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種 六
    掌櫃的走後,李雁秋頻頻目注角落裡的一付座頭皺了眉,這落在了晏中跟賈一飛眼裡,晏中問道:「李爺,您瞧什麼?」

    李雁秋收回目光,低低說道:「二位待會兒再看,角落裡那付座頭上,坐著一位風流俊俏的美書生,我平素頗以人品自傲三分,今日一見那位,自歎不如之餘,令我有點汗顏,更怪得是我看他頗為眼熟,就是一時想不起在那兒見過。」

    晏中跟貿一飛俱是老江湖了,懂得怎麼端詳人,容得李雁秋把話說完稍停之後,藉個故,雙雙向角落裡投過一瞥,沒錯,那角落裡確有位風流俊俏的美書生獨據一席,自斟自飲,模樣兒瀟灑而又文雅。

    他,瞧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穿著一身輕裘,身材略嫌矮小,還有點清瘦,但並不過矮,也瘦不露骨。

    一條髮辮拖在身後,那張臉,說它像冠玉它還隱透著嬌嫩的紅潤、說俊美,李雁秋是過謙,他跟李雁秋珠輜相稱,一時瑜亮,令人有難分軒徑之感。

    唯一的不同處,是李雁秋有昂藏鬚眉的英豪氣,那位他,卻帶著點姑娘家的柔弱嫵媚脂粉氣。

    這,準是位公子哥兒,要不就是內城裡皇族親貴的貝勒,貝子一流,你不瞧,李雁秋那雙修長的手,已然是根根如玉,他那雙手竟然比姑娘家的纖纖柔美還白幾分。

    若把欺雪賽霜,晶瑩如玉,柔若無骨,滑膩如脂這幾句來形容他那雙手,該是最為恰當不過。

    一瞥之後,晏中搖了頭,道:「李爺,沒見過。」

    賈一飛也說面生得很。

    李雁秋那雙眉鋒皺深了一分,道:「那張臉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剛見過不久,而且我敢說絕不會是來京畿之前見到的,怎麼……」

    嘴裡說著,那眼睛情不自禁地又投了過去。

    無巧不成書,恰好那位美書生也向這邊望了過來,那雙眸子又黑又亮,清澈深還宛若姑娘家的剪水雙瞳。

    李雁秋像觸了電,心頭剛一震,四目交投之際,那位風流俊俏的美書生竟然微微一笑。

    天,那口牙好白,不也像姑娘家扁貝般工齒。

    李雁秋那顆心猛然又是一跳,只因為那微笑太動人,也因為那笑容太熟悉,無奈,他就是想不起來在那兒見過。

    他連忙垂下眼簾,收回目光,隱隱地竟然覺得臉上發燙,他自己也莫明其所以然。

    那一笑,也許是所謂「惺惺相惜」!當然,同是俊美滯灑,焉得不互生好感?

    一陣樓梯響動,樓上上來了四個人,這四人那身裝束,那股子神態令人側目,又是紛紛欠身陪笑,一連地熱絡招呼。

    晏中第一個看見那四個,當即說道:「李爺,他們來了。」

    李雁秋背著樓梯口,聞言轉身站起,適時,那四位已到近前,「火蠍子」杜霸含笑說道:「今兒個讓李爺破費了。」

    李雁秋道:「好說,四位賞臉那是我的榮幸。」

    「賞臉,」楊春陰笑說道:「蒙李爺寵召,我四個焉敢不來,二哥,四哥,見見,這位就是大哥的好朋友,李雁秋李爺。」

    李雁秋搶先含笑說道:「魏二爺,杜四爺,我久仰。」

    紫膛臉的魏延,跟那白淨臉的老四杜復生跟著打了哈哈。

    寒暄已畢,李雁秋擺手宴客。

    魏延四個則先向晏中跟賈一飛欠了個身:「大哥,賈大哥。」

    賈一飛欠身還了一禮,晏中則淡淡地應了一聲。

    掌櫃的領著夥計慇勤地獻茶,送上熱手巾把,著實地又忙了一陣,擦臉喝茶之際,楊春向晏中低低說道:「有件事,我得稟報大哥一聲。」

    晏中淡淡然說道:「什麼事,說!」

    楊春說:「昨兒晚上,營裡的弟兄發現有一批江湖朋友進了城,包下了東城的一家客棧,剛才我四個一路來此,就發現有好幾個遠遠地綴著。」

    晏中臉色微變「哦!」了一聲,目光掃向李雁秋。

    李雁秋雙眉微揚,淡淡笑道:「九爺可知道是那一路的?」

    楊春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不過看樣子功夫都相當火候,該是好手。」

    李雁秋笑道:「待會兒這『東來順』恐怕會有一陣小熱鬧。」

    晏中道:「李爺,您以為是……」

    李雁秋道:「該不會有別人。」

    楊春詫異地道:「大哥跟李爺知道怎麼回事兒?」

    李雁秋沒說話,晏中淡淡說道:「七狼兄弟找晏家霉氣來了。」

    楊春四人臉色一變,道:「大哥,真的,您怎麼知道?」

    晏中道:「不信你四個看著好了。」

    楊春神色緊張地道:「大哥,咱們跟七狼兄弟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他這是什麼意思?」

    晏中道:「這恐怕要當面問他七個。」

    楊春失聲說道:「當面問他七個……」

    霍地站起,道:「我去稟報師父去,順便回營裡打個招呼。」

    晏中一抬手,道:「不必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

    楊春道:「大哥,您有辦法,他們是七狼,而不是……」

    晏中淡淡說道:「我知道,老九,坐下。」

    楊春站在那兒沒動。

    李雁秋微笑說道:「九爺,信不信,大街上全是他們的人,凡是跟晏家有關的人,絕出不了『東來順』一步。」

    楊春沒說話,霍地轉身往臨街那排窗戶行去。

    楊春到了窗口,他只探頭向外一看,臉色立變,連忙走了回來,白著一張臉,緊張地道:「大哥,李爺說得沒錯,街兩旁廊簷下全是他們的人,街心還站著四個,跟著我們四個的那幾個也在其中。」

    晏中神色中雖然也有著一絲憂慮與緊張,但他到底還能保持平靜,他一擺手,淡淡說道:「所以我沒讓你去,坐下吧。」

    楊春道:「大哥,可是……」

    晏中沉聲說道:「出去你是送命,坐下。」

    楊春臉色一變,沒說話,坐了下去。

    但其他四個顯見地有了不安,那裡像坐在酒樓上等吃喝,分明像坐在針氈上,更像罪犯等待堂上的宣判。

    往日那種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神態與威風,如今是蕩然無存,早就不知道往那兒去了,望之令人可笑又復可憐。

    其實那也難怪,誰叫對方是江湖上談虎色變,聞風膽落的七狼,晏中尚且不免有著坐以待斃之概,何況他四個。

    李雁秋淡淡一笑,招來了夥計,吩咐上菜開席。

    夥計應聲而去,轉眼間酒菜流水般送上。

    李雁秋像個沒事人兒般,拿著燙好的酒,為每人滿斟一杯,然後舉杯邀客,含笑說道:「來,來,來,諸位,莫讓他們擾了咱們的酒興,壞了咱們這難得的一聚,我先敬諸位一杯。」

    他先乾為敬,一仰飲盡。

    『紫面鍾旭」魏延四個,雖也舉起了面前酒杯,但臉上掛著的,卻是不安而緊張的強笑,酒只略略地沾了沾唇。

    倒是晏中跟賈一飛兩個人,喝了個滿杯。

    喝過了這一杯,李雁秋仍像個沒事人兒一般,舉著請客人用菜,那份兒鎮定與灑脫,令得晏中與賈一飛佩服心折之餘,禁不住暗暗納悶。

    只說「七狼」聊袂闖上京畿尋霧,他有辦法一手攬過這場從天而降的大禍,那可能是吹!

    如今「七狼」兵臨城下,想見的必然難免一場刀光劍影,血風腥雨,禍是絕對躲不過,而他能泰然安祥,談笑自若,這就不可能是吹了,憑這份兒膽,「北六省」就挑不出一個。

    這位,他到底是誰,究竟有什麼能耐。

    心念及此,晏中跟賈一飛禁不住四目相投,對俊美,灑脫,飄逸,超群的這位李爺多看了兩眼,同樣地,魏廷等四人也沒一個舉筷。

    很快地,酒過三巡,菜過三味。

    李雁秋仍慇勤地舉杯邀客,始終不提樓下那些江湖豪客一字,但魏廷等四人可鎮定不住了。

    這位「紫面鍾旭」向著杜復生遞過一個眼色,低低說道:「老四,到窗口瞧瞧去。」

    杜復生點了點頭,隨即站起。

    李雁秋適時笑道:「杜四爺,多看一眼,退不了『七狼』那些手下,我敢說,樓外街上的人更多了,何如安祥靜坐,等他們找上樓來,我這裡有幾句話要向四位請教。」

    有了他這幾句,杜復生沒好再動,轉眼望向魏延。

    魏廷濃眉微軒,道:「咱們聽李爺的。」

    杜復生遂未再動,轉眼望向了李雁秋。

    李雁秋淡淡一笑,舉杯說道:「固然,在這種情形下,難免食不知味,坐難安席,但我要請四位再賞臉這一杯。」瀟湘子*掃瞄,aim-9 OCR,瀟湘書院*連載魏延四人不好不喝,飲乾了這一杯,李雁秋謝了一聲,放下酒杯,淡然而笑,道:「李雁秋來京籟不止一次,但卻是頭一道投宿在晏,賈二爺的『六福客棧』,跟他二位,我是初交,跟四位,我更不熟,倘在無意之中有什麼冒犯得罪四位的地方,我請四位當著晏,賈二位及這杯水灑明示一二。」

    魏廷濃眉軒動,要說話,楊春搶了先,他一臉的詫異錯愕,瞪著一雙細目,道:「李爺,這話從何說……」

    忽地展顏一笑,「哦」地一聲,接道:「我明白了,事,我兄弟幾個已然聽說了,李爺敢莫指的是昨夜裡有人大膽暗襲李爺的事。」

    李雁秋淡笑點頭,道:「就是那椿,既要毀我這張臉,又要我這條命的事二還好,我學過幾手防身粗把式,不然的話,賤命丟在昨夜裡,今大就沒辦法在這『東來順』做東,請四位喝一杯水酒了。」

    魏延等四個臉上都有異色,楊春乾笑說道:「李爺,當夜我哥抓秦海回營,我就知道了這件事,但我二哥沒見過李爺,我更想不到是李爺,所以在教訓過那混混一頓之後,就把他放了,那一事也是因為彼此在城裡經常碰面,他也未能傷害人,當時要是知道他是向李爺下手,我幾個會馬上捆著他面交李爺……」

    話鋒一頓之後,他接著說道:「半夜裡,家二叔派人把我幾個叫去,莫名其妙的一頓責罵之後,我明白了這件事,如今,我別的話不說,只問李爺你信得過信個過楊春幾兄弟!」

    厲害,這句話扣人,李雁秋焉能搖頭,衝著在座的晏中他也不好意思,毫不猶豫地,他含笑點了頭,道:「幾位都是官爺,也是叫『北京城』鐵錚錚,響噹噹的人物,李雁秋焉有信不過兒位的道理。」

    他這番話內平所包含的,卻也不弱!

    魏廷,杜復生,杜霸臉上有點掛個住,唯獨心智深沉的『百花蛇』楊春聽若無聞,沒當回事,他笑了笑道:「我先謝謝李爺,那麼,我說這是冤枉,這是誤會,更是那幾個地痞栽髒,這件事請李爺交給我,家二叔已經派人抓那幾個去了,憑那幾個,諒必逃不了多遠,那麼等他幾個能抓回來後,再請李爺聽聽他們怎麼說。」

    他來了個冤枉,誤會,不承認。

    晏中臉上變色,揚揚眉,然而李雁秋比他快,微微一笑道:「這麼說,是我糊塗不懂,誤會了四位,藉今天這一桌,也憑著這杯水酒向四位賠個罪,我在『北京』還有一段日子耽擱,往後去,還望四位多照顧。」

    他不追究,夠意思,憑這一杯酒算了,場面話也說的夠,還能怎麼樣,不值得人挑拇指。

    舉起了杯後,晏中寒著老臉,冷然說了一句:「老二,這杯酒就是穿腸毒藥,咱們也該喝下去!」

    魏延四人臉色一變,但懾於這位大哥威嚴,沒敢說話。

    楊春卻笑道:「大哥說得是,二哥,咱們來個一仰而乾!」

    喝乾了這一杯後,席間有一股隱隱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旋即這沉默就被杜霸打破了,他低低說了一句;「怎麼不見動靜。」

    晏中冷冷說道:「老七,你等得不耐煩了。」

    杜霸臉一紅,沒說話。

    李雁秋卻一笑說道:「依我看,他們是不願擾人,在等幾位下去,不過,幾位要是遲遲不下去,我以為他們也會不耐煩的……」

    話剛說到這兒,樓梯一陣登登連響,魏延四人神情一緊,一陣風般樓梯口竄上了四個人。

    那四個,清一色的由頭到腳一身黑,黑巾包頭,大冷天裡一身單薄的黑色勁裝,腰裡鼓鼓的,腳登薄底快靴,每人身上還披著一件風衣。

    八隻眼神森寒犀利,個頭兒都不小,模樣兒也挺懾人,眼神滿樓一掃,落在了這張大圓桌上,那四個微微一怔,有著一剎那的錯愕,而突然……

    領頭的一名魁偉,高大,一臉橫肉,滿嘴腮鬍大漢揚起手,數點寒光電一般地射向那張大圓桌,晏中幾個一驚,便欲抬身站起。

    李雁秋及時一笑,說道:「諸位,別動,這不是傷人!」

    話落,一陣「得得」連響,圓桌面上多了七柄寒芒四射的犀處匕首,還有一柄斑斕三角小旗!

    斑斕二角小旗,一直挺挺地插在圓桌面的正中央,那七柄寒芒四射的犀利匕首,則圍著圓桌面插了一圈,等放在每人面前插了一柄,鋒刃人木及半,刀柄還在幌動。

    不管在插在中央的也好,插在四周的也好,可都沒碰及盆盤,便連杯著也沒震動一下,這心眼手法……

    魏延四人臉色大變,便連成名多年的「大鷹爪」晏中跟賈怪「鐵算盤」賈一飛也不禁動容。

    滿樓酒客一怔,隨即嘩然站起了一大半。

    只聽那魁偉黑衣大漢沉聲說道:「諸位,這是江湖事,除了跟京四晏家有關的人,請會帳離去,我等著諸位走!」

    話落,四人同時舉步讓出了樓梯口。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不錯,還不失英雄本色,沒給七狼丟臉。

    說話間,滿樓酒客爭先恐後,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地一擁到樓梯口,再看那位美書生,他竟然顏色不變,既緩慢而又斯文地丟下一些碎銀,踱向了樓梯口,行走間,那一對既黑又亮的眸子,還向李雁秋深深地投過一瞥。

    這,令得李雁秋眉鋒皺了一皺。

    掌櫃的嚇白了臉,滿身哆嗦著找上那四個哀求,那四個臉上死板板地,正眼沒看掌櫃的一下。

    掌櫃的沒奈何,也不敢多哀告,抖著兩條腿,急步走向這張大圓桌,衝著晏中一哈腰,苦著臉抖著嗓門兒忙道:「大爺,您……」

    晏中沒讓他說下去,一抬手攔住了他話頭,道:「掌櫃的,你請裡邊去,有什麼損失,算我晏某人的。」

    掌櫃的沒多說,也著實地鬆了一口氣,連聲答應著,急步走向了樓後,快得像一陣風。

    如今,樓上空蕩蕩地,就剩下了這張大圓桌上的這七位,放眼四下一看,是一桌桌的殘席,除此,再也沒人影了。

    那魁偉黑衣大漢,突然冷冷道:「還有兩位,自認跟晏家有關麼?」

    他指的是李雁秋與賈一飛。

    賈一飛長眉一掀要開口,李雁秋卻頭也沒回地笑道:「閣下,事實上你看的清楚,我兩個也坐在這兒沒動。」

    魁偉黑衣在漢臉色微變,冷冷一笑,道:「說得是,我忘了『北京』晏家知交滿天下,還有朋友,只是,朋友,睜眼看看桌上,這檔小事輕易插手接不得,現在走還來得及,我不願傷及無辜……」

    「多謝閣下!」李雁秋笑道:「這桌酒席得來不易,不吃可惜,要有走的意思,我兩個早走了,何必等到如今讓閣下開口提醒!」

    魁偉黑衣大漢巨目精芒一閃,道:「這麼說,二位是有意插手這塊烙鐵了。」

    李雁秋沒答理,舉杯一揚,笑道:「來,諸位,咱們喝咱們的,別讓幾個仗人勢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俗客敗了咱們的酒興,來,來,來!」

    晏中,貿一飛舉起了面前杯。魏延四個卻緊張,不安,遲疑著沒動。

    突然,一陣狂笑震得「東來順」直幌!

    「好,好,好,我走眼了,沒想到『北京』晏家還有這種朋友,我倒要會會這位出驚人之語的高人。」

    那魁偉黑衣大漢頭一偏,領著那三個大步走了過來,隔兩席停了步,他一抬腿,一陣砰然嘩喇,碗破盤碎桌子倒,狼藉一地,剩出了一小片「空地」!

    李雁秋眉鋒微微一皺,道:「閣下,這筆帳算你的!」

    魁偉黑衣大漢冷笑說道:「外帶七條命,都算在我頭上。」

    「行!」李雁秋點頭一笑,挪挪椅子半轉過身形,抬手指了指圓桌面上那匕首及小旗,道:「我先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魁偉黑衣大漢冷冷說道:「晏家的人懂。」

    李雁秋道:「我問閣下你!」

    魁偉黑衣大漢道:「我找晏家的人說話。」

    晏中雙眉一揚,要開口,李雁秋轉過臉來淡淡說道:「晏老,咱們怎麼說過。」

    晏中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默然不語。

    魁偉黑衣大漢冷冷一笑,道:「沒想到晏家的人也會仗別人出頭……」

    李雁秋霍地轉過臉去,眼神直逼魁偉黑衣大漢,道:「閣下,別來這一套,今天這『東來順』是我做東請客,你閣下帶著人闖人席,擾人興,就得找我這做主人的說話。」

    魁偉黑衣大漢眼一瞇,僅是絡腮鬍了,嘴角掠上一絲凶狠而殘的笑意,那笑意越來越濃:「倒讓朋友你指教了,好,我找你,你朋友是江湖上的。」

    李雁秋一點頭,道:「勉強算得,也只是半個。」

    魁偉黑衣大漢微微一愕,旋即說道:「你朋友不認得這柄令旗,跟這七柄『拘魂匕』?」

    李雁秋眉鋒一皺,搖頭說道:「好兇惡的名字,抱歉,沒聽說過,請指點一二!」

    那二名黑衣漢子變色慾動,魁偉黑衣大漢抬手攔住了一對半,絡腮鬍微張,陰笑說道:「那麼我就讓朋友你明白,明白這是「七狼」七位大爺威震江湖的『拘魂七匕』也叫『七匕拘魂令』,令到之處,個個屍橫,絕沒一個倖免,也就是說不見血灑屍橫不回令,明白麼?」

    李雁秋一點頭,笑道:「多謝指點,明白了,我再請教,據我所知,「七狼』跟晏家遠日無怨,近日無仇,為什麼……」

    魁偉黑衣大漢冷然截口說道:「那麼是據你所知。」

    李雁秋「哦」地一聲,道:「我所知道的,不正確麼?」

    魁偉黑衣大漢冷冷說道:「我再告訴你一點,『七匕拘魂令』是向不輕出的,也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讓人灑血橫屍的。」

    李雁秋眉鋒一皺,道:「這麼說『七狼』跟晏家,是有仇有恨。」

    魁偉黑衣大漢道:「該是這樣了!」

    李雁秋沉默了一下,道:「閣下可願告訴我,那是何仇何恨?」

    魁偉黑衣大漢冷笑說道:「你朋友不明內情就亂伸手麼?」

    李雁秋道:「我想聽你閣下說說。」

    魁偉黑衣大漢道:「晏家的人在此,你最好問他們,要不你就跑趟晏家,去問問晏二自己!」

    晏中臉色一變,道:「朋友,晏二也是你叫的!」

    魁偉黑衣大漢笑道:「我叫他一聲晏二,還是抬舉他,你要自認有辦法讓我改口,那麼你就站起來試試。」

    晏中霍地站起,李雁秋一抬手,道:「晏老,請坐下,待會兒我會請這位朋友改改口。」

    晏中忍了忍,雙眉軒動,緩緩坐了下去。

    魁偉黑衣漢目注李雁秋,冷然笑道:「你朋友能讓我改口?」

    李雁秋抬手一擺,道:「這,待會兒再說不遲,如今我要請你閣下說明,七狼跟晏家之間,究竟有什麼仇,什麼恨」

    魁偉黑衣大漢道:「我說過,你問晏家的人,要不就……」

    李雁秋截口說道:「我想問你。」

    魁偉黑衣大漢冷然點頭說道:「也可以,待會兒再說不遲。」

    李雁秋淡淡說道:「倘若我如今就想聽呢?」

    魁偉黑衣大漢陰笑說道:「那恐怕辦不到,對你朋友也沒有什麼好處!」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閣下,江湖上雖然動輒血腥,但絕不是個不講理的地方,江湖人雖然刀口舔血,也絕不是不講理的人,尤其以『七狼』這種身份,更不能不說個明白便上門找人……」

    魁偉黑衣大漢道:「你朋友既知七位大爺的身份,就該知道他七位生平,絕不會無緣無故的上門找人!」

    李雁秋一點頭,道:「這我知道,但,閣下,理也有個曲直之分!」

    魁偉黑衣大漢道:「倘曲在晏家呢?」

    李雁秋毅然說道:「那要看事之大小,大事,我撒手不管,小事,我願做個和事魯仲連……」

    魁偉黑衣大漢陰笑說道:「朋友,這件事不小,小事也用不著勞動『七匕拘魂令』了。」

    李雁秋點頭道:「說得是,該是大事,但,閣下,究竟是什麼大事?」

    魁偉黑衣大漢冷然搖頭,道:「我不能說,朋友你如果想知道,最好去問七位大爺去。」

    李雁秋雙眉微揚,笑道:「你當我不敢麼?他七個現在何處?」

    魁偉黑衣大漢道:「殺雞焉用牛刀,這件事那用得著勞動他七位的大駕?」

    李雁秋仰頭朗笑說道:「閣下,你這是存心跟我過不去,我先跟你說個禮、理二字,奈何你不願接受,既如此,那好,你現不願接受這禮理二字,我索性也來個不講禮,既不講理,我就坐在這兒,晏家的人也就在眼前,你四個如若自認有把握能奈何他幾位,那麼你四個就動動看!」

    魁偉黑衣大漢臉色一變,道:「朋友,我最後奉勸,胡亂伸手管『七狼』的事,那這輩子一天不躺下就一天沒完沒了,言盡故此,你要三思……」

    李雁秋一笑說道:「閣下,多謝忠言,我做事向來不用三思……」

    一挪椅子轉過了身,笑顧左右,道:「諸位,來,咱們喝咱們的……」

    魁偉黑衣大漢大笑說道:「倒要看看你朋友有多大這行,多大氣候?」

    話落,揉步揮拳欺進,楊春距離最近,他一掌抓向了楊春。

    楊春一驚,塌肩欲起。

    李雁秋笑道:「九爺,他說得好,殺雞焉用牛刀,還是讓我來吧。」

    伸一指砰然敲上了桌子,插在楊春面前的那把匕首,忽地離桌跳起,刀鋒一轉,迎著魁偉黑衣大漢那隻手的手掌心射去,其疾如電。」

    那魁偉黑衣大漢大叫一聲,振腕暴退,再看時,那柄匕首透掌而過,直挺挺地插在他掌心中。

    這一手嚇人懾人,晏中賈一飛四目圓睜,張口結舌,目瞪口呆,魏延四個臉上都變了色。

    魁偉黑衣大漢疼得毗牙咧嘴汗直流,但他沒哼一聲。

    那另外三個黑衣漢子,也立即被震住!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那位願再試試這兒還有六柄匕首!」

    那三名黑衣大漢,六道驚駭目光望向魁偉黑衣大漢,魁偉黑衣大漢突然冷哼一聲,伸左手霍地拔出匕首,他不顧右掌心鮮血如注,左腕一挺,掌中匕首猛刺李雁秋。

    李雁秋揚眉道:「這就叫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流淚!」

    身形突然一側,黑衣大漢掌中匕首擦肩而過,砰然一聲紮在了桌面上,同時他那魁偉身形一個蹌踉,差些爬在李雁秋身上。

    李雁秋飛出左肘,砰然一聲撞在黑衣大漢小腹上,同時右掌一伸,正好拍在黑衣大漢左腕脈上。

    黑衣大漢兩處被襲,大叫一聲,鬆了匕首,往後便退,蹌踉退出好幾步,臉色蒼白,往後便倒。

    這又是震驚人的一手,那三名黑衣漢子連忙扶住黑衣漢子,黑衣大漢神色猙獰,哼了哼著咬牙說道:「朋友,好高的身手,我認栽就是,你朋友高姓……」

    李雁秋淡然截口說道:「你們之中,那個帶頭當家。」

    黑衣大漢道:「你朋友有話……」

    李雁秋兩眼一睜,道:「我問你,你們之中那個帶頭當家?」

    一名黑衣大漢突然說道:「朋友,我們帶頭當家的現在樓下。」

    李雁秋一擺手,道:「那麼,去一個叫他上來。」

    那說話黑衣漢子遲疑了一下,扭頭便走。

    轉眼間樓梯登登響動,樓上一陣風般由那黑衣大漢帶領著上來了,五個人,那又是五名黑衣漢子,帶頭一個年紀較長,高高的身材,唇上留著鬍子,眼神犀利奪人,一望可知,他是個一流好手。

    人目眼前情景,他臉色一變,兩眼凝注魁偉黑衣大漢,道:「老四,你要緊麼?」

    魁偉黑衣大漢咬牙說道:「不礙事,一時半時還死不了。」

    那帶頭黑衣漢子目光一轉冷峻,投向圓桌,從在座每一個人臉上掃過,然後冷然說道:「是那一位出手教訓了我家老四?」

    李雁秋淡淡說道:「好說,是我。」

    那帶頭黑衣漢子目光一凝,道:「朋友好身手,江湖上有這份功夫,這傷膽識的還不多見,朋友你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李雁秋未答,反問道:「閣下就是那位帶頭當家麼?」

    那帶頭黑衣漢子冷然點頭,道:「不錯,『七狼』二十名徒弟之首,我姓韓,叫韓一俊。」

    李雁秋「哦」地一聲,道:「原來『七狼』的得意高足,大弟子小韓當家的……」

    頓了頓,接道:「韓當家麼,我姓李,草字雁秋!」

    「久仰!」韓一俊道:「李朋友是晏家的朋友?」

    李雁秋淡然一笑,指了指適才下樓叫人的黑衣漢子,道:「敢情想必這位已向韓當家的稟報過了,這件事我不但已插了手,而且要一手攬過,韓當家的有什麼話,請儘管衝著我說好了。」

    「好得很!」韓一俊冷冷一笑,道:「為朋友兩肋插刀,李朋友令人敬佩,我家老四現蒙教訓,我這個帶頭當家的,不能不向李朋友表示謝忱,李朋友,你請站起來。

    李雁秋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不勝酒力,兩條腿不聽使喚,站不起來,也做得站起來,就預備坐在這兒接韓當家的高明幾招!」

    韓一俊臉色一變,目閃厲芒,冷笑說道:「李朋友真是藝高人狂,既如此,我要得罪了。」

    雙肩未幌,急步而至,其快如風,一掌遞向李雁秋當胸。

    李雁秋微笑說道:「我只不過替人出頭攬禍,韓當家的怎一見面就施煞手,這『黑煞掌』我消受不起,請收回去吧。」

    只說手不閒,挺起右掌硬迎了上去。

    兩掌接實,砰然輕震,李雁秋端坐未動,韓一俊悶哼一聲蹌踉而退,一隻右掌立即垂下。

    韓一俊勃然色變,冷笑說道:「李朋友好高的身手,好俊的內力,再接我這一招試試!」一穩身形,立又揉身欺上,比適才還要快,仍是當胸一掌。

    李雁秋這回含笑未動,容得掌近,挺掌欲迎。

    韓一俊突然一聲冷笑,道:「李朋友,恕我施詐,小心頭頂。」

    掌勢一翻而上,五指箕張,當頭插下。

    這下若要被插中,李雁秋頭上非添上五個血洞不可。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是麼?可巧我也是虛招,韓當家的留神腕脈。」

    右掌閃電翻上,那突出的食指,正好劃在韓一俊腕脈上,韓一俊如遭電極,身體暴顫,抱腕飛退,滿臉是震驚駭然,兩眼森寒暴射,逼視李雁秋一眨不眨。

    李雁秋笑了笑,道:「韓當家的要不要再試試。」

    韓一俊驚態一斂,面如死灰,道:「多謝李朋友手下留情,韓一俊認栽就是……」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我該說承讓,如今我要向韓當家的請問一聲,『七狼』兄弟與『北京』晏家,究竟何怨何仇?」

    韓一俊道:「這個我不便奉告,好在他七位隨後就到,李朋友等見著他七位之後,當面問問也是一樣。」

    李雁秋雙眉一揚,倏又淡淡說道:「好吧,不過在『七狼』兄弟未到之前,請韓當家的答應我一件事……」

    韓一俊慘笑說道:「我已認栽在高明身手下,李朋友儘管說就是。」

    李雁秋道:「先謝謝韓當家的,在『七狼』兄弟未到之前,我請韓當家的賞個臉,帶著人退出城去……」

    韓一俊慘笑說道:「用不著李朋友說,我兄弟也無顏在城裡留下去……」

    話聲至此,掉頭就走。

    李雁秋及時說道:「韓當家的,請留一步。」

    韓一俊轉過身來,道:「李朋友,還有什麼教言?」

    李雁秋道:「韓當家的可會派人往晏家去。」

    魏廷等四人一驚,韓一俊略一遲疑,毅然點頭:「不錯,韓某人確曾派人往晏家去。」

    魏廷等四人抬身欲起,李雁秋已然淡然說道:「在晏家之外,有我另一位朋友在,他不像我好脾氣,可能會傷幾個人,韓當家的最好派人去照顧一下……」

    韓一俊心裡一緊,但仍裝作若無其事的道:「韓某人這一趟,可以說是全軍盡沒,全栽在了『北京』多謝李朋友,我會派人去的。」

    「最後?」李雁秋回身一指桌上匕首令旗,道:「屍雖未橫血已見,請韓當家的把『七匕拘魂令』帶走。」

    韓一俊神色難以言喻地望了桌上一眼,道:「『七匕拘魂令』是他七位的信物,也是他七位的令諭,我韓某人目下不敢收,請李朋友先留著,等他七位到了之後,由他七位親自收回吧。」

    話落,帶著那幾個轉身下樓而去。

    聽得樓梯不響,步履遠去,李雁秋回身笑道:「那位再到窗口看一看,我敢說不會再有一個……」

    楊春面有餘悸,突然強笑說道:「李爺的身手令人……」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以後還望四位多照顧。」

    楊春臉上一紅,道:「李爺,您不如揍我幾個一頓,您如今是晏家的恩人……」

    李雁秋笑道:「楊九爺要這麼說,我就深感不安了!」

    楊春笑了笑,忽然站起,目注晏中道:「大哥,我幾個想先回去看看。」

    晏中一點道:「是該回去看看,記住,別提『東來順』事,以免驚動老人家。」

    楊春忙道:「是,大哥,我明白……」轉望李雁秋,道:「李爺,這席酒,我幾個謝了,這份情,我幾個也代家師領受了……」

    未等李雁秋開口,一抬手,接道:「二哥,咱們走吧。」

    魏廷,杜復生與杜霸跟著站起,各說了幾句之後,跟在楊春身後,匆忙地下樓而去。

    送走這四位,李雁秋回身坐下,笑道:「二位可有心情吃喝。」

    晏中肅然說道:「李爺,這份恩……」

    李雁秋笑道:「怎麼晏老也來了,晏老以往就是這麼交朋友的麼?」

    晏中一陣激動,道:「那麼,李爺;話我放在心裡頭,不說了,只是……」

    目光掃過桌上「七匕拘魂令」,臉上倏現憂慮色,接道:「只是,李爺,為了晏家,您招惹了『七狼』,樹了這麼七個強敵,日後隨時都在危厄中,晏中怎能安心。」

    李雁秋笑道:「那我何如當初不管,這話晏老該早說,如今我已沾上了手,晏老再說這話,不嫌太遲了麼!」

    晏中又一陣激動,道:「那麼李爺,七狼這『七匕拘魂令』……」

    李雁秋搖頭笑道:「晏老就當沒看見,且莫去管它,『七匕拘魂令』是我接下的,就該歸我,日後讓他七兄弟找我要好了。」

    晏中道:「可是李爺……」

    李雁秋擺手笑道:「別可是了,晏老倘無心吃喝,就請早一點去看看老嫂跟小侄兒吧,別讓他兩位擔心。」

    晏中道:「那麼您……」

    李雁秋笑道:「我想一個人留這兒再喝幾杯,而且,我還有點私事待辦!」

    如今,晏中明白了,人家不是吹,他親眼所見,人家是有一等一極其高絕的真功夫,就是一個人留在這兒,也不會有什麼凶險可言,他遲疑了一下,方待點頭。

    賈一飛突然望著李雁秋道:「李爺,你究竟是……」

    李雁秋笑著截了口,道:「剛說過,我要一個人留在這兒再喝幾杯,之後,也有點私事待辦!」

    賈一飛微微搖頭,道:「李爺,您裝糊塗,我是問您究竟是……」

    李雁秋一笑說道:「賈老,你怎也學那些俗人,囉哩囉唆地擾人酒興,你兩位要是不願走,那麼我走!」說著,他就要往起站。

    賈一飛忙一點頭,道:「李爺,別忙,我跟大哥走,只是您……」

    李雁秋皺眉笑道:「昂藏鬚眉大丈夫,那來這麼多婆婆媽媽話真是個囉唆人,臨走還要囉唆幾句。」

    賈一飛微一搖頭,閉口不言,偕同晏中下樓而去。

    李雁秋沒站起,也沒說話,目送他二人下樓後,轉過身來,望向那「七匕拘魂令」,臉上,剎時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神色,這神色,令人難懂,令人難窺萬一。

    他緩緩地為自己斟上一杯酒,又為身旁一隻空杯斟滿了一杯,然後,他抬手去拔桌上的匕首!

    墓地,一個清脆悅耳的話聲自身後:「怎麼,怕了?」

    李雁秋毫無震驚意外色,頭也沒回,淡淡說道:「既已沾上了,怕又如何?」

    那清脆悅耳話聲道:「那麼,你懊悔了!」

    李雁秋一邊去拔匕首,一邊說道:「『七匕拘魂令』我已接下,懊悔又如何?」

    那清脆悅耳話聲輕笑說道:「瞧不出你這個人倒挺有意思的。」

    李雁秋淡淡說道:「更有意思是閣下,滿樓酒客都只恨步遲,唯有閣下你躲在樓後看熱鬧,一直到如今才出來!」

    那清脆悅耳話聲笑道;「你好敏銳的耳目。」

    「誇獎!」李雁秋淡淡說道:「我已為閣下斟上了一杯,倘閣下尚無離去之意,如不嫌人俗杯髒,順水人情,我請閣下喝兩杯!」

    那清脆悅耳話聲道:「我想這就走,也嫌人俗杯髒,更覺這順水人情意不誠。」

    李雁秋道:「我不敢相強,那就算了!」

    話說剛完,他身後響起一聲惑人的輕笑,還帶著一陣醉人的香風,那位身著輕裘的美書生欣然就坐,而就坐在李雁秋的身旁那張椅子上!

    那聲輕笑,那陣香風,令李雁秋深深困惑,因為那使他心跳,這情形,對他來說,是很久不曾發生了。

    再看美書生,他那吹彈欲破,冠玉般的俊面上,帶著點紅暈,像煞女兒家的嬌羞,那也許是適才的酒力未退,再不就是他真有點羞澀,像那從沒跟人相處過的貴家公子哥兒一般,如今面對這位氣宇軒昂美丈夫,尤其相對這麼近,難怪他有點羞澀,不瞧瞧他還有點緊張!

    不過,他倒是唇角含笑,那雙既黑又亮,水汪汪的眸子直楞楞地盯著李雁秋,也挺大方的!

    怪了,李雁秋也有點不安,但他霍地轉目,倏然而笑。

    「閣下,我終於逮著你了。」

    美書生顯然嚇了一跳,嘴一張,那纖小滑膩,根根如玉,柔若無骨的手撫上心口,兩眼瞪著大大地:「逮字何解?」

    李雁秋微笑道:「你不終將坐在我身旁了麼?」

    美書生神情一鬆,神色有驚喜,道:「這麼說,你是盼著我。」

    李雁秋微微點了點頭,道:「從第一眼,一直盼到如今!」

    美書生臉一紅,頓然之間又有點緊張,眸子一轉,話鋒遂也跟著一轉,道:「你是想請我喝酒?」

    李雁秋道:「不錯,肯賞臉嗎?」

    美書生道:「我坐下了!」

    李雁秋笑了笑,伸手舉杯,道:「那麼,我先……」

    美書生一搖頭,道:「慢著,我要你那一杯!」

    李雁秋微愕說道:「怎麼,怕我在酒裡……」

    美書生微一搖頭,道:「不是,你不會,也用不著,我嫌他們髒!」

    李雁秋又復一怔,含笑凝目,道:「難道不嫌我?」

    美書生臉猛然一紅,避開了他那雙目光,道:「你跟他們不同,我要嫌你,就不會跟你換杯了!」

    李雁秋沒說話,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推了過去,隨手又把美書生面前那只杯子拿了過來,趁勢一舉,道:「我說不出有什麼感受!」

    他仰乾了這杯,美書生只淺飲一口!

    李雁秋沒多讓,也沒多說,只道:「閣下,你我見過麼?」

    美書生倏然微驚,旋即淡然而笑,道:「也許,但我記不得了!」

    李雁秋道:「名字能幫助人在記憶中搜尋……」

    美書生笑一笑,道:「你何不說聲請教?」

    李雁秋點頭說道:「正是此意,但我總覺得那兩個字有點俗,也帶著點冒昧,閣下以為然否?」

    美書生微笑說道:「途殊而歸同,你的用意本在此,我倒覺得直接了高雅,繞著圈子是既可惡又討厭」

    李雁秋笑了笑,道:「那麼我請教!」

    美書生沒立即回答,卻道:「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李雁秋道:「能得相逢總是緣。」

    這個緣字聽得美書生他臉上微酡,他凝目說道:「我總覺得……」

    李雁秋截口道:「這就是閣下的雅,閣下的不惡,不惹人討厭。」

    美書生眼微瞪,那模樣兒像煞了姑娘家一字「嗔」,道:「好厲害的人,那犀利的詞鋒,你永遠吃不得虧麼?」

    李雁秋微微一笑,道:「閣下,虧要吃在明處,也要看對誰,對你閣下,永遠二字不妥,我願意吃一次虧,話收回行麼?」

    美書生笑了,也有點情不自禁:「此人可惡復又可愛,的確能令人夢魂索繞,一見難忘!」

    李雁秋道:「你說誰?」

    美書生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你,難道不對麼?」

    李雁秋淡然說道:「倘若你承認是罵人,我也承認對!」

    美書生眉梢兒一揚,道:「閣下,謙虛是一個人的美德,但若過份謙虛,那就該說虛偽了,我真是在罵人麼,你自己……」

    李雁秋方要截話,美書生已然飛快接道:「別跟我鬥口,我自認鬥不過你,你我談正經的,我姓花,名字俗得很,叫玉燕,你呢?」

    李雁秋道:「更俗,李雁秋。」

    美書生道:「那兩個字,怎麼寫?」

    李雁秋道:「長風萬里送秋雁……」

    花玉燕伸出一把玉一般的手指,沾點酒在桌上寫了兩個字,龍飛鳳舞,鐵劃銀鉤,但不脫絹香,笑問:「是這兩個字?」

    李雁秋微微動容,點頭說道:「這兩個字本俗,在閣下指下,卻令人反覺奇雅宜人。」

    花玉燕臉一紅,帶點乍喜,道:「好會捧人的一張甜嘴。」

    李雁秋道:「這是事實,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

    花玉燕微一點頭,道:「但願如此,只是,你是欣賞我這筆字的第一人。」

    李雁秋星目略一眨動,道:「欺人之談,單論字,大國手自愧不如!」

    花玉燕道:「還論什麼?」

    李雁秋道:「撇開武學不談……」

    花玉燕道:「為什麼?」

    李雁秋道:「你閣下未必願談。」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說下去!」

    李雁秋道:「如果我沒看錯,閣下該是胸蘊淵博,博學向多才,琴、棋、書、畫,無所不適,無所不精……」

    花玉燕道:』『對自己的眼力,你就那麼有自信?」

    李雁秋點頭說道:「由來如此!」

    花玉燕輕哼一聲,道:「自以為是的人,最要不得!」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自欺欺人的人,更要不得!」

    花玉燕一怔,旋即紅著臉搖了頭,道:「閣下詞鋒之犀利,我領教了,你令我氣惱……」

    李雁秋搖頭說道:「看閣下稱最佳之人品,聽閣下灑脫之言談,我不以為閣下是個心胸狹窄不能容物的人!」

    花玉燕眉梢兒一所,道:「好會罵人,我只是愛佔些小便宜……」

    李雁秋笑了,花玉燕眼一瞪,又發了嗔道:「別笑,那也只是對你,換個人,天大的便宜我也不屑占!」

    李雁秋道:「閣下,我為我能在閣下面前吃點虧而深感榮幸!」

    花玉燕「噗哧」一笑,居然嬌媚橫生,道:「你吃虧了麼?」

    李雁秋看呆了,沒說話。

    花玉燕微一驚,忙斂笑容繃了臉,道:「喂,雁秋閣下,留神唐突。」

    李雁秋倏然一笑,道:「恕我失態,也恕我失言,閣下像個美姑娘……」

    花玉燕一驚,瞪眼急道:「我為什麼非像個女人家不可?」

    李雁秋道:「閣下這兩字名兒……」

    花玉燕忽然一笑說道:「那你閣下也不該是個偉丈夫,雁秋,不也十足地姑娘家名字麼?」

    李雁秋失笑說道:「不錯,一個雁秋,一個玉燕,閣下,看來你我……」

    花玉燕忙道:「別胡說,並不見得。」

    李雁秋微愕說道:「我胡說,為什麼不見得?」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別跟我裝糊塗,你自己明白!」

    李雁秋搖頭說道:「閣下,我心中一片茫然。」

    花玉燕笑了笑,目光一凝,道;「那麼告訴你,你真叫李雁秋麼?」

    李雁秋神情一震,笑道:「姓名賜自父母,這還能假得了?」

    花玉燕微一搖頭,道:「別說這種話,說這種話那是大逆不道,跟你一樣,我對自己的眼力也由來有自信,我敢說,你絕不叫李雁秋。」

    李雁秋淡然笑道:「何以見得我絕不叫……」

    花玉燕道:一曲指算算,世上敢招惹『七狼』,敢接『七匕拘魂令』的幾人中,沒有一個叫李雁秋的!」

    李雁秋雙眉微揚,道:「那麼,你以為我該叫什麼?」

    花玉燕目光緊緊凝注,微一搖頭,道:「恐怕你未必願意對我說……」

    李雁秋笑道:「我有什麼不願意的……」

    花玉燕道:「因為京畿一帶很吃緊,天下的悉賞榜文更多!」

    李雁秋一怔,旋即笑道:「我明白了,你把我當成了李慕凡!」

    花玉燕道:「除了武學高絕,詞鋒犀利之外,你人機警又擅於裝作,難道不對麼?」

    李雁秋笑道:「我很感榮幸,也很感惶恐。」

    花玉燕淡然一笑,道:「惶恐,差強人意,至於榮幸,那有點自己棒自己!」

    李雁秋臉上微泛「酒意」,微笑說道:「隨你怎麼說吧。」

    花玉雁道:「這麼說,你承認是……」

    李雁秋微一搖頭,道:「閣下,我沒有承認什麼,也更不敢承認什麼!」

    花玉燕笑了笑,道:「其實,我傻的可笑,只要我知道你就是他,又何必非要你點頭承認不可,你以為對麼?」

    李雁秋含笑不語沉沒說對,也沒表示不對。

    花玉燕笑笑,道:「你信不?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在我面前點頭承認,我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把握。」

    李雁秋淡然一笑,道:「我記得你說過,自以為是的人……」

    花玉燕眼一瞪,道:「不許往下說,假如你認為我討厭,可惡,我這就拂袖離席,一輩子不跟你再見面。」

    竟然又是十足的女兒態!

    李雁秋笑道:「我並沒有這麼說,話,全出自你閣下之口!」

    花玉燕「凶」態一斂,展顏為笑,道;「諒你也不會……」

    臉一紅,忙改口說道:「閣下,我一直想跟你談點正經的!」

    李雁秋道:「閣下,我也一直在等。」

    「貧嘴!」花王燕叱喝了一聲。倏轉一臉正經道:「李雁秋你知道你接了什麼?」

    李雁秋一指桌上,道:「諾,都在這兒,七把刀子跟一面小旗。」

    花玉燕道:「那像一塊燃紅了的烙鐵,更像一道閻王令。」

    李雁秋道:「有這麼嚴重麼?」

    花玉燕道:「你不會不知道『七狼』的殘忍凶狠毒辣,你自己該明白。」

    李雁秋笑了笑,道:「可是,我已然接下了若之奈何?」

    花玉燕道:「現在鬆手,該還來得及!」

    李雁秋道:「你這是勸我?」

    花玉燕點頭說道:「是的,我這是為你好。」

    「多謝!」李雁秋淡然說道:「我不是個怕事的人,也不是個半途抽手的人!」

    花玉燕道:「可是你要知道多年至今,沒人有敢攔七狼的『七匕拘魂令』,誰要是敢攔『七狼』的『七匕拘魂令』……」

    李雁秋接下說道:「他一天不躺在血泊裡,便一天沒完。」

    花玉燕點頭說道:「不錯,你既然知道……」

    李雁秋道:「我已截下了,我不是那有始無終,虎頭蛇尾的人!」

    花玉燕目光凝注,道:「閣下,你是為那一個名字……」

    李雁秋淡然搖頭,道;「閣下,我視名利如浮雲!」

    花玉燕道:「那你為什麼要伸手管晏家的閒事?」

    李雁秋道:「我請問,一個義字在閣下眼中值多少?」

    花玉燕道:「無價,但我也請問,你跟晏家扯得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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