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涵英殺氣騰騰地沿大街找上了鼓樓旁的吉祥客棧。
一進門,她便看見了尤子玉由後面走了出來。她只知道這個人她碰見過,並不知道他就是尤子玉。
這時候,尤子玉可巧也看見了她,一怔停步,然後一驚返身便往裡跑。
衛涵英不比他慢,嬌軀一閃已到了他的身後,皓腕抬處五指已扣上了他的左「肩井」。
尤子玉是老江湖,他機伶伶地一顫,沒敢動,他明白,「肩井」要是落在了人手裡,動,那是白費,只有更糟。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你很識相……」緩緩地把他扳轉過來,接道:「你們那位尤領班呢?」
尤子玉一震,道:「尤領班,他,他出去了。」
衛涵英道:「出去了?有那麼巧嗎?我不難為你,可是你最好說實話!」
尤子玉目光一轉,忙道:「他,他在裡頭。」
衛涵英冷冷一笑,道:「這才是,你帶我去找他,記住,不許跑,沒有我的話也不許叫,我就在你後面,你不會比我快。」
翻腕一推,尤子玉踉蹌衝了進去,衛涵英跨步緊跟在他身後往裡面走去。
裡面是一大間院子,兩進,尤子玉帶著衛涵英直往最後一進走,顯然,錦衣衛的四個班住在二進後院。
進了二進後院,尤子玉停了步,他沒回頭,道:「到了,姑娘,可容我喚一聲?」
衛涵英道:「你喚吧!」
尤子玉立即扯著喉嚨喊道:「尤領班,尤領班,有人找你……」
他這陣大喊,驚動了整個二進後院,本來在外面的愕然瞪目,原先在屋裡的,都跑出來看究竟,聽他「尤領班』、「尤領班」地直叫,沒一個敢答腔。
最後,把那位指揮使驚動了,上房裡跨出了陸讞,他抬眼凝注,冷冷說道:「什麼事大呼小叫的?」
尤子玉的本意就是想把他叫出來,如今他一見陸讞出來了,背著衛涵英,忙遞眼色,躬了躬身道:「稟指揮使,這位姑娘要找尤領班!」
陸讞老奸巨猾,極工心計,這個他哪會不懂?當即大剌剌地一點頭,從鼻子裡「嗯!」
了一聲,轉望衛涵英,道:「你要找尤子玉?」
衛涵英冷然說道:「不錯,我找他!」
陸讞道:「你是他的什麼人?」他這是有意譏損。
衛涵英冷然說道:「我不是他的什麼人!」
陸讞道:「那麼,你姓什麼,叫什麼,找尤子玉幹什麼?」
衛涵英道:「我姓衛,叫衛涵英……」
陸讞「哦!」地一聲,忙道:「莫非『冰心玉女』衛姑娘?」
衛涵英冷然點頭,道:「不錯,正是!」
陸讞忙走出廊簷,邊走邊改顏陪笑道:「原來是衛姑娘,陸讞不知,多有得罪。衛姑娘千萬海涵,千萬海涵……」
說話間他已到了近前,但他沒走得太近,隔一丈停身,微拱雙手,堆著一臉的笑容,接道:「衛姑娘,老朽錦衣衛指揮使陸讞……」
衛涵英淡淡說道:「陸指揮使的威名,我久仰。」
陸讞哈哈笑道:「誇獎,誇獎,衛姑娘的誇獎,老朽這小小的錦衣衛指揮使,怎比得上名滿武林的衛姑娘呢?」
側身一擺手,道:「衛姑娘,老朽恭清,請屋裡坐坐。」
衛涵英沒動,道:「指揮使抬愛,我受寵若驚,只是我還有事,不便多事打擾,指揮使的好意我心領了。」
陸讞道:「別客氣,衛姑娘,老朽這個指揮使,承蒙武林朋友的照顧,等於是武林朋友賞的。衛姑娘再有天大的事,也請賞個臉。」
他說話會扣人。
豈料,衛涵英不吃這一套,她微一搖頭,道:「指揮使,不是我這江湖民女膽大如斗,不識抬舉,實在是我有要事待辦,只好違命了,指揮使恕罪!」
堂堂一個指揮使,京裡的大小官兒都怕他三分,如今一個江湖民女不買賬,好沒面子。
陸讞的臉上有點不高興了,他勉強一笑,道:「既然衛姑娘不肯賞臉,那就算了,老朽不敢強邀。那麼,衛姑娘找尤領班有什麼事,就在這兒說吧!」
衛涵英道:「我以為指揮使該知道我的來意。」
陸讞道:「老朽愚昧得緊,請衛姑娘明示。」
陸涵英道:「好說,貴屬尤子玉在開封城連傷二命,難道指揮使穩坐此處,不聞不問嗎?」
陸讞一怔,訝然說道:『連傷二命?誰?衛姑娘,他傷了誰?」
衛涵英冷然一笑,道:「指揮使既然願意再聽一遍,我也只好多說一遍,貴屬尤子玉他傷了大相國寺老少兩名僧人……」
陸讞「哦!」地一聲,道:「有這回事?」
衛涵英道:「有沒有,指揮使何妨問問貴屬尤子玉?」
陸讞像沒聽見,道:「不會吧,衛姑娘是聽誰說的?」
衛涵英道:「無須聽誰說,我自己碰上的!」
陸讞道:「這麼說,是衛姑娘親眼看見的?」
衛涵英道:「跟我親眼看見差不多!」
陸讞微一點頭,「嗯!」了一聲,道:「這我就要問個清楚。」
抬眼望向尤子玉,道:「你去找尤領班來,快去!」
尤子玉應了一聲,如飛奔去。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指揮使以為他會來嗎?」
陸讞道:「衛姑娘,老朽身為指揮使,連命令都不能下達那還行?老朽以為就是他明知是要殺頭,他也不敢不來!」
衛涵英道:「足見指揮使威信如山,怕只怕躲……」
陸讞笑道:「他不敢躲,就算他敢,有老朽這指揮使在此,衛姑娘擔心什麼?還怕空手回去?」
衛涵英淡淡一笑,道:「說得是!」
步履響動,尤子玉如飛奔了回來,一直到了陸讞前面,遠遠地離開了衛涵英,躬身說道:
「見過指揮使!」
陸讞微微一笑,捋著山羊鬍道:「尤子玉,這位衛姑娘要找你。」
衛涵英臉色一變,道:「他就是尤子玉?」
尤子玉轉身笑道:「不錯,姑娘,剛才那個尤子玉出去,如今我這個尤子玉回來了,姑娘看看,我跟他長得像不像?」
衛涵英雙眉一揚,逼視陸讞道:「指揮使,你是……」
陸讞沒看到,卻望著尤子玉道:「尤領班,衛姑娘指你殺了大相國寺裡的老少兩個和尚,有這回事嗎?你怎麼說?嗯?」
尤子玉變色說道:「指揮使,這是誰誣賴屬下?」
陸讞道:「據衛姑娘說,她是親眼看見。」
尤子玉一躬身,道:「指揮使明鑒,屬下冤枉。」
站直身形,逼視衛涵英道:「姑娘,你怎麼無中生有,血口噴人,誣告官差。」
衛涵英道:「尤子玉,我是無中生有,血口噴人的?」
尤子玉道:「姑娘是親眼看見我殺人嗎?」
衛涵英微一搖頭,道:「沒有,但那跟我親眼看見沒什麼兩樣!」
陸讞笑道:「衛站娘這話令人難懂!」
衛涵英道:「昨天我到大相國寺去,我碰見了尤子玉,而就在昨天我離寺之後,大相國寺的一位年邁老僧懸粱而死,另一名年輕僧人被人以指力閉住喉結推入了井中。」
陸讞道:「怎見得這是尤子玉干的?」
衛涵英玲然一笑,道:「今天我又到大相國寺去,我又碰見了一位錦衣衛,他很老實,他告訴我是尤子玉下的毒手!」
陸讞臉色為之一變,道:「這麼說,是錦衣衛自己人說的?」
衛涵英微一點頭,道:「是的,指揮使!」
陸讞目光一凝,道:「那麼,衛姑娘,這個人……」
衛涵英道:「假如指揮使需要他作證的話,我可以馬上把他帶來。」
陸讞搖頭說道:「不必,不必,要他來作證,就等於信不過衛姑娘,老朽那裡來的這大天膽?只是,有件事老朽必須要讓衛姑娘知道一下……」
衛涵英道:「指揮使請說,我洗耳恭聽!」
「好說。」陸讞淡然一笑,道:「衛姑娘當知『靖難之役』,上位率兵清除朝中奸賊佞臣。當兵破京師之際,太孫不察,棄位逃走。上位為不使天下無主,大寶空懸,亦應文武百官之請,逐登基暫代太孫。」
衛涵英道:「指揮使,我一個江湖民女,不諳朝廷大事!」
陸讞道:「樹從根上起,水由源頭來,老朽該說說。」
話鋒微頓,接道:「不瞞姑娘說,老朽這次率部出京,就是為找尋太孫,也因為察知太孫住在大相國寺,所以老朽來了開封,豈料大相國寺裡的和尚,不但知情不報,反而藏匿太孫,在太孫面前挑撥太孫與上位叔侄間的親情……」
衛涵英截門說道:「指揮使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陸讞淡淡一笑,道:「老朽的意思是說,大相國寺裡的和尚論罪當斬,死有餘辜!」
衛涵英臉色一變,冷笑說道:「原來指揮使的用意在此……」
陸讞點頭說道:「不錯,這些和尚的膽子比天還大,佛門弟子出家人,理應斷絕嗔念,與世無爭,誰知他們竟參與政事,干預皇家的家務,衛姑娘說他們該不該死?」
衛涵英道:「真要這樣,當然該……」
陸讞忙道:「衛姑娘深明大義,不愧武林俠女,巾幗奇英。」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指揮使誇獎得早了些,據我所知,不是這麼回事!」
陸讞「哦!」地一聲道:「那麼,據衛姑娘所知,是怎麼回事?」
衛涵英道:「指揮使自己明白,難道還要我多說嗎?」
陸讞搖頭說道:「老朽說過,老朽愚昧得緊,況且老朽適才所說,也是千真萬確的實情,所以仍得請衛姑娘明示。」
衛涵英淡然一笑,道:「那麼,我就冒株連十族之險,說給指揮使聽聽吧!」
一句「株連十族」,聽得陸讞臉色一變。
衛涵英接著說道:「如今的上位是怎麼登上帝位的,我姑且不去論它,只說如今這位上位登基以後,卻視建文為心腹大患,狠絕叔侄親情,不遺餘力地連番派人找尋建文,以求永絕後患,大相國寺的和尚們為此衛護建文,因之招來了殺身之禍,這才是千真萬確的實情呢!」
陸讞靜聽之際,連變臉色,最後一轉平靜,淡然一笑道:「這,衛姑娘是聽誰說的?」
衛涵英道:「何用聽誰說?天下人莫不盡知!」
陸讞笑道:「恐怕衛姑娘跟世上那些認識不清的人一樣,是受了……」
衛涵英道:「指揮使,衛涵英尚能分辨黑白,明察是非。」
陸讞目光一轉,道:「這麼說,衛姑娘認為自己的說法是對的?」
衛涵英道:「當然,不對我就不說了,是非曲直,也自有公論。」
陸讞陰陰一笑,道:「衛姑娘知道說這番話的,論罪……」
衛涵英道:「我剛才就說我是冒株連十族之險!」
陸讞陰笑說道:「那麼,衛姑娘甘犯株連十族之大罪,老朽這錦衣衛指揮使不去找你,你反而為犯罪狀法之人出頭,找到客棧來向老朽問罪,這是否有點……」
衛涵英冷然說道:「有點什麼?一旦建文返朝登基,你知道誰犯了那株連十族的大罪嗎?」
陸讞臉色又一變,道:「衛姑娘,如今的上位是這位而不是那位,衛姑娘的作為,為這位上位所不容。奉勸衛姑娘就此打消找尋建文的叛逆念頭,老朽還可以網開一面,不究既往……」
衛涵英厲聲說道:「陸讞,你在太祖時入錦衣衛,蒙太祖洪恩……」
陸讞道:「老朽知恩圖報,如今仍是赤膽忠心,為朱家效力賣命。」
衛涵英咬牙說道:「你這無恥無格、不忠不孝……」
陸讞大聲喝道:「大膽民女,竟敢辱罵本指揮使,該當何罪?」
衛涵英厲聲叱道:「陸讞,我奉太祖遺詔,你有幾顆腦袋?」
陸讞還真嚇了一跳,他呆了一呆,道:怎麼?你,你奉太祖遺詔?」
「奉太祖遺詔」這句話本是衛涵英一時情急,衝口而出的,話說山口她就懊悔了,可是如今陸讞這麼一問,她又不得不點頭承認,當即把心一橫,道:「是的,我奉太祖遺詔輔保太孫,剷除亂臣賊子!」
陸讞目光一轉,道:「太祖遺詔是這麼說的嗎?」
衛涵英道:「太祖睿智,早知道會有今天,所以在遺詔裡他預示天下忠義、武林志士輔保太孫,剷除亂臣賊子!」
陸讞神色忽轉恭謹,道:「既然如此,請衛姑娘請出太祖遺詔!」
衛涵英冷冷說道:「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指揮使,哪裡配參拜太祖遺詔!」
陸讞嘿嘿一笑道:「恐怕衛姑娘是大言恐嚇人吧?」
衛涵英臉色一變,道:「陸讞,你好大的膽子,竟敢……」
陸讞截口說道:「衛姑娘,這很簡單,只要你奉有太祖遺詔,陸讞就算是亂臣賊子,任憑姑娘治罪,要不然就別怪陸讞把姑娘當成叛黨,下令輯拿了。」
衛涵英明白,陸讞老奸巨猾,他是看穿了自己,再說若請不出太祖遺詔,他也真會把自己視同叛黨!
現在她明白了,她明白為什麼嚴慕飛捨棄王府,躲避自己,隱居這多年,如今不顧一切地復出武林,奉遺詔輔保太孫了。當即她雙眉一揚,厲聲叱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我就是沒奉太祖遺詔,也照樣能殺你。」
陸讞嘿嘿笑道:「說得是,不過那恐怕衛姑娘得好好費上一番手腳。衛姑娘,我不為己甚,假如衛姑娘答應就此放棄找尋太孫,我願意不究既往,跟衛姑娘仍是……」
衛涵英叱道:「陸讞,你這是癡人說夢,我但有三寸氣在,定然要找尋太孫,輔得他返朝登基,誰敢阻攔我,格殺無赦。今天你要是交出尤子玉,我也暫不難為你。」
陸讞道:「你想幹什麼?要殺尤子玉?」
衛涵英道:「有道是: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陸讞笑道:「衛姑娘,老朽說過,大相國寺的和尚萬死其贖,罪有應得,這種事百姓無權過問。」
衛涵英道:「我就是要過問過問,陸讞,這麼說,你是不交出尤子玉了?」
陸讞道:「老朽不但不交出尤子玉,而且還要拿姑娘當叛黨辦!」
衛涵英碎咬銀牙,一點頭,道:「好,陸讞,你不交出他,我自己動手!」
騰身直撲尤子玉,探爪出掌。
尤子玉一驚,連忙抽身後退。
陸讞倏揚冷哼,道:「叛黨大膽,還不給我拿下她!」
有了他這句話,錦衣衛眾高手齊動,紛紛亮兵刃圍了上去,步履異常緩慢,但卻很穩健。
衛涵英攻尤子玉的一掌落空,身形突然走斜,皓腕一翻,一掌當胸向陸讞拍去。
陸讞微微一驚,笑道:「老朽如果連你也應付不了,還當什麼錦衣衛指揮使?」
話落,上身不動飛起一腿,踢向衛涵英的小腹。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陸讞能指揮錦衣衛,當然身手不簡單,不等閒,他攻出的這一腳,既陰狠又快捷,逼得衛涵英不得不先求自保。
小腹是要害,也是女人家最那個的地方。
衛涵英紅了臉,眉宇間殺機浮動,怒叱一聲:「陸讞,你卑鄙無恥!」嬌軀一閃退後。
論功力,「冰心玉女」列武林一流,可是陸讞領袖錦衣衛,他的身手更高,按說,衛涵英習過嚴慕飛的武學秘笈,她本不該一招使被陸讞逼退的,無如,天知道她是只得了一冊,還是上下冊都研習過了?
她閃身退後,穩了穩身形,剛要再撲,幾十名錦衣衛高手已然圍攻撲到,叱喝聲中,兵刃齊指要害。
衛涵英顧不得再撲陸讞,她的身手對付這些錦衣衛高手還綽綽有餘,翻腕一撈,一名錦衣衛的兵刃已被她劈手奪了過來,振腕再一掃,三名錦衣衛負傷,這一著嚇人,眾錦衣衛高手為之一退。
衛涵英把握機會,嬌軀電閃,人跟兵刃合一,挾帶雷霆萬鈞之勢撲向了尤子玉。
尤子玉大驚失色,一揚兵刃正要格鬥。
陸讞那裡大喝一聲:「尤子玉,你不行,退後!」
話聲中,他橫裡跨步迎向了衛涵英。
衛涵英恨透了尤子玉,她心知有陸讞出手阻攔,絕難傷及尤子玉,情急生智,她冷叱一聲又改撲陸讞,同時右腕一振,兵刃脫手飛出,電光一般地射向了尤子玉。
這裡她跟陸讞接實,砰然一聲,兩人身形晃動齊退,那裡響起了尤子玉一聲慘呼,再看時尤子玉被那柄兵刃透胸穿過倒了地,身形還在發抖。
兵刃透胸而過,哪還有救?
這一著更震懾全場,這客棧後院一時陷入一片死寂。
驀地,陸讞揚起一聲厲笑:「衛涵英,你竟真敢傷我錦衣衛領班,這官司你吃定了,這命你也償定了!喂!你們都給我讓開!」
他激怒地一揮手,錦衣衛眾高手閃身退後。
院子裡,如今只剩下一個衛涵英。
陸讞臉色鐵青,眉透猙獰,目射狠毒,嘴角噙著一絲怕人的陰笑,雙臂下垂,邁步向衛涵英逼了過來。
衛涵英臉色微微一變,但她投有動,目光緊緊地逼視著陸讞,一眨不眨,她暗凝功力,以靜制動。
空氣扯得很緊,陸讞的腳步不是踩在地上,而像踩在人的心坎上,令人窒息,也令人顫凜!
六尺,四尺,近了
突然,陸讞停了步,沒有動!
兩個人相隔不到五尺,就這麼對立著。
誰都知道,這兩個人正各自凝足了一身功力,在找對方的破綻,接下去的,將是雷霍萬鈞的一擊。
空氣扯得更緊!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
在場的錦衣衛高手,個個屏息注目。
驀地,陸讞一聲厲叱,雙臂陡揚,翻掌向衛涵英胸腹擊去,這一招的勁力,該能使石破天驚。
衛涵英倏揚冷笑,道:「陸讞,我試試你!」
皓腕雙抬,翻掌硬迎了上去。
她打算憑內力硬拚一掌,豈料,眼看四掌就要接實之際,老奸巨猾的陸讞卻陰陰一笑,雙掌電翻而下,斜斜地拍向衛涵英兩肋,既快又狠更陰毒!
衛涵英一驚仰身,右腳如飛踢去。
砰然一聲,衛涵英躲過了兩肋,左肩上卻挨了陸讞一掌,肩骨立被拍碎,痛徹心脾,如不是她生性好強,咬緊了牙關,一聲痛哼定然衝口而出。
而同時,陸讞的左腿上也挨了衛涵英一腳,身形一晃,退出了好幾步,差點沒坐下去,也差一點被踢中膝蓋,只要踢中膝蓋,他這條左腿便算廢了,好險。
陸讞驚出一身冷汗,左腿上的疼痛,讓他站在那兒一時沒動。
再看衛涵英,她一條左臂已然垂下。
陸讞突然一聲陰笑,道:「衛姑娘,你還能放手一搏嗎? 」
衛涵英強忍痛楚,冷冷說道:「有何不可?你能我就能!」
陸讞抬了抬左腿,道:「衛姑娘看看,你踢偏了!」
衛涵英道:「算你運氣好,造化大。」
陸讞陰笑道:「你衛姑娘的運氣的確不如我那麼好,造化不像我那麼大,一條胳膊怎能搏鬥?對不起,老朽要下令拿人了!」
他是夠壞的,他看準了衛涵英左肩骨碎了,一條胳膊不能再動彈了,所以他要來個群毆圍攻。
他說完了話,揚起了手。
衛涵英心裡是又急又怒,她明白,只要一被纏住,她便凶多吉少,衡量情勢太不利,匆忙間冷叱一聲:「陸讞,暫寄你一顆賊頭……」
陸讞大笑說道:「衛姑娘,主意是好,可惜來不及了!」
右掌猛然揮下。
錦衣衛眾高手齊聲大喝,揮動兵刃撲了上來。
的確,要走是來不及了,衛涵英咬牙橫心,單臂凝功,打算拼一個是一個,就要出手。
驀地,一聲嬌叱劃空傳到: 「不要臉,仗恃人多!」
話聲未落,一條嬌小人影飛射落入院中,正是趙玉琴!
她腰佩長劍,揚著露眉,瞪著美目,雌威逼人。
陸讞為之一怔,錦衣衛眾高手連忙收勢閃身。
趙玉琴回身望了衛涵英一眼,道:「一大早出門也不叫我,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那裡陸讞定過神來要說話。
衛涵英忙搶先低低說道:「替我擋一擋,我在客棧等你!」
說罷,沒容趙玉琴開口,強提一口真氣,騰身飛射而去,錦衣衛眾高手不知公主意向,沒一個敢追。
陸讞要喊,卻已經來不及了,他既急又氣,一跺腳道:「公主不該來!」
趙玉琴臉色微微一變,道:「陸讞,你說什麼?」
陸讞猛悟失態,他一驚連忙躬下身去,道:「公主恕罪,卑職一時情急……」
趙玉琴冷冷說道:「還好你只是一時情急,要不然你能殺了我?」
陸讞機伶伶一顫,頭垂得更低:「卑職不敢,公主有所不知,她的左肩骨已碎。」
趙玉琴呆了一呆,道:「你怎不早說?」
陸讞暗暗一聲苦笑,道:「回公主,卑職來不及稟報!」
趙玉琴皺了眉,道:「這是怪我,我要不來,只怕她早已被擒了。」
陸讞沒敢再說,這要他怎麼說?
趙玉琴美目一抬,道:「這麼說她的身手並不怎麼高嘛!」
陸讞道:「稟公主,卑職勝在取巧,她側敗在大意,卑職已試出了,真要說起來,單打獨鬥,她的身手不在卑職之下。」
趙玉琴「哦!」地一聲,道:「是這樣嗎?」
陸讞道:「是的,卑職焉敢欺瞞公主?」
趙玉琴沉吟了一下,道:「那也不要緊,她既跟你不相上下,我的所學就比她只高不低,我去找她去!」
說著她就要走。
陸讞忙道:「公主要到那裡去找她?」
趙玉琴道:「客棧,她說她在客棧等我。」
陸讞道:「公主,以卑職看,她絕不會再回客棧去了。」
趙玉琴凝目說道:「何以見得她絕不會再回客棧去?」
陸讞道:「因為她有可能已經知道了公主的身份。」
趙玉琴一震,急道:「誰說的?怎見得她有可能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
陸讞道:「今早她出門,並未喚醒公主邀公主同行,此其一,適才她見公主到來,唯恐屬下說出她肩頭已碎,未等公主說完話便匆匆離去,此其二,公主睿智,請想想看這是否意味著她已經知道了公主的身份?」
趙玉琴沉默著,沒有說話。
「還有。」陸讞接道:「卑職遵公主手諭,將所有人手撤離了大相國寺,僅派他們不認識的三班弟兄王雲龍去大相圖寺監視一切。今早王雲龍被她看破為她所制,她由王雲龍口中得知尤子玉殺了大相國寺裡的和尚,卑職以為她很可能也由王雲龍口中逼出了公主的身份了。」
趙玉琴咬牙說道:「尤子玉跟王雲龍都該死。陸讞,你帶幾個人去,把大相國寺裡的和尚,統統給我殺光!」
這位嬌貴公主簡直是位女煞星!
陸讞沒有答應,遲疑了一下,卻道:「卑職斗膽,公主不可意氣用事,請收回成命。」
趙玉琴抬眼說道:「怎麼?那些和尚殺不得?皇上本就討厭他們,如今我殺幾個有什麼了不起?」
陸讞道:「固然上位一直厭惡僧人,公主殺幾個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公主得為上位著想,天下百姓對上位本就不甚諒解,如今再殺大相國寺的僧人,恐怕會引起民憤民怒。」
趙玉琴雙眉一揚,道:「民憤、民怒,大膽!他們敢怎麼樣?」
陸讞道:「公主曾讚過唐賢相魏征的『諫太宗十思疏』,可畏者唯民,水可以載舟,也可以覆舟,有道是:「得人者昌。」
想不到陸讞會說出這種話來。
趙玉琴不耐煩地擺了手,道:「好了,好了,她看破了我的身份,大相國寺的和尚也不能殺,那麼你該該怎麼辦?」
陸讞目光一轉,道:「卑職有個拙見在此,只不知公主……」
趙玉琴道:「你說說看。」
陸讞靠近一步,道:「公主何妨來個以毒攻毒?」
趙玉琴微微一怔,道:「以毒攻毒?你指的是什麼?」
陸讞陰陰一笑,道:「公主,嚴慕飛不是快要來了嗎?何妨借重他除去衛涵英?」
趙玉琴呆了一呆,道:「這……你有什麼辦法?你要知道,我不能見他,而且也不能讓他知道朝廷另外派出了錦衣衛。」
「不然,公主。」陸讞道:「以卑職之見,公主不妨見見他,事到如今,也訪讓他知道朝廷另外派出了錦衣衛了!」
趙玉琴愕然說道: 「這……怎麼說?」
陸讞微微一笑,笑得陰狠,笑得得意,道:「公主請屋裡坐,容卑職詳稟!」
趙玉琴一點頭,當先走向上房,她沒有看地上尤子玉的屍體一眼,倒是陸讞擺手吩咐道:
「來個人把尤領班抬下去,交開封府覓地厚葬!」
說完了話,他跟在趙玉琴之後進了上房——
一兆 COR,舊雨樓獨家連載,瀟湘書院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