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涵秋出了總督府,在夜空中盡展身法,閃電一般馳進,他似乎巴不得趕快離開這總督府,越快越好,越遠越好!
真說起來,他這一趟可說不虛此行,知道了翡翠扇墜兒是在總督府裡丟的,可是,他未敢多想。
因為紀奉先先給他的印象太好了,真所謂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紀奉先果然蓋世.虎將,人間奇豪。
還有,那就是他明明覺得紀飛霜的那—雙目光與美目,似曾相識,簡直就是昨夜那黑衣蒙面女子,可是甄玉霜的話,卻否定了—切,他知道,甄玉霜絕不會騙他。
雖然他免不了傷心、黯然、銷魂、腸斷、心碎,但是他認定甄玉霜能得夫如紀奉先,是福份,那要比嫁給他幸福得多!
這麼想時,心中的感受是好了點,好了點是好了點,可是怎麼也免不了那悵然若失的感覺。
—路疾馳,他腦中思潮泉湧,然而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麼,得到了些什麼?
真說起來,那該是腦中一片空白,毫無所思,毫無所得,人在這個時候是最失神的,最失神的時候也就往往最容易受到外來的襲擊,遭到危險。一點不錯,他如今已在皇城城頭之上,不知由何處打出的一點藍芒,劃過夜空,閃電一般襲向他的身左重穴。藍芒射勢極速,認穴也至為準確,色呈淡藍,也足見是淬了毒的暗器,淬毒的暗器,就一定是歹毒霸道的。藍芒一閃而至,而蕭涵秋竟仍然是茫然未覺。倏地,藍芒—閃而沒,那表示已打個正著!絲毫不差,蕭涵秋立即停住身影,目光左望,威稜駭人,奈何,太晚了,緊跟著他身形一晃,砰然倒在城頭上。他倒了,四野寂寂,毫無動靜,不聞聲息,也不見一絲人影,一直到過了一會兒之後——驀地裡,一聲冰冷陰笑劃破夜靜,由蕭涵秋身左十丈外—處城垛暗隅中,閃出四名目光森冷的黑衣蒙面人。只聽一人冷笑說道:「教主說這蕭涵秋如何了得,今夜卻仍免不了傷在我一把拘魂毒芒之下,看來南龍聖手書手虛有其名!」旋聽另一人說道:「未必見得,老七,你未見他一路癡呆,不知在想些什麼嗎?要不是正值他失神之際,咱們只怕沒有得手的機會!」那被稱侯老的先前發話之人冷哼說道:「你莫非不服?你把他弄醒來,讓我跟他鬥鬥!」那另一人笑道:「算了吧,老七,自己兄弟,誰還不知道誰?行了,如今世上永遠沒有南龍聖手書生這一號了,咱們走吧!」「走!」那被稱老七之人冷冷說道:「教主是怎麼吩咐的,咱們這樣回去,以何為證?」那另一人說道:「拘魂毒芒是你打的,功勞也是你的,我們三個不搶你的大功,要割他的腦袋,自己動手!」那被稱老七的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想搶也搶不了。割個死人腦袋,也用不著你三個幫忙,我自己還幹得了,我也不怕他日冤魂索命!」話落一聲,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電飄而出,直落蕭涵秋身前,一翻腕,一柄森寒四射的解腕尖刀已持在手中。他冷然望了地上蕭涵秋—眼,道:「姓蕭的,要怪別怪我,那 只能怪你不該是天下第一!」
話落手起,尖刀向著蕭涵秋後頸疾劃而下。
眼看著他那吹毛斷髮,可斬金切玉的解腕尖刀就要劃上蕭涵秋後頸,突然他如遭電殛,機伶一顫,駭然暴退。
那另三人大驚失色,方待有所動作,那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已然退至,伸手一攔,遊目四顧,厲聲說道:「什麼人在此裝神扮鬼,縮頭不出!」此言—出,那另三人立刻轉身向外,凝功戒備。
由這句話,也可知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適才所遇到的驚恐,並不是蕭涵秋所為,本來是,蕭涵秋如今仍直挺挺地趴伏在地,一個已經身死的人,怎會再出什麼花樣?
可是,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厲喝震夜空,落後好久,卻不聞有一絲回應,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笑一聲又道:「朋友,藏頭縮尾,豈是大丈夫行徑,何不出來容我兄弟一見?想管閒事,也得拿出點什麼讓我兄弟瞧瞧!」話聲傳出老遠,夜深人靜,又是在高高的城牆之上,聽來分外刺耳,無奈,仍得不到一絲回音。那另三個沉不住氣了,六日仍然監視四方,其中一人卻開口低低問道:「老七,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笑說道:「問得好,難道你三個沒聽見?」那發問之人道:「什麼我三個沒聽見?」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怔,詫聲說道:「你三個當真沒聽見?」
那人怒聲說道:「老七,自己兄弟,難道我三個還會騙你不成?」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詫異欲絕地道:「那就怪了,剛才有人說話,我只當……」那人道:「說什麼?」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道:「殺人毀屍,天良何存!」
那人豁然笑道:「老七,那大半是姓蕭的冤魂在說話吧,要不然怎麼單單你一個人聽得見,我們三個就聽不見?」瘦削黑衣蒙面人怒聲說道:「你敢不信,我明明……」
那人截口笑道:「老七,算了,有道是:『虧心事做不得』,明明什麼,明明是你疑心生暗鬼自己嚇自己,拿來!我替你割去!」手一伸,打算向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把刀要過來。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未遞刀,卻道:「老六,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那被喚老七之人道:「要有人他早被你罵出來了,少說廢話,你不敢去我去!」
「笑話!」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冷哼說道:「我怕什麼?我就不信誰能奈何我!」
說著,舉步又向蕭涵秋行去!這回是走而非飄身,不但是走,而且森寒目光滴溜亂轉,四下掃射,雙臂還暗暗凝足了功力!顯然,他心裡是發了毛。
他毫無阻攔地走到了蕭涵秋身邊,揚聲說道:「誰要管閒事趁早出頭,要不然等我這一刀劃下,再出頭伸手,可就來不及了!」一刀劃下去。
他故意地刀到中途,手腕頓了一頓,然而,這回他沒再聽到什麼,心中一鬆,獰笑一聲,再次沉腕劃下。
這一刀是劃下了,也未再聽到什麼,可是當那柄解腕尖刀距離蕭涵秋後頸不到三寸的時候,突然由旁邊伸來鋼鉤般五指,攫上了他的持刀右腕。
那鋼鉤般五指,赫然是來自蕭涵秋的一隻左掌!
那瘦削黑衣蒙面人心膽欲裂,一掙未能掙脫,暗—咬牙,左掌方抬,一陣劇痛逆血攻心,他悶哼—聲,左掌立時無力垂下,人也矮了半截。
一聲悶哼驚動了另三名黑衣蒙面人,他們三個剛打算閃身過來看看,蕭涵秋已一笑翻身躍起,指著他三個說道:「你三個,誰不要他的命,誰就過來!」 這突然嚇壞了人,那三名黑衣蒙面人魂飛魄散,個個提氣凝功,卻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
蕭涵秋轉注面前那瘦削蒙面人,—笑說道:「我警告過你,『殺人毀屍,天良何存』,料不到你仍然敢來,你那、凶殘暴戾狠毒的心性,可見一斑。」
四人同時明白了,那位老七沒聽錯,是有人說話,但是他們絕想不到會是死了的蕭涵秋。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還有一點糊塗,他四個八隻眼明明看見那拘魂毒芒打中了蕭涵秋,怎麼他一點事也沒有?
難不成是那拘魂毒芒失了靈,失了效?
蕭涵秋為他們解釋了,只聽他道:「你們看清楚了,這所謂拘魂毒芒只打在了我的衣裳上,卻未能穿過衣裳,傷及肌膚,區區—根針兒豈奈得我何?我不稀罕,你們拿回去吧,接住!」
只見他衣裳一振,由左脅下飛出—點藍芒,其勢如電,比適才打向他時還快,直奔那三名黑衣蒙面人中,居中一名的兩眼之間。
那名黑衣蒙面人嚇得一哆嗦,連忙低頭躲避,藍芒一閃,擦著頭頂掠過,只差毫髮,好險!蕭涵秋睹狀笑道:「別的不行,這躲的身手倒還差強人意,答我問話,你四個可是那什麼天下第一教中人?」四個黑衣蒙面人沒有一人答腔!蕭涵秋淡淡一笑,五指陡加兩分真力。
那叫老七的瘦削黑衣蒙面人悶哼一聲,蹲了下去。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忙道:「放開他,有話好商量!」
蕭涵秋道:「別把我當成三歲孩童,先答即話,再談放人不遲!」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咬牙說道:「姓蕭的算你狠,不錯,我四人是天下第一教的!」蕭涵秋道:「你四個在天下第一教中,擔任什麼職位?」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教主駕前,值殿七鬼!」
蕭涵秋笑道:「身份不低,怪不得身手不俗……」
話鋒微頓,道:「你們一共是兄弟七人?」
那被喚老六之人點頭說道:「不錯,另三個馬上就到,以一對七,我勸你……」 。蕭涵秋朗笑說道:「休說以一對七,像你們這等角色,就是以一對七十,又何足懼哉,他就是你們的老七麼?」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點頭說道:「不錯,他就是我們的老七!」
蕭涵秋點點頭,道:「好,我請問,我蕭涵秋跟你們天下第一教何仇何恨?」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剛才我們老七的話,你聽見麼?誰叫你是天下第一?」
蕭涵秋揚眉笑道:「我明白了,你們既稱天下第一教,便不容許任何一人那名頭壓過你們,也不許他存在,可對?」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你明白就好!」
蕭涵秋道:「這個明白了,但還有一件事我要請教,你們幾個可曾去過開封?」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我兄弟足跡遍天下,天下第一教勢力遍宇內,什麼地方沒去過,何況一個小小的開封?」
蕭涵秋道:「那麼,當年開封有一姓甄的大戶人家夜遭賊盜殺人劫財,那是不是你們幾個干的?」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一震說道:「莫非你姓蕭的跟甄家有什麼淵源?」
蕭涵秋目中威稜一閃,道:「這麼說來,是你七人幹的了!」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搖頭說道:「你錯了,案子是天下第一教做的,卻不是我七人動的手!」
蕭涵秋道:「可是當時那班賊盜之中,有一個被喚作七爺!」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那是你自作聰明,本教除了值殿七鬼之外,還有七巡察,七使者,七護法,能被稱為七爺的有四人之多!」蕭涵秋道:「那麼,你告訴我是誰幹的?」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那沒有用,凡本教之人隨時可為本教犧牲!」蕭涵秋雙眉一揚,冷笑說道:「那要試試看再說!」
五指又一用力,「噹」地一聲,尖刀墜地,那瘦削黑衣蒙面人身形劇抖,悶哼一聲,又蹲了下去。蕭涵秋笑道:「說不說在你,不說我就認定那是你們幾個干的!」
另三名黑衣蒙面人目中暴射厲芒,向前逼進—步,躍躍欲動,蕭涵秋淡淡一笑,又道:「我話說在前頭,我本無徒傷無辜之心,你們要是逼我,我可就顧不了那麼多了,要死要活你們自己選吧!」這一句話立刻鎮住了三名黑衣蒙面人,那居左的一名要抬手,卻被那叫老六的一名橫臂攔住,他目注蕭涵秋道:「姓蕭的,假如我告訴了你,你就放我們老七麼?」蕭涵秋道:「那要看你說的是否實在!」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我保證句句實言!」
蕭涵秋道:「反正我已知道案子是你們天下第—教干的,我不怕你們任何人能逃出手去,說吧!」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遲疑了一下,突然狠聲說道:「姓蕭的,人既落在你手,我兄弟只有認栽了,是七使者……」
蕭涵秋笑道:「你們幾個不怕森嚴教規麼?」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為救自己兄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姓蕭的,放人!」
蕭涵秋道:「大丈夫一諾千金,我自然會放!」
振腕輕拋,那瘦削黑衣蒙面的老七應勢飛起,直向另三名黑衣蒙面人投去,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連忙伸手接住,狠狠地瞪了蕭涵秋一眼,道:「姓蕭的,今夜算你命大!」
話落,一揮手,便要走。 蕭涵秋突然輕喝,道:「慢著,我還有話說!」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停身未動,道:「姓蕭的,你還有什麼話說?」
蕭涵秋道:「告訴我,你們的教主是誰?」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蕭涵秋,你以為我還會說麼?」
蕭涵秋淡淡說道:「說不說在你,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們那位老七雖然現在你的手中,可是那等於仍在我手中……」
「是麼?」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嘿嘿笑道;「姓蕭的,你不見得能再擒住一個!」蕭涵秋道:「信不信也在你,我也沒有那麼好的心情跟你們幾個動手,你且把你們老七放下來試試看!」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轉,果真把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放了下來,剛著地,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個踉蹌,往前便栽,他大驚失色,忙又伸手把那瘦削黑衣蒙面人扶住,接著雙目暴閃凶芒地逼視蕭涵秋叫道:「姓蕭的,你在他身上做了什麼手腳?」「沒什麼!」蕭涵秋淡淡道:「我只不過制了他一處穴道而已!」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看了瘦削黑衣蒙面人一眼,冷哼一聲,揚掌便向瘦削黑衣蒙面人腰眼拍去。蕭涵秋及時喝道:「別自作聰明亂逞能,那是獨門手法,不是任何人可以拍得開的,力道如拿得不准,你這—掌就能要他的命!」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機伶一顫,連忙縮回手去,猛然抬頭,雙目厲芒閃爍地厲喝說道:「姓蕭的,我料不到你南龍聖手書生也會不遵諾言,施詐欺人!」蕭涵秋淡淡說道:「誰說的,你們老七現在誰手?」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道:「現在我們手中,可是……」
蕭涵秋截口說道:「那麼我不是沒有放了他,就不能說我背信欺人!」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一口牙咬得格格作響:「好吧,姓蕭的,我兄弟認栽到底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總有再碰頭的時候,你等著瞧吧!」說著,他抱起瘦削黑衣蒙面人又要走。蕭涵秋淡淡說道:「到那時,只怕值殿七鬼要變為值殿六鬼了。」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才轉過身,聞言倏又轉了回來,喝道:「姓蕭的,這話怎麼說?」蕭涵秋淡然一笑道:「很簡單,這手法,普天之下除我之外無人可解,假如一個對時之內穴道不能解,他就要咯血而死,如此而已!」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身形暴顫,雙目狠瞪道:「姓蕭的,我家老七他為保守本教機密而死,他死得光榮,你休想再拿這個來脅逼我們了!」蕭涵秋笑道:「那我不攔你們,你們走吧!」
那被喚老六的黑衣蒙面人要轉身,但忽然他目光一黯,有氣無力地道:「姓蕭的,不是我不說,實在是連我們幾個也不知道教主是誰!」
蕭涵秋道:「我懶得多說,希望你為你們老七著想!」
那居左一名黑衣蒙面人突然開口說道:「姓蕭的,我這六弟說的話是真的!」
蕭涵秋望了他一眼,道:「你行幾?」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道:「我行四!」
蕭涵秋道:「身為兄長,就不該幫著他欺人!」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道:「我們句句實言,你不信我莫可奈何!」
蕭涵秋道:「也許你不知道他是何人,但至少你們該知道他是何等樣人,是當今朝廷中的那一位大員!」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一震說道:「誰說他是朝廷中人?」
蕭涵秋道:「只因為你們受命於一個姓胡的太監,我因而知之!」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道:「可是我們幾個並不知道他是不是朝廷中人!」
蕭涵秋道:「別把我當成三歲孩童,我認定你們幾個知道,說不說聽便!」
那居左黑衣蒙面人默然不語,當他沉默了一下之後,再要張口時,突然有冰冷輕笑起自數丈外,緊接著那瘦削黑衣蒙面人一聲淒厲慘嚎,掙脫同伴懷抱,騰空竄起,砰然一聲摔落塵埃,寂然不動。
這變化突然,不但鎮住了另三名黑衣蒙面人,便是蕭涵秋也為之吃了一驚,他剛定過神來,只聽空中一個冰冷話聲說道:「脅制已除,你們幾個還不走更待何時!」
三名黑衣蒙面人機伶寒顫,旋即騰身而起,向著茫茫夜空中投去,蕭涵秋冷冷一笑,便待追撲。
適時,一線金光由十餘丈外一處城垛暗隅中,閃電一般飛射而至,直襲蕭涵秋胸腹。
蕭涵秋冷然一笑,左袖一拋,虛空將那線金光震落城下,然而,就在這微一分神間,那三名黑衣蒙面人已然走得不知去向。
蕭涵秋又急又怒,雙眉一挑,縱身便欲向那十餘丈外城垛暗隅中那金光發起處撲去。
但他身形方起,忽地心中一動,轉而抬手向著地上瘦削黑衣蒙面人的覆面物虛空抓去。
這辦法對,只要知道此人是誰,何愁追不出其他。
然而,人家卻不容他打這如意算盤,冰冷輕笑震耳,一條黑影電光石火般自那處暗隅中冒起,疾撲而至,單掌—抖,一股罡風撞向蕭涵秋胸口。
這一手勁道十足,為蕭涵秋生平所僅見,他心頭一震,未敢怠慢,撤身收手,一翻掌,迎了上去。
他打算硬拚,豈料,來人狡猾一笑,避實就虛,身形閃動,左掌揮處,一掌虛空拍向那瘦削黑衣蒙面人頭顱。
右掌對右掌,蕭涵秋的左掌要較來人距離瘦削黑衣蒙面人遠得多,當時欲待阻攔時已是不及,只聽「噗」地一聲,瘦削黑衣蒙面人一顆好大頭顱應掌粉碎,紅白濺射,慘不忍睹!
蕭涵秋羞怒交集,猛一跺腳,右掌電襲而出。
而來人一掌得手,身形卻突然後撤,躲了開去,口中嘿嘿笑道:「姓蕭的,我已經滅了口,如今你就是要我跟你大戰三百回合我也願意,來吧!」
他那裡抬起了手,蕭涵秋卻反而住手不攻,道:「閣下好狠的心腸,好毒的手法,你是……」
來人是個身材欣長的黑衣蒙面人,雙目轉動之間,陰寒逼人,有一種懾人之威。他嘿嘿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我不殺他,他會害我,寧可我負天下之人,絕不讓天下人負我,至於你問我是誰,你剛才不是還向他們打聽麼?」
蕭涵秋目中寒芒—閃,道:「這麼說來,你便是那天下第一教教主了?」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不敢當,正是區區在下!」
蕭涵秋道:「你的話應該確實些,你我何仇何恨?」
「無仇無恨!」那黑衣蒙面人笑道:「有些事根本不必仇恨,他們幾個剛才已經告訴了你,我創立天下第一教的動機,就在稱尊字內。」
蕭涵秋道:「你有自信能勝得了我!」
黑衣蒙面人道:「我認為那不是——件難事,要知道你隨時隨地都有殺身之險,只不過我希望與你當面對壘一較罷了。」
蕭涵秋道:「那是最好不過,如今正是好機會!」
那黑衣蒙面人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很久了。」
蕭涵秋道:「終於讓你等上了,我不會令你失望的,不過你得先答我兩個問題,六年前開封甄家血案,可是你那座下七使者干的?」
那黑衣蒙面人搖頭笑道:「你上了他幾個的當了,我座下稱七使者僅他們七人,那就是他們七個干的,而不是什麼七使者干的!」
蕭涵秋挑眉說道:「沒想到你會出賣屬下,那好,如今被你打死了一個,總還有六個可以償還這筆血債,並不算少!」
那黑衣蒙面人道:「那不叫出賣,大丈夫敢做敢當,我只是替他們承認罷了,你不必找他們了,我會代為誅絕他六個!」
蕭涵秋道:「你想滅口?」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閣下稱得上穎悟超人!」
蕭涵秋冷笑說道:「可是你忽略了—點,便是他們現在已被滅了口,如今還有個背後授命的元兇站在我眼前!」
那黑衣蒙面人毫不在意地笑道:「我的確忽略了,只是,閣下,我要沒把握全身而退,我也就不會冒險現身了!」
蕭涵秋道:「說得是,這稍時少不了要試試看,如今我問你,開封甄家不過一個退休官吏,與你何仇何恨?」
那黑衣蒙面人道:「這就非你所能知了,那位老兄在襄陽太守任內,把我一個兄弟嚴刑毒打,囚死在監牢裡,我不該找他報仇麼?」
蕭涵秋挑眉說道:「甄黃堂清廉一生,是朝野同欽的好官……」
那黑衣蒙面人截口說道:「可是在我眼內,他算不得一個好官,而是個該殺的狗官!」
蕭涵秋臉色一變,倏又斂態說道:「我不跟你辯了,反正不管怎麼說,這筆債,你總是要償還的,我要問你,當年追殺一個名號『冷面玉龍』的武林人的,可也是你天下第一教?」
那黑衣蒙面人道:「既承認了一樁,我就不在乎多承認一樁,怎麼,莫非你閣下跟那冷面玉龍有什麼淵源?」
蕭涵秋不由一怔,他本來是試探的,卻沒料到一試正中,當下說道:「沒有什麼淵源,我正在找他的……」倏地改口說道:「這沒有必要告訴你,你只要承認就行了。」 這是蕭涵秋的謹慎處,便是對那跟東西兩廠毫無關連的人,他也絕不會透露郭小嵐悔悟回頭的一個字!
那黑衣蒙面人目光一轉,道:「我說過,大丈夫敢做敢當,既然做了,就沒有不敢承認的!」
蕭涵秋冷笑道:「閣下似乎是個英雄,那麼我再問你,你是朝廷中的那一位,這個你敢不敢承認,有沒有勇氣承認?」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敢,惜乎這是第三問,不在我回答之列。」
蕭涵秋笑道:「說得是,口既不能問,說不得我只好以手代口了!」
話落,抬起左掌,五指如鉤,緩緩抓了出去。
這一抓,是緩慢得不能再緩慢了,可是卻看得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震,連忙飄退兩尺。腳剛沾地,一眼瞥見蕭涵秋那只右掌仍在眼前,心中—驚,急又飄身再退,這才脫出了威力範圍。他由衷地搖頭一歎說道:「聖手書生果然名不虛傳,我領教了……」
話未完,蕭涵秋輕笑閃身,如影隨形,隨風又到,單掌一遞,仍是那緩慢的一招。黑衣蒙面人笑道:「你閣下大概是看我好欺!」右掌乎舉,中指直伸,虛空點向蕭涵秋掌心。 蕭涵秋悚然動容,「咦」了一聲說道:「一指禪?你是佛……」
黑衣蒙面人截口笑道,「這叫一指禪麼?你閣下走眼了,這叫野狐禪!」冷冷一笑,中指疾進,蕭涵秋右腕一沉,五指揚起,扣向黑衣蒙面人右腕。黑衣蒙面人一驚笑道:「這大概就是閣下那震宇威內的擒龍八手了,我消受不起!」一指一縮,揮掌猛抖,一片罡風撞向蕭涵秋右掌。
蕭涵秋淡然一笑,道:「我就要試試你的內功真力!」五指豎起,不閃不躲,掌心微吐,突地迎了上去。
只聽蓬然一聲輕震,勁氣四射,罡風激揚,蕭涵秋衣衫飄舞,身形未動,黑衣蒙面人卻微微地晃—晃。
蕭涵秋笑道:「閣下,承讓半籌,如今我要展開快攻了,小心閣下那覆面之物。」身形連閃電光石火般撲了過去。
黑衣蒙面人在內功真力方面稍遜半籌本就暗暗震驚,再見蕭涵秋如飛撲到,威勢駭人,銳不可當,不由更復一驚,絲毫未敢怠慢地迎了上來。
高手過招,迅捷無倫,何況雙方均是當世之絕頂高手?那更快得令人目不暇接,轉眼間已是八招過去。轉眼八招,雙方秋色平分,難判高下。 能與南龍聖手書生頡頏八招而不敗者,放眼天下武林,除了北虎鐵膽神力霸王之外,此人該屬第一個。第九招上,只聽蕭涵秋一聲輕笑,道,「閣下,我是非看看閣下是誰不可了,小心!」十招剛到,蕭涵秋一聲輕嘯,人影如電奔,乍合突分,只聽「嗤」地一聲輕響,隨即寂然!再看時,蕭涵秋與黑衣蒙面人相隔一丈而立,蕭涵秋手中多了一塊黑布罩,那是黑衣蒙面人的覆面之物。而,蕭涵秋左肋部位的衣衫上,卻指痕宛然地洞穿一孔,再差分毫,他不死也要重傷,可謂險極!那黑衣蒙面人不言不動,冷然屹立,那是一張其色慘白的陰森馬臉,雙目厲芒暴射,直逼蕭涵秋。一時間,這皇城上好靜,靜得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半晌,忽聽蕭涵秋一笑說道:「閣下,你嚇出我一身冷汗,好高絕的功力,竟不在南龍北虎之下,我不信世上還有這個人!」
黑衣人冷然說道:「休要把南龍北虎看得太高,事實上就有這麼一個人正站在你面前!」
蕭涵秋道:「我沒有想到朝廷中竟也臥虎藏龍!」
黑衣人道:「我那覆面物已被你奪去,你看我是那個朝廷中人?」
「覆面物?」,蕭涵秋一揚手中黑布罩,道:「你指的是這個麼?
那沒有用,我仍然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黑衣人震聲喝道:「怎麼說?」
蕭涵秋笑道:「我是個中老手,你瞞得了別人,瞞不過我,你當我看不出麼,你臉上另外還有一張人皮面具……」
黑衣人一驚,未說話。
蕭涵秋接著說道:「閣下不愧一教之主,心智之高,令人不得不佩服,覆面物後再加上一張人皮面具,這十招對我來說,絲毫無功可言!」
黑衣人目中奇光閃動,道:「你閣下也不愧第一,高明得也令人不能不佩服,不錯,這十招對你來說,是徒勞無功,我要告訴你閣下,我的真面目不是那麼容易可見的,在你跟索飛未死之前,我豈會讓你見到我的廬山真面……」蕭涵秋截口說道:「可是,閣下,我能取下這個,就能揭去那個!」
黑衣人道:「那你是拼著再挨一指了!」
蕭涵秋笑道:「只要要不了命,便是挨上十指八指又何妨!」
黑衣人向後微退一步,道:「閣下,僥倖只有一次,我出指偏差,也只有一次,你要以為還有第二次,那是癡心妄想!」蕭涵秋笑了笑,道:「那麼,你閣下為什麼心存怯意而退?」
黑衣人道:「笑話,我根本未把你南龍聖手書生放在眼內!」
蕭涵秋笑道:「那就好,閣下小心,我要……」
話猶未完,黑衣人突然一笑,振腕抖袖,一線烏光如疾矢般向蕭涵秋迎面打倒,他口中說道:「你先試試這個再說。」
蕭涵秋揚眉笑道:「區區破銅爛鐵豈奈我何?你不覺有損你的身份麼?」
衣袖一揮,虛空擋了過去。
他的本意只在震飛來物,然後再動,那知衣袖揮出,只聽「波」地一聲輕響,來物立刻爆裂,緊接著一片濃煙隨風擴散,如雲刮到,一時間對面難以見人。
蕭涵秋不由一驚,只恐那煙霧有毒,連忙閉住呼吸,閃身飄退,轉眼間,那片濃煙被風吹散,而,煙散眼前清朗,再看時,那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見了。
蕭涵秋猛悟上當,騰身掠起,遊目四望,只見左前方皇城外,一條黑影如飛奔馳,已出百丈。
蕭涵秋雙眉一挑,半空中雙袖猛揮,行空天馬一般,劃破夜空,隨後飛追了下去。
蕭涵秋輕功身法宇內稱雄,轉眼之間已被他追近五十丈內,他冷冷一笑,傳音說道:「閣下,這行徑豈是你一教之主所應為?
我趕來為你送行來了,請候我一步。」身形加疾,飛箭般追去。
自然,前行黑影聽見了,他身形一抖,連回頭都不敢,身形忽閃,由屋面射落在街道中。
街道中要比屋面上易於避人視線,好躲藏得多。蕭涵秋冷哼一聲,也跟著射落街道中。 他一下屋面便遙見數十丈外那黑影正沿大街向前狂馳,突然身形一折,轉入了一條胡同內。
蕭涵秋冷冷一笑,騰身撲過去,跟著也轉入了胡同。
轉入胡同之後,他不由一怔,立刻停身住步。 』原來,胡同中空空,一眼打到底,那有半個人影,難道那前行黑影會升了天,鑽了地不成?
蕭涵秋眉鋒一皺,運功默察四周,一查之下他雙眉立展,冷冷一笑,突然揚聲發話說道:「閣下,藏頭藏尾有損你一教之主的身份,我已知你的藏身之處,諒必無須我動手相請,還是你自己出來吧!」
他說他的,胡同中空蕩寂靜如故,一絲回音也沒有。
蕭涵秋笑道:「像閣下這樣一個人就把南龍北虎列為對手,未免有點令人失望,你要再不出來,我可要過來了!」胡同中,仍然沒有回話,但卻響起了一陣輕微而急促的喘息聲,蕭涵秋呆了一呆,哂然笑道:「我簡直懷疑這不是閣下,閣下不該是這麼個人!」說著,他舉步走向前面十餘丈外,左邊一戶大門凹隙處,他一步步地走近,那急喘聲隨之越來越清晰。那急喘聲越來越清晰,蕭涵秋的眉鋒也就越來皺得越深,適才,論功力,論心智,他直覺地認為那黑衣人是一個一切過人的蓋世梟雄,可是如今看來,這黑衣人簡直像個膽小如鼠,見不得人的下五門宵小。他不明白黑衣人為什麼會突然一變如此!就是怕人見他真面目,也不該這樣啊!思忖間,蕭涵秋已然逼近那處暗隅一丈內,他輕咳一聲,道:「閣下,找到了,難道非要我動手不可麼?」
活聲方落,暗隅中突然閃出一個黑影,蕭涵秋揚眉笑道:「這才像話,」立刻提功待發。那知,那黑影閃出暗隅後,竟渾身打著抖索地忽地身形一矮,蓬然向著蕭涵秋跪了下來,口中顫聲連道:「差爺饒命,差爺饒命,我下次說什麼也不敢了……」蕭涵秋睹狀聞言,不由一怔,凝目一細看,他立即作聲不得,眼前是個黑衣漢子不錯,身材也跟那一教之主的黑衣人差不多,可是眼前此人絕非那黑衣人。敢情黑夜未瞧清楚,誤把馮京當馬涼地追錯了人!
蕭涵秋定過神來,紅著臉,暗暗苦笑—聲,發話說道:「你閣下是……」那黑衣漢子叩頭如搗蒜地道:「差爺明鑒,小人這是初次作案,只因為身無分文,已餓了三天,所以,所以,您饒過小人這一次,下回小人就是餓死也不幹這一行了!」蕭涵秋明白了,蓋世梟雄沒追著,倒追著了一個可憐兮兮,沒膽子,沒骨氣的下五門宵小: 他暗暗又苦笑一聲,道:「那麼,你可以起來了,我不是什麼差爺!」
那黑衣漢子一怔,立即抬起了頭,訝然說道:「怎麼,您這位不是……」蕭涵秋截口說道:「我不是六扇門中人,而是追錯了人!」
那黑衣漢子驚魂倏定,翻身爬起,搓著手,窘迫地說道:「尊駕既不是六扇門中吃公事飯的,那就好說話了,萬不得已,頭一次做案就差點失風,讓尊駕見笑了!」他哈了個腰,猶疑著想走。蕭涵秋淡淡喝道:「慢著,我有話問你。」
那黑衣漢子一驚沒敢動,忙道:「尊駕有什麼指教?」
蕭涵秋道:「你在那一家做的案?」
那黑衣漢子顫抖著說道:「在城西一家大宅院裡……」
蕭涵秋道:「拿了人家多少東西?」
那黑衣漢子忙道:「我剛進去就被人發現了,一點東西也沒有拿到,尊駕要是不信,儘管搜搜看,搜著了全歸尊駕……」敢情,他把蕭涵秋當成了黑吃黑的線上朋友!
蕭涵秋有點哭笑不得,道:「你別誤會,我只是問問,你要是拿了人家東西,我會要你給人家送回去,如今既空手出來,那就不必了……」話鋒微頓,接道:「你年紀輕輕的,什麼事兒不好幹,為什麼偏偏選上這一行?要是今夜我是六扇門中人,你這一輩子不就完了!」那黑衣漢子苦著臉,道:「尊駕說得是,只是尊駕有所不知,我由江南來,身上的銀子全花光了,既沒飯錢,又沒錢住店,所以,所以……」
蕭涵秋一擺手,道:「我看你會武,跑得挺快的!」
那黑衣漢子臉——紅,道:「早先跟人學過兩年,談不上會……」
蕭涵秋截口說道:「那麼,憑自己的能力換吃住去,以後別再幹這一行了,改改行做個小本生意也是好的,拿著這個,夠你吃幾個月了!」
話落,抬手,一線白光飛投黑衣漢子懷中,然後他猛地翻身掠起,向著茫茫夜空中,飛射而去。
黑衣漢子阻攔不及,連忙探手摸出蕭涵秋給他的那件東西,那東西一人目,黑衣漢子立即怔住了。那不是別的,赫然竟是一顆明珠!那豈止夠他吃用幾個月的?簡直夠他大吃大用半輩子了!
黑衣漢子定過神來,唇邊抽搐,身形抖動,將口數張,只是說不出—句話來,良久才喃喃說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好的人……」隨手藏好那顆明珠,向胡同那頭行去。口 口 口蕭涵秋走了,但是他沒回客棧,反又折向了護國寺。
此際天時已過五更,東方天邊已然泛起了一抹魚肚曙色,大街上也已到處可見那起早之人。可是在護國寺週遭,仍是寂靜,空蕩,不見一絲人影,不聞一絲聲息,這是黎明前的片刻寧靜,再過片刻之後,護國寺就要開始熱鬧了。在那微明的曙色裡,晨風舉衣袂,蕭涵秋儒衫飄飄地到了護國寺。
當他到達護國寺的時候,護國寺裡剛鳴晨鐘,鐘聲清悠嘹亮,劃破晨間寧靜,直—亡晴空,聞之令人精神一爽,俗念全消,有出塵忘我之感。蕭涵秋近前輕輕地拍了兩下門。
須臾,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寺裡有人問道:「誰?」
蕭涵秋應道:「我,蕭涵秋。」
門,豁然而開,開門的是個黑衣大漢,正是昨天那站在門外守衛的兩個北地豪雄中的一個。他滿面詫異地望著蕭涵秋,道:「怎麼,蕭大俠又這麼早?」
蕭涵秋笑道:「我一夜沒睡,索爺起來了麼?」
那黑衣漢子笑道:「不知道,我這就給你瞧瞧去!」
蕭涵秋忙道:「不用了,讓我自己去吧!」
那黑衣大漢應了一聲,連忙側身讓路。
進了護國寺,蕭涵秋一個人背著手行向後院,剛到後院門口,只聽後院中響起個豪放話聲,道:「是長風麼?我正要找你,快進來!」
蕭涵秋含笑應道:「索爺,是我,蕭涵秋!」
說著,他跨進了後院門,只見索飛一個人正背著手站在青石小徑旁,一見來的是蕭涵秋,他大步迎了過采,詫聲道:「怎麼,老弟,是你!這麼早?」
蕭涵秋笑道:「索爺也不晚呢,不瞞索爺,我折騰了一夜!」
索飛「哦」地一聲笑道:「那巧極,敢情無獨有偶,我也折騰大半夜,眼看快五更了,所以乾脆不睡了!」
蕭涵秋道:「怎麼,索爺,莫非發生了什麼事兒?」
索飛點頭說道:「正是,為此我正要命長風去請你,無巧不巧你不請自來,真是巧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蕭涵秋道:「索爺,什麼事?」
「別忙,老弟!」索飛笑道:「我折騰了大半夜,豈能三言兩語就說明白?來,咱們兩個亭子裡坐坐去!」拉著蕭涵秋行向小亭。亭中坐定,蕭涵秋首先問道:「怎麼,郭二俠跟霜姑娘還沒起來?」
索飛搖頭笑道:「都折騰了大半夜,他兩能睡,我就沒那個命!」
蕭涵秋笑了笑,道:「索爺,什麼事,說吧!」
索飛道:「老弟,先說你的!」
蕭涵秋道:「索爺怎知我有事兒。」
索飛笑道:「要不然,你折騰了一夜,不回客棧蒙頭大睡,反一大早跑到我這護國寺來幹什麼?」蕭涵秋不禁失笑,道:「索爺,那翡翠扇墜兒有了解釋了!」
索飛精神一震,環目圓睜,急道:「怎麼個說法?」
蕭涵秋軒了軒眉,道:「索爺,不瞞你說,那翡翠扇墜兒是我送給甄玉霜姑娘的定情之物,可是她弄丟了,是在紀奉先府裡丟的!」索飛—怔道:「怎麼,你昨晚去了紀奉先那兒?」蕭涵秋點了點頭。
索飛一巴掌拍上他的肩頭,大笑說道:「好傢伙,原來你昨夜跳粉牆私會情人去了,怪不得折騰了一夜,便是折騰十夜也值得……」蕭涵秋苦笑說道:「索爺,別開玩笑了,甄姑娘已將為人婦,那已經稱不得我的情人了!」索飛呆了一呆,斂去笑容,滿面歉疚地道:「對不起,老弟,我忘了!」蕭涵秋道:「索爺該知道,我不會介意的!」
索飛沒話找話地道:「老弟,見著她了麼?」
蕭涵秋點頭說道:「自然見著了,不然我怎知她把翡翠扇墜兒弄丟了。」
索飛一巴掌又拍上自己後腦袋,赧笑說道:「你瞧我有多糊塗,還有紀奉先呢?」
蕭涵秋道:「也見著了!」
索飛道:「老弟,以你看,小溫侯此人如何?」
蕭涵秋揚聲說道:「不愧宦海奇英,蓋世虎將,不但文武雙全,人品罕血,尤其那率真的豪邁令人心折,是個頂天立地大丈夫,玉霜妹得夫如此,是她的福份,我為她喜,為她賀!」
接著就把昨夜經過頗為詳盡地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索飛沉吟說道:「看來你老弟對他大有好感,可是我怎麼就瞧他不顧眼?老弟,不是我背後批評人,我總覺得他這個人心智深沉,滑頭滑腦,為人行事,有點虛假!」蕭涵秋笑了笑,道:「索爺見過他麼?」
索飛點頭說道:「見過是見過,只是沒跟他交談,那是有—次他在西山行獵,可巧我跟妹妹路過,瞧見了他,後來我也聽說過不少關於他的事,由這些事,我覺得……」蕭涵秋截口說道:「索爺,我建議,有機會不妨跟他親近親近!」
索飛搖頭說道:「很難,老弟,你知道,我要是第一次瞧那個人不順眼,我就永遠不想理他!」蕭涵秋道:「索爺,恕我直言,那是索爺的偏見!」
索飛道:「也許是,可是也未必見得,老弟,你說你那翡翠扇墜兒,是甄姑娘在他那總督府中弄丟的?」蕭涵秋點頭說道:「是的,索爺。」
索飛濃眉微皺,道:「那麼,它又怎會落在東西兩廠的總統領手裡?」
蕭涵秋苦笑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也許被下人們撿了去……」
索飛搖頭說道:「那正如甄姑娘所說,紀奉先既是個英雄人物,他府中又沒有多少人,下人們該是拾物不昧的,怎麼說拾到了東西也會呈交主人,而紀奉先又不是不知道那是甄姑娘的東西,因此怎麼說這東西也不該丟,更不該落入東西兩廠那位總統領手中!」
蕭涵秋道:「那麼,便是他總督府裡潛伏著東西兩廠的人!」
索飛道:「便是他府中真有東西兩廠的人,那也該是有意竊取,而非無意中拾得,你說對不對,老弟?」
蕭涵秋道:「何以見得,索爺?」
索飛道:「假如是拾到的,誰—定知道那東西有什麼用,那該是明知那東西有什麼用,然後才下手竊取的!」
蕭涵秋動容點頭,道:「索爺高明,是不錯!」
索飛道:「而據老弟說,知道這東西是你送給甄姑娘的人,卻只有甄姑娘本人,以及紀奉先兄妹兩個!」
蕭涵秋神情一震,道:「索爺是說……」
「老弟,別忙!」索飛擺手說道:「咱們剝繭抽絲,一步步來……」
話鋒微頓,接道:「老弟,據你所知,那東西兩廠的總統領,是男的還是女的?」
蕭涵秋道:「索爺何作此問?自然是男的!」
索飛道:「老弟,容我做一大膽假設,那偷竊翡翠扇墜兒之人,必是紀奉先兄妹兩人之一,我不敢指紀奉先可能就是那東西兩廠的總統領,但至少他兄妹兩人之中,該有一個跟那東西兩廠的總統領有關連……」 蕭涵秋雙眉方挑,索飛已又擺手說道:「老弟,你先別替他辯護,且靜靜聽我說完,我只是大膽的假設,有待細心的求證,而我這大膽的假設並不是無中生有,信口胡扯的,而是有根據的!」蕭涵秋忍了一忍,道:「索爺請說。」
索飛道:「先說紀奉先本人,老弟,你說,他一身所學如何?」
蕭涵秋道:「索爺何多此一問?」
索飛道:「我自有用意,你且說說看!」蕭涵秋揚眉說道:「一柄方天畫戟,一尊八寶銅劍,馬上馬下,萬人難敵!」「好!」索飛猛一點頭,道:「老弟你且細數朝廷文武,除了紀奉先之外,有誰夠資格統領東西兩廠,又有誰能駕馭那些武林高手!」 蕭涵秋遲疑了一下,毅然說道:「索爺,我承認,他是最適當的人選!」「夠了!」索飛點頭說道:「我再問老弟,紀奉先以一個總督,內調京畿,他如今在朝中做的是什麼官,幹的是什麼事兒?」蕭涵秋道:「實際上說,他該是閒員一個!」
索飛道:「把一個蓋世虎將閒置一旁,不加重用,那有可能是朝廷不知用人,太以糊塗,可是,老弟,他權傾當朝,炙手可熱,不似失勢之人!」蕭涵秋呆了一呆,沒有說話。
索飛接著說道:「那該是他負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任務,那是什麼?除了東西兩廠的總統領不知是誰外,其餘恭王領錦衣衛,賀元領御林軍……這些咱們都知道,你說對不對?」
蕭涵秋道:「索爺,事實如此,我不能否認!」
索飛點了點頭,道:「難得你老弟不是那咬緊牙關死不服氣的人……」
頓了頓,接道:「那麼,如今再讓咱們談談紀奉先的那位妹妹紀飛霜,老弟不是說她似曾相識,好像前夜那黑衣蒙面女子麼?」
蕭涵秋道:「我只說似乎是,不敢肯定,而且……」
「不必你肯定!」索飛截口說道:「咱們仍一步步地往前摸索探求,老弟,如今咱們假設紀奉先便是那神秘的東西兩廠總統領,這諸多事便十分吻合!」 蕭涵秋道:「那些事,索爺?」
索飛笑了笑,道:「且聽我慢慢道來,第一,紀飛霜是他的親妹妹,那天他自然不能不為自己的妹妹著想而斷然傷你,第二,紀飛霜堅不告訴你她的姓名,也不告訴你那位總統領是誰,並且說一旦說出了她自己的姓名,那就等於告訴你總統領是誰了,如今想想,是不錯,朝中姓紀的只有他一家,而且他兩是兄妹,一旦告訴了你叫紀飛霜,那任何人馬上就能聯想到那總統領該是紀奉先了,對不對?」
蕭涵秋點頭說道:「索爺,這的確十分吻合,可是我問過甄姑娘,甄姑娘卻說那夜紀飛霜未離開她一步,她該不會騙我!」
索飛搖頭說道:「老弟,這內裡恐怕大有文章,老弟可記得,那黑衣蒙面女子曾說,她是受人之托麼?那黑衣女子如果是紀飛霜,那托付他之人,除了甄姑娘外,該沒有別人!」
蕭涵秋一震說道:「照索爺這麼說,玉霜她是知道……」
索飛點頭說道:「該如此,不然她不會代紀飛霜隱瞞!」
蕭涵秋道:「可是,索爺,無論怎麼說,她不但不該為紀奉先兄妹隱瞞,反而應該想盡辦法地把真相告訴我才對!」
索飛呆了一呆,道:「說得是,老弟,她似乎怎麼也不該為他兄妹隱瞞才對,如今怎……老弟,也許她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蕭涵秋搖頭說道:「索爺,不會的,假如紀奉先是那東西兩廠的總統領,他絕不會叫他妹妹出來跟我見面,假如紀奉先是東西兩廠的總統,玉霜也不會談什麼捨身報恩地非嫁他不可!」
索飛點了點頭,遲疑了半晌,始道:「老弟,我想到了—點,但我不知該說不該說!」 』蕭涵秋道:「索爺,你我什麼交情?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索飛道:「那麼,老弟,我不必深說,你且把費嘯天千里護送嬰兒一事,跟前夜那黑衣女子之言,連在一起想想看。」
蕭涵秋神情一震,勃然色變,道:「索爺,你是說……」
索飛正色說道:「老弟,你該知道索飛是個怎麼樣的人,這種事有損陰德,我本不該輕易出口,可是為了老弟你……」
蕭涵秋啞聲說道:「索爺,不必說了,玉霜她不是那種女子。」
索飛道:「老弟,你怎能武斷她是情願的!」
蕭涵秋霍地站起,道:「索爺,你是說紀奉先他……」
索飛搖頭說道,「事關重大,我不敢肯定,但至少老弟你該想想甄姑娘臨別時對你所說那幾句話,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說你太忠厚老實了。」
蕭涵秋身形暴顫,道:「索爺,倘不幸言中,玉霜她更不該……。」 索飛截口說道:「老弟,別忘了,孩子在紀奉先手中!」
蕭涵秋神情猛震,頹然坐了下去。 索飛歎了口氣,道:「老弟且想想看,假如往這方面一推測,那就更吻合了,唯有甄姑娘才最信賴你,也因為她明白紀奉先的為人,所以她不能讓她的孩子在那種環境中長大,因之,她托費嘯天把孩子送給你,孩子身上的欽賜玉珮,天蠶絲巾,現在都可明白了,如今孩子既落在紀奉先手中,她為了自己親生骨肉,她不得不嫁,不得不替紀奉先隱瞞,她也為了讓你對她趕快死心,所以她表現得非嫁紀奉先不可,老弟,她對你沒變心,她是萬不得已,自以為不配再嫁你,可是她在暗中又盡量地維護你,如今看來,紀飛霜是位令人敬佩的奇女子,壞的唯紀奉先一人!」
蕭涵秋玉面煞白,星目赤紅,默然不語。
索飛一驚,沉喝說道:「老弟!」
蕭涵秋一震而醒,悲慘苦笑說道:「索爺,這都是你對紀奉先的偏見!」
索飛道:「老弟,也就是因為我對他有偏見,所以我才敢想,敢說,我要是跟你一樣地把他視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宦海奇英蓋世豪傑,只怕一輩子也解不開這個疑案。」
蕭涵秋道:「索爺,我跟他何仇何恨!」
索飛搖頭歎道:「老弟你奇才第一,看來今日反不如我這笨腦筋的魯莽漢子,那一方面為了一個情字,另一方面老弟你該想想前夜紀飛霜對你所說的那些話!紀奉先他好強好勝,自不允許有人比他高,比他強!」
蕭涵秋道:「可是索爺你呢?」
索飛道:「老弟何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除去一個南龍,世上還有個北虎,他又怎會容我?」
蕭涵秋默然不語,良久始一歎說道:「索爺,蕭涵秋今日方知遜人多多!」
索飛道:「老弟,你這是什麼話?自己好兄弟,還說什麼誰高誰低?你是當局者迷,我則是旁觀者清,也有一點福至心靈,突然聰明起來了!」
蕭涵秋再度默然,未說話,那張臉,白得怕人!索飛歎道:「如今再想想,那邊子風當初之闖宴,唇舌之間極盡挑撥你我之能事,也顯然是紀奉先的授意了!」
蕭涵秋突然說道:「索爺,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
索飛道:「老弟,咱們之間沒有那一說,再說,我這也是大膽的假設,中不中有待老弟你細心的求證!……」
突然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緊接著畫廊彼端響起索霜無限甜美的話聲,只聽她帶笑問道:「哥哥,什麼事中不中有待求證呀?」
蕭涵秋忙站了起來,適時,香風襲人,那畫廊上並肩走來了美艷無雙的索霜與英挺脫拔的郭小嵐!二人一見蕭涵秋也在亭子裡,不由怔—怔,雙雙閃身掠了過來,郭小嵐親熱地招呼道:「怎麼蕭大俠也在這兒?」
蕭涵秋微微笑道:「是的,二爺,我剛來!」
郭小嵐沒多留意,就在身旁一張石凳上坐了下去。
索霜一雙美目則緊緊盯在蕭涵秋那張臉上,隔著一層面具,她雖看不見蕭涵秋那煞白的臉色,可是女兒家比較心細,尤其索霜她冰雪聰明,她感覺得出蕭涵秋神色不對,笑得勉強,看了兩眼之後,她才道:「怎麼,蕭大俠,有什麼事兒?」
蕭涵秋尚未回答,索飛已然擺手說道:「妹妹,別站著,坐下談!」索霜應聲挪身坐下,蕭涵秋也落回原座I坐定,索飛未等再問,便把適才事從頭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郭小嵐與索霜臉色連變,索飛把話說完,聽得索霜卻神色凝重地搖了搖螓首,道:「哥哥,我承認你分折得是理,可是我不敢信那朝野同欽的小溫侯紀奉先會是這種人!」
索飛道:「所以我說中不中仍待細心的求證!」
郭小嵐皺著眉突然說道:「我認為大哥說得是,便是我任職西廠大領班這麼久,對朝廷情事瞭若指掌,可是我就不知道紀總督他現在幹什麼!」
索飛神色—動,道,「小嵐,你見過紀奉先麼?」
郭小嵐點頭說道:「見過,那已是半年前的事了,他陪恭王到萬壽山去玩兒,我帶著西廠十多高手暗中護衛!」
索飛道:「恭王宸容有的是錦衣衛,幹什麼要泳們西廠的人出動?」
郭小嵐道:「我是奉命行事,據說錦衣衛是明隨,西廠是暗護。」
索飛詫聲說道:「小嵐,據說兩字何解?」
郭小嵐道:「實際上我沒有看見一個錦衣衛!」
索飛點了點頭,說道;「那麼,你見過那位總統領麼?」
郭小嵐道:「自然見過,不過他每次都是黑衣蒙面……」
索飛截口說道:「這個我知道,如今我要你比比,紀奉丸與那位總統領兩人之間,究竟有多少相同的地方。」
郭小嵐想了想,道:「大哥,我只有這麼說,沒有—個地方相同!」
索飛—怔,道:「怎麼說?」
郭小嵐道:「其他可以偽裝,但身材卻改變不了,紀總督與總統領兩個人便是連身材都不相同,總統領比紀總督較為胖一點!」
索飛「哦」了一聲,皺起濃眉,道:「這倒是奇事……」
索霜插口說道:「我本來就以為紀奉先不會是那種人!」
索飛搖頭說道:「慢慢看吧,看咱們兄妹兩誰的眼光好,誰想得對!」
索霜尚未發活,蕭涵秋突然站了起來,道:「索爺,我該走了!」 索飛、一怔,道:「老弟,怎麼,不聽聽昨夜這兒的事兒了?」
蕭涵秋強笑道:「不了,索爺,我大概可以猜得出來,是東西兩廠來了人,對二爺下手來了,對不對?」 索飛道:「你料對了—半,老弟,小嵐既在我這兒,東西兩廠的人還不敢那麼明目張膽,他們只派人來下令。要小嵐回去!」
蕭涵秋道:「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索飛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老弟,他們限小嵐二天內回西廠報到,要不然視同叛廠,要以廠規嚴懲小嵐!」
蕭涵秋道:「那是那位總統領已知事情敗露了,昨夜索爺跟索姑娘都在場麼?」
索飛搖頭說道:「沒有,只小嵐一人跟他們見的面,我跟妹妹忍住了,暫時沒動,要看三天後他們到底拿小嵐怎麼辦!」
蕭涵秋道:「索爺,那班人什麼手法都施得出來,索爺要小心心!」
索飛揚眉傲笑說道:「謝謝你,老弟,我會小心的,有什麼手法他們儘管衝著我來,要是真逼火了我,看誰倒霉!」
蕭涵秋道:「索爺,民跟官鬥,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索飛道:「我明白,老弟,大不了落個叛逆罪名,我不在乎!」
蕭涵秋勉強一笑,沒再說什麼拱手告辭J索飛道:「好吧,老弟,我不留你,告訴我,你要上那兒去?」
蕭涵秋遲疑了一下,道:「我準備再到紀府去一趟,見見玉霜!」
索飛猛一點頭,道:「對,老弟,給他個措手不及,迅雷不及掩耳!」 索霜黛眉一皺,道:「哥哥,我不贊成你們這麼做!」
索飛道:「那要怎麼做,不求證那能得到結果?」
蕭涵秋也道:「索姑娘,在沒有得到明確證據之前,紀奉先仍是我心目中頂天立地的蓋世豪傑,我不會拿他怎麼樣,我之所以要見見玉霜,也只是要問問她而已!」索霜揚眉說道:「你不怕太傷甄姑娘的心麼?」
蕭涵秋道:「我會委婉問她——」
索霜道:「你最好小心點,女孩子家名節最重,這不是別的事兒,那是一個不好會弄出人命的!」蕭涵秋道:「謝謝霜姑娘,我會小心!」說完,拱手告辭而去。
索飛兄妹與郭小嵐未送,僅站在亭子裡目送蕭涵秋離去。
大白天裡蕭涵秋不便闖皇城,他預備晚上再到總督府去,所以他只有先回到了客棧裡。一進客棧,店伙便急步迎了上來,劈頭便道:「爺,您上那兒去了,一夜沒回來,昨兒晚上您有位朋友來找您,一直等到大半夜才走!」
蕭涵秋聞言一怔,忙道:「小二哥,我的朋友?是個怎樣的一個人?」
那店伙想了想,望了蕭涵秋一眼,道:「差不多跟您一般高,看上去有四十多歲年紀,白淨臉,長得挺英武,那雙眼神好怕人!」
蕭涵秋呆了——呆,道:「小二哥,他姓什麼?」
店伙搖頭說道:「他沒說,他只說是您的朋友!」
蕭涵秋皺了眉,道:「他可曾說些什麼?」
店伙道:「他說他明天再來看您,就是今天……」
蕭涵秋點了點頭,道:「謝謝你了,小二哥,他再來的時候,麻煩你馬上帶他到我房裡去!」說著徑向後院行去!背後店伙一疊聲在答應著。
蕭涵秋邊走邊想,邊走邊懾怙,他明白,那絕不會是索飛的人,要是,索飛剛才會告訴他。
那也不會是紀奉先,紀奉先不是那等模樣!更不是邊子風,邊子風沒那麼年輕!除此,他在北京沒有認識的人了!只有—個可能,那可能是東西兩廠的人物。
想著,想著.他到了房門口,剛到了房門口,只聽背後響起了一陣急促步履聲,走得好快,像跑。
他回頭—看,只見那店伙奔進後院,向他揚手說道:「爺,您那位明友又……」他話尚未說完。院門口轉進—人,那店伙描述的不錯,此人身穿—襲青袍,身材跟蕭涵秋差不多,四十多歲年紀,白面無鬚,那雙犀利而陰邃的眼神逼人。
此人對蕭涵秋來說.甚是陌生,不過蕭涵秋第—眼便直覺地 感到,此人顧盼之間,隱隱含有懾人之威,神態舉止,不類常人。
他沒開口,只站在房門的盯望著來人。
那青拖人—進後院便即笑道:「不錯,蕭大俠,你的朋友又來了!」說話問他已到近前,未等蕭涵秋開口,他又哈哈—笑道:「蕭大俠,要見你—面可真不容易,我這是第二趟了!」
蕭涵秋道:「我聽小二哥說過,閣下貴姓!是……」
青袍人笑道:「蕭大俠。這豈是待客之道,看在我跑了兩趟的份上.也該讓我進去坐坐才是呀,對麼?」
蕭涵秋泰然而笑道:「是蕭涵秋失禮,閣下請!」側身讓路,舉手往房中肅客。
青袍人似是隨便慣了,毫不客氣地當先走進房中。
蕭涵秋向店伙吩咐了—句:「小二哥,麻煩你給我沏壺茶來!」轉身跟進房內。進了房,蕭涵秋舉手讓座,坐定,蕭涵秋又問:「閣下,現在可以說了麼?」青袍人目中陰邃威稜閃動,笑道:「我久仰聖手書生宇內第一、蓋世奇才,是位雅得不能再雅的高人,怎麼—見面就逼問人姓名?」蕭涵秋淡淡笑道:「閣下,誇獎我不敢當,這是禮!」
青袍人大笑說道:「—個『禮』字壓死人,別讓蕭大俠笑我不通禮數……」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接道:「蕭大俠,我叫宸容!」蕭涵秋吃了一驚,連忙站起:「原來是恭王爺駕到,江湖草民有眼無珠,王爺恕罪,容江湖草民重新見禮!」整衣就是長長一,揖,恭王宸容倉皇還了…禮,皺眉說道:「閣下,這是雅?」
蕭涵秋道:「不,王爺,這是禮!」
恭王宸容搖頭笑道:「算了,閣下,我肚子裡明白,『恭王』這兩個字,未必在你眼裡,所幸我這這官兒還不算太壞,要不然你見不見我那都成問題。」蕭涵秋道:「草民沒有天膽,不敢!」 恭工宸容皺眉說道:「王爺已夠人難受,草民聽來更覺刺耳,閣下,我也算得牛個江湖人物,這兒也不是皇城,你更不是朝廷裡的官兒,今天你我是初見面的朋友……」蕭涵秋道「王爺,草民不敢。」
恭王宸容道:「閣下,我說句不客氣的話,你令我有點失望,我來找你,是因為你是宇內第一,不同尋常的聖手書生,別讓我看這些,我這個人素性放蕩不羈,你也該讓我看看你那英雄本色,要不然我會坐不住的!」
蕭涵秋道「那麼,王爺,我不敢讓王爺失望,這裡告罪遵命了!」
恭王宸容雙眉一展,笑道:「這才是,閣下,主人站著,客人坐著沒這個禮數!」
蕭涵秋一笑落座,道:「王爺,我先請王爺恕個罪。」
恭王宸容呆了一呆,道:「怎麼回事兒,閣下?」
蕭涵秋道:「王爺該知道,我在高碑店……」
恭王宸容一揮手道:「我知道了,我還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原來是你打了那個錦衣衛的事兒,閣下,打死了他們沒有?」
蕭涵秋道:「王爺明鑒,我還沒有那麼大膽子!」
恭王宸容笑道:「算啦,閣下,那是他們福命兩大造化大,沒惹翻了你,要是惹翻了你,恐怕你照樣敢要我恭王宸容的命,沒事兒,閣下,那是他們自找的,活該,也是我律下不嚴,太縱慣了他們!」
蕭涵秋欠身說道:「多謝王爺不罪,其實王爺該知道,我那叛逆罪名是怎麼來的!」
恭王宸容點了點頭,道:「我自然知道,閣下,這是官場中的習見作風,不知冤屈了多少官兒!多少百姓,別看我是個恭王,有時候我處處尚得向人家低頭,要不然我連腦袋都保不住!」竟然是滿腹牢騷,這話也說得可憐。
蕭涵秋目光一凝,道:「王爺是勳戚,又領錦衣衛,除了皇上,我不以為王爺該向任何人低頭,更不該怕任何人!」
恭王宸容哈哈笑道:「閣下,你這是試我……」
蕭涵秋忙道:「王爺這話令我惶恐不知所措!」
「又來了!」恭王宸容道:「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告訴你,像東西兩廠那位總統領,官職比我小,權勢卻比我大,他身懷密旨,遇事可以逕自斟酌處理,對他我不得不畏忌三分!」
蕭涵秋道:「那只是王爺自己的畏忌。」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事實上,你見過他,你認為他這個人如何?」
蕭涵秋慨然說道:「撇開武學不談,他心智過人,陰狠毒辣……」
「對了!」恭王宸容說道:「他表面上對我是恭恭敬敬,其實他隨時隨地都在抓我的短處,只要我有一點短處落在他手裡,他隨時都能要我的腦袋!」
蕭涵秋道:「王爺,我不明白朝廷怎會重用這麼一個人……」
恭王宸容道:「閣下,官場裡的事你不明白,此人心狠手辣,辦過幾件很漂亮的案子,深得皇上器重,他也很會做人,所以他又很得皇上的歡心,最重要的、—點,是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統領那批江湖亡命之徒……」
頓悟有語病,忙接道:「閣下,別介意,我是說的那班人……」
蕭涵秋道:「王爺,我沒有介意,江湖上本多亡命之徒!」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現在你總該明白他是多麼地得勢了!」
蕭涵秋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不過,王爺,我擔心有朝一日朝廷會控制不了他,真要到了那時候,可就麻煩了。」
恭王宸容目光深注,道:「你對此倒是看得很透澈!」
蕭涵秋道:「王爺該知道,這種話我一個江湖人,本不該說。」
恭王宸容搖頭說道:「不,閣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該說!」
蕭涵秋道:「王爺,我也只是說說而已。」
恭王宸容道:「行俠仗義,對朝廷也該一樣,不該只說說而已。」
蕭涵秋笑了笑,道:「那麼,王爺駕臨之意……」
恭王宸容搖頭笑道:「這不關我的來意,我的來意等我喝上兩口茶再說!」
他既然這麼說了,蕭涵秋—時倒不便再追問了,沉默了一.下,他改口問了這麼一句:「王爺可知道那東西兩廠的總統領是誰麼?」
恭王宸容笑道:「當然,除了皇上之外,就我一人知道,所以這也是他把我視為心腹大患眼中釘的原因之一!」
蕭涵秋遲疑了一下道:「王爺,他是朝中的那—位?」
恭王宸容目光凝注。笑道:「怎麼,閣下想知道?」
蕭涵秋決然點頭說道:「是的,王爺。」
恭王宸容道:「你想幹什麼?為朝廷除奸?為萬民除害?」
蕭涵秋未答反問道:「王爺認為他是朝廷之奸,萬民之害?」
恭王宸容道:「我不諱言,為公為私.我都想除去他!」
蕭涵秋道:「王爺,我跟王爺—樣,另外我還想問問他,為什麼逼害我?」
恭王宸容道:「閣下.扣人叛逆罪名:在他來說,這是常事。」
蕭涵秋笑道:「王爺是想知道我另外還有沒有什麼原因?」
恭王宸容臉一紅,笑道:「是的,閣下,我正是想聽聽!」
蕭涵秋道:「不敢欺瞞王爺,他放火焚我居處,擄我至友,同時這裡面還牽連著—個可憐無辜的嬰兒……」接著就把當時經過情形說了—遍。
恭王宸容聽得臉色連變,目中異采疾閃,蕭灑秋把話說完,他立即揚眉冷笑接道:「原來他還有著這麼一樁有聲有色的事跡,只此一樁,已夠他丟命掉腦袋的了。謝謝你相告,閣下!」
蕭涵秋道:「還望王爺禮念我的苦情,能夠………」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我願意告訴你,可是,閣下我有個條件……」
蕭涵秋道:「這想必就是王爺的來意了?」
恭王宸容打了個哈哈,道:「這沏茶的怎麼有去無回,至今不見人影……」
只聽步履響動,院子裡傳來店伙話聲:「累二位爺久等,來了,來了!」
恭王宸容望了蕭涵秋一眼,笑道:「他來得可真是時候!」一句話間那店伙已捧著一壺香茗走了進來,一進來便躬身哈腰陪上了笑,連聲道:「真對不起,真對不起,水剛滾,來得慢了,有累二位爺久等,二位爺多包涵,多包涵!」說著,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拿起壺來要倒。
恭王宸容揮手說道:「店家,我們自己來,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去吧!」
那店伙應了一聲,放下茶壺,哈腰退去。
恭王宸容當真自己動手倒了兩杯茶,拿起一杯遞向了蕭涵秋,表現得沒有一點官架子。蕭涵秋忙站起稱謝接過!恭王宸容端起茶杯淺飲了兩口,然後放下茶杯,含笑不語。
蕭涵秋笑問:「王爺,這香片可還可口?」
恭王宸容苦笑道:「別催,閣下,我這就說!」
蕭涵秋笑了笑,道:「王爺,我洗耳恭聽!」
恭王宸容忽地抬眼凝注,那犀利而陰鷙的目光緊緊盯著蕭涵秋,嘴角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說道:「閣下,我想請你幫個忙,借重你那無敵的武學,幫我除去一個人,你願不願意幫這個忙……」咳了一聲,緊跟著又道:「閣下,事成之後,我不惜任何重酬。」
蕭涵秋未即時回答,笑問:「這就是王爺的來意?」
恭王宸容點頭說道:「是的,閣下!」
蕭涵秋道:「閣下,我並不是吃殺人飯的……」
恭王宸容臉色一變道:「閣下,我並不勉強!」
蕭涵秋笑道:「王爺誤會了,我話還沒說完,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吃殺人飯的,並不計較報酬不報酬!」
恭王宸容笑了,道:「那是我太性急了:那麼閣下是答應了?」
蕭涵秋淡淡一笑道:「王爺,我想先知道一下這人是誰?」
恭王宸容笑道:「我自然會告訴你的,不然你找誰下手……?」頓了頓,接道:「閣下,你知道紀奉先此人?」
蕭涵秋道:「小溫侯宦海奇英,蓋世虎將,朝野同欽,我久仰。」
恭王宸容狡黠地笑道:「你閣下也該說見過?」
蕭涵秋心頭一震,道:「王爺知道了?」
恭王宸容笑道:「我昨夜由你這兒回去後,我的人告訴我見你曾進入總督府!」
蕭涵秋道:「是的王爺,我沒有否認!」
恭王宸容道:「我也沒有因你私進皇城要判你的罪的意思……。」笑了笑,接道:「閣下,你對此人的印象如何?」
蕭涵秋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猶勝聞名!」
恭王宸容搖頭淡笑說道:「那麻煩得很,我要你幫忙除去的就是他。」
蕭涵秋心頭震動,揚了揚眉,道:「條件呢?王爺?」
恭王宸容笑道:「閣下,你簡直像個老手,當然有條件,我告訴你東西兩廠的總統領是誰!」
蕭涵秋皺眉說道:「我很奇怪,王爺,照理說,王爺該要我幫忙除去東西兩廠那位總統領才對,而不該是紀總督?」
恭王宸容笑了笑,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閣下!」
蕭涵秋搖了搖頭,道:「王爺原諒,這件事我決不能答應!」
恭王宸容竟然毫不在意,笑問:「為什麼,閣下?」
蕭涵秋道:「紀總督是朝廷柱石,當世虎將,我要是謀害他,那是不忠,他也是天下皆知的英雄奇豪,我要是謀害他那是不義,這不忠不義的事,我蕭涵秋不能做!」
恭王宸容笑道:「那閣下就別想知道那東西兩廠的總統領是誰了!」
蕭涵秋道:「王爺.假如以紀總督的性命來換取我想知道的,我寧可不要知道!」
恭王宸容笑道:「看來聖手書生才是真英雄,真豪傑,紀奉先他該羞煞愧煞,由此也足見他一手掩盡了天下入耳目,高明至極!」
蕭涵秋雙眉微揚,道;「怎麼說,王爺?」
恭王宸容道:「很簡單,他在朝依仗權勢,膽大妄為,殘殺忠良,在野焚人居處,擄人至友,欺人情侶,這該夠了!」
蕭涵秋道:「王爺,可否說得明白些?」
恭王宸容笑道:「閣下,你又裝的什麼糊塗,他便是那東西兩廠總統領!
蕭涵秋聞言後臉色一變,但剎那問他又恢復冷靜,道:「王爺,恕我斗膽,何證何據?」
恭王宸容道:「就憑我以上所說的,難道還不夠麼?」
蕭涵秋道:「據我所知,那是東西兩廠總統領干的!」
恭王宸容:「可是他就是……」
蕭涵秋道:「王爺,我是問王爺有何證據指他為東西兩廠總統領?」
恭王宸容道:「我沒有任何的有力證據.我只有—個人證!」
蕭涵秋道:「王爺說的是誰?」
恭衛宸容道:「皇上,除了皇上外,只有我知道!」
蕭涵秋點頭笑道:「難不成王爺能帶我進宮見皇上去!」
恭王宸容道:「那自然不可能,只是閣下何不根據諸多疑點想想?」
蕭涵秋道:「我想過了,王爺,我只能說像,說那是疑點,卻不敢妄下斷語,把疑點當做證據!」恭王宸容道:「這麼說來,閣下是不答應幫忙了!」
蕭涵秋道:「王爺原諒,只因為紀總督不是普通身份,而且是舉世皆知的虎將重臣,英雄人物,沒有證據,我不能動他,只要有了證據,那無須王爺下令!」恭王宸容笑了笑道:「沒想到紀奉先在人們心中生根生得這麼深,好吧,我說過,我不勉強,不過我要告訴你,一旦等你找到了證據,在時間上恐怕就太晚了,先下手為強,閣下,你歇著吧,我走了,等你回心轉意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好了!」 說著,他站了起來,含笑望了蕭涵秋一眼,逕自向房外走,蕭涵秋送客及門而止,揚聲說道:「王爺好走,恕蕭涵秋不遠送了!」恭王宸容回身笑道:「不客氣,閣下,我以後還會常來找你的!」轉身大步而去。
目望這位統領京師錦衣衛的恭王離去後,蕭涵秋返身掩上門,和衣躺在床上,陷入了深思!他想:「現在已有第二個人指那東西兩廠的總統領便是那位小溫侯總督紀奉先了,無可諱言地,恭王宸容的話,要比鐵膽神力霸王北虎索飛的話可靠得多!
因為索飛的話只是根據諸多疑點的推測!而恭王卻是朝中重臣,兼領錦衣衛勳戚!無如,雖如此,他仍不得不慎重考慮,第一,索飛一向對紀奉先存有偏見,他的推測主觀的成份居多。
第二,恭王宸容的官譽並不好,此人之陰鷙狡滑,陰詐毒辣,不讓任何一個武林中的難斗魔頭,而紀奉先又是功勳極大的蓋世虎將,權勢大過了他。
有可能是紀奉先功高震王,宸容嫉才,眼見紀奉先聲威顯赫,獨獲天眷,感到不安,因而想借刀殺人,扳倒紀奉先爭權奪勢,自己好乘機出頭。
再說,紀奉先在朝是重臣,在野是英雄,他若是一時衝動。傷了紀奉先,不但使朝廷蒙受莫大的損失,他要落個不忠之名,而且會使武林中少了一位正義英雄,落個不義。
也就因為以上的種種顧慮,所以他如今雖已有了六分信,仍沒有即刻答應宸容,也就是說,一天沒有明確之證據,他一天便不預備動紀奉先。 而這有力證據的獲得,恐怕還要靠自己,因為從恭王宸容的話意可以聽出,恭王宸容鬥不過那位東西兩廠的總統領,自無法借宸容之手取得證據!人,不是鐵打銅澆的,—夜沒睡,他自然心力交疲,想著想著,他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醒來時,房中一片黝黑,不知是什麼時刻了,他連忙躍身下地,推門一望,客棧中的燈火只剩了兩三點,再抬眼望月,他不禁搖頭,算算,竟快一更了!
錯過了兩頓飯沒吃,不知道是夥計沒來叫他,抑或是他睡得太熟沒聽見,想想,他又搖了搖頭。房中有現成水,他擦了把臉,換過—件衣衫,然後推門出房,一出門,他便身形拔起,騰射夜空。片刻之後,他來到總督府那大廳屋面之上。時不過近二更,但總督府中各處燈火卻已然熄得差不多了!他立即揚聲發話說道:「煩請那位代我通報,江湖草民蕭涵秋拜謁總督!」話聲方落,便聽那一片黝黑的廣大庭院中,響起了一聲乾咳,緊接著—個話聲問道:「是那—位武林高人夤夜蒞臨!」蕭涵秋道:「不敢,江湖草民蕭涵秋……」
只聽院中那人「哦」地一聲說道:「原來竟是蕭大俠,老朽邊子風在此,快請下來坐!」那人竟是總督府的紅牌師爺邊子風!蕭涵秋聞言立即縱身射落庭院中,只見左邊畫廊上急步迎出了一身錦衣,滿臉堆笑的邊子風,老遠便拱手笑道:「今早聽總爺說蕭大俠昨夜蒞臨,老朽有事外出,不在府中,未能迎候,正感懊恨,不料今夜俠駕又降,足慰渴思.老朽是樂不可支。樂不可支……」言畢,呵呵大笑,果然是高興得很!
蕭涵秋連忙還禮謙遜:「身為草民,白日難進皇城,只有夜來打擾,尚請邊師爺原諒!」邊子風哈哈大笑道:「蕭大俠這是什麼話,彼此已是一家人,那也是蕭大俠謙虛,要不然,縱是大內禁地,蕭大俠也能進出自如。」舉手肅客,讓客上大廳。蕭涵秋客氣了一句,道:「煩請邊師爺代為通報紀總督……」
邊子風呆f一呆道:「怎麼,蕭大俠要見總爺?」
蕭涵秋點頭說道:「正是,請邊師爺代為通報—聲!」
邊子風搖頭說道:「蕭大俠來得不湊巧……」
蕭涵秋道:「敢莫是紀總督不在府中?」
邊子風道:「是的,總爺這趟出了遠門,跟二姑娘陪甄姑娘少林還願去了!」蕭涵秋呆了一呆,愕然說道:「上少林還願去了?」
邊子風道:「怎麼,蕭大俠不知道,昨夜甄姑娘沒對蕭大俠說麼?」
蕭涵秋搖頭說道:「未聽捨表妹提起!」
邊子風道:「那就難怪蕭大俠今夜又來了,事情是這樣的,聽甄姑娘說,幾年前她在少林寺許了個願,只要能找到蕭大俠,她願意獻銀千兩,修建少林,蕭大俠昨夜來了,所以甄姑娘今天—早就要總爺跟二姑娘陪著去了少林!」蕭涵秋道:「這麼說是今早剛走!」
邊子風點頭說道:「五更動的身,蕭大俠該知道,總爺出—趟京不容易,臨時寫了個奏折托賀大將軍代為遞上去,一趟來回折騰大半夜,昨夜等於沒睡。」蕭涵秋皺了皺眉,道:「紀總督可曾說什麼時候回來麼?」
邊子風搖頭說道:「總爺沒說,不過老朽知道總爺是請了一個月的假,恐怕少林還願之後,總爺還要陪甄姑娘到各處走走!」蕭涵秋點了點頭,道:「那我來得真不湊巧,邊師爺請忙吧,我告辭了!」邊子風忙道:「怎麼,不坐會兒,總爺不在,咱們聊聊不好麼?」蕭涵秋道:「謝謝邊師爺好意,我還有事,不打擾了!」
邊子風道:「那麼老朽不便強留,蕭大俠有什麼事,只管交待老朽,老朽明天一早命人快馬報與總爺知道。」蕭涵秋搖搖頭笑道:「謝謝,沒有什麼事,等總爺回來後我再來拜望好了!」邊子風道:「既如此,老朽不便勉強……」
蕭涵秋道:「邊師爺不必客氣,我告辭了!」一拱手,騰身而起,飛射不見。蕭涵秋剛出總督十丈外,倏地身形一個飛旋,落在附近一處屋脊上,然後目注身右十餘丈外一處暗隅中,沉聲發話:「是那一位隱身在此!」只聽那暗隅中有人豪笑說道:「就知道瞞不了你,老弟,是我。」
一條魁練身形,飛掠過來,竟是索飛!
蕭涵秋一怔說道:「索爺怎麼你也來了!」
索飛咧了咧嘴,鋼髯抖動,笑道:「我怕一旦攤了牌,老弟一個人應付不了那麼多猴拳,閒著也是閒著,所以跑來看看!」
蕭涵秋胸中一陣激動,道:「索爺,我看您這個朋友我是甩不掉了。」
索飛笑道:「本來不容易,老弟,情形怎麼樣?」
蕭涵秋道:「走,出了皇城再說!」
索飛猛一點頭:「行!走!」雙雙身形拔起,向著皇城外飛射而去。
出了皇城,兩個人緩下身形,索飛道:「老弟,我是急性子,現在可以說了吧?」
蕭涵秋笑了笑,道:「索爺,紀奉先不在,出了遠門了。」
索飛為之一怔,道:「出了遠門?那兒去了?」
蕭涵秋道:「跟紀姑娘陪玉霜上少林還願去了!」
索飛訝然說道:「還願去了,老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蕭涵秋遂把邊子風的話說了一遍。
索飛濃眉一皺,沉吟說道:「老弟,昨夜你沒聽甄姑娘說起?」
蕭涵秋搖頭說道:「我要聽說了,今夜就不會跑這一趟了!」
索飛濃眉一層,道:「老弟,你認為有這麼巧的事兒麼?」
蕭涵秋道:「索爺,不能說不巧,事實上紀奉先是不在!」
索飛還:「老弟,紀府的每一個角落,你都看過了麼?」
蕭涵秋道:「索爺,我怎麼能那麼做?」
索飛搖頭說道:「老弟,奇才歸奇才,你畢竟忠厚老誠得可以,他就是摸清了你不會那麼做,要是他隨便找間屋子—躲,你知道麼?」蕭涵秋道:「索爺是說他有意躲著我!」
索飛道:「總不會是老弟你躲著不見他!」蕭涵秋沉吟了—下,道:「索爺,他有理由躲我麼?」
索飛道:「很簡單,只要你見著甄姑娘,他那底牌就要被揭開了!」
蕭涵秋道:「那麼他可以藏起玉霜,他自己大可不必……」
索飛道:「老弟,你是怎麼搞的?甄姑娘只要不出京,便該當天回來,你也會問明何在尋去會她.可是—出北京,他紀奉先焉能不陪她去!」蕭涵秋默然未語。
索飛濃眉—挑,又道:「還有,老弟,我的人遍佈北京,可是我沒有聽任何人向我報告,說起紀奉先出了城,這怎麼說?」蕭涵秋道:「索飛,邊子風說他是五更出城的!」
索飛道:「我可以告訴老弟,四城城門口。日夜都有我的人,你要是再不相信,咱們問問要飯花子去!」右掌向上—抖,—蓬紫色光華沖天而起,半空中散為一大片,四下激射,冉冉下降而沒。夜空中那蓬光華剛沒。遠處—條青影疾如鷹隼,風馳電掣般飛掠而至,是鄒長風,他到近前躬下身形:「屬下見過大爺,蕭大俠!」 索飛擺手說道:「長風,你到丐幫分舵打聽—下,看看有沒有紀奉先帶著兩位姑娘出北京的消息,我跟蕭大俠在這兒等你!」鄒長風應一聲是,抬眼說道:「大爺,咱們並沒有……」
索飛擺手說道:「我要你再問問丐幫去!」鄒長風又應了—聲,掉頭如—龜而去。鄒長風走後,索飛道:「老弟,要是—旦證實了是紀奉先有意躲你,這意思可就大了」蕭涵秋道:「我明白索爺的意思,可是找不到玉霜仍是枉然!」
索飛道:「老弟,只要證實了他躲你,這還不夠麼?」 蕭涵秋道:「索爺,躲人的理由多得很,我怎知是那一個,索爺,紀奉先的身份不同尋常,我一定要有確切的證據。」
索飛道:「真要那樣,你就是要見甄姑娘也枉然。」
蕭涵秋呆了一呆,道:「索爺,這話怎麼說?」
索飛道:「老弟,孩子還在紀奉先手中!」
蕭涵秋的胸口上像猛然被人打了一拳,他吸了口氣道:「索爺,現在還不能證明那孩子是不是玉霜的!」這話也對,如今還不能證明那嬰兒是甄玉霜所生,甄玉霜要是不說實話,並不能用這一點妄加推斷!再說,同時也沒有辦法證明甄玉霜說的不是真心話。索飛呆了一呆,尚未說話。
一條青影飛射而至,是鄒長風回來了,他近前躬身道:「稟大爺,紀奉先確曾帶著兩位姑娘出了北京!」索飛為之一震,道:「這話是誰說的?」
鄒長風道:「回大爺,是丐幫分舵辛舵主親口說的!」索飛道:「他怎麼說?」
鄒長風道:「辛舵主說,今早五更左右,—輛馬車駕出了永定門,車簾未垂,所以丐幫弟子可以清楚地看到車內坐著紀奉先與兩位姑娘,一位是紀奉先的胞妹,另一位則不認識!」索飛他皺眉不語。
蕭涵秋則長長地吸了—口氣,道:「索飛,看來邊子風並沒有欺我!」
索飛陡挑濃眉,道:「老弟,雖已證明邊子風沒有欺你,可是並不能證明他紀奉先此舉不是有意躲著你!」蕭涵秋道:「索爺,平心而論,那也不能證明他此舉是有意躲我!」
索飛猛一頓腳,一把抓住蕭涵秋,道:「我就不信,走,老弟,咱們瞧瞧去!」蕭涵秋道,「索爺,那裡去?瞧什麼?」
索飛道:「到紀奉先那總督府找個地方躲起來等,要是不能看見什麼,那我對紀奉先就從此另眼相看!」蕭涵秋遲疑地道:「索爺,萬一要是被人發現了,那恐怕不大好?」
索飛道:「老弟,莫忘了你是南龍,我是北虎,若是你我誠心躲,放眼北京城還沒有能發現咱們的人,再說要像你這麼多顧慮,那一輩子也別想弄明真相了!」
蕭涵秋雙眉一掀,道:「好吧,索爺,我聽你的!」
索飛轉注鄒長風,道:「回去告訴二姑娘一聲,就說我跟蕭大俠在一起,不一定什麼時候回去,不用等我!」
鄒長風遲疑著說道:「大爺,要不要帶幾個弟兄去?」
索飛瞪-眼說道:「幹什麼,又不是去打架,便是去打架,我兩個也足以抵他京師鐵騎高手,不用擔心,快去吧!」言畢,拉著蕭涵秋騰身而起。鄒長風未敢怠慢,轉身飛掠而去。
片刻之後,蕭涵秋與索飛又到了小溫侯紀奉先的總督府,他兩個隱身在總督府前那高高的旗桿上那只刁斗裡,居高臨下,對總督府的一草一木看得異常清楚。只要總督府裡有些微動靜,便絕難逃過兩人耳目。
此時,偌大一座總督府庭院深深,燈火全熄,寂靜,空蕩,不聞一絲聲音。本來是,這時候人都睡了,便是動也只是夢裡翻身。
蕭涵秋皺眉說道:「索爺,你要不要睡一會兒!」
索飛道:「老弟,這種事要耐心地等著,急不得,今夜等不著還有明夜,明夜等不著還有後夜。」
蕭涵秋道:「我不是沒有耐心,只是為我的事累得索爺……」
索飛截口說道:「老弟,你要把索飛當朋友,今後就少說這種活!」
蕭涵秋笑了笑.道:「是,索爺,我遵命!」接下來,是短暫的靜默,索飛沒再說話。可是未幾蕭涵秋卻開口道:「索爺,我告訴你—件事兒……」
接著,他把恭王宸容找他的事說了—『遍。
索飛空揮一拳,喜道:「老弟,這不就是了麼!還有錯麼?」
蕭涵秋道:「索爺,宸容是個怎麼樣的人,索爺不會不知道,我懷疑他是嫉妒紀奉先,想假我之手將之剷除。這種事我不能幹,再說,可想而知,一旦事情鬧了出來,宸容他會來個不承認,推得乾乾淨淨,假如他敢明明白白地檢舉紀奉先,那還有可為,不然的話……」搖搖頭,住口不言。索飛埋怨地道:「老弟,我就想不通你這個人為什麼那麼多顧……」
蕭涵秋突然說道:「索爺,噤聲,看!」
索—龜連忙住口,轉眼望去,只見總督府那廣大深沉的庭院中—處暗隅裡,有條人影一閃進入畫廊!當下轉望蕭涵秋道:「老弟,是邊子風,這麼晚他不睡還幹什麼?」蕭涵秋道:「索爺沒看見他手裡提著什麼嗎?」
索飛點頭說道:「我看見了,那是個盒子,只是猜不透那裡面裝著什麼……老弟,快瞧,他進了後院。」不錯,那人影提著—只盒子,步履輕捷,鬼鬼祟祟地穿過——處月形門,進入了後院。在後院中,亭,台,樓,榭一應俱全,在那林木濃蔭中,東,西,北有三座小樓,那是紀奉先的所居!而那人影提著盒子就進入了那居中一座小樓。 三座小樓中都是黑黝黝的不見燈火,那人影這時候進入紀奉先所居小樓,是幹什麼的呢?
二人正思忖間,倏見那座小樓中有一絲微弱燈光一閃,緊接著傳出了—聲極其低微的兒啼!但,旋即,燈光與兒啼一起不見不聞。 索飛濃眉—挑,道:「老弟,你說,燈光何來?兒啼何來?」
蕭涵秋目光閃動異樣光采,沒有說話。
索飛卻又說道:「這座小樓,是紀奉先夫婦的後處,別人是不准輕易進入的,據我所知,紀奉先夫婦結縭數載,至今尚無所出!」
蕭涵秋突然開了口,聲音微帶顫抖。道:「索爺,那麼你說燈光何來,兒啼何來?」
索飛道:「老弟有沒有這種感覺?那燈光太微弱,似是由遠處射來,那兒啼也微弱,似是由遠處傳來。」
蕭涵秋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看得出.聽得出,索爺還有什麼感覺?」
索飛搖了搖頭,道:「沒有了,老弟,你呢?」
蕭涵秋道:「我覺得那燈光是由下上射,那兒啼也似由地下傳出!」
索飛猛揮一拳,道:「對,老弟,經你這一說,我也頓有此感,莫非……」蕭涵秋道:「索爺,別亂猜,等等再說!」說話間,只見那小樓中燈光—閃,倏又斂去,隨即,那樓下的兩扇門兒開了,那人影又輕輕地走了出來,只是手中已不見了那只提盒。
索飛冷哼一聲,道:「我去把他提上來問問。」說著,長身欲起。
蕭涵秋眼明手快,一把按上他肩頭,道:「索爺,小不忍則亂大謀,輕舉妄動不得!」索飛道:「老弟,你好大的伏虎勁兒,只是你怎麼又有什麼顧忌,只要把他提上來問一問,何愁不知……」忽聽那庭院左方有人喝問道:「誰!」
那人影一驚停步,乾咳一聲,道:「我,是紀福麼?」只見那左方暗隅中走出—個僕從打扮的中年漢子,他近前躬身說道:「原來是師爺,師爺還沒睡?」那人影乾咳了兩聲,道:「我睡不著,出來走走,你怎麼也未睡?」
那漢子道:「回師爺,我是起來解手,聽見有步履聲,所以……」
只見那人影擺手說道:「我知道了,沒事快睡去吧,記著,總爺臨走交待過,在他沒回來之前,任何人不得進入後院!」那漢子忙應道:「是,是,師爺,我記住了……」說著,他向院左退去,又隱人了暗隅中。適時,那人影也邁動步履踏上畫廊不見。蕭涵秋道:「聽見了麼,索爺?」 索飛點了點頭,道:「看來邊子風是瞞了下人,紀奉先是不是出了遠門,也只有邊子風一人知道,對麼,老弟?」蕭涵秋道:「目前我還不敢說,索爺,如今你我來談談那燈光與那兒啼顯得微弱是怎麼回事,為免你影響我,我影響你,我以三為數,咱們一起說……」索飛道:「你我有點像諸葛亮與周公瑾了,使得,老弟,你數吧。」 蕭涵秋開始數了數,三字剛落,他跟索飛同時說出了兩個字,那兩個字是地道。蕭涵秋雙眉一挑,索飛則笑道:「老弟,英雄所見略同,九成九那小樓地下別有洞天?」
蕭涵秋未置是否,揚眉說道:「走,索爺,跟我到個地方走走!」
索飛一怔說道:「老弟,你這時候不進去看看,要往那裡去?」
蕭涵秋道:「那樓中我遲早要進去的,現在咱們先到恭王府去一趟!」
索飛又復一怔,道:「老弟,莫非你回心轉意了?」
蕭涵秋道:「索爺如今且莫問,到時候自然知道!」
索飛道:「敢情你還賣關子,好吧,聽你的,走!」一聲走字,兩條人影同時拔起,轉眼消逝。
恭王府,座落在皇城西角,離西長安門不遠。
這恭王府要比紀奉先那總督府廣大,深邃氣派得多,本該如是,勳戚王府嘛!
這恭王府也不比紀奉先那總督府那樣不設禁衛,沒有—個會武的親隨,恭王府的親隨,有一大半是錦衣衛。是故,蕭涵秋與索飛落身在那大廳瓦面,索飛有意地剛一聲輕咳,立刻由各處暗隅中冒出四條人影.飛撲而上。
索飛低聲說道:「老弟,我擋他們,你發話!」話落池雙掌揚起,輕翻微抖,向四條人影震去!適時蕭涵秋也揚聲發了話:「請代為通報,江湖草民索飛、蕭涵秋求見恭王爺!」
有道是:「人名樹影」,南龍北虎名震天下,只—個已經夠瞧。
何況連袂而來,那四條人影大驚失色,但要撤招抽身已是不及,砰然聲中,被掌力送了回去,所幸索飛只用了三成真力!
驀地裡。那庭院中有人說道:「王爺有話,請二位下屋相見!」
索飛側顧蕭涵秋,笑道:「老弟,我這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了你的光,要不然不會有這麼便宜,人家有話了,下去吧!」蕭涵秋一笑點頭,與索飛雙雙掠入院中。
二人身形剛落地,那庭院左邊的畫廊上步出了恭王宸容,他一身便服.後面還帶著四名錦衣衛。
他一見面便哈哈笑道:「南龍北虎連袂蒞止,今夕何夕,我這小小的恭王府生色不少,二位都是稀客,難得,難得!」
蕭涵秋忙趨前見禮。
索飛則抱拳笑道:「王爺,索飛草莽武夫,素性粗魯,我不會那一套俗禮!」
恭王宸容毫無不悅之色,哈哈大笑道:「這才是豪傑天性,英雄本色,像南龍蕭大俠,我見了就頭痛,其實,索北虎,你比他更不把我放在眼內。」
索飛咧了咧嘴,笑道:「實際上,王爺,你錯了。」
恭王宸容笑道:「我久仰北虎鐵膽神力霸王,只恨無緣拜識,今夜能得償宿願,你我別一見面就鬥口,好麼?」
索飛赧然—笑,沒說話。
恭王宸容又一笑道:「大廳待客那俗氣,所幸今夜月色尚好,走,咱們水榭中坐坐去!」說著,一手拉一個便往水榭走。
走了兩步,忽又轉頭向四名隨從笑道:「深夜客來茶當酒,你們別跟在我背後礙手礙腳的,他兩位不是來行刺的,要是,你們都在這兒也保不住我這顆腦袋,去沏壺上好龍井待客!!」只聽背後應了一聲,步履聲如電而去。
水榭中坐定,恭王宸容首先開了口,抬手一指,道:「二位看,我這恭王府還差強人意麼?」
蕭涵秋道:「王爺,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
恭王宸容哈哈大笑,目光落向蕭涵秋:「二位夤夜蒞臨,必有以教我,莫非閣下回心轉意了?」
蕭涵秋淡淡笑道:「王爺,沒有那麼快,還不到時候!」
恭王宸容並未在意,「哦」地一聲,笑道:「那麼二位駕臨,是……」
蕭涵秋道:「有件事我不方便打聽,想請王爺幫個忙!」
索飛濃眉一軒,但未說話。 恭王宸容笑道:「你不肯幫我的忙,怎好意思找我幫忙?」
蕭涵秋道:「王爺,我沒有附帶條件!」
恭王宸容道:「我這個人永遠不忘談條件。」
蕭涵秋道:「王爺,跟王爺一樣,我也不敢相信這種玩笑話。」
恭王宸容大笑說道:「六月裡的債,你閣下討得可真快,我幫忙了,你說吧!」
蕭涵秋含笑欠身,道:「謝王爺……王爺,聽說紀總督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出京去了。」
恭王宸容呆了一呆,道:「有這回事兒?我怎麼不知道?你聽誰說的?」
蕭涵秋道:「紀府的紅牌師爺邊子風!」
恭王宸容點了點頭,道:「是那個老奸巨猾的老王八,閣下,直說吧!」
蕭涵秋道:「聽邊子風說,是賀大將軍代紀總督請的假……」
恭王宸容訝然說道:「賀元?」
蕭涵秋點頭說道:「我想請王爺幫我打聽一下,有沒有這回事?」
恭王宸容呆了一呆,道:「這又是怎麼回事?你不相信他出了京?」
蕭涵秋決熟點頭說道:「是的,王爺!」
恭王宸容略作沉吟,猛一點頭,揚聲喝道:「來人!」
只聽遠處有人應了一聲,一名年老瘦削錦衣衛飛掠而至。
恭王宸容道:「告訴巴總管,叫他馬上到賀大將軍府去一趟,代我問候賀大將軍,問他紀總督請假是不是他代遞的折子?」
那年老瘦削錦衣衛應了一聲,施禮如飛而去。
恭王宸容收回目光笑道:「閣下,我這個忙幫得乾脆吧?」
蕭涵秋道:「王爺,我非常感激,只是這般深夜……」
恭王宸容道:「我這個人做事,向來急性子,只要是有事,我便恨不得馬上把它辦好,由這兒到賀元處,一來一往,盞茶工夫足夠了,二位坐在這兒靜待回音吧!」
蕭涵秋道:「謝謝王爺!」
恭王宸容深深地看了蕭涵秋一眼,道:「你不是很敬重紀奉先麼?」
蕭涵秋道:「是的,王爺,在我沒有得到證據之前,永遠都敬重他!」 恭王宸容道:「那麼你為什麼不相信他出了京?」
蕭涵秋道:「王爺,我只是想證實一下,他是否出了京!」
恭王宸容道:「假如你敬重他,相信他,那證實是多餘的!」
蕭涵秋點頭說道:「是的,王爺,我明白,可是我不得不加證實,王爺不知道,他有沒有出京,對我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恭王宸容「哦」地一聲,笑道:「這為什麼對你這般重要?」
蕭涵秋道:「王爺,我要由他的出京與否,來決定幫不幫王爺的忙。」
恭王宸容道:「這倒是挺有意思的事,假如他沒有出了京呢?」
蕭涵秋道:「那會很快地促使我幫王爺的忙!」
恭王宸容道:「假如他確實出了京呢?」
蕭涵秋道:「幫王爺忙的事,恐怕要往後拖拖了!」
恭王宸容笑道:「但願他未出京城!」
蕭涵秋與索飛都笑了!
盞茶工夫過後,庭院中急步行進了那位瘦削的長袍老者,他近前躬身,恭謹發話說道:「王爺,卑職回來了,特來覆命!」恭王宸容點了點頭,道:「好,賀元他怎麼說的?」那長袍老者道:「回王爺,賀大將軍說,確有其事,奏折是他代遞的!」
這結果出人意料,蕭涵秋索飛—怔,飛快地交換一瞥。
恭王宸容抬頭歎道:「看來要閣下幫忙的,要擱淺了!」
蕭涵秋赧然笑道:「王爺,我至感不安……」
恭王宸容道:「別不安了,我以為你總有一天會幫我的忙的,現在,可以告訴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麼?」
蕭涵秋遲疑了一下,道:「對王爺我無須隱瞞……」接著,就把事因說了一遍。
聽畢,恭王宸容皺眉說道:「閣下,索霸王的話有道理,這事未免太巧了些,雖然紀奉先還不敢大膽到欺君的程度,不過那地道卻令人不能無疑!」 蕭涵秋道:「王爺,地道之說,可靠與否,如今還未敢斷言。」
恭王宸容道:「那麼你兩位何不潛入小樓看看?」
蕭涵秋淡然笑道:「王爺,夜人民居,非奸即盜,假如夜入總督府……」
恭王宸容道:「可是不這樣沒有辦法證實。」
蕭涵秋道:「王爺,正如王爺所說,紀總督還不至於大膽到欺君的程度;再說,也確實有人見他坐馬車出了永定門!」
恭王宸容笑道:「閣下,你這是有意考我了,以你的智慧,不會不知道,出城後再想辦法混進城的辦法很多!」
蕭涵秋笑道:「多謝王爺指點,我會在這方面著手再查查的……」
說著,向索飛遞過個眼色,站起來接道:「王爺,鼎助之情,我由衷感激,打擾之處,深感不安,天時不早,王爺請安歇吧,我們要告辭了!」
恭王宸容並未挽留,跟著站起,笑道:「閣下,我不強留客了,我只有一句話,我等著你閣下回心轉意,我這小小恭王府隨時開著……」
翻腕自袖底摸出兩面銅牌,接道:「拿著這個,這是錦衣衛的領班腰牌,二位一人一面,閣下回心轉意時,請代邀索霸王一起來。有這個不必等到晚上,白日裡也可大搖大擺進入皇城!」
蕭涵秋沒有猶疑,沒有推拒,伸手接了過來,道;「謝謝王爺,這兩塊腰牌,有可能用得上,不過也有可能用不上,這話我要先說在前頭。」
恭王宸容笑道:「閣下,在我未拿出這塊腰牌之前,我已經考慮過了!」
蕭涵秋笑了笑道:「王爺,蕭涵秋、索飛告辭了!」他剛拱起手,忽又想起一事,忙道:「王爺,我想再打聽一件事。」
恭王宸容哈哈笑道:「閣下,你已欠我一次人情,舊債未清,怎又欠新債?」
蕭涵秋笑了笑,道:「願不願意欠,那在王爺。」
恭王宸容大笑說道:「我對自己都吝嗇,惟獨對閣下慷慨大方得緊。說,閣下!」
「謝謝王爺,我遵命!」蕭涵秋欠身一禮,道:「王爺可知道,皇城中出了個天下第一教組織?」
恭王宸容一怔,說道:「我不知道,這你又是聽誰說的?」
蕭涵秋搖頭說道:「不是聽誰說的,我自己碰上過……」
恭王宸容陡然挑眉,道:「皇城之中竟敢有人結黨組教,這還得了……」
蕭涵秋道:「王爺,我無意危言聳聽,更無意火上添油,真有這種組織存在,對朝廷並不是一件好事……」
恭王宸容冷哼說道:「我明白,閣下,這是我的職責,我馬上查!」
蕭涵秋道:「假如王爺有查明此事的意思,王爺不必找別人,宮裡有位胡姓的內侍,王爺問他就行了!」
恭王宸容臉色一變,道:「閣下,莫非他也……」
蕭涵秋笑道:「我不敢說,不過他有權指揮天下第一教教徒是實,告辭了!」
一拱手,與索飛雙雙騰身破空而去。
只聽下面恭王宸容說道:「謝謝警告,閣下,恕我不遠送了……」
蕭涵秋提氣傳音說道:「不敢當,日後將常有來往,王爺不必客氣。」
轉眼間,那氣派雄偉的恭王府已拋後甚遠,隱於茫茫夜空中。
此時索飛始開了口,道:「老弟,原來你要我陪你走趟恭王府是為了這回事……」
蕭涵秋道:「托他打聽,不是既方便又快麼?」
索飛道:「可是,老弟,咱們得來的卻出人意料之外。」
蕭涵秋道:「也許紀奉先確實出京去了。」
索飛道:「老弟,你怎麼還這麼想?」
蕭涵秋道:「恭王宸容說得好,紀奉先不敢欺君!」
索飛冷笑說道:「他要真是那個人,他還管什麼欺君不欺君?」
蕭涵秋道:「事實上,索爺,現在還未能證明他便是……」
索飛截口說道:「那麼嬰兒何來,地道何用?」
蕭涵秋道:「索爺,紀府中,不只紀奉先一個人,別人可能有兒女……」
索飛道:「老弟你好糊塗,有兒女誰能帶進總督府,再說,你別忘了,那裡可是紀奉先夫婦所居小樓!」
蕭涵秋道:「索爺,會不會是邊子風作了什麼孽?」
索飛道:「老弟,邊子風要作孽也只能在外面作孽,那能在府裡作孽?就算這說法通,那地道呢?總督府要地道何用?」
蕭涵秋笑道:「聽索爺的話意,好像是想去看看?」
索飛道:「老弟;你說了這麼多話,只有這句中我的心!」
蕭涵秋道:「紀奉先夫婦無所出,紀姑娘又是雲英未嫁,小姑獨處,府中的男女下人又都是單身,這嬰兒來的可疑,是該去看看!」
索飛笑道:「老弟,你要早這麼說,我也不會跟你爭了。」
說話間,總督府已呈現目前,蕭涵秋一招手,二人又掠上那高高旗桿上那只刁斗之中。
二人極盡目力,刻意搜察了一遍之後,索飛笑道:「老弟,都入夢了,下去吧!」
蕭涵秋搖頭說道:「慢點,索爺,讓我先來個投石問路!」
說著,伸五指抓上斗沿,那麼堅硬的木頭,到了他手下,簡直像豆腐,兩塊木片應手斷落。 他振腕輕拋,第一塊投向了前院,只聽「篤」地一聲,索飛看的清楚,那塊木頭正打在前院假山上一處拳頭般大小的石洞之中,這樣便有人驚覺也找不出端倪。
兩下裡相隔足有二三十丈,這心眼手法看得索飛不禁搖頭長歎:「不愧聖手書生,我索飛誠然不如也!」
前院未見動靜,蕭涵秋再次振腕揚手,那第二塊木片掠過前院上空,直落那小樓之前,發出「叭」地一聲輕響。
這一下索飛險些跳起來,那塊木片整個兒地嵌入門檻之內,人木齊平,只要不是太細心的人,他絕看不出那是被人用真力打進去,而以為那是一塊顏色稍異的木心。 、「叭」地一聲輕響過後,小樓中也未見動靜。
蕭涵秋道:「索爺,現在行了,走吧!」
雙雙掠起,一射數十丈地直射那小樓之前。落身樓前,仔細一看,蕭涵秋皺了眉。
原來那樓門上了鎖,那是一隻小巧而且色澤與門板相同的鎖,站得遠一點,委實很難看得清楚!他正打算四下看看有沒有別的進樓之路,莽霸王索飛已然伸出那蒲扇般大巴掌扭碎了那只鎖。
蕭涵秋阻攔不及,不由跺腳傳音說道:「索爺,你做差事了!」
索飛怔了一怔,傳音問道:「怎麼說,老弟?」
蕭涵秋傳音說道:「索爺不該動這只鎖,短時間內咱們那來得及配?又到何處去配?如此任何人一看使知有人來過了!」
索飛一呆,默然不語,但旋即揚眉傳音說道:「懊悔已是來不及了,管他呢,來過就來過了!」
蕭涵秋苦笑說道:「也只好如此了!」
抬手輕輕地推開了那兩扇門,剛要閃身而人!忽聽一陣輕輕鈴聲由前院傳了過來。
蕭涵秋心中一震,急道:「索爺,不好,快走!」話落,拉起索飛騰身而起,掠上半空,直射那刁斗之中。
兩人剛藏好身形,便聽前院中有人喊賊,緊接著燈光四起,步履響動中,由各處屋內奔出了十幾個人,帶頭的正是那位紅牌師爺邊子風,他衣衫不整,倉惶地向後院奔去。到了後院,他自然第一眼便看見那小樓門鎖已毀,樓門半開,他連忙招呼僕從們進入後院,然後帶著兩個人,拿著馬燈進入了小樓,片刻之後,他又走了出來,向僕從們揮手說道:「所幸沒丟東西,要不然總爺回來那還得了?今夜大夥兒都別睡了,輪流在後院看守著,八個人一組,若一有驚兆,立即鳴鑼……。」他那裡分派人手,刁斗上蕭涵秋開了口:「沒想到紀奉先還有這一手,其實,我早該想到了,他這府中既沒有會武的護衛,那有不安置些機關消息的道理?總督府重地豈同等閒!」索飛冷哼一聲,道:「難道就罷了不成?老弟,你別露面,我不怕得罪紀奉先,我下去問問那老匹夫去!」蕭涵秋忙道:「索爺,不可造次……」倏地改口道:「索爺,有人來了,人數不少,身手不低!」四目搜索夜空,只見東西兩個方向數十條人影疾若鷹隼,飛掠而來,蕭涵秋皺眉說道:「索爺看見了麼?麻煩了,是東西兩廠的人!」
索飛冷哼一聲,道:「他們倒夠警覺的!」
說話間,那數十條人影已到,分別射落在總督府各處屋面,那是十五名黑衣人與十名黃衣人!正是東西兩廠的三十名高手。
只聽一名黃衣老者揚聲說道:「我們是東西兩廠的,適才可是此處有警?」院中邊子風忙答道:「正是,正是,諸位來得正好,快請下來一下!」
那黃衣老者未動,問道:「你是總督府中的那一位?」
邊子風道:「老朽是紀總督身邊邊子風!」
那黃衣老者「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邊師爺,我失敬了……」向對面屋上一拱手,道:「白兄請!」對面屋上一名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也抬手說道:「洪兄請!」
雙雙縱下屋面,直落邊子風身前。
邊子風湊上一步,向那黃衣老者與黑衣老者低說了一陣,那黃衣老者猛然抬眼搜視各處。索飛傳音道:「到底他是老江湖,老弟,看情形他要搜索了……」
陡聽那黃衣老者喝道:「東西兩廠各分出十個人,搜索總督府周圍百丈之地,若一有發現,格殺毋論……」兩方屋面黃衣人與黑衣人各分出十人向四面八方縱去。
索飛又道:「老弟,我怕這地方保不住!」
蕭涵秋道:「兩個領班均是老江湖,我看也逃不過他們的搜索。」
索飛道:「那麼,老弟,你往東,我往西,待會兒咱們在東四牌樓之隆福寺後碰頭,不見不散!」蕭涵秋一皺眉,道:「索爺,你打算幹什麼?」
索飛未答,適時,那黃衣老者一雙目光落向這邊刁斗之上,他忙道:「老弟,瞧見麼?已看上這兒了,快走吧!」緊接著,他撮口發出一聲輕嘯。 這一聲輕嘯,立刻驚動了四處東西兩廠的高手,叱喝紛起,如飛撲了過來,轉眼已至。蕭涵秋無奈,長身而起,騰身向東掠去。
這一來,引得東西兩廠高手立刻掉轉方向,捨了刁斗,—起轉向蕭涵秋身後追去。適時,索飛濃眉雙揚,悄無聲息,捷如一縷輕煙地溜出了刁斗,直上高空,然後頭上腳上,射向總督府後院……
誰要想追得聖手書生,那是癡人說夢,不自量力,未出皇城,蕭涵秋便已遠遠把那些東西兩廠的高手拋在身後。
及至出了皇城,他更輕易地擺脫了追趕者,加速身法,馳向隆福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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