一不做二不體起來,即與潘英、蔡華等人,招集亡命二千餘人插竿起事。官兵不敵,趙周播蔡四人,就將溫州城池佔領,自三角門起一直殺至西門。先犯試院,次殺捐輸委員前麗水縣典吏許象賢。並將道府縣署的女眷,統統殺斃。幸虧道府縣等官,先期因事出城,未遭其害。
溫州鎮總兵葉炳忠聞變,急偕前永嘉縣知縣高梁材,各率兵員三百,飛奔入城,槍殺趙啟相的幹部數人,趙部首先驚潰。周榮便繼趙啟相為首領。葉炳忠、高梁材的兵勇,不能制止。幸虧李元度的大軍趕到,周榮、潘英、蔡華三人,方始易裝逃遁。左宗棠既聞其事,所以下此嚴令。後來次第拿獲,先後正法。溫州府城,自被趙啟相、周榮、潘英、蔡華等人擾亂之後,元氣大傷。所以天國軍隊一到,如入無人之境。那時左宗棠既辭浙撫之命,雖知衢州城池,尚為天國所有,但因孤軍深入,很是危險。他的奏折,上文已經敘過,讀者諸君,想還記得。
左宗棠既不主張先入衢州,他便傳令各將,大家各抒所見,讓他采擇。當下就有他的總理營務處知府陳奉彝、安越軍統領候補道李元度,合上一稟。說是衢州現有防兵,無須入城坐鎮,方算把守。江西若不供給餉項,何必代守常山。閩省倒是衢防的餉源,江山卻是通閩的咽喉;不如屯兵江山,兼顧餉道,且與衢城遙遙相應。賊人決計不敢略江山單攻衢州;也不敢略衢州單攻江山。即令常山不守,尚能不為賊人搖動根本大計。因而再事次第調集大軍,相機進剿,似為上策等語。左宗棠據稟,即駐江山。
同治二年八月十六,朝廷將左宗棠升署閩浙總督,以曾國荃升署浙江巡撫,以劉典升署浙江按察使。左宗棠專折謝恩之後,即命福建按察使蔣益灃進攻杭州。蔣益灃本是中興名將之一,奉到左宗棠的公事,便請調聞家堰、西興等處的軍隊,渡江會攻。左宗棠當即批准。蔣益灃立同副將劉清亮、參將康國器、游擊魏喻義、候補直隸州知州藩鼎新等,一面圍攻杭州,一面分兵進取餘杭。
天國方面的聽王陳炳文、歸王鄧光明、天將江海洋等人,一見官軍分道並進,急在杭州負郭一帶的要隘,重重添設炮壘,卡城外繞極堅固的木柵,並令踞守餘杭的欽王謝天義拚力死守,以為犄角之勢。又將倉前長橋、女兒橋、老人畈、東塘、西溪埠、觀音橋、三墩等等地方,直路至武林門外北新關,橫路至古蕩地方,連營四十餘里,以拒官兵。
二十五日,蔣益灃據報,說是餘杭的江海洋,已向李世賢那裡,乞得老萬營長毛三萬五千餘人,打算固守餘杭。蔣益灃復又添派部將高連升,率兵六營,會同洋將德克碑率花綠隊,1進攻十里長街。還怕兵力不敷,又命同知魏光邴率親營四哨,跟蹤而進,以作接應。並令王月亮率領本部人馬,以及福建、湖北援浙各軍,依山列隊,以防清波門一帶的敵人。當時楊政謨、劉連升、羅啟勇等等,各率炮船四五十艘不等,沿江而下,以作聲援。
及至各路陸軍進至濠邊的當口,陸軍爭拔椿簽,水師迭放排槍,以作掩護,敵軍至是,不能堅守,無不驚惶失措,不戰自亂。官軍乘勢一湧而入,首先攻破街口大壘,當場殺斃敵人五六百人。後街敵人,憑藉六七千人數,憑壘據守,只是大聲發喊,不敢出戰。官兵因見路狹難進,不便深入。
正在相持之際,陡然聽得數聲大炮聲響,城內復又擁出悍卒二萬多人,內中也有幾個不知姓名的洋人,代為指揮。洋將德克碑,一眼看見敵方的幾個洋人,因要藉此漏臉,頓時喔唷喔唷的大喊幾聲,一腳縱至那幾個洋人的跟前,舉起一支手槍就放。當下只聽得拍拍的兩響,對面一個頭大如斗,身高八尺,兩腿極長的洋人,應聲而倒。德克碑大笑幾聲,打著北京官話道:「咱們手槍的準頭,本是一個尖兒。」
誰知德克碑正在得意洋洋的當口,不提防對面陣中,陡的放出一支冷箭,對德克碑的咽喉射來。說時遲,那時快,德克碑嘴上的一聲不好。猶未喊出,早見他的背後,突然飛出一員大將,衝到陣前,撲的一把,已把那支冷箭接到手中,隨手搭上弓弦,飛的射了出去。不偏不正恰恰中在城上一個手執令旗的敵將咽喉之上,那員敵將,跟手一個倒栽蔥的跌至城下。德克碑連忙一看,接箭之人非別,正是清朝大將、現任福建按察使司按察使的蔣益灃便是。德克碑忙去一把捏著蔣益灃的手,大樂的道謝道:「蔣大人,您的箭法,真正是第二個黃忠老將了。」蔣益灃不及答話,急又跟著一連的射出幾箭。蔣益灃的箭法真好,倒說射出去的箭頭,支支都中敵人的咽喉,而且中箭的敵人,個個都是敵方大將。
當下的敵軍,一見連傷幾員大將,忙不迭的退入第二道卡城。哪知清國官兵,很覺機警,早已發喊幾聲軍威,已把第二道卡城搶先奪下。敵方無奈,只好一齊退入城中。蔣益灃即令高連升等等,節節移營進屯十里長街、六和塔、萬松嶺等等地方。蔣益灃、劉典、潘鼎新三人,復在萬松嶺上,俯瞰城中虛實之後,蔣益灃又親自率同徐文秀、徐春晏、徐春發,各帶本部民兵出敵方的不意揮軍疾進,一連復占三卡,斃敵無算。其餘的敵兵,因見官軍銳氣正盛,勢不可擋,紛紛鳧水而遁。城中敵人,從此堅守不出。
九月初六的辰刻,城中敵軍二萬餘人,由雷峰塔、饅頭山、鳳凰山、九曜山等處,分四路直撲官軍的新壘。當時敵方的旗幟鮮明,隊伍整齊,竟和平時大異。官軍的水陸各軍,高連升、王月亮、劉連升、楊政謨、羅啟勇、徐文秀,徐春晏、徐春發等人,也分四路迎敵。蔣益灃、劉典、潘鼎新三人,親自壓陣。遙見忽有一股敵軍從對面嶺上,鳴鼓-旆衝下,急令余朝貴、高有志,由江邊繞到敵方背後,以備前後夾攻;又令高連升橫出山腳,魏光邴、劉清亮、實德稜各率所部,從小路殺出。
兩軍正在大戰之際,陡遇一陣大雨,雙方陣上的人馬,無不淋得猶同落湯雞的一般。那時官兵方面,因為不及敵軍會吃辛苦,稍稍有些退卻。蔣益灃看得親切,慌忙下令,說是退一步者斬。哪知軍心一怯,便如潮水之勢一般,無論如何嚴肅的軍令,也難止住。蔣益灃一見情形如此,連聲大喊不好。劉典、潘鼎新兩個,立即穿上草鞋,親自衝到陣前,擋了一陣。
那時官兵方面,尚未度過危險之期。就在那時,突見兩員猛將,各率赤腳民兵數百,猶同迅雷疾風般的衝到陣前,就向敵方那個主力軍的地段,直撲進去。敵方陡被這樣一撲,陣腳便難支持。蔣益灃忙又親自擂鼓助威,官兵復又乘勢進展,洋槍土炮,接連劈劈拍拍的亂放。起先兩員猛將,忽又從那敵陣之中殺出,各人手執一個血淋淋的腦袋,大聲對著官兵喊道:「弟兄們快看,我們兩弟兄,已將偽歸王鄧光明,連同他那婆娘兩個的首級取了來了。」官兵一聽此言,膽子一壯,氣勢復盛,頓時又同潮水般的湧了上去。敵軍不能抵禦,只得紛紛潰散,逃入城中去了。
蔣益灃直至此時,仔細一看,方知那兩員猛將,正是徐春晏、徐春發兄弟兩個,不禁大喜的高喊道:「嘯林、毓林,這場功勞不小。快快莫退,須將賊壘一齊攻破方好。」徐春晏、徐春發二人,急把手上所提腦袋用力一拋,拋到蔣益灃的跟前之後。忙又返身殺去,官兵跟著湧進。那一天的戰事,徐春晏、徐春發兩個,縱橫蕩決,在那敵陣之中,殺進殺出,一連十餘次之多。別人不說,單把那位洋將德克碑看得呆了起來。第二天又照樣的打了一天,敵軍的氣勢已退,人數也傷不少。
蔣益灃正在記那各人功勞簿的當口,徐春晏不過文質彬彬的請求毋庸祿功。徐春發卻大聲說道:「我們殺賊,乃是為的報仇。若要功勞,真正拿了大紅帖子去請我們,也請不到的。」徐春晏慌忙止住他的老兄道:「不要功勞就是,長官面前,怎好這般不守規矩。」
徐春發聽說,方才突出一雙眼珠不響。眾將見此形狀,無不暗暗匿笑。
蔣益灃也對徐春發笑道:「毓林這般神勇,我們此地也有一位鮑春霆鮑老虎了。」
徐春發接口道:「姓鮑的他是老虎,我是一隻野牛。」
蔣益灃本有激將的手段,又朝徐春發笑上一笑道:「牛是麒麟之種,本來很有力的。你敢擔任去攻餘杭麼?」徐春發應聲道:「怎麼不敢,不過打了贏仗,我不居功;打了敗仗,我卻不挨軍棍。」
徐春晏又去一把將他這位老兄拖開道:「不要空說,我們只是奉了公事就走。」
蔣益灃即把一支令箭,付與徐春發道:「本司助你們二位賢昆仲三千官兵。仍請率了本部民兵,去打餘杭的頭陣。」徐春發接了令箭一笑道:「我總拚命去打,糧餉軍械,大人須得發足。」
蔣益灃點頭答道:「毓林放心,這是支應處的責任,決計不會誤事的。」
蔣益灃一等徐氏兄弟兩個走後,便命康國器、魏喻義二人,各率一千人馬,前去接應二徐。
八月初九,劉榮合、羅大春、簡桂林,分三路進攻寶塔山,大勝而回。九月初十,左宗棠連據各處報捷,方始進駐衢城。那時龍游已克,因聞湖州的敵軍,由武康去援杭州,飛檄蔣益灃,須得四路截住敵軍。蔣益灃奉到公事,趕忙傳令部下,分頭出堵。十月中旬忽據探報,說是徐春發、徐春晏二人,已將餘杭攻克,敵軍紛紛退躥外縣。
蔣益灃聞信大喜道:「餘杭既克,賊人失去聯絡了。」忙又一面向左宗棠那兒報捷,一面函知湖北徐春榮那裡,大誇他的兩位令弟之功。
徐春榮得信,修函道謝。並說自己已蒙皇上破格錄用,受了道員之職。家有八旬老母,須得兩弟回籍侍奉,萬萬不可再保官職等語。
蔣益灃接信,發給眾將傳觀道:「徐氏滿門忠義,不亞兩江的曾滌帥,本司受人以德,決計成全徐氏的孝心。」眾將聽說,無不欽服。
蔣益灃便將徐春晏、徐春發二人調回助攻省垣。左宗棠也命候補道楊昌睿到杭,調出劉典潘鼎新二人,去攻外府州縣。劉典、潘鼎新奉命離杭,楊昌睿便獻計於蔣益灃道:「餘杭既克,省垣賊人尚眾,依我之意,不妨先攻附郭各壘,以寒賊膽。」
蔣益灃贊成其議,十二月初一,即命提督高連升、副將黃少春、洋將德克碑、徐文秀、徐春晏,徐春發、賴錫光、劉-、余佩玉、朱明亮、楊和貴、劉樹元、曹魁甲、周廷瑞、王東林、鄧受福等人,會同水師,進攻鳳山門。親自率隊,排列錢塘門外郡亭山、棲霞嶺一帶,以防敵方的援兵。
敵方也出死隊迎戰,自辰至午,官兵連破九壘,一直追敵至城隍山腳。蔣益灃一見官兵得手,急命高連升分出所部,據守新得的五壘,洋將德克碑守二壘,徐春晏、徐春發各守一壘,只有古蕩一壘,以及近城二壘,一時不能得手。乃命各營,分屯錢塘門、湧金門、鳳山門、清波門、饅頭山、雷峰塔、郡亭山等處,刻刻留心,不可有失。並請左宗棠授衢州鎮總兵劉培元統轄錢塘江的水師,以一號令。
左宗棠許可,並令潘鼎新攻湖州,劉典攻嘉興,劉典奉令即率本部,首攻南湖。
聽王陳炳文,素知劉典饒勇,一面拚命應戰,一面又派胞兄陳大桂遄赴蘇州,去向巡撫李鴻章乞降。李鴻章一口答應,即令同知薛時雨,伴送陳大桂來浙,以便與浙省當道接洽。那知陳炳文一等陳大桂赴蘇,尚未得報,忽又潛身到杭,竟將杭州謀內應的諸人,統統殺害。及至薛時雨同了陳大桂到浙,蔣益灃因見陳炳文殺害杭州謀內應的諸人,陳大桂雖未與謀,陳炳文本人,沒有信用,反覆無常可知,不肯接洽。
薛時雨只好同了陳大桂去到衢州,面見左宗棠定奪。左宗棠一見陳大桂,並不思索,立即說道:「此事不必空說,只要你們兄弟立刻獻城,便有辦法。」
陳大桂忙又回到杭州,一去多日,沒有回報。
左宗棠密令蔣益灃,命他自顧自的儘管攻城。蔣益灃便令高連升親率四營,直攻觀音堂的敵壘,並命周清亮的五營,以及水師劉連升、唐學發、羅啟勇分頭接應,又命徐文秀率湘軍六旗,1徑攻古蕩敵壘,楚軍一營,閩軍一營,為之接應。又命洋將德克碑迭發大炮攻鳳山門,親兵四哨,為之接應。陳炳文急率死黨三萬應戰。
正在一場混戰,勝敗未分的時候,忽見德克碑的落地開花炮陡將城垣打毀三丈,跟著又見頭裹紅巾的兩員敵將,忽由城外率隊即從打毀之處拚命衝入。敵軍只知道是他們的敗兵,非但並未阻攔,而且連連讓道。誰知衝入二將,正是徐春晏、徐春發二人。
原來徐克晏因見連日攻城不下,兵士百姓,死傷無算。便與徐春發私下商量道:「我們大哥,口口聲聲命我等侍奉母親。他已受了朝廷官職,只好盡忠,不能再事盡孝,這個自是正理沒話說的。不過我們二人,既已來此助戰,今天的這場戰事,乃是清朝的生死關頭,依我之見,我想我們二人,一有機會,須得衝入城去,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徐春發不待徐春晏說完,忙接嘴道:「這是叫做沖危險,萬一衝不出危險,我們二人便沒性命。」
徐春晏道:「我正為此,我的不敢馬上打定主意,便是為的大哥一言。」
徐春發道:「這末我們從長計議就是。」
徐春晏忽被他的老兄說得好笑起來道:「救兵如救火,怎好從長計議。」
徐春發聽說,忽然大喜的跳了起來道:「七弟,我已想到一個好法子了。我們兩個,今天準定干他一下。倘若衝不出危險,我們兩個儘管送死,便好調出大哥回去侍奉母親。」
徐春晏聽說,連連拍手贊成。馬上便去喬裝敵人,並將所部民兵,也打扮得和長毛一樣。剛剛安排妥當,可巧德克碑已將城垣轟毀三丈,他們兄弟二人,百話不說,急率所部一腳衝進城去。敵方不知內幕,連連四散讓道。
徐春晏、徐春發二人,立即大喊一聲道:「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二人的死字,猶未離口,頓時逢人便殺,遇馬便砍,大殺起來。敵人措手不及,無不邊戰邊退。蔣益灃一見徐氏昆季,已經拚命衝入,急令徐文秀、周廷瑞、賀國輝、王東林、劉清亮、李運榮、翁桂秋、李世祥、馬雲標、胡榮、李國棟、羅山綱、葉紀來等等,各率所部,迅速跟蹤殺入。正是:
一人拚命原難擋
四面重圍也不支
不知大隊官兵殺入之後,究竟得手與否,且閱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