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豪道:「我看差不多了!」
梁二飛刀道:「那咱們上哪兒去?」
李燕豪道:「這兒我不熟。」
梁二飛刀道:「那就跟我來。」他轉身往前走去。
梁二飛刀在前帶路,幾個人跟在後頭,一陣急走之後來到一處,眼前一座祠堂,年久失修,殘破的差不多了,橫匾四個字「傅氏宗祠」。
梁二飛刀道:「三弟,我看咱們就在這兒安安身吧。」
李燕豪抬眼看了看道:「也只好這樣了。」
進祠堂看,左右兩間屋,享堂也只是一小間,住是夠住了,只是夠髒的。
幾個人站在那小天井裡,東看看,西看看,小綺頭一個皺了眉:「既是祠堂,怎麼沒人打掃。」
梁二飛刀道:「要有人打掃咱們就進不來了。」
這是實話,祠裡要有人看管,是不會隨便讓別人進出的。
梁二飛刀話鋒微頓之後,接著說道:「這樣沒辦法住人,咱們得先把各處打掃打掃。」
蓋涵英道:「大夥兒一塊兒動手吧。」
小綺道:「一無掃帚,二無簸箕,怎麼個打掃法?」
梁二飛刀道:「這可不是在家裡,難道還得出去買把掃帚不成,出門在外一切就得將就,動手吧,只要能弄乾淨,怎麼弄都行。」
大夥兒齊動手,所謂動手,也不過只把東西兩間小屋弄乾淨,享堂裡沒動,那兒用不著,既沒工夫也不好弄。
東西兩間小屋裡有現成的炕,打掃乾淨之後,李燕豪跟梁二飛刀住東屋,蓋涵英,李聲帶著小綺住西屋,不難分配。
一間小屋裡住三個人嫌擠了些,再說梁二飛刀說得好,出門在外,一切得將就,再說擠點兒也顯得親熱。
梁二飛刀四下望了望之後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李燕豪明白他何指,當即說道:「二哥,我看我出去買幾床被子吧。」
梁二飛刀伸手一攔,道:「慢著,三弟,咱們進出得小心點兒,這座祠堂荒廢已久,要是經常有人在這兒出沒,那太礙眼,也招人動疑,咱們不能這麼大搖大擺的進出……」
小綺道:「這兒四下空曠,連個掩遮都沒有,怎麼進出不一樣。」
梁二飛刀微一搖頭道:「你別打岔,我自有主意,這座祠堂朝西城根兒,咱們可以翻出城去,然後再打城門進來,回來的時候也一樣,先出城,然後再從城牆上翻進來,對咱們幾個來說,這不是什麼難事,即使讓人發覺,也會以為咱們住在城外。」
小綺道:「就別跟,一跟仍會跟到這兒來。」
梁二飛刀瞪了她一眼道:「要照你這麼說,咱們就縮在這座祠堂裡別出去了,行動不會小心點兒麼,萬一讓人發覺盯上了,把他引出城去帶遠些再甩掉他……」
李燕豪笑笑說道:「我明白了,二哥。」舉步就要往外走。
梁二飛刀伸手又一攔道:「慢點兒,三弟,『北京城』裡你沒熟人,人熟地兒熟好辦事,還是讓我去吧,你留下來照顧她們,以後也是這樣,咱們倆個總得留一個在家。」
蓋涵英一笑說道:「好一個家。」
梁二飛刀搖搖頭道:「有什麼法子,暫時只好把它當家了,你幾個歇著吧,頂多一個時辰,我就會回來。」話落,轉身出了小屋。
梁二飛刀走了,小綺噘了嘴:「都是鐵柱兒這該死的東西,害得咱們窩在這破地兒,要什麼沒什麼,到時候看怎麼吃喝。」
蓋涵英道:「人在江湖,這種事是常遇到的,身為江湖人就得要適應各種環境,這也是一種經驗,一種歷練,只能做到隨遇而安,江湖到處去的,要不然便難以出門一步了。」
李鸞點頭說道:「涵英姐說的不錯,話雖是幾句輕鬆話,卻包含著大學問,為人應如是,為江湖人更應如是。」
一眼瞥見李燕豪像在凝神聽什麼,當即問道:「怎麼了,你聽什麼?」
李燕豪道:「享堂裡像有人。」
燕豪叔是不會聽錯的,小綺一聽這話就要往外跑。
李燕豪伸手攔住了她道:「小綺,你跟兩位姑娘仍留在屋裡,讓我去看看。」
他邁步出屋,直往享堂行去。
登上石階往享堂門口一站,再聽,享堂裡似乎又沒了動靜,可是李燕豪聽得出,還有了動靜,是喘息聲,不過已較適才低多了,顯然藏身享堂中這人,也知道自己讓人發覺了。
李燕豪雙眉微揚問道:「哪位朋友隱身在此,請出來說話?」
沒人吭氣兒。
李燕豪道:「朋友,我已經聽見你了,不必再躲躲藏藏的了,請出來吧。」
仍沒人答腔。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朋友不信麼,你躲在牌位之後,沒錯吧。」
這話剛說完,一聲輕歎從牌位後響起:「算我倒霉,我認了,年輕人你過來吧,我不能動。」
李燕豪聽得出,這話聲相當蒼老,卻不失勁道,當即邁步走了過去。
繞到牌位後一看,他一怔,牌位後雖然黑了些,可是李燕豪有上好的目力,他看得清楚,牌位後半躺半靠地依著個人,是個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老化子。
老化子好長像,濃眉虎目,獅鼻海口,威儀隱隱奪人。
李燕豪定了定神道:「原來是位……」
老化子截口說道:「窮要飯的,要飯的沒家沒親人,找這麼個地兒睡睡覺,也礙你的事兒麼?」
李燕豪道:「老人家誤會了,我只聽見享堂裡有人,過來問一問。」
老化子道:「你的耳朵不賴,現在你看見我了,滿意了麼?」
李燕豪道:「老人家為什麼躲在這兒……」
「躲?」老化子冷笑一聲道:「窮要飯的一不偷,二不搶,沒做什麼虧心事兒,躲什麼,躲誰,沒告訴你麼,我是在這兒睡覺的!」
李燕豪聽出話中帶刺兒,心知幾個人的談話已悉入這老化子耳中,他沒在意,淡然說道:「老人家真是在這兒睡覺麼?」
老化子瞪眼說道:「瞧你這說話的,我不是在這兒睡覺是幹什麼……」忽然閉上了嘴,一陣急喘。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老人家究竟為什麼在這兒,已經很明顯了。」
老化子喘了一陣之後平靜了些道:「我說你這年輕人怎麼好管閒事兒,別說我沒什麼,就有什麼也礙不著你的事兒啊!」
李燕豪道:「老人家,英雄只怕病來磨,鐵金剛也挨不住傷勢惡化,一個病,一個傷,都是不能拖的……」
老化子兩眼一瞪道:「誰告訴你我病了,我傷了……」
他這一使勁兒,想必哪兒又不合適,連忙閉上嘴又是一陣急喘。「
李燕豪道:「老人家,你是個硬朗的人,可是硬朗的人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我看老人家還是出來讓我給老人家看看吧。」
說著,伸手就要去扶老化子。
只聽老化子冷哼一聲,抬左手一指指向李燕豪腕脈。
李燕豪早防著了,手一沉一翻,反抓住了老化子左手腕脈。
老化子一震色憂,道:「年輕人,你要是想害窮要飯的,就在這兒下手,別把窮要飯的拖出去,窮要飯的不願屍陳日神下。」
李燕豪道:「老人家誤會了,我跟老人家一無仇,二無怨,為什麼要害老人家?」
老化子道:「那你是……」
李燕豪道:「老人家,我不能見危不拯,見死不救。」
老化子道:「年輕人,你真要救我?」
李燕豪道:「難道老人家不信。」
「信?」老化子哼了一聲道:「自己的徒弟我都不信,我又能信誰?年輕人,讓我先弄個清楚,窮要飯的我雖然有傷在身,功夫大打折扣,但窮要飯的我一指劃出,放眼江湖很少有幾個人能躲得開的,你不但躲開了,而且還能反手制住窮要飯的,這不太簡單,年輕人,你是哪門哪派的……」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也許是我運氣好,老人家不必多說了。還是讓我先看看老人家的傷勢再說!」
老化子沒奈何,只得任李燕豪扶了起來,李燕豪扶著他一步一步挨地走了享堂。
老化子道:「年輕人,你這個人真不賴,比我的徒弟都孝順,窮要飯的就在這兒坐坐吧。有好些日子沒見太陽了,曬曬暖和些。」
身子往下一滑,硬坐在了門檻上,往框上一靠,仰頭看看,吸了一口氣道:「真舒服,三萬六千個毛孔都張開了……」
頓了頓道:「年輕人,我說你比我的徒弟都孝順,可不是有心佔你的便宜,窮要飯的今年六十多,就算佔你的便宜也不為過……」目光一凝道:「年輕人,把你那大姑娘、小媳婦見叫出來吧,窮要飯的不是妖精,不會吃人的,即便是,有你在這兒我也吃不了人。」
帶著看來不輕的傷,居然還這麼風趣,瞧這老化子夠硬朗的,夠灑脫的,應該是非常人。
沒等李燕豪叫,小綺已頭一個行出西屋,緊接著蓋涵英跟李鸞也出來了。
老化子兩眼猛地一睜道:「好美的女娃兒,簡直是人間仙品,年輕人,這幾個女娃兒是你的……」
李燕豪道:「朋友。」
「朋友?」老化子道:「怎麼樣的朋友?」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曾記得老人家說過的管閒事。」
老化子一怔叫道:「好嘛,六月裡的債,你可還得真快啊,窮要飯的我碰見對手了。」
小綺站在李燕豪身邊,瞪著老化子直瞧。
老化子兩眼一翻道:「女娃兒,看什麼,窮要飯的我臉上有花兒不成。」
小綺眉梢兒一揚道:「有,怎麼沒有,一臉的油,只是蔥花兒罷了!」
李燕豪,蓋涵英,李鸞都忍不住笑了。
老化子一怔,哈哈大笑:「行,妙,筒直廟後有個洞,廟透了,你這個女娃兒真對極了窮要飯的胃口……」
悶哼一聲,住口皺眉彎了彎腰,但旋即他又直起了腰,苦笑說道:「乖乖,這一下扯得我不輕。」
李燕豪道:「讓我看看,老人家傷在哪兒。」
老化子一搖頭道:「年輕人,窮要飯的這傷在外頭是看不見的!」
李燕豪道:「內傷?」
老化子道:「可不,要不窮要飯的怎麼說在外頭看不見。」
李燕豪道:「老人家也是個練家子,自覺傷勢怎麼樣。」
老化子翻了他一眼道:「瞧你問的,要輕我還會縮在這破爛的地兒麼,早就回南邊兒去了。」
李燕豪道:「老人家來自南邊兒?」
老化子道:「我是說黃河,我的窩兒就在黃河南邊兒。」
李燕豪道:「老人家傷在什麼地方,」
老化子一指心口道:「正心口。」
李燕豪吃了一驚道:「正心口,是什麼傷的?」
老化子道:「掌力,琵琶手!」
李燕豪眉鋒一皺道:「足見老人家功力深厚,『琵琶手』重手法,傷在要害差一點兒的早就沒命了。」
老化子微一搖頭道:「年輕人,你弄錯了,不是窮要飯的我功力深厚,而且傷窮要飯的那人,在『琵琶手』上的造詣還不夠。」
小綺道:「老人家,是誰這麼心狠手辣……」
老化子望著小綺一笑說道:「小姑娘,你想知道麼?」
小綺一聽這話又犯小性子,臉一扳道:「我只是這麼問問,說不說在你。」
老化子忙道:「說,說,咱老少倆對胃口,你問什麼我說什麼,而且還保證有一句說一句。」
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小姑娘,錯非是你問,窮要飯的還真不想說,提起來窮要飯的我就傷心,說不定你們還不信……」
小綺道:「我問的你有一句說一句,那麼你說的你說一句我也信一句。」
老化子兩眼一睜道:「真的麼,小姑娘。」
小綺道:「我這個人從不說假話,我們的家人也從不會玩虛假。」
老化子一怔激動道:「我有一句說一句,我說一句你信一句,咱老少倆當真是投緣,行,我告訴你是我那好徒弟。」
四個人俱皆一怔,小綺睜大了眼,半天才道:「怎麼說,老人家,是你的徒弟傷了你?」
老化子苦笑點頭道:「不錯,正是我那好徒弟,我那花十幾年心血調教出來的好徒弟,如今不但翅膀硬了,飛了,不要窮要飯的這個化子師父了,便連自己的祖宗也不要了。」
怪不得他說連自己的徒弟都不能信。
怪不得他說李燕豪比他的徒弟還孝順。
李燕豪聽出話中有話,道:「老人家,怎麼回事?」
老化子顯然不想說,他這裡剛一遲疑,步履響動,祠堂裡快步走進了梁二飛刀。
李燕豪一怔,當即迎了上去道:「二哥回來了。」
梁二飛刀望著享堂門口的老化子,訝然說道:「兄弟,這位是……」
李燕豪道:「二哥剛走不久,我發現這位老人家帶著傷躺在享堂牌位後……」
梁二飛刀道:「看樣子像是『窮家幫』的。」
「不錯。」老化子突然接口說道:「好眼力,窮要飯的正是『窮家幫』的。」
小綺走了過來,道:「爹,您買的被子呢?」
梁二飛刀施了個眼色止住了她,向著李燕豪低低說道:「兄弟,禍事了,我連城都沒進就折了回來,看樣子今後咱們難活動了,城門口貼著緝拿告示,上頭畫著我的像。」
李燕豪一震道:「真的,二哥。」
只聽老化子道:「你們幹了什麼好事兒了,讓人家畫像緝拿?」
梁二飛刀看了李燕豪一眼,邁步走向享堂,台階下停步,兩眼直逼老化子,老化子一咧嘴,笑了:「看什麼,想要殺窮要飯的滅口了?」
梁二飛刀道:「『窮家幫』分南北兩派,閣下是南派的還是北派的。」
老化子兩眼一睜道:「哈,瞧不出你對『窮家幫』摸的挺透的,窮要飯的是從『黃河』那一邊兒來的,你說窮要飯的是哪一派的?」
梁二飛刀目中威凌一斂道:「原來老人家是『窮家幫』南派的,在下失敬。」
衝著老化子一抱拳,道:「在下請教,老人家怎麼稱呼。」
老化子微一搖頭道:「不忙請教,不忙請教,你既然對『窮家幫』摸的那麼透,讓老化子問問你,『窮家幫』南派如何,北派又怎麼樣?」
梁二飛刀道:「從在下對老人家的態度,看已經夠明顯了。」
老化子道:「何妨說明白點兒。」
梁二飛刀雙眉一揚道:「不瞞老人家說,老人家你若是『窮家幫』北派的,在下幾個絕不會讓老人家你走出這座『傅氏古祠』。」
老化子道:「為什麼,總得有個理由。」
梁二飛刀道:「事開重大,在下不便多說,老人家既然從黃河那一邊兒到黃河這一邊,而且直上京城,想必已經知道了。」
老化子哈哈一笑道:「行了,老兄弟,你這番話說得窮要飯的心裡透著舒服,看來咱倆也頗為投緣,這樣吧,你既然對『窮家幫』摸的那麼透,也知道窮要飯的是來自黃河那一邊兒,你就猜猜窮要飯的這上下幾個字,是哪塊招牌吧。」
梁二飛刀望著老化子道:「『窮家幫』南派幫主早逝,由五位長老掌幫,這五位長老,古、邱、祖師、雷,看老人家的年紀,跟五位長老相彷彿,只是未見老人家腰間繩結,在下不敢妄測。」
老化子一抬右手,道:「老兄弟,瞧瞧這個吧。」
他右手六個指頭,大拇指上多出一節小指頭。
梁二飛刀神情一震,臉色頓肅,道:「厚來是『窮家幫』南派雷五老當面,在下失敬。」他抱拳躬身。
小綺瞪大了一雙美目道:「怎麼說,爹,他就是『窮家幫』六指雷……」
梁二飛刀轉臉叱道:「什麼他呀他的,沒規矩,沒聽見了,連爹都得尊稱一聲老人家。」
老化子雷老五忙搖手說道:「哎哎,老兄弟,你這是怎麼了,雷老五跟這位小姑娘投緣得很,她叫我一聲他,比別人叫我爺爺都讓我聽著舒服……」
李燕豪忍不住笑了。
梁二飛刀欠身說道:「五老抬舉。」
雷老五望著小綺嘖嘖兩聲道:「沒想到這位竟是老兄弟你的掌珠,老兄弟,你可真好福氣啊,真個令人羨煞,令人妒煞。」
梁二飛刀道:「五老誇獎。」
雷老五道:「別五老,五老的了,叫都把人叫老了,老兄弟,你知道我是誰了,我可還不知道你是北道江湖的哪一位……」
小綺嘴快道:「我爹有個外號,叫『梁二飛刀』。」
雷老五兩眼一直道:「梁二飛刀?」
梁二飛刀抱拳說道:「不敢,梁楓。」
雷老五指著梁二飛刀呼道:「你就是梁二飛刀啊,好漢子,俠義傳武林,飛刀震江湖,雷老五我兩眼抹了狗屎了。」
梁二飛刀道:「您老人家這是折殺梁二。」
雷老五道:「老兄弟,你那蓋鐵腿把兄我可是仰慕已久,早想拜識,只恨無緣,沒想到北來這一趟先認識了你,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蓋涵英道:「我代家兄謝謝老人家!」
雷老五目光一凝道:「這位大姑娘是……」
梁二飛刀道:「蓋大哥的胞妹。」
蓋涵英淺淺一禮道:「蓋涵英見過五老。」
「好啊,」雷老五一拍大腿道:「這叫什麼事,敢情全碰上了,這位又是…
…「
他指的是李鸞。
李鸞不等別人說話,上前一步,淺淺一禮道:「李天驕見過五老。」
雷老五一怔道:「姑娘,你叫什麼來著。」
李鸞道:「李天驕。」
「李天驕?」雷老五道:「當世之中有幾個李天驕?」
李鸞道:「老人家,應該只有一個。」
雷老五臉色變了一變道:「老兄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梁二飛刀明白他何指,笑笑還沒說話。
李鸞那裡已經說道:「老人家,人都有個明白的時候,對不。」
雷老五又復一怔道:「是這麼回事麼,姑娘?」
李鸞道:「我跟梁二哥,涵英姐在一起,老人家應該明白了。」
雷老五兩眼猛睜道:「不容易啊,姑娘,你讓老要飯的敬佩,老要飯的該給你見個禮。」
他扶著門框站了起來,剛站起,一皺眉,一彎腰又坐了下去,咬牙說道:「這該死的傷,姑娘,我就這兒拱拱手吧。」
他當真沖李鸞拱了拱手。
李鸞連忙答禮道:「五老這是折我。」
梁二飛刀道:「五老的傷是……」
「不忙,不忙,」雷老五搖手說道:「有梁二飛刀在,雷老五我絕死不了,容我都弄清楚了再說,這位小兄弟又是……」
他指的是李燕豪。
李燕豪含笑說道:「老人家,我叫李燕豪。」
雷五老眉鋒微皺道:「李燕豪?窮要飯的沒聽說過你……」
蓋涵英道:「如果告訴您他是『大明湖』邊譚家的三少,您也許會知道。」
雷老五睜了眼道:「小兄弟,你是譚閣東的兒子?」
李燕豪道:「我是譚老爺子的義子。」
雷老五道:「你知道譚老爺子是什麼樣的人麼。」
李燕豪道:「我知道。」
雷老五道:「小兄弟,兇手找到了麼?」
顯然,「窮家幫」已經知道當年那件慘事了。
李燕豪道:「還沒有,五老知道這件事。」
梁二飛刀道:「兄弟,『窮家幫』眼線遍佈,消息靈通那是出了名的,芝麻大點兒事也瞞不了『窮家幫』。」
雷老五道:「照你這麼一說,『窮家幫』倒成了專管人閒事的包打聽了。」
梁二飛刀笑了。
雷老五轉望李燕豪道:「小兄弟,可有線索?」
李燕豪道:「只有一枚鋼鑄的制錢兒……」
雷老五道:「鋼鑄的制錢兒?」
梁二飛刀道:「我看那枚制錢兒像當年『素手羅剎』的獨門陪器,可是我不敢確定,正好碰上五老,您見多識廣……」
雷老五向李燕豪一伸手道:「小兄弟,拿來讓我瞧瞧。」
李燕豪掏出那枚制錢兒遞了過去。
雷老五接在手中只一眼,立即點頭說道:「沒錯,老兄弟你沒看錯,這枚制錢兒正是當年『素手羅剎』的獨門暗器『金錢鏢』……」
梁二飛刀道:「我所以不敢確認,是因為『素手羅剎』多年未見江湖……」
「也沒錯,」雷老五點頭說道:「『素手羅剎』是多年沒在江湖上露面了,沒人知道地是死是活,不過我敢確定,這枚制錢兒確是她的獨門暗器。」
梁二飛刀道:「兄弟,那就是『素手羅剎』的了,即便不是她,也跟她脫不了干連。」
「不對啊,」雷老五道:「『素手羅剎』是個挺正派的人物,當年嫉惡如仇,邪魔喪膽,她怎麼會向譚-東這種身份的人下這種毒手?」
梁二飛刀道:「我也曾這麼想……」
雷老五道:「你可聽說後來她嫁人了?」
梁二飛刀怔了一怔道:「『素手羅剎』嫁人了?這個我倒沒聽說過……」
雷老五道:「據說嫁的還是個先朝宗室,人長得挺俊,當然了,要不俊他也不能贏得『素手羅剎』垂青了。」
李燕豪神色動了一動道:「五老可知道那宗室的名字?」
雷老五搖頭說道:「這個窮要飯的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姓朱就是了。」
這話等於沒說。
李燕豪道:「她既然嫁給了那位宗室,斷無殺害譚老爺子之理。」
雷老五道:「說的是啊。」
梁二飛刀道:「這件事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明白的,還是先讓我看看五老的傷勢吧。」
雷老五搖頭說道:「用不著看了,我自己清楚,我告訴你吧……」指了指心口,道:「傷在這兒,『琵琶手』傷的,一口淤血蹩在這兒,心裡跟堵塊什麼似的。」
梁二飛刀臉色微變,道:「記得『琵琶手』是五老的成名絕藝。」
雷五老苦笑一聲道:「老兄弟,你算是說對了,我就是傷在自己這成名絕藝之下。」
粱二飛刀兩眼微睜道:「難不成五老是傷在……」
雷老五道:「『窮家幫』北派那位幫主手下。」
梁二飛刀臉色陡然一變。
小綺道:「您不是說傷在您那徒弟手下麼?」
雷老五道:「小綺啊,我那徒弟就是『窮家幫』北派的幫主啊。」
小綺為之一怔。
梁二飛刀寒著臉道:「獨眼龍他弒師?」
小綺道:「爹,誰是獨眼龍?」
梁二飛刀叱道:「小孩子別插嘴。」
「老兄弟,你怎麼又來了,」雷老五忙道:「小綺,我說,我說,我那個徒弟姓龍單名一個武字,瞎了一隻眼,所以江湖上背地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獨眼龍』。」
小綺道:「瘸毒瞎狠,一點不錯。」
雷老五一咧嘴道:「這話要讓我那老三哥聽見了他可要不高興了。」
小綺雙眉一揚道:「怎麼,還有人護他?」
雷老五搖頭說道:「小綺啊,你弄錯了,我那個老三哥是個用枴杖的,有個外號叫『鐵拐祖』!」
小綺臉一紅,嘴一噘道:「我又不知道。」
雷老五忙道:「沒人怪你,沒人怪你,你放心,我那老三哥他要是怪你,我先跟他干一架。」
小綺樂了。
梁二飛刀輕咳一聲道:「五老……」
雷老五轉過目光道:「怎麼,老兄弟,嫌我跟你這位掌珠話說多了?」
梁二飛刀當沒聽見,道:「您這傷我知道怎麼治,可是我不能伸手。」
雷老五微愕說道:「老兄弟,這話怎麼說。」
梁二飛刀道:「我修為不夠,無法逼出您那口淤血來。」
雷老五搖頭說道:「那也不礙事,你只告訴我怎麼治,我回去找我那老大去。」
梁二飛刀道:「五老,要是您這口淤血不逼出來,您過不了黃河。」
雷老五臉色一變道:「那麼嚴重麼?」
梁二飛刀道:「是的,五老,相當嚴重,心口要害,不比別處,您不該把這口血嚥下去。」
雷老五苦笑一聲道:「不嚥下去怎麼辦,難不成讓我當著我那徒弟吐血?殺了我我都不幹,我的好徒弟啊,真是我的好徒弟,雷老五教他十幾年,即使沒功勞也有個苦勞,就是條狗它也不會咬我一口,他……」
梁二飛刀轉望李燕豪道:「兄弟,你來吧。」
李燕豪一怔道:「我?」
雷老五道:「怎麼找這位小兄弟?他行麼?」
蓋涵英含笑說道:「准行,五老。」
雷老五望著李燕豪道:「小兄弟,我知道你的身手不錯,我沒想到你的內功……」
李燕豪笑笑說道:「五老,我沒把握,只能說試試。」
雷老五吁了口氣,道:「行,試吧!反正是死馬當做活馬醫。」
梁二飛刀道:「兄弟,指點『天地』,功行『華蓋』,然後力聚九成在五老『靈台穴』上拍一掌。」
李燕豪微一點頭道:「五老,請坐好,我要出手了。」
雷老五當即挪離門框,筆直端坐,道:「行了,小兄弟,你下手吧。」
李燕豪一指點在雷老五左乳下「天池穴」上,指頭按在那兒沒立即收回,然後出右掌力聚之後,照雷老五後心「靈台穴」上輕輕一震。
雷老五嘴一張「哇」地一口,一塊紫黑的拳頭大血塊落在院子裡,腥臭。
雷老五吁了一口氣道:「天爺,可整死我了。」
只聽梁二飛刀道:「兄弟,『乳根』,『期門』。」
李燕豪飛快兩指落在雷老五「乳根穴」跟「期門穴」上。
梁二飛刀吁了一口氣道:「行了,五老,不礙事了,待會見我再給您配帖藥,一帖包好。」
雷老五道:「大國手,雷老五不言謝了,小兄弟,你也一樣!」
梁二飛刀道:「五老別客氣了,請看看那塊淤血吧,用不了一個對時,它就要攻心了,您還能過得了黃河麼?」
雷老五有點觸目驚心,道:「我只知道不輕,可沒想到這麼嚴重。」
梁二飛刀探懷摸出一個小白瓷瓶,倒出一顆赤紅藥丸遞向雷老五,道:「五老,情勢非常,什麼時候能上藥鋪我還不敢說,您先吃下這顆藥丸活活血吧。」
雷老五接過藥丸一口吞下,道:「老兄弟,究竟怎麼回事?」
梁二飛刀道:「您是指城門的告示?」
雷老五點了點頭。
梁二飛刀道:「話長,五老讓我慢慢說。」
他把事情經過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畢,雷老五皺了眉,道:「原來是這麼檔子事,世道變了,怎麼小一輩的都這個樣兒,這還成什麼世界……」頓了頓道:「老兄弟,這黃河以北是我那好徒弟的勢力範圍,我恐怕幫不了你多大忙。」
梁二飛刀道:「謝謝您,五老,我知道。」
雷老五轉望李鸞道:「姑娘,你可要小心點兒,我碰見過好幾撥李家的人,太半是衝你來的。」
李鸞道:「謝謝五老,我知道我是躲不掉的。」
雷老五一雙目光從梁二飛刀臉上掠過,落在李燕豪臉上,道:「有老兄弟跟小兄弟保駕。應該不礙事。」
梁二飛刀笑道:「五老,論保駕可輪不到我。」
雷老五「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原來是這麼檔子事。」目光落在李鸞臉上。
李鸞嬌靨一紅,低下了頭。
雷老五轉望李燕豪道:「小兄弟,天生一對,地設一雙,窮要飯的在這兒預祝你們倆一修雙好了……」
梁二飛刀道:「五老,您又錯了,少一好。」
雷老五一怔,抬手指向蓋涵英道:「姑娘,你也是?」
好個你也是。
蓋涵英嬌靨微酡,笑笑沒說話。
雷老五一拍大腿,道:「小兄弟,你艷福不淺哪,將來那喜酒可別少了雷老五的,無論天涯海角窮要飯的,我一准到。」
李燕豪也難免不自在,道:「謝謝五老。」
雷老五目光轉動,落在小綺臉上。
小綺忙道:「您可別讓小綺掛不住啊。」
雷老五哈哈大笑道:「小綺,你好不機靈,有了不說,要沒有明兒個窮要飯的給你找一個。」
小綺一跺腳嬌羞之態愛煞人:「叫您別說您偏要說。」
雷老五再度哈哈大笑,看樣子高興透了。
梁二飛刀道:「謝謝您,小綺的造化。」
雷老五搖頭說道:「現在別謝,到時候再謝不遲,現在聽聽我的吧……」頓了頓,道:「前些日子,我那好徒弟給我送了封信去,說要請我到京裡來住幾天,我心想這孩子不賴,挺孝順的,於是我興沖沖的就來了……」
梁二飛刀道:「大概不是這麼回事兒。」
「可不,」雷老五道:「那小子頭一天對我倒挺不錯的,陪著我到處逛,給吃給喝,第二天一早就不對勁兒了,他跟我面對面坐著,勸我識時務,知進退讓我把南派合併過來,說什麼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我沒答應……」
梁二飛刀道:「恐怕這就要糟了。」
「可不,」雷老五道:「我當時就掀了他的桌子,我可不管是不是在他的地盤兒裡,我要斃他。誰知道那小子不知道哪那兒學來的絕招,竟然讓我挨了他一下,這時候我識時務,知進退了,一看苗頭不對,撒腿就跑,還好到底讓我跑出來了……」
搖了搖頭道:「聽他說,他有兩座靠山,一座是『三青幫』,另一座是官家……」
梁二飛刀道:「三青幫?」
「可不,」雷老五道:「以前沒有這一字號,前幾年剛創立的,據說是虜賊的爪牙……」
梁二飛刀笑道:「提起『三青幫』,恐怕沒一個人有我這位兄弟清楚的。」
雷老五「哦」地一聲,望著李燕豪道:「小兄弟,你知道『三青幫』?」
李燕豪含笑點了點頭道:「是的。」
梁二飛刀道:「何只知道,『三青幫』怕的就是我這位兄弟……」
他把李燕豪對付『三青幫』的經過全告訴了雷老五。
聽完雷老五就拍了大腿:「怎麼著,小兄弟,那個獨立對付『三青幫』,闖『三青幫』總壇的那個姓李的就是你呀?」
李燕豪點頭說道:「是的,五老。」
雷老五道:「可是聽說還有個女的……」
李鸞道:「那是我,五老。」
雷老五一怔道:「行了,又全讓我碰上了,窮要飯的我,委實是不虛此行,委實不虛此行。」
李燕豪道:「說起來,我跟『三青幫』有點淵源。」
雷老五「哦」地一聲道:「怎麼回事,你跟三青幫有淵源?」
李燕豪當即把他跟「三青幫」的淵源向雷老五說了一遍。
雷老五靜靜聽畢,點了點頭道:「原來是這麼個淵源,『崆峒』諸丑我清楚,一向是烏煙瘴氣,亂七八糟,多虧了那個彭千里了,要不然你可就慘了,不管怎麼說,小兄弟你稱得上大義滅親四個字,叫窮要飯的好生敬佩。」
李燕豪笑笑說道:「說來慚愧,不瞞五老您說,我所以這樣對付『三青幫』,有一半是為了我自己的師門。」
雷老五眨眨眼道:「怎麼,小兄弟,你的師門跟『三青幫』結有樑子?」
李燕豪道:「倒也不是,只是『三青幫』的所作所為,對我那師門有栽贓嫁禍之嫌。」
雷老五訝然說道:「怎麼回事,小兄弟。」
李燕豪道:「我這麼說五老就明白了,家師的唯一信物,是一顆產自崑崙一種鐵心木刻成的念珠,而『三青幫』徒眾人人身上帶有一顆以這種鐵木心刻成的念珠……」
雷老五道:「我明白了,小兄弟,這只有兩種可能,不是巧合便是有嫁禍之嫌,事關師門清譽,不能不查個清楚……」頓了頓,道:「小兄弟,這麼說你的師門是佛門中人?」
李燕豪點頭說道:「是的,五老,家師自稱『癡和尚』。」
「癡和尚。」雷老五濃眉微皺,沉吟說道:「我怎麼沒聽說過武林中何時出了這麼一號人物,看小兄弟你的人品,氣度,心性,跟一身所學,這位癡和尚該是位數一數二的知名奇人,可是……」
不自在地笑笑說道:「也許是窮要飯的孤陋寡閏……」
李燕豪含笑說道:「五老太自謙,家師本就籍籍無名。」
雷老五忙道:「不,不,不,是窮要飯的我孤陋寡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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