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這間雲房裡好不寂靜。
除了燈花偶爆,「畢剝」輕響外,再也難聽到別的聲音。
良久,良久,年輕人突然一聲輕歎開了口。
「天下方定,我這一動勢必引起刀兵之災,生民勢必又陷水火,只為區區一個帝位,我何忍?」
嚴慕飛肅然起敬。
紀綱濃眉一軒,道:「然則少主就任正統沒落,篡賊……」
年輕人瞪目喝道:「紀綱,不許這麼說!」
紀綱臉色一變,低下頭去,道:「是,少主。」
年輕人臉色一緩,歎道:「紀綱,別怪我,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眼見我被逐蒙難在外,你悲憤不平,可是我……你為我受盡了艱苦,必受了別人所不能忍受的,可是我……」
搖頭一歎,住口不言。
紀綱道:「但能眼見少主返朝,紀綱雖死無憾!」
年輕人抬眼轉望嚴慕飛,道:「叔祖何以教侄孫?」
紀綱急以目視嚴慕飛。
嚴慕飛視若無睹,淡淡說道:「陛下,我是太祖的臣子,奉遺詔輔佐陛下。」
年輕人道:「叔祖的意思是……」
紀綱忙道:「自然是希望少主返朝。」
年輕人掃了他一眼,他連忙低下頭去。
年輕人收回目光望向嚴慕飛,道:「叔祖,侄孫願聽聽您的吩咐。」
嚴慕飛道:「紀指揮使已代我說了。」
紀綱猛抬頭,虎目淡注,投過感激一瞥。
年輕人道:「這麼說叔祖也要侄孫返朝?」
嚴慕飛道:「最後的決定還在於陛下!」
紀綱一怔,忙又投過一瞥。
嚴慕飛卻故作未見。
年輕人訝然說道:「叔祖要侄孫做最後決定?」
嚴慕飛道:「是的,我認為理應如此。」
年輕人沉吟一下,道:「叔祖,可否容侄孫做一夜之慎思?」
紀綱忙道:「少主,情勢緊急,事不可再拖延。」
年輕人「哦!」地一聲道:「情勢緊急到什麼程度?」
紀綱濃眉一揚,方待再說。
嚴慕飛那裡已然說道:「陛下,紀指揮使的意思是說大事越早決定越好!」
年輕人道:「急也不急在這半夜工夫!」
嚴慕飛站了起來,道:「那麼陛下請作慎思,我告退了!」
年輕人忙跟著站起,道:「叔祖要走了?」
嚴慕飛道:「不,我今夜留在太和宮內等待陛下的決定!」
年輕人輕「哦!」一聲,轉注紀綱道:「你給王爺安置個住處!」
紀綱一躬身,應了聲:「是!」
嚴慕飛向著年輕人施了一禮,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紀綱緊隨他身後跟了出來,一擺手,道:「王爺請這邊走!」他哈腰向左擺了手。
嚴慕飛微一點頭,順著走廊向左行去。
走了不遠,紀綱突然停了步,道:「王爺請看看這間雲房是否中意?」
嚴慕飛道:「道家修真地,何處不宜人,就是這間吧!」
紀綱隨即推開了門,進了雲房,點上了燈,嚴慕飛隨口問道:「指揮使住在那一間?」
紀綱道:「卑職就住在少主隔壁那一間雲房裡。」
嚴慕飛點頭說道:「太孫安危關係重大,是該就近護衛!」
紀綱遲疑了一下,道:「王爺,請恕紀綱斗膽……」
嚴慕飛道:「別跟我客氣,有話請說吧!」
紀綱道:「卑職請教,王爺來此的本意是什麼?
嚴慕飛道:「自然是輔佐太孫返朝登基!」
紀綱道:「王爺也接了太祖遺詔?」
嚴慕飛道:「那等於是接了。」
紀綱道:「那麼卑職以為王爺就不該讓少主做最後決定!」
嚴慕飛道:「那麼指揮使以為我該怎麼做?」
紀綱道:「卑職以為王爺該極力促請少主……」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指揮使!」
紀綱道:「王爺!」
嚴慕飛道:「我請教,誰是要返朝登基的人?」
紀綱愕然說道:「王爺此問……」
嚴慕飛道:「請答我問話!」
紀綱道:「是,王爺,自然是少主。」
嚴慕飛道:「那麼,不由他做最後決定,難道說由你我去做最後決定不成?」
紀綱呆了一呆,道:「這個……但卑職以為王爺不該不積極。」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指揮使這是責我?」
紀綱忙低頭說道:「王爺明鑒,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看得見,你也看得見,燕王他這個皇上做得不錯,可以說是有聲有色。」
紀綱道:「這個卑職不否認,可是他畢竟以篡主自立。」
嚴慕飛淡然笑道:「指揮使,你我都明白,太孫自己也清楚,他過於柔弱,並不適於做一個帝王。燕王取而代之,只能使國泰民安,這有何不可?所謂篡主,那只是他不是太祖傳位的正統而已!」
紀綱道:「卑職斗膽,那您為什麼接太祖遺詔?」
嚴慕飛道:「那是因為當初我在太祖面前作過許諾。」
紀綱道:「既有當初的許諾,如今王爺就該……」
嚴慕飛道:「我並沒有自食諾言,也沒有改變心意,只要太孫說一句他要返朝登基,我願竭盡所能,死而後已。」
紀綱道:「那王爺為什麼?……」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以為你是個明白人!」
紀綱道:「卑職愚昧,王爺明示!」
嚴慕飛道:「我可以告訴指揮使,天下已入燕王掌握,擁太孫返朝登基固然不易,但只要我登高一呼,天下豪雄必然響應,我有必成之信念。」
紀綱道:「那麼王爺就該登高一呼!」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也認為唯有正統才是正統,當國者該是正統,也唯有正統才配當國!」
紀綱道:「既然如此更該……」
嚴慕飛道:「可是指揮使,有一句話你要明白,凡事勉強不得!」
紀鋼道:「王爺這話,紀綱愚昧。」
嚴慕飛道:「倘若太孫的最後決定是不願返朝,你我勉強他回去,他將來又會有什麼作為?又會有什麼成就?何況他已經厭倦了。」
紀綱道:「王爺,那未免不能……」
嚴慕飛道:「指揮使,燕王當國,他除了不是正統之外,別無不是之處,更沒有以苛政施於民,太孫之返朝登基,也非為拯生民於水火之戰,而是個人帝位之爭奪。如是,陷生民於刀兵災禍,那是在所難免。太孫仁德,他有此悲天憫人胸懷,我又怎好強陷他於不義?」
紀綱呆了半晌始道:「王爺,卑職以為這是正統與非正統之爭!」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誠然,指揮使,這的確是正統與非正統之爭,可是這也可以說是朱家的家務事,倘因為朱家的家務紛爭而陷天下生民於刀兵災禍,指揮使以為該是不該?」
紀綱默然未語,旋即他又說道:「這麼說王爺是不贊成少主返朝登基?」
嚴慕飛道:「憑心而論,燕王也是太祖的兒子,他雄才大略,強於太孫。太孫自知柔弱,無爭奪之心,而厭倦了政事。燕王這個皇上做得也頗有聲有色,帝位爭來爭去也仍在朱家人手裡。根據這幾點,若單為帝位之爭,鬧家務糾紛,我的確不希望再陷生民於刀兵,然而……」
頓了頓,接道:「只要太孫願返朝,我奉太祖遺詔,當日也曾作輔佐之許諾,自也會竭力擁他返朝,而且我有把握必成!」
紀綱道:「萬一太孫的最後決定是不願返朝呢?
嚴慕飛道:「那我也絕不讓燕王動他毫髮,護他出武當,一直到我認為到了安全處,今後安危可以無慮了,我才罷了!」
紀綱道:「王爺,卑職明白您的心意了!」
嚴慕飛道:「謝謝指揮使的諒解!」
紀綱道:「您這麼說,就是怪罪卑職了!」
「不,指揮使。」嚴慕飛道:「你知我,該知道我不慣作虛言。」
紀綱沒說話,半晌始抬眼說道:「王爺,您看少主的最後決定會是……」
嚴慕飛笑了笑,搖頭說道:「這個,在太孫明示之前,誰也不知道。」
紀綱道:「卑職的意思是請您猜猜看!」
嚴慕飛道:「指揮使,你看呢?」
紀綱道:「不瞞王爺,卑職有點擔心了。」
嚴慕飛道:「這就是了!」
紀綱目光一凝,道:「您也這麼想!」
嚴慕飛道:「指揮使恐怕還沒有發覺,三清生涯,對太孫的影響很大!」
紀綱道:「您是說……」
嚴慕飛道:「佛道兩家一曰空明,一曰無為,說法雖異,然旨意相同。太孫先經佛門,後入道觀,其間之所見所聞,指揮使理應知曉,何必多問?」
紀綱道:「卑職明白了。可是卑職怎麼沒有這種感覺?」
嚴慕飛道:「指揮使,人與人各不相同,對事物的各種感受也不相同,這道理指揮使該明白。」
紀綱道:「王爺是說卑職與修行無緣?」
嚴慕飛笑了,沒有說話。
紀綱點了點頭,道:「的確,就憑卑職這爭奪之心,就可知道卑職跟修行無緣!」
嚴慕飛笑道:「指揮使算是說對了!」
紀綱口齒啟動,似乎想要說什麼,但旋即他搖了搖頭,未作一言。
口 口 口
這一夜,嚴慕飛根本沒有睡,所以他比武當山上這些三清弟子起得都早。天邊微泛魚肚色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太和宮的院子裡負手走動,欣賞這道家清靜地的晨景了。
過了一會兒,上清宮方向傳來了一陣鐘聲。鐘聲響過後不久,太和宮裡有人走動了,是那些小道童。
小道童們都很有禮貌,見了嚴慕飛,都稽首為禮,說聲:「施主早!」
就在這時候,穩健步履響動,他背後響起了紀綱的話聲:「王爺,您早!」
嚴慕飛含笑回身,道:「指揮使早!」
紀綱走近了兩步,恭謹施了一札,道:「王爺,您怎麼這麼早?」
嚴慕飛淡淡一笑,道:「習慣了,天一亮非醒不可。太孫起來了麼?」
紀綱道:「卑職剛從少主房裡來,少主一夜沒睡……」
嚴慕飛輕「哦!」一聲道:「太孫一夜沒睡,那本難怪……」
紀綱道:「少主命卑職請王爺!」
嚴慕飛點了點頭,邁步走去。
走了兩步,嚴慕飛道:「太孫的決定如何?」
紀綱道:「卑職問過,少主沒說,只命卑職來請您,想必少主是見著您後才肯說!」
嚴慕飛沒再說話沒再問。
轉眼間到了建文所居雲房,紀綱恭謹稟道:「稟少主,王爺到!」
只聽朱允-在房裡應道:「有請!」
紀綱應聲推開了門,躬身退向一旁。
嚴慕飛邁步走進雲房,建文就站在書桌前,他熬了一夜,兩眼微有紅意,一見嚴慕飛走進,跨前一步道:「叔祖早!」
嚴慕飛欠身一禮,道:「陛下早!」
建文恭謹讓座,落坐定,建文沒等問話先自說道:「叔祖,侄孫慎思了一夜,直到剛才才作了決定……」
嚴慕飛道:「陛下的決定怎麼樣?」
建文揚了揚眉道:「侄孫決定不再返朝。」
紀綱臉色陡變,跨前一步道:「少主……」
建文一擺手,道;「我的心意已決,你不要多說了。」
紀綱不敢不聽,應了一聲,退向後去。
嚴慕飛沒有多說,僅淡然問道:「陛下打算到何處去?」
建文道:「侄孫打算就在武當。」
嚴慕飛道:「陛下,武當非佳地,陛下也不可為人招禍。」
建文道:「您的意思是說……」
嚴慕飛道:「假如陛下長住武當,我敢斷言,武當遲早必遭災難!」
紀綱冷冷說道:「燕……他敢把武當怎麼樣?」
嚴慕飛道:「指揮使,這不是動意氣的事!」
紀綱頭一低,忙道:「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我以為指揮使不會料不到這一點!」
紀綱低著頭,沒有說話。
建文這時說道:「叔祖,您看侄孫該到那兒去好?」
嚴慕飛道:「這要看陛下自己的意思。」
建文道:「除了武當,侄孫想不出還有第二個可去之處……」
嚴慕飛道:「天下可去之處比比皆是……」
建文道:「您打算讓侄孫離開武當?」
嚴慕飛點頭說道:「是的,我不惜一切,一定要帶陛下到達一個安全的地方!」
建文道:「既然您不贊成侄孫長住武當,那侄孫就……」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建文當即轉望紀綱道:「去看看是誰?」
紀綱答應一聲還沒有動,步履聲已到了房門外,隨即門房外響起一個小道童的話聲:
「稟少施主,九老求見!」
建文一怔,忙道:「有請!」
門外那小道童應聲而去。
建文轉望嚴慕飛道:「叔祖,您看這是……」
嚴慕飛道:「定然有什麼大事!」
建文點了點頭,道:「我該迎迎去。」
他剛站起,院子裡已響起了輕捷而穩健的步履聲。
嚴慕飛跟著站起,建文走向門邊,紀綱忙代他開了門。
門外,「武當九老」中的最末一位快步而至,恭謹稽首道:「何敢勞少施主相迎,貧道有禮!」
建文淺淺答了一禮,道:「我在難中,九老不必多禮,快請進來坐!」
九老又一欠身,道:「貧道遵命!」
邁步走進雲房,向著嚴慕飛又一稽首。
「貧道見過嚴大俠與紀施主!」
嚴慕飛與紀綱雙雙答了一禮。
嚴慕飛道:「九老請坐!」
九老道:「謝嚴大俠,貧道不坐了,貧道奉掌教令諭,特來謁見少施主有要事稟報,請少施主定奪!」
嚴慕飛道:「該是急要大事!」
九老道:「是的,山下有人來。」
建文忙問道:「九老,是什麼人?」
九老搖頭說道:「貧道不認識,只知道這是位近侍。」
建文訝然說道:「近侍……」
嚴慕飛目中異采一閃,道:「看來大內有人到了!」
九老道:「是的,嚴大俠,聖駕親臨武當!」
紀綱臉色一變,道:「他來了,他來幹什麼?」
建文也吃驚地道:「九老,來人怎麼說?」
九老道:「來人說皇上現在草店鎮,請少施主下山一會!」
建文道:「他……棣叔他要我下山去……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九老道:「來人未曾多說,掌教命貧道來稟報,並請少施主定奪!」
建文的臉色由驚詫轉為陰沉,沒有說話。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原來他們是在等他……」
紀綱道:「您是說……」
嚴慕飛道:「這該是他們遲遲不動的真正原因了。」
紀綱濃眉一揚,道:「不錯,可是怎知道他是不是真來了?」
嚴慕飛道:「當然,其中可能有詐,他們想把太孫誆下武當。」
紀綱冷笑說道:「只怕沒那麼容易!」向著建文一躬身,道:「少主,紀綱願代您去一趟。」
建文一搖頭,道:「不,棣叔既然指名要見我……」
紀綱道:「少主,這可能有詐。」
建文道:「無論是否有詐,你去都不太好。假如棣叔真來了,你代我去會觸怒他,假如這裡面有詐,你等於代我去涉險。」
紀綱道:「那總比您親自去涉險好,憑他們還奈何不了我!」
建文微一搖頭,還待再說,紀綱已然躬身說道:「事關重大,紀綱只有斗膽違旨了。」
話落,轉身就要往外闖。
嚴慕飛及時沉喝:「紀綱,站住!」
這一聲沉喝含著無比的威嚴,紀綱一震,竟沒敢動。
嚴慕飛道:「你轉回身來!」
紀綱轉過了身,道:「王爺,您……」
「聽我說。」嚴慕飛一擺手,道:「太孫固不必親身涉險,你也要留下保護太孫。以我看,還是由我代太孫到山下走一趟吧!」
紀綱忙道:「王爺,這……」
嚴慕飛道:「這什麼,不管他們是否有詐,我是『金陵王』九千歲,難道不比你這錦衣衛指揮使恰當?」
紀綱道:「卑職不敢!」
嚴慕飛道:「那麼你就留下來護衛太孫,別讓他們調虎離山,有機可乘!」
紀綱身軀一震,忙道:「是,王爺,卑職遵命!」
嚴慕飛向著建文淺淺一禮,道:「陛下就請在這太和宮裡靜候,讓我去看看究竟……」
隨即轉向九老,道:「九老,咱們走吧!」
九老答應一聲,一稽首,轉身走了出去。
嚴慕飛望著紀綱道:「指揮使千萬小心!」轉身跟了出去。
只聽紀綱在身後說道:「您請放心,少主若有差池,請唯卑職是問。」
隨聽建文道:「叔祖,您也小心!」
嚴慕飛答應了一聲,人已到了院子裡。
出了太和宮,只見「九老」的另八位佩劍散立各處,嚴慕飛雙眉一揚,含笑說道:「敢情九位也料到了!」
九老道:「掌教料定嚴大俠必不會讓少施主親去,怕他們調開嚴大俠乘隙侵上太和宮,故命貧道的八位師兄護衛大和宮。」
由太和宮經三天門,二天門一路住下去,沿途「七劍』、「三十六天罡』及武當眾高手,無不設樁安卡,嚴陣以侍。
他兩個步履若飛,很快地就到了上清宮前,只見上清宮前廣場上,由上清宮主持陪著一人,那是個瘦高中年漢子,看打扮,的確是位大內侍衛,而且眼神犀利,隱隱奪人,分明是位一流好手。
近前,嚴慕飛含笑問道:「閣下就是奉旨前來的大內侍衛?」
那侍衛傲然點頭,道:「不錯,你是……」
嚴慕飛道:「江湖草民嚴慕飛。」
那侍衛「哦!」地一聲道:「看來閣下就是武林稱最的俠骨柔腸,劍膽琴心,『玉龍美豪客』。我們這些大內的人都久仰,恨只恨一向無緣拜識!」
顯然他有點輕視。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好說,江湖草民怎敢當?」
那侍衛截口說道:「太孫呢?」
嚴慕飛道:「閣下該稱一聲上位!」
那侍衛道:「上位現在山下!」
嚴慕飛沒多辯,淡然一笑,道:「上位萬乘之尊,豈會輕易下山?假如有人要見上位,應該跪拜而上,到山上來晉見。」
那侍衛臉色一變,道:「你好大的膽子!」
「好說。」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比尋常百姓略大一點而已。」
那侍衛冷哼說道:「我不跟你在舌上計較,我只問一句,太孫的意思是不是要讓上位到山上來見他?」
這話嚴慕飛懂,他不願招惹永樂帶兵上山,替武當招來災難,當即他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不,怎麼說上位是個晚輩,上位願下山一行。」
那侍衛笑了,道:「這才是,那麼太孫呢?」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要我代表他下山一行。」
那侍衛臉色又一變,道:「你代表他?」
嚴慕飛道:「是的。」
那侍衛道:「據我所知,你也是奉上位密旨,來找尋太孫的!」
嚴慕飛笑了笑道:「你沒有說錯,而且我身懷永樂金牌。」
那侍衛道:「那你怎麼?……」
嚴慕飛道:「等到了山下之後,你去問問錦衣衛指揮使陸讞,他明白此中的玄奧,或是回京後問問解縉,他也知道。」
那侍衛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嚴慕飛搖頭笑道:「恕我違命,其實,你既然奉派到山上來,也應該明白,何必明知故問?」
那侍衛臉色一變,道:「我知道你是何等樣人?」
嚴慕飛道:「一介江湖草民。」
那侍衛道:「那麼你不配代表太孫。」
嚴慕飛道:「要怎麼樣的人才能代表上位?」
那侍衛道:「除了太孫自己之外,沒人能代表太孫!」
嚴慕飛道:「我剛說過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冷笑說道:「你最好去請太孫親自下山一趟。」
嚴慕飛道:「你沒聽見麼,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道:「太孫可別惱怒上位,要不然……」
嚴慕飛道:「要不然怎麼樣?」
那侍衛道:「那是太孫自誤!」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就憑這一句,論罪你該株連九族,我也可以把你斃於當場,只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再說我也不願這三清聖地沽上血腥,你給我帶路吧!」
那侍衛道:「上位要見的是太孫。」
嚴慕飛道:「我叫你帶路!」
那侍衛道:「太孫來了我自會帶路!」
嚴慕飛道:「上位龍體欠安。」
那侍衛冷笑說道:「那麼我見太孫去!」說著他就要走。
嚴慕飛伸手一攔,道:「你不配往上去!」
那侍衛冷冷說道:「那不關你的事!」
嚴慕飛道:「別招我出手,給我帶路!」
那侍衛沒說話,冷笑一聲,揚掌向嚴慕飛橫在他身前的那隻手的腕脈砍了下去。
這一下要是砍中,嚴慕飛那隻手非斷不可。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別看你是個大內侍衛,談動手你恐怕還要再學上十年。」
他翻掌迎了上去。
兩掌接實,砰然一聲,嚴慕飛像個沒事人,那侍衛卻悶哼一聲踉蹌後退,左手捂著右掌,臉色鐵青,神態怕人:「好!好!好!你敢!」
嚴慕飛淡然說道:「答我一句,你帶不帶路?」
那侍衛狠狠一句:「姓嚴的,咱們山下見!」
轉身便要騰起。
嚴慕飛比他快,踏步而至,五指已搭上了他左「肩井」:「我要你慢慢走,在前面帶路,否則別怪我不讓你下武當,你要自信能快過我,儘管跑!」
他鬆了手,那侍衛競真沒敢再跑,一張臉煞白,二話設說,邁步向山下行去。
嚴慕飛笑了,向著九老跟上清宮主持一拱手,道:「二位,待會兒見!」
轉身灑脫地跟了下去。
下了上清宮,嚴慕飛在那侍衛身後問道:「朱棣真來了麼?」
那侍衛霍然旋身,道:「你說誰?」
嚴慕飛道:「我說朱棣。」
那侍衛驚怒說道:「你竟敢直呼上位?」
嚴慕飛道:「我這麼叫他已經算是客氣了。」
那侍衛猛一點頭,道:「好,姓嚴的,到了山下再說!」
嚴慕飛道:「我問你,他是不是真來了?」
那侍衛道:「等到了山下,你自己看。」
嚴慕飛道:「我問你,我現在就想知道!」
那侍衛嘴硬人卻不夠硬,道:「來了。」
嚴慕飛道:「真來了?」
那侍衛道:「自然是真來了!」
嚴慕飛道:「那就好,我很想見見他。」
那侍衛道:「恐怕你……」倏地住口不言。
嚴慕飛道:「恐怕我什麼?」
那侍衛道:「沒什麼!」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恐怕我見不著他,是麼?」
那侍衛身形一震,沒有說活。
嚴慕飛道:「我是否能見著他,你自己看吧,看誰攔得住我!」
那侍衛仍沒說話。
下山快,沒多久就到了武當山下。嚴慕飛抬眼一掃,當即笑道:「朱棣夠小氣的,不但沒有轎,便連馬也沒有!」
那侍衛道:「能走去見上位,已經很不錯了!」
嚴慕飛道:「朱棣他小看人,就別怪人小看他!」
那侍衛沒說話,帶著嚴慕飛直奔向草店鎮。
武當距草店不過兩三里,何消片刻?片刻之後,嚴慕飛在那侍衛的前導之下走進了草店鎮。
這時候的草店鎮已經駐上了重兵,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全是錦衣衛好手,其間還雜著大內侍衛。
他們一見那侍衛帶著嚴慕飛進了鎮,俱皆一怔,齊表詫異。這時候路旁走過來一侍衛打扮的漢子,他向著帶路的侍衛投過詫異的一瞥,道:「老趙你怎麼?……」
帶路侍衛一遞眼色,道:「太孫不肯下山,派了位代表來!」
那名侍衛深深看了嚴慕飛一眼,沒再說一句,轉身走了,步履飛快,轉眼間拐過街角不見。
嚴慕飛心知那人報信去了,他裝作不知道,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地開口問道:「朱棣在哪裡?」
那侍衛道:「你跟著我走就是了!」
嚴慕飛沒再問,淡然一笑道:「草店鎮嚴陣如臨大敵,好手怕不有幾百個!」
那侍衛道:「不錯,是有好幾百!」
嚴慕飛道:「假如我現在改變主意,折回武當去,恐怕來不及了。」
那侍衛道:「是嫌遲了些!」
嚴慕飛笑道:「說不得只有闖龍潭,入虎穴,豁出去了!」
那侍衛道:「你的膽子不是很大麼?」
嚴慕飛道:「不錯,現在也不比剛才小。」
那侍衛道:「那就好……」
說話間轉過一處街角,剛才那名侍衛也從這兒拐了彎。轉過這處街角,嚴慕飛看見了,他看見一座大宅院周圍崗哨遍佈,禁衛森嚴,靠外是錦衣衛好手,靠裡則是一圈大內侍衛,在那大宅院的門首,更站著適才那名侍衛跟幾名侍衛打扮、腰佩長劍的老者。
嚴慕飛明白,那幾名老者是大內侍衛中領班,好手中的好手。他也明白,他們是在等著他。
在帶路侍衛的前導下,嚴慕飛毫無阻攔地通過了錦衣衛跟大內侍衛兩道崗哨,到了那大宅院前。
那帶路侍衛跨前一步躬下了身:「稟領班,來人……」
一名濃眉大眼,長相威猛奪人的老者一揮手,冷然說道:「趙振北,你很會替上位辦事,站到邊上去!」
那侍衛身形一震,應聲退向一邊。
濃眉大眼老者將目光投向嚴慕飛,深深一注,道:「我聽說你是代表太孫前來?」
嚴慕飛道:「是的。」
濃眉大眼老者道:「你是幹什麼的?」
嚴慕飛道:「江湖草民!」
濃眉大眼老者冷冷一笑,道:「很好,你的膽子不小,拿下了!」
剛才那報信侍衛應聲走了過來。
嚴慕飛道:「我代表上位,一如上位……」
濃眉大眼老者變色說道:「上位?你的膽子吏大了……」
那帶路侍衛突然說道:「稟領班,他逼屬下帶路,還敢直呼上位。」
濃眉大眼老者臉色大變,道:「那他的膽子可以包天!」
說話間,那侍衛已逼到眼前,抬掌當胸就抓。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冒犯欽差,論罪當斬!」
他身形未動,突出一指敲了過去,這一指正敲在那侍衛的腕脈上,那侍衛疼得臉上變了色,悶哼一聲抱腕暴退。
幾名老者齊齊色變,濃眉大眼老者驚怒喝道:「好大的膽子,你竟敢折辱近侍!」
那吃了虧的侍衛怒叫一聲,閃身又撲向了嚴慕飛。
嚴慕飛笑道:「敢情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容得那侍衛一掌近身,他身形一側,同時出掌,飛快地扣上那侍衛腕脈,只一扯,那侍衛踉蹌前衝老遠,然後跌了個狗吃屎,吃了一嘴泥。
幾名老者驚住了,也紅了眼,叱喝聲中探掌撲了上去。
嚴慕飛雙眉一揚,道:「咱們看看是誰整誰?」
他閃電出手,只兩招,濃眉大眼老者抱臂而退,另一名矮胖老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一手,震得幾名老者的攻勢頓了一頓。
嚴慕飛當即說道:「先讓我弄清楚,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濃眉大眼老者臉色鐵青,惡狠狠地道:「什麼意思?砍了你再找上武當去!」
一揉手,與另幾名老者又自撲上。
嚴慕飛笑道:「企圖刺殺欽差,你們一個個都該問斬!」
他二次出手,又沒出三招,幾名老者再度倒的倒,退的退,沒能碰到他的衣角。
這一來,幾名老者沒了辦法,那濃眉大眼老者出了壞主意,他一聲大叫,招來了所有禁衛在大宅院四周的大內侍衛及錦衣衛,預備大夥兒齊上,來個圍攻。
這時候,大宅院的門開了,裡面快步走出了陸讞,他雙手捧著一面金牌,高捧過頭,揚聲叫道:「上位有旨,著來人晉見,不得阻攔!」
永樂下了旨,那幾名老者與所有的大內侍衛,錦衣衛士即躬身怔頭,站在當地,沒一個敢再動。
嚴慕飛淡然一笑,道:「嚴某好大的榮寵!」邁步走了過去。
陸讞收了金牌,遙遙拱手,一臉假笑,道:「嚴大俠,老朽迎迓來遲……」
嚴慕飛道:「何敢當指揮使迎迓二字,不加怪罪,已是嚴某的福。」
陸讞嘿嘿笑道:「嚴大俠千萬別這麼說,他們不知道嚴大俠是……」
嚴慕飛道:「指揮使,嚴某奉上位旨意前來!」
陸讞「哦!」地一聲道:「上位什麼時候……噢!噢!對!對!嚴大俠本來就是奉上位密旨前來找尋建文的嘛……」
嚴慕飛已然登上石階,道:「指揮使,我是奉現在武當那位上位的旨意!」
陸讞目光一凝,道:「嚴大俠是說建文?」
嚴慕飛道:「是的。」
陸讞道:「嚴大俠見著建文了?」
嚴慕飛道:「是的,指揮使。」
陸讞道:「上位派人上武當,請建文下山一會,這件事……」
嚴慕飛道:「我知道,我就是代表上位而來。」
陸讞詫聲說道:「嚴大俠代表建文?」
嚴慕飛道:「指揮使,這有何不可?」
陸讞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嚴大俠開玩笑!」
嚴慕飛道:「指揮使我不善裝作!」
陸讞訝然說道:「嚴大俠這話……」
嚴慕飛道:「指揮使顯得小氣!」
陸讞道:「嚴大俠……」
嚴慕飛道:「指揮使既然不明白,那就算了,請帶我去見朱棣!」
陸讞一驚色變,忙道:「嚴大俠,你怎好……」
嚴慕飛道:「當面我也是這麼叫他,請帶路!」
陸讞目光一轉,道:「是,是,嚴大俠請跟我來!」
轉身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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