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血花 正文 第二十章
    卓慕秋一路飛馳,穿過無數的田野,翻過無數個山頭,只是,他前面看不見一個人影。

    他曾經懷疑他追錯了方向,也曾經幾次改變方向。

    他所看見的那個人不比那血紅怪人。

    那血紅怪人在一路上留下了清晰的腳印。

    可是他所看見的那個人輕功身法不俗,一路之上沒留下任何可尋的痕跡。

    他又翻過了一座山,天已經黃昏了。

    忽然,他看見前面不遠處一片樹林中有條人影閃了一閃,他心頭一陣猛跳,加速身法撲了過去。

    樹林到了,他三不管地閃身撲了進去,一進樹林,他怔住了。

    樹林裡確實有人,不但有人,還不只一個人。

    一共五個,赫然是「海角紅樓」那主僕五人。

    可真是冤家路狹!那主僕五人本在地上盤膝坐著,卓慕秋一闖進樹林,紅衣人兒也為之一怔,旋即霍地站了起來,冰冷說道:「你到這兒來幹什麼,出去!」

    卓慕秋定了定神,窘迫地一抱拳道:「我追一個人,沒想到是姑娘幾位在這兒……」

    紅衣人兒道:「我幾個之中有你追的人麼?」

    卓慕秋忙道;「沒有,我追的是……」

    紅衣人兒抬手往外一指道:「不用再說了,出去。」

    卓慕秋有點氣,可是人家到底救過他,他不能跟人家翻臉成仇,他忍了忍,轉身要走。

    一條纖細紅影飛射入林,居然又是一個婢女打扮的紅衣少女。

    那少女落地躬身道:「稟姑娘,婢子來此途中碰見一個自稱償債的人,他已到『海角紅樓』償債去了,讓婢子稟報姑娘一聲!」

    卓慕秋聽得心裡一跳,一時沒邁步。

    只聽那紅衣人兒道:「償債人,是西門飄?」

    那紅衣少女道:「他沒告訴婢子姓名!」

    那紅衣人兒道:「既是償債人,就該是西門飄,別人誰也不欠『海角紅樓』的債,他既然去了『海角紅樓』,我就用不著再在中原武林待下去了,咱們這就趕回去,走。」

    一聲「走」,她當先往林外掠去。

    五名紅衣少女跟著飛掠出林。

    卓慕秋遲疑了一下,跟著掠了出去,叫道:「姑娘!」

    紅衣人兒充耳不聞,依然如飛前馳。

    卓慕秋猛提一口氣,人如脫弩之矢般掠過去攔住了紅衣人兒道:「姑娘。」

    紅衣人兒硬生生收勢停身,怒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卓慕秋道:「我要跟姑娘談一談那償債人的事!」

    紅衣人兒道:「償債人關你什麼事?」

    卓慕秋道:「這件事一時說不清楚,說了姑娘也未必相信,只請姑娘容我跟姑娘到『海角紅樓』去……」

    紅衣人兒冷然說道:「你憑什麼到『海角紅樓』去?」

    卓慕秋道:「姑娘,我有我的理由,我的理由等我到海角紅樓之後,姑娘自然就會明白。」

    紅衣人兒道:「要是我不讓你去呢?」

    卓慕秋道:「姑娘原諒,我是非去不可,姑娘要是不讓我去,我會跟在諸位後頭,除非姑娘自信能甩掉我。」

    紅衣人兒冷笑一聲道:「你卓三少本事大,我們沒你跑得快,甩不掉你,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要不怕死你就跟我來吧!」

    她向著卓慕秋掠了過去。

    卓慕秋只當她是當真答應讓他去「海角紅樓」了,忙側身讓路,張口剛要謝。

    那紅衣人兒到了他身旁,迅然一揚皓腕,冷笑說道:「你這輩子休想進『海角紅樓』!」

    卓慕秋聞見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心裡明白剛要叫糟,可是要躲、喘息,已經來不及了,只是腦中一昏,眼前一黑,跟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口  口  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有了知覺,只覺臉上跟身上涼涼的,他忙睜眼一看,眼前漆黑一片,敢情天已經黑了,而且夜已經很深了,臉上、身上都是霧水。

    當然,這當兒「海角紅樓」的那幾位早就不知道走到那兒去了。

    他苦笑了一聲站了起來。

    他心裡很著急,他認為去「海角紅樓」償債那人,必是他看見過,十丈飛紅也看見過的那位像極了他父親卓不凡的人。

    根據那個人要去「海角紅樓」償債這件事看,他相信那個人就是他的父親卓不凡。

    可是那個人要真是他的父親卓不凡,那死在西門飄刀下的又是誰?這,他怎麼想也想不通。

    儘管他知道當年事錯在他的父親,可是身為人子畢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去償債而不聞不問。

    他有心代父償債,所以他剛才要到「海角紅樓」去,奈何紅衣人兒不讓他去,如今他根本不知道「海角紅樓」在何處,去硬是去不得,甚至連打聽都沒處打聽,急有什麼用。

    他緩緩轉眼四顧,四下黑漆漆的,只有左前方里許處有一點閃動著的燈光,他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過去。

    那點燈光看似在里許外,或更遠了些。

    燈光來自一座小山下的一片竹林裡。

    這片竹林依山面水,離竹林不遠處有—灣清流,上頭有座小橋,地方相當清靜幽雅。

    卓慕秋緩步走過小橋,緩步走人竹林,當他進入竹林,看清那燈光的來源時,他連忙停了步。  竹林裡有—小片院落,紅牆綠瓦,大門口掛著一盞燈,上頭寫了個「佛」字,燈光照亮了門上的橫額,橫額三個字,寫的是「紫竹庵」。

    尼庵所在,一個大男人家,三更半夜地怎麼好往這兒跑,他轉身要走。

    忽然,庵左竹林內走出兩名灰衣雲鞋的比丘尼,一人手裡提著一盞燈籠。

    兩個比丘尼年紀差不多,前面一個略大兩歲左右,像貌平平,後頭一個略小兩歲,卻是國色天香、清麗若仙。

    卓慕秋一下看直了眼,他兩眼睜得老大,滿臉是驚異之色,一直到前面比丘尼推開了「紫竹庵」門要往裡走的時候,他才突然如大夢初醒般定過神來,忙叫道:「兩位,請等等。」

    他飛身掠了過去。

    兩個比丘回頭一看立即看見了他,那美比丘臉色一變,但剎時間又恢復正常。

    那年紀略長比丘深深看了卓慕秋一眼,單掌立胸,微一欠身道:「施主這麼深夜蒞臨『紫竹庵』不知有什麼見教?」

    卓慕秋忙答一禮道:「我想跟這位師太說幾句話,不知可方便?」

    年紀略長比丘訝然望向身側美比丘。

    美比丘低低說道:「師姐請先進去吧,我隨後就進去。」

    那年紀略長比丘也沒說什麼,欠身一禮,轉身先行進了「紫竹庵」。  美比丘容得年紀略長比丘進庵後,抬眼凝目道:「施主有什麼見教?」

    卓慕秋揚了揚眉道:「師太是否認得我?」

    美比丘微一搖頭道:「貧尼悟因,貧尼自問不認識施主。」

    卓慕秋道:「我不信世上有這麼像的人。」

    悟因道:「皮囊耳,像如何,不像又如何?」

    卓慕秋道:「師太……」

    悟因道:「只怕施主是認錯人了?」

    卓慕秋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道:「許是,我打擾了,抱歉。」

    他欠身一禮,轉身要走。

    只聽身後傳來悟因話聲:「施主請留一步。」

    卓慕秋停步回身道:「師太還有什麼事?」

    悟因往地上指了指道:「佛門弟子,六根清淨,所見所聞也許比世俗中人多一些,貧尼有幾件事奉告,施主可願席地坐坐。」

    卓慕秋心頭跳動了一下道:「很樂於從命。」

    當即盤膝坐了下去。

    悟因也盤膝坐下,就坐在卓慕秋對面,道:「施主貴姓。」

    卓慕秋忙道:「不敢,卓,卓慕秋。」

    悟因目光一凝道:「莫非『劍莊』卓三少!」

    卓慕秋神情一震道:「師太……」

    悟因微一點頭,含笑說道:「貧尼乃是佛門中人,但時常聽人說到『神劍』,俠義無雙,我久仰,而且欽佩得很!」

    卓慕秋好生詫異地看了悟因一眼,道:「多謝師太誇獎。」

    悟因道:「施主客氣。」

    卓慕秋忍不住又道:「師太真不認得我?」

    悟因淡然一笑道:「都是從一個地方來的,也都要往一個地方去,認識不認識有什麼兩樣?」

    卓慕秋道:「師太……」

    悟因道:「貧尼長得很像施主認識的一個人,是不是?」

    卓慕秋道:「是的。」

    悟因道:「施主認識的那個人,現在何處?」

    卓慕秋道:「死了。」

    悟因道:「這就是了,既然施主認識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人死不能復生,施主怎麼好見著一個像她的人就懷疑是她……」

    頓了頓道:「施主並沒有告訴貧尼她是誰,但是貧尼知道誰是她,她滿身的罪孽,已求得解脫,施主何必再去擾她?」

    卓慕秋神情,大急一震道:「你……」

    悟因微一欠身道:「施主,貧尼悟因。」

    卓慕秋住口不言,神情相當激動,良久,良久才趨於平靜,微一點頭道:「好,悟因就悟因吧,師太有什麼事要告訴我,我洗耳恭聽。」

    悟因道:「第一件我要告訴施主的,就是希望施主從今後別再打擾一個無牽無掛、心境平靜的人,因為她已經死了。」

    卓慕秋道:「第二件事呢?」

    悟因道:「第二件我要告訴施主的,就是令尊並未傷在西門飄刀下。」  卓慕秋道:「這個我知道,前不久我遠遠看見過家父,但不知那傷在西門飄刀下的又是……」

    悟因道:「他一念動天地,一行泣鬼神,英靈應已列仙班……」

    卓慕秋道:「師太,他究竟是……」

    悟因道:「施主這些口子來可曾見著佟福?」

    「佟福。」

    卓慕秋心神猛震,身軀離地而起,砰然又落了下去,他心膽欲裂,顫聲說道:「你,你怎麼知道?」

    悟因道:「佛門弟子出家人,六根清淨,能見人所不能見,聞人所不能聞。」

    卓慕秋道:「會是他,會是他……」

    悟因道:「可憐的老人家,可敬的老人家。」

    卓慕秋微一點頭道:「的確,可憐,可敬……」

    悟因道:「令尊是往『海角紅樓』償債去了,解鈴還得繫鈴人,欠人家的終歸是要還的,希望施主不要攔他。」

    卓慕秋搖頭說道:「謝謝師太,我不會攔他的,我的父親已經死了。」

    悟因微愕說道:「施主怎麼說?」

    卓慕秋道:「我的父親已經死了。」

    悟因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佟老人家在天之靈也可以得到安慰了。」

    卓慕秋道:「卓家父子欠他的,一生一世也還不完。」

    悟因微一搖頭道;「施主有此一念,佟老人家已經很感安慰了!」

    卓慕秋道,「師太還有別的事要告訴我麼?」

    悟因道:「有,西門厲練功不慎,走火人魔,已經不久於人世了。」

    卓慕秋目光一凝,道:「師太知道?」

    悟因道:「貧尼要是不知道,也就不會說了。」

    卓慕秋道:「師太可知道他現在何處?」

    悟因道:「貧尼不清楚。」

    卓慕秋道:「師太是不願相告,還是真不知道?」

    悟因道:「貧尼是真不知道。」

    卓慕秋道:「那麼我請教師太,一個全身赤紅的人狀怪物,是否跟他有關?」

    悟因微一點頭道:「這個貧尼知道,不錯,跟他有關。」

    卓慕秋道:「那個怪物是他養的?」

    』 悟因道:「貧尼只能告訴施主,那個怪物和西門厲有關。」

    卓慕秋道:「這個我知道,我是問……」

    悟因道:「貧尼也知道施主要問什麼,可是貧尼只能告訴施主這麼多。」

    卓慕秋沉默了一下道:「師太剛才告訴我,西門厲練功不慎、走火人魔,已不久於人世?」

    悟因點點頭道:「是的,這是實情,從今後施主可以放心了,再也不會有人謀奪卓家的『劍莊』了。」

    卓慕秋淡然一笑,搖頭道說:「我打算讓『劍莊』就這麼空著……」

    悟因目光一凝道:「怎麼,施主不要『劍莊』了?」

    卓慕秋道:「不錯,打起初我也沒把『劍莊』當成我的。」

    悟因道:「總是令尊創之不易的基業啊。」

    卓慕秋一笑站起道:「多謝師太,師太要沒有別的事,我要告辭了。」

    悟因跟著站起,道,「施主請便,貧尼別的沒什麼事了。」

    卓慕秋一句話沒再說,施一禮轉身而去。

    悟因道:「貧尼送施主!」

    雙胸合什,微微躬下身去。

    卓慕秋沒回頭,腳下也沒停,道:「夜深露重,師太請回庵去吧,卓慕秋一切都明白了。」

    悟因道:「謝施主,願佛祖庇佑施主。」

    轉身進庵而去。

    卓慕秋沒再說話,漸漸地消失在竹林外夜色中。

    口  口  口

    「巴家鎮」是個不算小的鎮。

    鎮上百來戶人家,佔地相當大。

    卓慕秋一大早進了「巴家鎮」,這當兒「巴家鎮」大部份的人都還在睡夢之中,偌大一個鎮上,很難看見幾個人。

    卓慕秋怕「八卦刀」孫伯能家還沒起,不願意一大早跑去打擾朋友,所以就在一家客棧門口的小吃攤兒上坐了下來,要了一碗豆漿,兩套燒餅油條,準備吃過早飯等天大亮之後再去孫伯能家。

    正吃喝間,客棧裡出來一男一女兩個人,是十丈飛紅跟小青,他兩個一眼就看見了卓慕秋。

    小青一怔脫口叫道:「卓三少!」

    卓慕秋聞聲抬眼,先是一怔,繼而站起來道:「小青,你怎麼會跟金兄……」

    十丈飛紅道:「三少,這兒談話不方便,等我買點吃的,咱們進去談去。」

    他匆匆忙忙買了幾套燒餅油條,又偕同卓慕秋進了客棧,二進後院一間屋裡坐定,十丈飛紅道,「咱們邊吃邊談,三少剛才也沒吃好,再吃點兒。」

    十丈飛紅跟小青堅讓,卓慕秋不好不吃,只得陪著又吃了點兒,吃完後,小青倒了兩杯茶,道:「聽他說三少追卓莊主去了,追上了麼?」

    卓慕秋微一搖頭道:「沒有,雖然沒能追上,但我已確知他是家父!」

    十丈飛紅道:「他真是卓莊主?那麼傷在西門飄刀下的是……」

    卓慕秋心裡一陣刺痛,緩緩說道:「那是佟福。」

    十丈飛紅脫口叫道:「佟老人家,這……這怎麼可能……」

    卓慕秋道:「佟福精擅易容化裝之術,只要是他見過的人,他就能裝扮得唯妙唯肖!」  十丈飛紅驚詫欲絕,道:「這……這……這……三少怎麼知道是佟老人家?」

    卓慕秋遲疑了一下道:「我碰見了一個朋友,是我這個朋友告訴我的。」

    小青道:「三少的朋友是誰?」

    卓慕秋微微搖頭說道:「二位不認識。」

    十丈飛紅道:「三少這位朋友,他怎麼知道傷在西門飄刀下的是佟老人家?」

    卓慕秋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她沒有告訴我,我也沒問,不過我確信她說的沒有錯,好些天來,咱們不應該見不著他,而事實上咱們確實沒見著他。」

    十丈飛紅點頭說道:「對,佟老人家早就來找咱們的,但是……」

    突然流下兩行眼淚,頭一低,住口不言。

    卓慕秋道:「金兄,我那位朋友還告訴我,家父往『海角紅樓』償債去了,這件事必須他自己了斷,希望我別攔他,我對我那位朋友說,我認為我的父親已傷在西門飄刀下,英雄地了斷了卓家跟西門家之間多少年來的一段仇怨,我沒有理由再去管別人的事。」

    十丈飛紅猛然抬頭道:「三少這是什麼意思?」

    小青一旁說道:「傻子,你怎麼連這都不懂,佟老人家代主償債,三少已把佟老人家當成了自己的父親。」

    十丈飛紅悚然動容,「哦」地一聲肅然說道:「三少令人敬佩!」

    卓慕秋微一搖頭道:「金兄,令人欽佩的不是卓慕秋。」

    十丈飛紅搖頭說道:「不,三少令人欽佩,佟老人家更是武林中的神!」  -卓慕秋—點頭道:「金兄說的對,他老人家確是武林中的神,至少是我卓家人心目中的神。」

    十丈飛紅道:「記得在『無人渡』旁,我跟他老人家做過一陣子伴,後來也經常跟他老人家在一塊,我這輩子沒白活。」

    卓慕秋道:「他老人家給予我卓家的,卓慕秋今生今世難以報答!」

    十丈飛紅又低下了頭。

    小青也緩緩低下頭去。卓慕秋倏然一笑道:「不談這些了,談談二位,金兄是怎麼碰見小青的?」

    十丈飛紅抬起了頭,把他碰見小青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卓慕秋不禁為之動容:「原來西門飄竟是這麼個人,看來我卓家欠他良多。」

    小青道:「我義父實在是個好人,他老人家貌噁心善,就拿他已知卓莊主還在人世而不再計較這件事來說……」

    卓慕秋道:「俠義肝膽、超人胸襟,當之天地間第一人而無愧。」

    十丈飛紅道:「我也這麼說。」

    小青道:「謝謝三少!」

    卓慕秋忽然含笑說道:「對了,我還沒有給二位道喜呢。」

    小青嬌靨為之一紅。

    十丈飛紅窘笑說道:「謝謝三少,等我們找好了住的地方之後,再請三少去喝一杯。」

    卓慕秋道:「無論在那兒,我一定到。」

    十丈飛紅道:「謝謝三少,三少還沒到『八卦刀』家去過吧?」

    卓慕秋搖頭說道:「還沒有,太早,我怕吵人!」

    十丈飛紅道:「三少什麼時候也請我們喝一杯。」

    卓慕秋心底泛起了一種只有他自己能體會的異樣感受,笑笑說道:「二位放心,真到了那一天,還能少了二位的!」

    十丈飛紅笑道:「那我們也等著了。」

    卓慕秋笑了笑,沒說話,但旋即目光一凝,道:「聽金兄剛才說,那個怪人掉到山洞底下去了?」

    十丈飛紅道:「有可能,以當時的情形看……」

    卓慕秋截口說道:「當時的情形,金兄剛才說過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現在要問金兄幾句話,請金兄—一據實答覆我……」

    十丈飛紅疑惑地道:「三少這是……」

    卓慕秋道:「西門老人家可是認為那怪物已摔落洞去,必死無疑。」

    —卜丈飛紅道:「是啊,不只他—個人這麼想……」

    卓慕秋道:「我是問,西門老人家是不是有指引二位往那怪物必死的這種可能上想……」

    十丈飛紅訝然說道:「三少這話……」

    小舌道:「三少的意思我懂,現在想想,他老人家確實是這樣,好像是生怕誰不相信怪物死了似的。」

    卓慕秋道:「謝謝姑娘,西門老人家說過,怪人已死,西門厲已無殺人的工具,看在他的份上,讓西門厲在山林中自生自滅,是不?」

    十丈飛紅道:「是的,這是父子親情,任何人也免不了!」

    卓慕秋道:「西門老人家也說過這句話,只有他在一天,他絕不會讓西門厲再害人,西門厲要是再造一點罪,他會親手毀了西門厲。」

    小青道:「不錯,這話是他老人家說的,我相信……」

    卓慕秋截口說道:「姑娘,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事,請聽我說,二位跟西門老人家是在那座山邊分的手。」

    小青道:「是啊!」

    卓慕秋道:「西門老人家所以沒跟二位一起走,是因為想念親骨肉,他不能不管西門厲,也不能不防西門厲再害人,可是?」

    小青道:「是啊,三少,您問這些……」

    卓慕秋道:「西門老人家告訴二位,『西天竺』有一冊武學寶典,它叫『血花錄』,誰能參透上載武學,誰就能天下無敵,但是練這種『西天竺』武學有一種禁忌,一旦習成之後,永遠不能再近女色,否即那後果極為可怕,是不是?」

    小青道:「是啊,我乾爹是這麼說的。」

    卓慕秋道:「二位,我不知道那種後果可怕到什麼程度,可是我確知西門厲因練功不慎走火入魔,我甚至知道他是犯了這種禁忌造成了可怕的後果……」

    十丈飛紅道:「三少怎麼知道西門厲是……」

    卓慕秋道;「我那位朋友告訴我的。」

    十丈飛紅一怔道:「三少那位朋友?他又怎麼知道……」

    卓慕秋點頭說道:「她知道,我相信沒有人會比她清楚,我曾經問她,那怪物是不是西門厲養的,她說不是,只告訴我那怪物跟西門厲有關係,既然她是知道而不肯告訴我,西門老人塚既知道『血花錄』的出處,也知道『血花錄』的禁忌,不可能不清楚誤犯了禁忌之後的後果如何,除此以上數點,再加上我對那怪物的觀察,我懷疑那怪物就是西門厲!」

    十丈飛紅一怔道;「三少怎麼說?」

    小青睜大了一雙美目:「三少,您,您……」

    卓慕秋道:「二位都見過那怪物,以二位的觀察,加上剛才我所問的那些個,二位是不是也跟我持同樣看法?」

    十丈飛紅跟小青都沒說話。

    兩個人的臉色連連變化。

    過了一會兒,十丈飛紅突然站了起來:「對,三少說的對……」

    小青一抬手道:「不對,要是那怪物就是西門厲的話,他為什麼會犯禁忌,咱們都很明白,他恨那嚴寒貞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在殺了她之後為她營墓立碑。」

    卓慕秋道:「要照姑娘的說法,即使那怪人不是西門厲,西門厲也應該清楚自己為什麼走火人魔,他既殺了嚴寒貞,又怎麼會為她營墓立碑?」

    小青呆了一呆道:「對啊,照這麼看,為嚴寒貞營墓立碑的根本就不是西門厲。」

    十丈飛紅道:「只有在一種情形下可能是嚴寒貞先死了,當時西門厲還沒有走火人魔……」

    小青道:「嚴寒貞是怎麼死的,要照你這麼說,西門厲並沒有殺她,她是自己兆的,當時西門厲還沒有走火入魔,也就是說他還沒有發現自己將要遭遇危難,所以他為嚴寒貞營墓立碑,當時他對嚴寒貞並沒有一點恨意,及至他……」

    卓慕秋一歎截口說道:「二位都不必再作什麼推測了,這件事我最清楚,嚴姑娘不但為武林除了大害,而且也為她自己報了仇、雪了恨,這話二位明白麼?」

    十丈飛紅跟小青四目齊睜,急道:「三少,您怎麼知道?」

    卓慕秋道:「我昨天夜裡碰見了她。」

    小青尖叫道:「三少昨天裡碰見了她?在什麼地方?」

    卓慕秋微一搖頭道:「她不希望世人再去打擾她,不說也罷。」

    小青目光一凝,道:「我明白了,三少您真好胸襟,也天生一付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在她死後還……」

    卓慕秋淡然一笑,道:「從姑娘這裡可以想到,嚴姑娘為挽救這場武林浩劫,做的是多麼成功,好在她也並不求人諒解,計較世情之毀譽褒貶,要不然她也不會為自己營墓立碑了。」

    小青詫聲叫道:「怎麼說,那營墓立碑的是她……」

    卓慕秋道:「小青,這件事如今無關緊要,要緊的是咱們必須趕快找到西門老人家,別的都不要緊,要是讓他親手毀了自己的兒子,那可是天地間一大悲劇。」

    十丈飛紅跟小青都為之一驚,急道:「三少,您看他真會……」

    卓慕秋道:「不瞭解西門老人家的人,會擔心他救他的兒子,然後父子倆聯手復出,而我卻不這麼想,我只擔心他會親手毀了他的兒子。」

    十丈飛紅跟小青對望了一眼,十丈飛紅一點頭道:「三少說的不錯,咱們快走吧。」

    他拉著小青站了起來。

    口  口  口

    三個人出了客棧,十丈飛紅跟小青在前帶路,直往跟西門朝分手處那座山下奔去。

    三個人的身法都夠快,沒多大天工便已馳抵跟西門飄分手處,十丈飛紅道:「三少,就是這兒了。」

    小青道:「咱們別耽誤了,進山去吧。」

    十丈飛紅道:「你沒聽老人家說,他不一定進山麼?」

    卓慕秋道:「西門老人家當時是怎麼說的?」

    十丈飛紅道:「臨分手時,小青問他是不是要進山找西門厲去,他說不一定,他認為西門厲並不一定在山裡。」

    卓慕秋道:「西門老人家是怕二位回過頭去找他,西門厲在這種情形下一定是住在山裡,咱們進去找他老人家去吧。」

    小青道:「我帶路,咱們到那條斷籐橋那兒去,他老人家一定在那兒。」

    她騰身掠起往山上撲去。

    十丈飛紅可不敢讓她一人走單,忙飛身跟了上去。

    他兩個在前帶路,約莫頓飯工夫之後便到了山洞的這一邊,也就是那斷籐橋的所在地。

    抬眼遠眺近看,四下裡沒有一點風吹草動,別說人了,就連只飛禽走獸也沒有。

    小青指指垂在崖下的斷籐橋道:「昨天我們就找到這兒,您看,就是這條橋。」

    卓慕秋沉吟了一下道:「二位以為那怪物掉下去了?」

    小青道:「以我看這條籐橋絕不是那怪物自己砍斷的,他要有這種心眼兒,他就不會一路留下腳印了,怪物曾經走上這條籐橋,橋又不是怪物自己砍斷的,那麼,除了掉下去之外,似乎沒有別的可能。」

    卓慕秋往下看了看,澗下雲霧瀠漫,看不見底,他道:「我想下去看看去,二位請在這兒等我一下,或者是聽我的招呼再下去!」

    小青道:「三少下去幹什麼?」

    卓慕秋道:「那怪物要是掉了下去,屍體一定在下頭,即使屍體沒了,多少也能找到一點血跡,下去一趟就知道那怪物的死活了。」

    他不等小青跟十丈飛紅再說話,矮身攀著籐橋墜了下去。

    卓慕秋發現洞壁上長滿了青苔,也有不少從洞壁縫隙中長出來的樹,有大有小,相當多。

    籐橋不過二十多丈長短,到了籐橋的盡頭,卓慕秋已置身於雲霧之中,往上看,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了,倒是往下看,隱隱約約可以辨出離澗底還有一段高度,恐怕也有一二十丈。

    他試著鬆了籐橋落在一棵橫枝的松樹上,然後一棵一棵的往下落,居然讓他到了澗底。

    人到澗底,眼前開朗,雲霧在頭頂瀰漫,眼前卻一點雲霧也沒有。

    澗底高低不平,怪石到處,雜草遍生,往兩頭看,山澗相當長,兩頭看不見底。

    身前不遠處石頭上有一隻不太明顯的鞋印。

    對面澗壁底下有一個黑漆漆的人高洞穴。

    別的再也難看見什麼了。

    卓慕秋看了一陣之後,仰臉揚聲發話:「二位,請下來吧。」

    沒多久,上頭雲霧中落下一人,是小青,接著十丈飛紅也下來了。

    小青四下看看道:「這山澗好深,好怕人哪。」

    卓慕秋指著不遠那雙鞋印道:「二位認得這雙鞋印麼?」

    小青凝目一看,馬上叫道:「乾爹……」

    十丈飛紅也看見了,微一點頭道:「不錯,三少,是西門老人家的鞋印。」

    卓慕秋道:「足證西門老人家下來過,他的心思跟咱們一樣。」

    小青道:「那麼現在他老人家那兒去了。」

    她不住地四下看著。

    卓慕秋道:「請二位幫忙再找找看,有沒有西門老人家的鞋印。」

    三個人當即分開來四下找去,小青往對面走,卓慕秋跟十丈飛紅往兩邊去。

    找著,找著,忽聽小青叫道:「三少,這又有一雙。」

    卓慕秋跟十丈飛紅忙走了過去,兩個人馬上看見了,小青面前有一小片砂泥地,上頭有一雙淺淺的鞋印。

    十丈飛紅抬眼前望道:「照鞋尖指的方向,老人家似乎往對面去了。」

    卓慕秋道:「多看看再說。」

    三個人又分開往前找,沒再看見鞋印,這當兒三個人已到了山洞的這一邊,那個山洞近在眼前,山洞很淺,有一道石洞斜斜向上。

    十丈飛紅道:「看樣子這道石洞通崖上,老人家會不會從這兒上去了?」

    卓慕秋道:「不能說沒有這個可能!」

    他隨話信步往洞裡行去,剛躍進洞裡,他一眼又看見了一雙鞋印,他當即回身說道:「這兒又有一雙鞋印,照這麼看,西門老人家確是從這兒上去了。」

    十丈飛紅跟小青雙雙趕了過來,看了看那雙鞋印之後,十丈飛紅道:「三少,咱們是不是也要上去?」

    卓慕秋還沒說話。

    小青已然說道:「三少,您看那怪物……」

    卓慕秋抬手外指道:「你看,方圓十丈內,那裡有怪物掉下來的跡象,西門老人家不也往上找去了麼?」

    小青皺皺眉道:「這就怪了,籐橋既然斷了……」

    卓慕秋道:「二位剛才下來時可曾留意那兩根籐繩的斷痕?」

    十丈飛紅呆了一呆道:「那倒沒有,三少有沒有看過?」

    卓慕秋點頭道:「我發現那兩根籐繩絕不是因為年久腐朽,經不起重斷的,那兩根籐繩相當結實,是被人用利器砍斷的。」

    小青道:「人?」

    卓慕秋道:「禽獸不會施力氣。」

    小青道:「這麼說還是西門厲斬斷籐橋,為斷追兵之路,他只有忍痛犧牲了那怪物。」

    卓慕秋道:「要照姑娘的說法,西門厲跟那怪物還是兩個人!」

    小青點點頭:「我就是這意思。」

    卓慕秋遲疑了一下,點點頭道:「但願姑娘的看法對。」

    忽聽崖上傳來一聲厲嘯。

    卓慕秋忙道:「可是西門老人家?」

    小青道:「不是。」

    卓慕秋道:「咱們快上去。」

    當先躍上石級往上奔去。

    小青跟十丈飛紅不敢怠慢,急急雙雙跟了上去。

    這道石級果然是通崖上的,崖上的出口是一個藏在草叢裡的地穴也似的洞。

    三個人走完石級,從地穴也似的洞口中鑽出到了崖上,置身處正在古森林旁,面前是山澗,身後是密不見底的叢林。

    小青道:「剛才嘯聲像是從叢林裡傳出來的!」

    十丈飛紅望著叢林,皺了皺眉道:「只不知道是在那個方向?」

    卓慕秋凝神聽了一陣,沒有再聽見什麼,他剛要說話,忽見林深處沖天飛起一群鳥雀。

    小青一喜道:「人在那兒了。」

    閃身撲進了樹林裡。

    —卜丈飛紅唯恐小青有什麼失閃,忙跟了過去。

    三個人兩前一後往林深處撲進,看看已近適才鳥雀驚飛之處,忽聽一陣異響傳了過來,格格地,像是什麼折斷了似的。

    十丈飛紅忙一拉小青緩下身法慢慢向前挨去。

    又往前走了幾丈之後,三個人都看見了,地上一條丈餘長的大蟒蛇,正捲著一隻鹿,那鹿已經不動了,蟒蛇張著血盆大口要吞鹿,但鹿頭上有角,它卻難以下口。

    小青低低說道:「原來是這東西捕食,我還當……」

    忽見那條大蟒蛇向這邊望了過來。

    卓慕秋忙道:「二位小心,它已經發現咱們了,鹿難下嚥,它勢必換獵物不可。」

    說話間那條大蟒蛇已把斗般一顆蛇頭高高揚起。

    卓慕秋忙道:「留神,它要……」

    「它要」兩字剛出口.那條大蟒蛇的身子突然一直,死鹿飛出 了老遠,蛇頭已到三人近前。

    小青嚇得連忙躲閃。

    十丈飛紅揚掌便往蛇頭拍去。

    卓慕秋同時出手,撈起—根樹枝點向大蟒蛇的七寸。

    大蟒蛇頭—偏,躲過了十丈飛紅的一掌,卻沒能躲過卓慕秋那一樹枝。

    一根樹枝到了卓慕秋手裡何異刀劍?「噗」地一聲,樹枝扎進了蟒蛇的七寸,腥血四灑,那條蟒蛇一聲怪叫掉頭往林深處竄去,帶著一陣腥風,轉眼就不見了。

    小青花容變色,撫著心口道;「嚇死我了。」

    十丈飛紅道:「三少,只怕它活不了多久了。」

    卓慕秋丟掉樹枝點點頭道:「不錯,它傷中要害,而且傷得不輕。」

    忽聽又是一聲異嘯傳了過來。

    三個人忙凝神一聽,這回都聽出是由正前方林深處傳過來的。

    卓慕秋喝一聲「快」,三個人立即循聲撲去。

    三個人的身法不能說不快,可是當三個人到了適才那異嘯響起處再看,卻是什麼也沒看見。

    小青忍不住詫聲說道:「怪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十丈飛紅道:「三少,這兩次嘯聲究竟是不是人發出來的?」

    卓慕秋搖頭說道:「我不敢說。」

    忽然凝目望著不遠處一棵大樹,道:「二位請看,那邊樹幹上有血跡。」

    十丈飛紅跟小青轉眼一看,三個人騰身掠了過去,到了近前,十丈飛紅伸手在血跡上沾了一下,就近鼻子一聞,道:「好腥,只怕是剛才那條蟒……」

    小青忽然抬手往右一指道:「那條蟒在那兒。」

    卓慕秋跟十丈飛紅循指望去,可不,一棵大樹下草叢裡露著一段蟒蛇的尾巴。

    十丈飛紅要過去。

    卓慕秋伸手一攔道:「別忙,讓我先試試它死了沒有。」

    他拾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

    石頭正砸在那條蟒蛇身上,那條蟒蛇卻沒動一動。

    卓慕秋道:「死了,沒想到死得這麼快。」

    十丈飛紅臉上浮現一絲疑惑色,邁步走了過去。

    他隱人了—一棵合圍大樹後,轉眼工夫之後他又從那棵大樹後現身走了回來,道:「我原也認為它不會死那麼快,三少,蟒頭碎了,是被人用重手法拍的。」

    卓慕秋神情為之一震,但沒說話。

    小青急道:「一定跟剛才那嘯聲有關。」

    卓慕秋一抬手道:「兩位請凝神聽一聽。」 十丈飛紅跟小青忙凝神傾聽。

    他兩個聽見了,一陣沙沙異響漸去漸遠,漸去漸遠,仍在正前方林深處,像是有人踩在枯枝敗葉上似的。

    小青急道:「會不會是乾爹?」

    十丈飛紅搖頭說道:「不像,他老人家腳下沒那麼重。」

    小青美目一睜道:「既不是乾爹,那就一定是……」

    卓慕秋道:「咱們追過去,腳下請盡量輕。」

    他當先撲了過去。

    越往裡進樹林越密,眼前也越暗,路也就越難走。

    邊往裡撲進邊凝神聽,那沙沙的走路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三個人好興奮,但腳下誰也不敢有一點大意。

    往裡撲進著,突然……

    三個人眼簾中映人了一個紅影,就在幾丈外。

    小青差點沒叫起來。

    轉眼工夫之後,更近了,也看清了,正是那血紅怪人,卓慕秋忍不住為之一陣激動。

    就在這當兒,古森林已到盡頭,前面又見天光。

    忽然,林外多了個人,赫然竟是那西門飄。

    小青低低叫道:「乾爹。」

    那血紅怪人也發現林外有人了,突然停了步。

    卓慕秋低低說道:「二位小心,它會往回跑。」

    只聽西門飄在林外道:「厲兒,你不認得我麼?我是你爹西門飄!」

    卓慕秋道:「我並沒有猜錯。」

    十丈飛紅跟小青雙雙臉色大變,小青忍不住叫了一聲。

    這一叫不要緊,那怪物扭頭看了一眼,側轉身往一旁奔去,去勢若飛。

    西門飄先是一怔,繼而大叫一聲:「厲兒。」

    飛身追了過去。

    十丈飛紅道:「小青,你壞了大事了。」

    小青道:「我一聽他就是西門厲,沒能忍住。」

    卓慕秋道:「這也是人之常情,別說了,咱們也快進去吧。」

    三個人說走就走,立即追了過去。

    可是就在這兩句話工夫刻,那怪人跟西門飄已都走得看不見蹤影了。

    小青比誰都著急,她道:「他們往那兒去了!」

    十丈飛紅道:「要看見了不就好了麼,唉,好不容易剛找到……」

    小青道:「別急我了好不?我又不是故意的。」

    十丈飛紅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

    卓慕秋道:「金兄,行了,咱們的身法不比他慢,還愁找不到他們?」

    十丈飛紅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三少,我倒不是怪小青……」

    卓慕秋忽然臉色一變,急道:「停身。」

    十丈飛紅忙收勢停身,抬眼望去只見又回到了那山澗邊,西門飄與那怪人就在林外,西門飄站在近樹林這一邊,那怪人則站在斷崖那邊。

    那怪人不住揚手沖西門飄低吼。

    西門飄卻一動未動,只聽他道:「可憐的厲兒,我知道你不認識我,可是我知道是你,我是你的生身父,我不能讓你這樣痛苦下去,厲兒,過來,這世界上只有我是真疼你、愛你……」

    卓慕秋道:「二位千萬別動,那怪物一定受了驚,他很可能會往山澗裡跳。」

    小青忙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知道。」

    只聽西門飄又道:「過來,厲兒,讓爹帶你離開這兒,免得你控制不住自己,時常跑出去傷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

    那怪人忙往後退了一步。

    小青嚇了一跳。

    西門飄道:「厲兒,我叫你過來,你沒聽見麼?」

    說著,他邁步又要往前逼。

    卓慕秋突然發話說道:「老人家,使不得,你這是逼他往下跳。」

    西門飄馬上停了步,厲聲喝道:「你是何人?」

    卓慕秋道:「在下卓慕秋。」

    西門飄似乎怔了—怔:「卓慕秋?」

    小青忙道:「乾爹,卓三少是跟我們塊兒來的。」

    小青這女子話聲似乎對那怪物有所刺激,只見他轉向這邊吼了一聲。

    西門飄道:「小青,我就知道是你這丫頭,你不要說話,以免刺激他發了凶性。」

    小青碰了十丈飛紅一下,十丈飛紅忙道:「老人家,您是不是能往後站站?」

    西門飄道:「往後站站?什麼意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十丈飛紅道:「我知道,可是您這樣子很可能把他逼跳下去。」

    西門飄道:「那是我的事,不要你們管。」

    卓慕秋道:「老人家,他總是您的兒子。」

    西門飄—襲衣衫無風自動,道:「不錯,他是我的兒子,可是他現在還是我的兒子麼,他被你卓家人害成了這個樣子……不再找你們卓家人已經是天大的便宜了,你這個姓卓的最好不要再說話了。」

    卓慕秋道;「老人家……」

    西門飄厲聲說道:「你還要再說,不錯,他奪了你的愛侶,奪了你卓家的基業,可是你有沒有想到,是誰害了他的父親,誰從他父親身邊奪去了他的母親,一報還一報,錯只錯在你父親—人,卻讓我的兒子受這種折磨,這不是太不公平了麼?」

    卓慕秋道:「老人家,西門厲不是卓慕嵐,把他害成這樣的也還不能算是卓家人,在那人來說,這也是一種報復,而且也是為挽救武林一場浩劫,因為令郎並不因為已奪下『劍莊』而感到滿足!」

    西門飄說道:「你胡說。」

    卓慕秋道:「老人家,我說的是實情實話,不信你可以問你的義女小青跟十丈飛紅金羽。」

    十丈飛紅道:「老人家,卓三少說的是實話,要不然我怎麼會以身試西門厲之刀,助卓三少對付他,小青也是為義助卓三少差點喪命在西門厲手中。」

    西門飄冷笑說道:「你們說的都好聽,照這麼說是我的兒子罪有應得,我不該怪你卓家人?」

    卓慕秋道:「事實如此,老人家。」

    西門飄道:「那麼你那父親卓不凡呢?」

    卓慕秋道:「他已然傷在老人家的刀下。」

    西門飄怒聲說:「你還想騙我,那個人根本不是卓不凡!」

    卓慕秋道:「我無意欺騙老人家,我只是敬那傷在老人家刀下的人為父,他以家父的名義償債,我就該把他當成我的父親,盡一份人子之孝。」

    西門飄呆了一呆道:「有這種事,你要把那個人當成你的父親?」

    卓慕秋道:「以老人家看我,該不該?」

    西門飄「嗯」了—聲道:「不錯,該,你說的對,你卓家已經不欠我什麼,我兒子被害成這樣子,那是另一回事兒,真要說起來,倒是我西門家欠了你卓家的!」

    卓慕秋道:「老人家,話倒也不必這麼說,事到如今,也用不再說這些了……」

    西門飄道:「那麼,你跟小青他們倆跑到這兒來幹什麼?」

    卓慕秋道:「我不忍看老人家傷害自己的骨肉……」

    西門飄仰天悲笑:「難得你有這麼一番心意,那麼你教我個辦法,你說我該怎麼辦?讓他繼續四出害人,等到他武功消失之後死在別人手裡?」

    卓慕秋一時沒答上話來。

    事實上他只不願西門飄傷害自己的親骨肉,可是他卻沒考慮到這一點。

    只聽西門飄又道:「虎毒不食子誰願意害自己的骨肉,可是我更不願意他死在別人手,那是我所不能忍受的,我相信任何人也無法忍受。」

    卓慕秋道:「老人家,有沒有辦法治好令郎,我願意盡心盡力……」

    西門飄道:「你的好意我心領,奈何這世上找不到一個人,也沒有一種藥物能救他,你們不用再說什麼了趕快離開這兒吧,我不願你們看著我……」

    倏然住口不言。小青忍不住悲叫說道:「乾爹……」那怪物馬上又是一聲低吼。

    西門飄忙道:「小青,你不要再說話!」

    那怪物趁西門飄說話分神,側轉身沿著山林邊往西撲去,行動如風,奇快。  只聽西門飄一聲大叫道:「孩子,我絕不能讓你再跑了!」

    他騰身撲了過去。

    那怪物厲吼一聲,側轉身揚掌就抓。

    西門飄躲過了那一抓,一把抱住怪物一翻往山澗下墜去。

    小青心膽欲裂,尖叫撲了過去。

    三個人撲到了山澗邊,只見茫茫雲霧,別的什麼也看不見,小青摀住了臉,失聲痛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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