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是玉翎雕的氣度吸引人,讓人傾心。
玉翎雕那雙目光讓人心顫。
玉翎雕的可惡處讓人心跳。
還有……還有……
同時,似乎也該委諸一個緣字。
想著,想著,五鼓雞鳴,天亮了。
二姑娘玉珮嬌軀轉側,有了動靜,也許是桌上未熄的燈光刺激,她美目一陣眨動,突然醒了。
第一眼,她看見了身側睜著眼的大姑娘,她一怔道:「霜姐,你早醒了!」
大姑娘強笑說道:「二妹,你睡得真香真甜。」
玉珮赧然一笑道:「我從沒有睡過這麼沉,也許是白天太累了……」
大姑娘道:「二妹,『玉翎雕』來過了。」
玉珮一震仰起嬌軀,旋即一笑說道:「霜姐,你騙人,我看你是想他……」
大姑娘臉上一熱,忙抬手指指後窗道:「你自己瞧!」
玉珮循指望去,只一眼,她忽地坐了起來,望著破碎的後窗呆了一陣子,霍然轉過嬌靨,道:「霜姐,他真來過了?」
大姑娘緩忍嬌靨上的羞熱,道:「誰還要騙你不成,如今你該信了吧!」
玉珮道:「霜姐,你,你為什麼不叫我?」
大姑娘道:「叫了,叫不醒你若可奈何!」
玉珮道:「我真睡得那麼沉……」美目一睜,忙道:「霜姐,是准制了我的穴道,是你還是他?」 大姑娘道:「他……」
玉珮嬌靨飛紅,「哎呀!」一聲叫道:「該死的……他好可惡,他怎麼敢……」
大姑娘瞅了她一眼,道:「瞧你,放心,人家沒碰你,是隔空,明白麼,隔空!」
玉珮忙道:「真的?」
大姑娘道:「我為什麼騙你?」
玉珮神情一鬆,嬌靨上紅熱未退,道:「那他還不算太惡……哎呀,不,他還是可惡,我睡著讓人瞧個夠,羞死人了,臊死人了,霜姐,我的睡像……」
大姑娘含笑說道:「美極了,簡直我見猶憐,怦然心動,恨不得想親一個,咬一口。」
玉珮紅透耳根,掩著耳朵叫道:「天,霜姐,你怎麼敢……」
大姑娘道:「同是女兒家,相對私語,怕什麼。」
玉珮道:「霜姐你也可惡,任人瞧我個夠,你怎麼忍心……」
大姑娘道:「人家可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玉珮道:「真的?」
大姑娘道:「信不信由你,我幾時騙過你?」
玉珮瓊鼻一皺,哼地一聲道:「左一句人家,右一句人家,他是你的什麼人呀?你呀,連自己的堂妹也不顧了,瞧我不告六叔去!」
大姑娘笑了笑,道:「小心我以牙還牙!」
玉珮臉一紅,擰了纖腰,道:「霜姐,人家受了委曲,你還……」
大姑娘道:「二姑娘,誰給你委曲受了?誰又敢哪!」
玉珮雙眉一揚,道:「我不管,你得告訴我,他三更半夜是來幹什麼的,要不然我絕不依。」那嬌模樣兒愛煞人。
大姑娘搖頭說道:「無怪乎那位凌慕南……」
玉珮紅著嬌靨揚起了手,道:「霜姐,你再說!」
大姑娘笑了,抬手指了指床邊的小包袱,道:「他是來送還這個的!」
玉珮目光一凝,道:「既有今夜,何必當初,他這是什麼意思?」
大姑娘道:「那誰知道,反正他是把東西還我了!」
玉珮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然後呢?」
大姑娘道:「然後他就走了!」
玉珮道:「霜姐,這還不算騙我?」
大姑娘道:「我什麼時候騙你了?」
玉珮道:「他是來送東西的,放下東西後就走了?」
大姑娘道:「是的,有什麼不對麼?」
玉珮道,「當然不對,那正襟危坐的坐字何解?」
大姑娘臉一紅,搖頭說道:「二妹厲害,他坐了一會兒,行了麼?」
玉珮道:「怕你不實說,行是行了,但還不夠,枯坐不像話,也不會枯坐,說吧,他都說了些什麼,快從實招來!」
大姑娘道:「你這簡直像問案,沒什麼,我問他為什麼跟郭家過不去。他說跟郭家有怨,問他是什麼怨,他不肯說。」
玉珮「哦!」地一聲道:「那為什麼?」
大姑娘道:「那誰知道,問他他就不肯說!」
玉珮道:「你就那麼由他?」
大姑娘道:「不由他又如何,我能跟他打,明知道不是他的對手……」
玉珮道:「既然跟郭家有怨,他為什麼還來送還這包袱?」
大姑娘道:「那誰知道……」
玉珮道:「我知道,他是想找個借口再看看你……」
大姑娘道:「二妹,你可別胡說!」
玉珮道:「胡說?霜姐,你自己也該明白,他跟郭家有怨,要不是為這,他豈會把這包袱送還!」
大姑娘沒說話。
玉珮又道:「不是我說你,霜姐,你也太大膽了,前院有念月叔跟胖叔,這後院也住著玉珠,萬一被他們……」
大姑娘道:「可是他幾位不知道!」
玉珮美目凝注,道:「霜姐,夜深人靜,你跟他相對燈下坐談,箇中情形恐怕……」
大姑娘忙道:「二妹,別胡說,休要以小人之心度人……」
玉珮雙眉一揚道:「好哇,霜姐,你敢罵我是小人,看我不……」說著,伸玉手便往大姑娘脅下抓去。
大姑娘忙一閃身,道:「二妹,這兒住的不只咱們兩個,別讓人家說咱們……」
玉珮忙縮回了手,眉鋒忽地一皺,道:「霜姐,別怪我沒遮攔,說句不該說的話,你跟他這樣恐怕不大好……」
大姑娘道:「怎麼,二妹?」
玉珮道:「你想想看,霜姐,他跟咱們郭家有怨,則你卻偏偏……」
這句話正擊中了大姑娘的痛處,說中了大姑娘的心事,她神情微微一黯,當即強笑說道:「這跟你跟凌慕南的情形不也一樣麼?」
玉珮點了點頭,道:「話是不錯,霜姐,可是我的事有法可解,看情形中間的障礙也不太大,誰知道玉翎雕他跟咱們郭家有多大的怨,將來是不是有法可解,能不能把這怨消了去?」
這話不錯!
大姑娘的那顆心又往下沉了,她搖了搖頭,淒然強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將來萬一有個……那也是我的命,也是我自找的,誰叫我……」
玉珮道:「既然這樣,玉翎雕他就不該害人!」
「不,二妹!」大姑娘搖頭說道:「不怪他,這不怪他,沒聽人說麼,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怪該怪我自己,真的,二妹,這也許是命,是天意!」
玉珮道:「霜姐!你該試試去了『解他,萬一他跟咱們郭家的怨很深,將來會鬧個不可收拾,我勸你還是及早收心……」
大姑娘苦笑說道:「謝謝你,二妹,只是恐怕來不及了!」
玉珮美目猛地一睜,道:「霜姐,這話……」
大姑娘道:「我陷得太深了,同時我也不忍……」
玉珮神情微鬆,道:「不忍,霜姐,你可知道你在幹什麼?」
大姑娘微微點頭說道:「我知道,二妹,假如他跟郭家結的怨很深,我就好像在喝一杯毒藥,慢性的毒藥,非到……」
玉珮道:「這就是了,那你還……」
大姑娘道:「二妹,你知道,我心腸最軟!」
玉珮道:「霜姐,他究竟……」輕歎一聲,緩緩接道:「霜姐,他究竟什麼地方值得你這麼癡?」
大姑娘搖頭說道:「連我自己也糊塗!」
玉珮道:「我真不明白,前後只不過見過兩面……」
大姑娘道:「這種事你現在應該懂的,是不,二妹?」
是的,她對凌慕南又如何?
玉珮呆了一呆,半晌才道:「我懂,霜姐,世上有些事無法解釋,這件事就是其中最微妙、最玄奧的一樁,霜姐,他姓什麼?叫什麼?」
大姑娘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問過他了,他不肯說!」
玉珮皺眉道:「他不肯說?連姓什麼,叫什麼也不肯說?」
大姑娘沒說話。
玉珮抬頭說道:「看來他瞞你太多了些,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這……」
大姑娘道:「二妹,我並不計較!」
玉珮呆了一呆,默然不語,但旋即她又抬頭說道:「看來咱們女兒家都夠可憐的,平日你我高傲得不得了,尤其霜姐孤傲高潔,如今一旦沾上一個情字,竟……」
搖搖頭,住口不言。
大姑娘淒然一笑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不是最好的寫照,瞧瞧,古來有多少癡情女子,又有多少悲慘……」
玉珮目光忽地一凝,道:「霜姐,門栓怎麼斷了?」
大姑娘一怔,旋即神情震動,道:「大半是他震斷的,我怎麼沒留意……」
玉珮詫異地收回目光,轉望大姑娘,道:「霜姐,無論如何他不該震斷門栓……」
大姑娘道:「他不震斷門栓怎麼進來?」
玉珮道:「他可以叫你……」
大姑娘道:「玉珠跟那個李克威都住在後院,前院念月叔跟胖叔也都不等閒,萬一驚動,他們怎麼辦?」
玉珮道:「這樣說,他是從前門進來的?」
大姑娘道:「是的,二妹,有什麼不對?」
玉珮道:「那麼這破碎的後窗呢?」
大姑娘道;「他是從後窗走的!」
玉珮抬頭說道:「不對,霜姐,你別瞞我,他為什麼不從前門走,那能進不能出麼,即使他是從後窗走的,他可以打開後窗,又為什麼要弄碎它,這簡直像奪窗而逃……」
大姑娘神情震動,倏然強笑,道:「二妹,好厲害,他聽見有點動靜,所以匆忙奪窗而去……」
玉珮道:「他聽見了什麼動靜,誰發現了他?」
大姑娘道:「沒有人,二妹,大半是他提心吊膽,過於緊張,聽錯了!」
玉珮凝目說道:「他敢在『萬安道』上作案,那表示他膽大得可以包天,既然這樣,他就不至於提心吊膽,那麼緊張,再說,以他一身所學,也不應該鬧這笑話,出這錯誤……」
大姑娘強笑說:「二妹,你何必在這些小事上……」
玉珮道:「霜姐,你好意思瞞我,姐妹之中咱倆最談得來,我對霜姐好掬心,如今也正同病相憐,你怎好……」
大姑娘截口說道:「二妹……」
玉珮道:「我記得以往霜姐無論大小事都不會瞞我。」
大姑娘道:「二妹,別這樣,你霜姐跟往日沒什麼兩樣,我告訴你就是,行了麼……」
接著,她把玉翎雕所說的說了一遍。
聽畢,玉珮勃然色變,叫道:「這,這不得了,地在『遼東』,這兒是『遼陽』,尤其在這家客棧裡,等於是咱們的家裡,這是誰……」
一頓接道:「霜姐,你不以為是他?」
「不!二妹,」大姑娘搖頭說道:「絕不會是他,要是他我早就……」嬌靨一紅,沒再說下去。
玉珮冷冷一笑道:「也許他這是故意施恩惠,只求霜姐對他……」
「不,二妹!」大姑娘正色說道:「他不是那種人,絕不是!」
玉珮道:「那麼他為什麼不告訴你那賊是誰,為什麼又不讓你對我說,假如有第二個人進了這家客棧,哥哥會睡得那麼死麼,難道說人人都像他玉翎雕功力那麼高?」
大姑娘呆了一呆,玉珮說得不錯,假如有第二個進了這家客棧,她念月叔跟胖叔在前院,或許不會發現,可是玉珠也住在後院,幾步之遙,怎麼他也沒發覺,至今未有動靜。
心裡這麼想,可是仍然抬了頭,道:「二妹,無論怎麼說,我絕對相信他……」
玉珮冷笑說道:「霜姐,說句話不怕你不愛聽,我一直覺得玉翎雕這個人可疑,既然彼此鍾情,為什麼連姓名也不肯說,而且這也不能說,那也不能說……」
大姑娘搖頭說道:「二妹,不會的,他絕不會……」
「霜姐!」玉珮道:「我看你是著了他的邪,中了他的魔,你想想看,他跟郭家有怨,這是他自己說的,把郭家的人玩弄於股掌之上,騙了郭家人的人,郭家人的心,然後再……你說,霜姐,這是不是一個既高明,又陰狠,更卑鄙的報復手法?」
大姑娘沒說話,她機伶寒顫,只覺人在抖,心在抖。
玉珮道:「霜姐,醒醒吧,姐妹之中你心智最高,現在明白還來得及,萬一有一天……咱們郭家吃的虧可就大了……」
大姑娘突然搖頭啞聲叫道:「不,二妹,他,他,他……」
只聽步履響動,院子裡有人叫道:「二位姑娘起來了麼?」
大姑娘忙一定神,還沒有說話,玉珮已經高聲說道:「是胖叔麼?您來得正好,請等一等!」
翻身下了床,兩個人穿上了鞋,略略整了整頭髮跟衣裳後,玉珮望著大姑娘道:「霜姐,要不要請胖叔進來看看?」
大姑娘遲疑了一下道:「二妹,這件事最好別再讓第三者知道,萬一傳到大伯耳朵裡,那……那……」
玉珮點頭說道:「我明白,霜姐,那麼咱們出去吧!」
邁步走了出去,大姑娘提起那小包袱跟了出去。
院子裡,矮胖小鬍子跟英武中年漢子並肩站著,一見她們出房:「二位姑娘早!」
大姑娘跟玉珮齊聲說道:「念月叔,胖叔,二位早……」
玉珮接著說道:「胖叔,昨天晚上我聽見後牆有動靜,我從後窗撲了出來,把後窗弄壞了。」
矮胖小鬍子忙道:「二姑娘,是……」
玉珮展顏一笑道:「虛驚一場,我過於緊張,是隻貓!」
矮胖小鬍子失笑說道:「那不要緊,待會兒我叫他們過來釘釘……」
英武中年漢子一欠身道:「姑娘,咱們該走了,我去叫少主去!」
轉身往左邊一間房行去。到了那間屋前,他停步叫道:「少主起來了麼?」
屋裡沒動靜。
玉珮皺眉說道:「哥哥他怎麼……」
只聽英武中年漢子又叫了一聲:「少主起來了麼,咱們該走了!」
怪了,屋裡仍沒有動靜。
玉珮詫異地道:「他怎麼,念月叔,您進去看看去!」
英武中年漢子應了一聲,走過去抬手敲了門,那屋門是虛掩著的,一碰就開了,英武中年漢子只一眼,霍然轉過身來,揚聲說道:「稟二姑娘,少主不在……」
玉珮一怔,輕「哦!」了一聲。
矮胖小鬍子撲了過去。
玉珮忙道:「霜姐,咱們過去瞧瞧去。」
大姑娘點了點頭,跟著她走了過去。
到了那房門口往裡一看,敢情被子折得好好的沒動。
玉珮道:「怎麼,他昨天晚上沒……」
大姑娘嬌靨猛地一白,嬌軀一晃,連忙扶住了廊簷邊上的柱子,她明白了,她明白玉翎雕為什麼不肯說出那人是誰了,也明白玉翎雕站的是什麼立場了,更明白那人為什麼意只在她了,這時候,對玉翎雕,她有著十二分的敬佩!
玉珮回過頭來要說話,一眼瞥見她神情有異,忙道:「霜姐,你怎麼了?」
大姑娘淡然強笑,搖頭說道:「沒什麼,他又走了,我只是著急……」
玉珮道:「瞧你的臉色,嚇了我一跳,哥哥這個人也真是,又跑哪兒去了,為什麼不告訴人一聲,看樣子他昨晚回房後就沒沾床,他這是……霜姐,你看怎麼辦?」
大姑娘心裡在叫,她痛楚地悲呼:「玉珠,你怎麼要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表面上,她卻淡淡地強笑道:「二妹看著辦好了!」
玉珮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他,真能氣死人,不管他,咱們走,回去後告訴爹,非讓爹好好地整整他不可!」
他爹是該好好管管她這個哥哥了。
一頓道:「咱們走!」拉起大姑娘的手兒就要走。
英武中年漢子忙道:「二姑娘,你看這樣好麼?」
玉珮停住說道:「念月叔,那麼您說怎麼辦?」
矮胖小鬍子接口說道:「少主就是那麼氣盛,大半他又去找『玉翎雕』去了,念月,你跟二位姑娘回去吧,我會派人找少主的!」
英武中年漢子沒說話。
玉珮道:「胖叔,你要是找到了他,可讓他快回去,不然爹面前誰也講不了情!」
矮胖小鬍子道:「我知道,你放心就是!」
玉珮道:「那麼,胖叔,我們走了!」
扶著大姑娘往外走去。
適時,一個清朗話聲從身左傳了過來:「二位姑娘走好,恕我不送了!」
沒別人,一聽就知道是李克威。
大姑娘沒說話,連頭都沒轉。
玉珮卻扭過頭去道:「他日再謀後會,有空請到山莊坐坐!」
李克威拱手笑道:「謝謝二姑娘,暇時定當登門拜謁!」
玉珮沒再說話,拉著大姑娘走了。
李克威站在那兒,眼望著大姑娘那美好的背影,俊目中有多少依依之情,玉面上流露著恍然若失的神色!
客棧外,停著一輛高篷馬車,雙套,套車的兩匹牲口體健毛亮,神駿異常,車旁站著個人,那是個打扮利落的環目虯髯魁偉大漢,神態威猛,異常怕人。
玉珮一怔,輕咦了一聲道:「紀沖,是你!」
大漢紀衝上前躬身一禮,咧著嘴笑道:「霜姑娘,二姑娘,你二位來的時候我不在,不管怎麼說總算趕上領二位回山莊去了……」
望著大姑娘,道:「霜姑娘,六爺跟幾位奶奶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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