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如龍輕功身法在北京城這個圈子裡是可以坐第一把交椅的,但是他一直追到福康安那貝子府的大門口,還沒有看見孟蘭的蹤影。
大門口那站門的親兵八成兒還不知道他的主子曾經要殺馬如龍,一見馬如龍奔到,幾個親兵怔了一怔之後迎下來了一個:「總教習,您跑這麼快幹嘛呀?」
馬如龍目光一凝道:「格格回來了沒有。」
那名親兵道:「回來了,您找我們格格呀。」
馬如龍沒答話,大步登上石階進了貝子府,看得那名親兵直發楞。
馬如龍快步往裡走,迎面從裡頭出來兩個人,是巴魯圖跟喀爾丹。兩個人一見馬如龍,雙雙臉色一變停了步,齊聲喝道:「站住!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顯然,他兩個知道這位是主子的對頭了。
馬如龍腳下沒停,冷冷說道;「我找你們格格。」
喀爾丹道:「我們格格不是跟你在一塊兒麼。」
巴魯圖橫身攔住了馬如龍的路,喝道:「叫你站住你聽見沒有,這是什麼地方由得你亂闖。」
馬如龍雙眉一揚道;「狗仗人勢的奴才,給我閃開。」
他一掌揮過去,砰然一聲正打在巴魯圖右肩上,打得巴魯圖一個踉蹌往後退去,他看也沒看巴魯圖一眼,邁步就走。
巴魯圖叫了起來;「好哇,你竟敢闖到貝子府來打人,我倒要看看是誰給你這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撐的腰!」
他張開雙臂往馬如龍身後撲去,他用的是蒙古摔交架式。
只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巴魯圖,住手。」
巴魯圖硬生生收住了撲勢。馬如龍也立即停了步。前面夜色中走出一人,正是福康安,他身後緊跟著兩名滿臉驃悍色的跨刀護衛。
巴魯圖得了理,一指馬如龍叫道:「爺,這……」
福康安一擺手,冰冷說道:「我看見了,用不著你多嘴,滾!都給我滾!」
巴魯圖、喀爾丹一聲沒吭,乖乖的退走了。
福康安目光一凝,望著馬如龍唇邊泛起了一絲冰冷笑意:「你的命跟膽子都不小,這是來找我算帳的,是不?」
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馬如龍想起了在積水潭北岸的情景,他暗暗咬了咬牙忍了忍,道:「過去的事我不願意再提,我是來找孟蘭的。」
福康安道:「你到這兒來找孟蘭,我還想找你要孟蘭呢。」
馬如龍道;「我知道孟蘭已經回來了。」
福康安道:「誰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馬如龍雙眉微揚道:「孟蘭要是沒回來,我也就不會到你這兒來了,我不妨告訴你,我非見孟蘭不可。」
福康安冷冷一笑道:「你好大的口氣,非見著孟蘭不可,我要是不讓你見呢?」
馬如龍道:「福貝子,你殺了魯天鶴,我可以不計較,你想燒死我,我也可以不計較,不過今兒晚上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讓我見見孟蘭!」
福康安道:「我要是不讓你見呢?」
馬如龍道:「你無權攔我!」
福康安道:「這是我的貝子府。」
馬如龍道:「孟蘭是我的妻子。」
福康安道:「孟蘭是你的妻子?誰說的。」
馬如龍道:「是你親口許給我的。」
福康安道:「我親口許給你的,誰聽見了?笑話,我是堂堂的貝子,孟蘭她是郡主,我會把她許給你這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馬如龍?你太不自量了。」
馬如龍兩眼寒芒暴射,道:「福康安,過去的事我都可以不再計較,你可不要逼我!」
福康安往後微退半步道:「就算孟蘭是你的妻子,嫁出門的姑娘潑出門的水,她已經是你馬家的人了,你怎麼跑到我這兒來找她……」
馬如龍上前一步,冰冷說道:「福康安你真要逼我?」
福康安忙又退了一步,他身後那兩個跨刀護衛也懾於禁軍總教習的威名,竟跟著退了一步。
福康安道:「大膽,你想幹什麼,造反。」
馬如龍冷冷一笑道:「福康安,你拿這一套嚇唬別人還可以,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我姓馬的來自江湖,玩命慣了,大不了我不幹這個禁軍總教習一走了之,你要放明白點兒,我是為了孟蘭,我可不是怕你。」
福康安顯然也怕逼急了這位以往玩兒命慣了的禁軍總教習,他的態度沒那麼橫了,看了馬如龍—眼道:「我問你,你找孟蘭幹什麼?」
馬如龍道:「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我找她幹什麼,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福康安道:「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妻子,她既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不跟你在一起,卻趁夜跑回了娘家來……」
馬如龍道:「這也是我跟她之間的事。」
只聽一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巴魯圖、喀爾丹跟四個拿火器的黑衣人蔣在了福康安身後。
福康安的態度馬上就又橫了起來,他冷笑一聲道:「馬如龍,我正愁不好找你,想不到今夜你竟自己上門來,你對孟蘭郡主糾纏不清,居然還闖進我貝子府來鬧事,我殺了你看誰敢替你說話!」
他往後退去。
早在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射落的時候,馬如龍右掌裡就暗扣了四把飛刀,他準備只要一有異動便來個先下手為強,這當兒他一見福康安後退,就知道福康安要下毒手,應該先下手的時候到了,他剛要揚手。只聽一個話聲傳了過來:「如龍,如龍。」
是安貝勒,的確,安貝勒的身影很快地就來近了。
福康安臉色剛變,安貝勒一聲沉喝:「住手,你們這是幹什麼。」
人跟著就騰掠了過來,往馬如龍身邊一落,頭一眼就瞪上了福康安:「福康安你這是幹什麼,積水潭沒燒死人你還不甘心是不是,你要放明白點兒,馬如龍是禁軍總教習,你還不夠動他的格。」
福康安冷笑說道:「安蒙,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半夜三更擅闖我貝子府,休說是他一個小小的禁軍總教習,就是換一個比他更大的我也照樣能殺。」
安貝勒道:「這意思是說你也能殺我了?」
福康安道:「那要看你是來幹什麼的了,你要是來意不善,我當然照殺。」
安貝勒臉色一變,怒笑說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個殺法,來吧,叫你的人衝著我的要害下手。」
他舉步邁了過去。馬如龍緊隨身後,他倒不是想跟著安貝勒闖過去,他是要保護安貝勒,扣在掌中的四把飛刀隨時準備出手。
北京城內外那個不知道安貝勒,又那個不懾於他的虎威。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連同巴魯圖、喀爾丹立即往後退去,四名黑衣人連火器都不敢舉。
福康安驚喝說道:「安蒙,你給我站住。」
安貝勒跟沒聽見似的。
「安蒙,你要再往裡闖,我可就要下令……」
安貝勒冰冷說道:「少廢話,下你的令就是。」
福康安一邊往後退一邊道:「安蒙,這是你逼我。」
凌燕飛道:「不錯,是我逼你,你下令啊。」
福康安的臉色由白轉為鐵青,他兩眼之中現出了凶光。
馬如龍知道他騎虎難下,要鋌而走險,暗暗捏緊了四把飛刀,只等他一聲令下,他就要搶先出手,而就在這當兒,一聲吆喝從大門口傳了過來:「嘉王爺到。」
安貝勒一怔停步,他轉身向外。馬如龍經驗夠,安貝勒轉身向外,他可沒動,他繼續暗扣飛刀,監視著福康安跟那四名拿火器的黑衣人。嘉親王帶著李勇大步闖了進來。
安貝勒沒等嘉親王走近便道:「你來得正好,再遲來一會兒就得給我跟如龍收屍了。」
說話間嘉親王帶著李勇走近,他含笑說說:「別胡說八道,牙還難免咬著嘴唇兒呢,大夥兒一天到晚常見面,吵架鬥氣那是常有的事,誰還會真把誰怎麼樣,瑤林也不過是擺擺架式……」
抬眼望向福康安道:「瑤林,現在我來了,看我的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讓他們把傢伙收起來吧。」
福康安道:「十五阿哥……」
嘉親王轉眼望向巴魯圖等把臉一抬,沉聲喝道:「本來沒什麼事兒,都是你們這些東西在裡頭興風作浪,主子們的事那有你們插嘴的餘地,一點規矩都不懂,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給我滾。」
那四個拿火器的那一個還敢再在這兒站著,當即就哈著腰,低著頭往後退去。福康安沒吭氣兒。巴魯圖跟喀爾丹一見自己的主子沒吭氣,心知要再不走待會兒倒霉的準是他倆,當即也哈著腰,低著頭狼狽地逃走了。
嘉親王臉上又堆起了笑意,看了看福康安道;「瑤林,不是我說你,你耳根子也太軟了,怎麼老聽他們的,你這兒太清閒了,吃飽了飯沒事兒干,唯恐天下不亂,往後多給他們找點事兒做做吧,好了,好了,不提了,現在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深夜客來茶當酒,你不給我杯茶喝喝麼?」
嘉親王這一著厲害,把個聰明絕頂的福康安弄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好,半天他臉上才浮現一絲勉強的笑意,道:「您願意在我這兒坐坐,是我的榮寵,我歡迎都來不及。您請。」
嘉親王哈哈一笑道:「這才是,走,咱們叨擾瑤林一杯好茶去。」
他左手拉著馬如龍,右手拉著安貝勒,大步往裡行去。馬如龍沒怎麼,安貝勒可有一百個不情願,但他一時摸不透這位十五阿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靈丹,沒奈何,只有跟著去了。
嘉親王左拉馬如龍,右拉安貝勒,帶著李勇前頭走,福康安跟在後頭,正走著,福康安的一名護衛過來,往福康安手裡塞了樣東西。
福康安當時沒動靜,卻把腳步放慢了,等到嘉親王在前頭踏上長廊拐了彎兒,他就近燈光飛快地攤開手往掌心裡看了看。
他手掌裡有張小紙條兒,上頭寫著一行行小字。福康安看得先是一怔,繼而面泛喜意,一陣激動,揉碎了那張小紙條兒,放步趕了上去。進了前廳落了座,福廉安吩咐獻茶。
獻上了茶,嘉親王沒等福康安說話就先開了口:「瑤林,孟蘭回來了是不是?」
福康安淡然說道:「是的。」
嘉親王道:「不是我說你,你把孟蘭許給了如龍,這麼大的事兒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福康安截口說道:「您聽誰說我把孟蘭許給了馬如龍?」
嘉親王笑道:「你可真是啊,到了這時候你還想瞞人,嫁姑娘,娶媳兒,那家沒有,這有什麼好瞞人的,怕我們湊不出份子錢?這是孟蘭跟如龍親口告訴我的,難道還會有錯。」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您冤枉我了,要有這種事兒是他們兩個私訂的終身,我這個做哥哥的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嘉親王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沒給他們作主?」
福康安道:「王爺,我又不是不懂家法;孟蘭是個郡主,是皇族,馬如龍是個禁軍總教習,來自江湖,平民出身,我怎麼會把她許給馬如龍,難道我敢毀祖宗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這麼說,這件事要是他們倆私訂終身的話,你也不答應了?」
福康安道:「王爺,有句俗話:女大不中留,姑娘一大做父母的都管不了,何況我這個做兄長的,不是我不答應,是我不敢毀祖宗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瑤林,過去的事咱們不提了,既已成了過去,咱們誰也別再計較,我指的是什麼事相信你也都明白,你親口許的婚事這可不是兒戲,孟蘭跟如龍不過是一點小事吵了嘴鬧了氣,我今兒來就是做個和事魯仲連的,你可不能不給我面子。」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您這麼說倒叫我有點受不住了,我不明白您說的那些事都是什麼事……」
安貝勒一拍桌子道:「福康安,我可是忍了半天了,你還裝什麼糊塗,派人到孝王府行刺、下毒,又在積水潭想燒死如龍跟我兄弟凌燕飛……」
福康安臉色一變站了起來道:「安蒙,我讓你在我這兒坐著喝茶,是看嘉王爺的面子,你可別在我這紅口白牙,胡說八道,血口噴人,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聽誰說我派人到孝王府行刺、下毒,又在積水潭想燒死馬如龍跟凌燕飛,你有什麼證據?」
安蒙冷笑一聲說道:「福康安,你少跟我來這一套,你在積水潭放火燒人的事,受害人馬如龍就在眼前……」
福康安道:「受害人不是證人,你怎麼知道馬如龍他不是因為我不肯許婚懷恨在心想害我,你說說看,還有誰看見我放火了?積水潭火起的時候我正在家裡……」
安蒙霍地站了起來道:「好,就算積水潭火起的時候你在家裡,我冤枉了你,那麼派人到孝王府在吃喝裡下毒的事呢?」
福康安道:「你是有人證還是物證?」
安貝勒道:「我有人證。」
福康安道:「誰?在那裡。」
安貝勒道:「你的蒙古衛士,哈達跟隆克,現在孝王府!」
福康安一點頭道;「好,那最好……」
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您請給做個主,他指我派人在孝王府的吃喝裡下毒,而且有哈達跟隆克兩個人證,這不是鬧著玩的,這是滅九族的事兒,我是堂堂的宗室貝子,不能容人這般誣蔑,我今兒晚上就要跟他兒個是非黑白,只要哈達跟隆克二人在您面前指證說承認確有其事,我馬上自縛雙手任憑國法處置,要是沒有這回事,安蒙他……」
嘉親王知道不能再靜坐下去了,忙站起來道:「好了,好了,你們倆這是幹什麼,剛說好了的,杯茶連碰都沒碰過,你們倆就又鬥了起來,坐下、坐下、都坐下,這件事看我的面子就此打住……」
福康安道:「王爺,我沒那麼大膽敢不看您的面子,可是孰可忍,孰不可忍,您在座您聽見了,您原諒,這種事我不能就此算了,還是那句話,我請您做個主,您要是不肯做主,我今兒晚上就上奏摺請皇上提早回京……」
嘉親王臉色為之一變,忙道:「好了,好了,坐下,坐下,有話坐下來說行麼?」
福康安幸幸地坐了下去。福康安都聽了嘉親王的,安貝勒自是不能不聽,他也坐了下去。
嘉親王最後落座,道:「瑤林,大家歇歇火,消消氣……」
福康安道:「王爺,我還是那句話,不是我膽敢不看您的面子,實在是我有我的身份,不能任人這麼誣蔑,這不是別的事,要是這回我忍了,下回無論有什麼事誰都往我身上推,那豈不成了破鼓任人捶了麼,那還行?您千萬原諒,這件事我不能就這麼了了,您要是不肯做主,我……」
這當兒說什麼也不能讓福康安上奏摺請皇上提早回京。
嘉親王忙道:「好、好、好,我做主,我做主行了吧……」
福康安一欠身道:「謝王爺……」
轉臉望向安貝勒,道;「安蒙,帶你的人證來。」
安貝勒面色一變就要往起站。
嘉親王一拍座椅扶手,喝道:「等會兒,安蒙,你怎麼跟什麼似的,一點就著,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氣麼?」
安貝勒道:「十五阿哥……」
嘉親王一瞪眼道:「現在不是你說話的時候。」
安貝勒揚了揚濃眉,沒再說話。
嘉親王轉望福康安,道;「瑤林,你的事我做主,咱們先把如龍跟孟蘭的事解決了再說好不?」
嘉親王有他的用心,他知道現在一點證據沒有,對自己這方面極為不利,他是想先把孟蘭這個最好的人證抓到手再說。
豈料福康安搖了頭,道:「王爺,這件事沒什麼好說的,我不能毀祖先傳下來的家法……」
嘉親王道:「你要是只有這一點顧慮那就好辦,我做主,天塌下來自有我去頂,這樣總行了吧。」
福康安笑笑說道:「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您是一番好意,可是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得給妹妹挑個門當戶對合適的。」
嘉親王道:「瑤林,孟蘭自己屬意如龍!」
福康安搖頭說道:「不會的,王爺,要是這樣的話,她也不會跑回來了。」
嘉親王道:「那是他們倆為一點小事吵嘴斗了點兒氣,小兩口吵嘴鬥氣這是常有的事,咱們第三者只能給他們往一塊兒拉,總不能再給他們拆,是不?」
福康安笑道:「王爺,您這話言重了,孟蘭自己根本就不願意,怎麼能叫拆。」
嘉親王道:「你怎麼知道孟蘭自己不願意?」
福康安道:「她剛親口告訴我的,這還有錯麼?」
安貝勒冷笑一聲道:「孟蘭要是不願意,她也不會冒火跑進樹林子裡,跟如龍一塊兒挨燒了。」
福康安冷冷說道:「我不知道有這回事兒。」
安貝勒雙眉一揚道:「你可以叫孟蘭出來問問。」
「對了。」嘉親王道:「這樣好不,瑤林,你把孟蘭叫出來當著我們問問,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不但我這個魯仲連扭頭就走,而且我可以擔保如龍從今以後不再來打擾她,怎麼樣?」
福康安吁了一口氣,道:「不必了,王爺,孟蘭剛才回來的時候說過,她不願意見任何人,她要清靜一陣子。」
馬如龍突然站了起來道:「福貝子,你這樣可就太過份了!」
福康安冷冷抬眼道:「馬如龍,你這是跟我說話麼?」
馬如龍冰冷說道:「別拿你這個宗室貝子壓我,我姓馬的不吃這一套,記得剛才我對你說的話麼,你可別逼急了我。」
福康安轉望嘉親王道:「王爺,您聽見了麼?」
嘉親王皺皺眉道:「如龍……」
馬如龍淡然說道:「王爺,這件事您已經管不了,何必再管。」
這意思就是說來軟的不行,還是讓我來硬的吧。
嘉親王正愁沒辦法呢,他一點就透,當即站起來道:「你說的對,這種事我這第三者不便勉強任何一方,我看還是讓你們自己去解決吧。」
馬如龍目光一凝,望著福康安道:「福貝子,你答我一句,讓不讓我見孟蘭?」
福康安臉上掠過一絲異色,道:「你一定要見孟蘭?」
馬如龍一點頭道:「不錯。」
福康安道:「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呢?」
馬如龍道:「我馬上就走。」
福康安道:「像嘉親王爺說的,以後也不再來打擾孟蘭了。」
馬如龍道:「我做得到。」
福康安一點頭站了起來道:「好吧,你在這兒等等,我去叫孟蘭去。」
他要走。
安貝勒粗中有細,站起來橫身攔住了他道:「你這貝子府的下人這麼多,養著他們幹什麼的,淨吃飯不做事麼,派個人去一趟就行了,何必勞你貝子爺的大駕?」
福康安臉色變了變,可是一見嘉親王在一旁寒著臉,馬如龍在面前虎視眈眈,他當即又忍了下去,微一點頭笑道:「你說的是,嘉王爺剛說過我,我怎麼就忘了,府裡這些下人是該多給他們找點兒事兒做做。」
一頓揚聲:「巴魯圖。」
一名親隨走了進來,垂手哈腰道:「爺……」
福康安一擺手道:「叫巴魯圖來。」
那名親隨答應一聲要退出去。
嘉親王一抬手道:「慢著,誰去不是一樣,幹嗎專挑巴魯圖,你去請你們格格去,就說你們爺請她來,我、安貝勒還有馬總教習都在這兒,快去。」
那名親隨倒也機靈,恭應了一聲,抬眼望了望福康安。
福康安看了他一眼道:「去吧,去請格格去,跟董清他們說,就說我說的。」
那名親隨又恭應一聲退了出去。
福康安一抬手道:「都請坐下等吧!」
嘉親王、安貝勒、馬如龍三個都沒動。
福康安自己也沒好坐下去,他望著嘉親王道:「王爺,要是孟蘭說句不願意,您可不能怪我啊。」
嘉親王道:「那當然。」
福康安一聳雙肩道:「怪了,我說的話居然沒人肯信。」
安貝勒冷冷說道:「那是一定的。」
福康安轉望安貝勒道:「安蒙,我跟你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為什麼老跟我過不去!」
安貝勒道:「正邪自古如冰炭,忠奸由來不相容。」
這句話很不客氣,也很重。
福康安臉色為之一變,但旋即又恢復正常,道:「這麼說你是自命忠正,把我當成奸邪了。」
安貝勒道:「不錯,正是這樣。」
福康安笑笑說道:「你這等於是說皇上沒有知人之明了。」
安貝勒道:「奸佞蒙蔽君上,得以邀寵一時,從古至今,屢見不鮮!」
福康安倏然一笑道:「我倒要請教一下,我福康安南征北討,建了不少的汗馬功勞,我今天能有這個地位,完全是一刀一槍換來的……」
安貝勒道:「別人一刀一槍給你換來的。」
福康安道:「安蒙,你是說我冒領軍功?一將功成萬骨枯,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為將者運籌唯幄……」
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到了門口,是巴魯圖,他先往福康安身後那排雕花的窗戶看了一眼,然後欠身說道;「稟爺,格格說她不願意見任何人!」
福康安站了起來,含笑說道:「王爺,您聽見了,這可不是我不讓她見馬如龍吧!」
他伸手抓起了茶杯。
只聽巴魯圖在門外叫道:「送客。」
安貝勒冷笑說道:「福康安,你少跟我們來這一套。」
他要逼過去。
「噗」地一聲,窗戶紙破了,隔窗伸進來四根黑忽忽的管子。
馬如龍伸手攔住了安貝勒道:「安爺,既是孟蘭不願見我,那就算了,咱們走吧。」
他手指頭碰了碰安貝勒。安貝勒會意,轉身就走。
馬如龍也轉了身,可是忽然他又轉了過來,一揚手,奇快如電,四道森寒白光破窗而出。
窗戶外響起幾聲大叫,那四根黑黑的管子馬上不見了,緊接著窗外砰砰幾聲響。
馬如龍身隨手動,一步跨到福康安跟前,一抬手,一把飛刀抵在了福康安的心口,道:「福貝子,叫巴魯圖去請孟蘭。」
福康安臉色大變,急道:「王爺,您……」
嘉親王冷冷說道:「剛才您不聽我的,現在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福康安道:「好啊!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馬如龍刀往前一遞,刀尖扎破衣裳紮著了福康安的肌膚,福康安忙住了嘴,硬是沒敢再吭氣。
馬如龍道;「你還等什麼?」
福康安忙道:「巴魯圖,去請格格去,快去。」
巴魯圖飛也似的跑了。
馬如龍道:「安爺,麻煩您出去一趟,把我那四把飛刀拔回來。」
安貝勒明白馬如龍是怕留下證據,當即快步走了出去,轉眼工夫把四把飛刀拔了回來,進來一揚拇指道:「好準的飛刀,我算是開了眼界,如龍,趕明兒個教教我怎麼樣?」
馬如龍笑笑說道:「您要想學,那還不是一句話。」
只聽一陣陣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
馬如龍兩眼獰芒一閃道:「巴魯圖真是你的好部屬,他還不死心哪。」
說話間門口出現了七八十來個貝子府的戈什哈,個個手裡拿著兵刃。
安貝勒厲喝說道:「你們想造反,也不看看誰在這兒。」
巴魯圖出現在門口,他大聲說道:「我們這是護主……」
「大膽!」安貝勒暴喝說道:「我先斃了你。」
他閃身要動。
馬如龍適時說道:「安爺,那用得著您出手,福貝子自會叫他們撤走的,福貝子,還是請您說句話吧。」
福康安沒奈何,他知道逼急了馬如龍,馬如龍真會殺人,他可不願死,大丈夫能曲能伸,留得青山在,何愁沒柴燒!
他當即說道:「巴魯圖,把人撤走。」
巴魯圖沒動,道:「爺……」
福康安厲喝說道:「你們不要我的命了。」
巴魯圖忙一欠身道:「奴才不敢,奴才們這就撤走。」
他一揮手,帶著人退走了。
貝子府的戈什哈剛退走,匆忙碎步響動,福康安的夫人花容失色走了進來,進門便跪了下去,悲聲說道:「王爺,玉佳求您……」
福康安這位夫人出身王府,當初也是位和碩格格,頗有賢名,儘管嘉親王對福康安再厭惡,可是他對福康安這位頗有賢名的夫人不便太那個,他忙抬手說道:「玉佳,你起來,你起來!」
福康安夫人玉佳道:「王爺,求您看玉佳份上……」
嘉親王道:「玉佳,你要知道,沒有誰要怎麼他,只怪他當初利用馬如龍的時候,把孟蘭許給了馬如龍,現在卻硬不讓馬如龍見孟蘭。」
福康安夫人玉佳道:「這件事玉佳知道,千不是、萬不是是玉佳的不是,玉佳當初沒盡到規勸的責任……」
安貝勒道:「福康安,你聽聽,你慚愧不慚愧。」
福康安沒說話,臉上卻有點掛不住。
嘉親王道:「玉佳,你起來,人家馬如龍要見孟蘭……」
玉佳忙道:「孟蘭在我房裡,我去叫她去!」
她站起來匆匆走了,沒多大工夫,她真把孟蘭帶來了,孟蘭一進來便道:「如龍,把刀放下,是我自己願意出來……」
馬如龍截口說道:「孟蘭,我知道你為什麼回來,可是你可知道他已經知道哈達跟隆克的死訊了,同樣地他也知道你為什麼突然回來……」
安貝勒訝然說道:「怎麼說,如龍,他已經知道……」
馬如龍道:「您沒見他廳外廳裡判若兩人麼,他要是不知道哈達隆克的死訊,焉會逼著您要證人,他派的人已經死了,往回送信的自然是另有別人,那個別人也一定知道孟蘭為什麼回來。」
安貝勒呆了一呆,道;「怪不得,他是怎麼知道的?」
馬如龍道:「那就要問他了。」
安貝勒目光一凝,道:「福康安,你是怎麼知道的?」
福康安沒說話。
安貝勒沉聲說道:「福康安……」
嘉親王道:「安蒙,不要再問了,孟蘭已經來了,咱們走吧。」
馬如龍道:「孟蘭,當初在積水潭你僅是護我便差點被燒死,現在他既然知道你是為什麼回來的,他豈會輕饒了你?我不能讓你作這種無謂的犧牲,跟我回孝王府去。」
一頓說道:「福貝子,麻煩您送我們出去。」
玉佳前一步道:「馬總教習……」
馬如龍道:「夫人,我不能不顧王爺跟安爺的安全,您不知道,福貝子剛才兩度想用火器殺人,不信您可以到窗戶外頭看看去。」
佳玉臉色大變道:「瑤林,你怎麼能這樣對王爺跟安爺。」
福康安沒答理,對馬如龍道;「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馬如龍飛快側身讓路,飛快把飛刀抵向福康安的左肋。
福康安邁步往外行去。
玉佳轉望嘉親王悲聲叫道:「王爺……」
嘉親王道;「你放心,只要他不傷人,誰也不會傷他的。」
玉佳低下了頭。
孟蘭低低說道:「嫂子,你放心吧,如龍不會傷他的,要有傷他之心不會等到如今讓如龍出手。」
玉佳微微點了點頭,也低低說道:「我明白了,妹妹,你該走,快走吧,這個家遲早會……」
她住口不言。孟蘭道:「嫂子,我走了,你保重。」
玉佳道:「你也保重。」
孟蘭沒再說話,握了握玉佳的手,跟著往外行去。
安貝勒帶著李勇當先開道,嘉親王緊傍著馬如龍,孟蘭跟在嘉親王身側,出前廳直奔大門。
貝子府戈什哈、親隨到處都是,但沒一個敢動的。
出了大門之後,福康安道:「馬如龍,你們已經出了貝子府了。」
馬如龍道:「用不著你提醒,我知道,我還想讓你再送我們一程。」
福康安臉色一變道:「馬如龍,咱們的仇可是越結越深了。」
馬如龍道:「早在積水潭北岸,你的人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夠深了。」
福康安哼哼一笑道:「我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真不划算啊。」
馬如龍道:「不划算的事還在後頭呢!」
福康安道:「什麼不划算的事還在後頭?」
馬如龍道:「你會把自己都賠進去。」
福康安道:「你是這樣想麼?」
馬如龍道:「你知道,從古至今,凡奸惡者那一個有好下場的?」
福康安哈哈一笑道:「居然有人把我福康安當成奸惡。」
馬如龍道:「江湖上有句俗話你可知道?」
福康安道:「什麼俗話?」
馬如龍道:「光棍兒眼裡揉不進一粒砂子。」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隨你怎麼說吧,咱們別淨看眼前,也看看將來。」
馬如龍道:「將來怎麼樣,你還想讓別人倒在你腳下?」
福康安笑笑說道:「看吧。」
顯然他是不認輸,不但不認輸,他反而認為眼前的情勢是他反敗為勝的一個轉捩點。
馬如龍冷冷說道:「大概你以為我們這邊沒有足以威脅你的證人了,是不?」
福康安笑笑,沒說話。
馬如龍道:「你錯了,福康安,我們這邊還掌握著一個足以致你死命的證人。」
福康安哦地一聲道:「是麼?」
顯然他是不信,難怪他不信,他認為所有的證人都已經先後除掉了,他再也想不到那個足以致他死命的證人就在眼前。
馬如龍道:「你不信是麼,不要緊,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麼得到哈達跟隆克的死訊的?」
福康安一笑說道:「馬如龍,你把我當成了三歲孩童。」
馬如龍道:「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
忽聽安貝勒道;「如龍,行了,放他回去吧。」
馬如龍道:「安爺,您往兩邊胡同裡看看。」
安貝勒馬上就明白了,他揚起濃眉左右一看,只見兩邊胡同裡閃動著幢幢黑影,他冷哼一聲道:「好東西,我攆他們回去。」
他邁步要走。
馬如龍忙道:「安爺,難得他們有這份護主忠心,算了,讓他們跟著吧。」
同時,嘉親王也趕前一步拉住了安貝勒。
安貝勒冷哼一聲道:「便宜了他們。」
轉過身來道:「福康安,叫你的這些奴才都滾回去!」
福康安還沒有說話。
馬如龍已然又道:「安爺,您這是何苦,我剛才不說了麼,這也是他們護主的一番心意。」
安貝勒一跺腳道:「你們都太好說話了。」
安貝勒沒採取行動,兩邊胡同裡的幢幢黑影仍照跟不誤。
沒多大工夫,孝王府已然在望,馬如龍道:「抱歉得很,我不能不讓你送我們到孝王府門口。」
福康安道:「不要緊,我當著散步好了。」
馬如龍道;「那就好,不管什麼事,能看得開最好。」
說話間已抵孝王府門口,馬如龍停了步道:「王爺,您幾位先進去吧。」
嘉親王明白,當即偕同安貝勒、孟蘭,帶著李勇先進了孝王府。孟蘭不放心馬如龍,她走在最後,還不住地扭頭往後看。
就在孟蘭進入孝王府大門那一剎那間,福康安突然臉色大變,大聲叫道:「孟蘭。
孟蘭停了一停,但旋即就進去了。福康安臉色煞白,望著孝王府的大門直發怔。
馬如龍淡然說道;「你怎麼了?」
福康安道:「原來我不相信孟蘭會替你們作證。」
馬如龍道:「現在呢?」
福康安道;「現在我相信她會。」
馬如龍道:「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你現在才相信她會?」
福康安道:「你沒看見麼,剛才她進去的時候只不放心你,卻沒看我一眼,對我這個胞兄一點留戀都沒有。」
馬如龍道:「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福康安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馬如龍道:「這是人倫悲劇,世間之最悲慘者莫過於此,可是這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應該負全責!」
他收起飛刀邁步往孝王府行去。
兩邊胡同裡竄出了十幾條人影,有的掠向福康安,有的撲向了馬如龍。
馬如龍霍然轉身一揚手,嚇得那幾條人影連忙閃身躲避,馬如龍哈哈一笑轉身又往孝王府行去。那幾條黑影猛悟受了戲弄,怒叱聲中又要撲攻。
福康安抬手暴喝:「回來!」
那幾條人影硬生生剎住撲勢掠了回來。福康安兩眼直直地望著馬如龍從容灑脫地進了孝王府,他突然張嘴噴出了一口鮮血。這是他第二次吐血了,他的戈什哈忙扶住了他。
福康安的臉色更見蒼白了,他嘴角上掛著血,一抬手道:「我不要緊,福桂來了沒有?」
一名戈什哈過來欠身說道,「奴才在這兒。」
福康安道:「給咱們送信兒的那個人是誰?」
那名戈什哈道:「回您,奴才不知道,那個小紙團兒是隔牆丟在奴才身上的,力道還挺大,當時奴才聽見有人說快交給福貝子,奴才追出去看,卻沒看見人影兒。」
福康安眉鋒為之一皺,無力地擺擺手道:「算了,等他跟咱們連絡吧,希望他能在最短期間內跟咱們連絡,回去吧。」
他向著孝王府投過最後一瞥,然後轉了身。
口 口 口
馮七跟怡寧在二堂屋裡陪著孝親王。
最後的兩個重要證人沒了,龍氏兄弟也沒事了,他兄弟幾個都在陪著去世的三個兄弟。
嘉親王等一走進來,孝親王、馮七、怡寧忙都站了起來,怡寧忙上前拉住了孟蘭,道:「妹妹,你可回來了,可沒把人急死,下次別再做這種傻事了。」
盂蘭微微低下了頭,沒說話。
馮七帶笑說道:「還是您幾位有辦法,到底把孟蘭格格截回來了,咦,如龍呢,怎麼沒見如龍?」
安貝勒道:「在後頭,馬上就進來。」
落了座,嘉親王跟安貝勒把這趟福康安府的經過說了一遍,話還沒說完呢馬如龍就進來了。
安貝勒問了一句:「怎麼樣?」
馬如龍道:「走了。」
嘉親王接著說他的,頗為詳盡地一直說到剛才。
聽完了嘉親王的敘述,孝親王望著馬如龍道:「如龍,真多虧你了。」
他本來想誇兩句,可是當著孟蘭到底不方便。
馮七也是一樣,只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
馬如龍謙遜了兩句,然後望著嘉親王道:「王爺,福康安得著哈達跟隆克的死訊,以及他知道孟蘭為什麼回去的事,您有沒有告訴孝王爺?」
嘉親王道:「說了。」
孝親王道:「這種事我已經司空見慣了,雖然不會再怎麼驚慌了,可是這個人我不容他在我這兒存在,如龍,這件事我看還是你辦吧。」
馬如龍欠身應了一聲:「是。」
馮七忽然站了起來道:「府裡有如龍在,很叫人放心,王爺,燕飛到現在還沒見回來,我想走一趟看看去。」
怡寧道:「我跟您去。」
馮七道:「開玩笑,這種事你怎麼能去?」
馬如龍道:「我跟您去。」
馮七道:「剛剛我還說有你在府裡很叫人放心呢,要不是有你在府裡照顧著,我也不會這麼放心去找燕飛,府裡需要你,王爺也剛把大責重任交給了你,再說孟蘭格格更需要有人保護,你怎麼能輕易離府?」
嘉親王道:「這樣吧,我讓李勇跟去。」
馮七道:「別,誰都別去,說句話李兄弟別見怪,儘管他能以一當百,幹這種事他不適宜,還是讓我到外頭去找幾個幫手吧,我這就走,如龍,府裡的事兒交給你了。」
馬如龍道:「您放心去您的就是。」
馮七走了。
嘉親王坐沒一會兒也帶著李勇走了,他說明天派車來把龍雲三兄弟運到他府裡料理去。
時候不早了,怡寧暫時不回去,她要等凌燕飛回來,她陪著孟蘭歇息去了。
馬如龍跟安貝勒則相偕出屋安排值更巡夜,辦他們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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