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嘴是夠快的,沒半天工夫這消息就傳遍了「北京城」,「北京城」裡雖然臥虎藏龍,但是由於京畿重地,一向鎮壓得很厲害,大體上說也相當平靜,這一下掀起了波濤,不平靜了。
消息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包括李燕豪在內。
這時候,李燕豪人在「天橋」清愁散悶,聽到了這消息之後,他很快地想到了自己,當時心又涼幾分。「北京城」臥龍藏虎,「天橋」一帶足以代表,龍蛇雜處,三教九流無所不容,單看看「天橋」那些棚子,就足以瞭解這一點。
李燕豪停在一個棚子前,棚子裡坐的是黑壓壓一片,靠裡頭一張桌子,桌上放著一隻細瓷小茶壺,桌邊站著位姑娘,年可十八九,一身合身褲褂,長短適度,寬窄合身,織腰一握,婀娜之中透著幾分剛健。瓜子臉,柳葉眉,水靈靈的一雙黑白分明大眼睛,瑤鼻櫻桃口,還帶兩個小酒窩兒。
一排留海兒,兩條辮子,那持板跟拿鼓鍵的那雙手,白皙修長,柔若無骨,說它根根水蔥般不如說它根根似玉。
檀板響動,鼓鍵起落,櫻桃口裡唱的那段「大鼓」是「三關」。
那黑壓壓的一片,無不聚精會神,偶而地爆起一陣叫好聲,各形各色的人都有,最礙眼的,只有兩個,一個坐在丈餘外,一個就坐在李燕豪身前。
左邊丈餘外的那個,廿多近卅很精壯個漢子濃眉大眼,一臉英氣,瞧瞧他,行家一眼就可看出是位練家子。
李燕豪身前那位就不同了,廿剛出頭的小伙子,長得皮細肉嫩,唇紅齒白,看個子,應是屬於頎長。
一條大髮辮,長袍,馬褂,好氣派,完全是潤家公子哥兒打扮,本來嘛,有錢的少爺們都喜歡這調調兒,看他眼都瞧直了,唇邊含著笑,直瞅人家大姑娘。
罕見個美男子,風流俊俏潤少爺,只是眼瞧的太那個了點兒。
他往台上瞧,那濃眉大眼漢子卻直瞅著他,一臉的鄙夷不高興神色。
台上人家姑娘,誰也沒瞧,單瞅上了李燕豪,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時地投過一瞥。
要換個人,這一瞥夠他暈半天的。
可是偏偏李燕豪心裡有事兒,沒在意。
忽然,那濃眉大眼漢子抓了抓頭,李燕豪看得清楚,就在那濃眉大眼英武漢子抬手抓頭之際,從他指縫兒射出一點銀光,取的是那俊俏公子哥兒那皮白肉嫩的脖子。
李燕豪眼明手快,一伸手把那點銀光接下了,入手恍若無物,他再捏了捏,才覺得那只是一粒極其細小的鐵砂。
他向著那漢子放過一瞥,那漢子跟沒事人兒一般,可是李燕豪看得清楚,他臉色變了。
再看那風流俊俏公子哥兒,他茫然不覺,仍在聽他的「大鼓」,瞧他的大姑娘。
他茫然不覺,李燕豪也就忍了忍沒動聲色。
這時候,也不知怎麼回事兒,大姑娘手上那鼓鍵子突然慢了下來,可是她恰好收住了,不露一點兒痕跡。
一個四十來歲的瘦漢子從前頭站了起來,端著盤兒要錢了。
愛聽人家姑娘的,就得給,在姑娘那一雙大眼睛顧盼下,誰也不願落個小氣,大夥兒都掏腰,一個賽似一個多。
輪到那風流俊俏公子哥兒,他給的更多,硬是一塊雪花花的銀子。
正是晌午,該收場吃飯了,前頭那漢子跟大姑娘躬身哈腰直謝,長板凳上的聽客都站了起來,依依不捨的魚貫走出了棚子。
公子哥兒最後一個出了棚子,從李燕豪身邊過的時候,他連看也沒看李燕豪一眼。
公子哥兒走了,那英武漢子也要走,李燕豪橫跨一步攔住了他,嘴角噙著笑,手一伸,遞過了那粒鐵砂:「朋友,拿回去吧,京畿重地,傷人不得。」
那英武漢子濃眉一聳,冷冷瞅了李燕豪一眼,一句話沒說,捏起托在李燕豪掌心上的那粒鐵砂就走。
突然,一聲輕喝傳了過來。「鐵柱兒,慢點兒!」
剛才那收錢中年漢子走了過來,瘦削的臉上充滿了歷練,這時候還多了一種懍人的威嚴。
「誰讓你在這兒耍的?『
那英武漢子道:「二伯,您又不是沒瞧見,我看不慣……」
「你看得慣什麼,看得慣誰?」那中年漢子冷冷說道:「把東西給我留下!」
那英武漢子遲疑了一下。
那中年漢子細眉一聳道:「怎麼,不聽我的?」
那英武漢子從懷裡掏出了小白玉瓶,往中年漢子手裡一遞,轉身出了棚子。
那中年漢子兩眼暴睜,寒芒外射,似欲發作,但旋即他又忍了下來,轉望李燕豪一抱拳道:「您貴姓?」
李燕豪答了一禮,道:「不敢,我姓李。」
那中年漢子神情一肅,又一抱拳道:「我這裡謝謝李兄了!」
李燕豪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懂閣下這個謝字何指?」
那中年瘦漢子道:「要不是李兄你及時伸手,今天我這棚子裡就要出人命官司,今後這『北京城』我也別想呆了。」
李燕豪「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我正擔心我伸錯了手呢,只是那位施暗箭在先,閣下當面點破在後,這種事倒是少見。」
那中年瘦漢子道:「那是因為我看出李兄跟剛才那位不是一路人,要不然我就不吭氣兒了。」
李燕豪道:「閣下怎麼知道我跟剛才那位不是一路人?」
那中年瘦漢子道:「李兄要跟他是一路人,就不會放過我那晚輩,更不會還他那粒鐵砂子了!」
李燕豪笑了,道:「閣下好眼力。」
那中年漢子道:「好說!」
李燕豪道:「閣下,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兒麼?」
那中年瘦漢子勉強笑笑說道:「年輕人血氣方剛,還會為什麼。」
李燕豪想起了那位大姑娘,她已不在棚子裡了,想必又到後頭去了,他笑笑說道:「人言『北京城』臥龍藏虎,如今看來,果然不差。」
那中年瘦漢子道:「李兄不是京裡的人?」
李燕豪搖頭說道:「不是。」
那中年瘦漢子道:「李兄說得好一口京話。」
李燕豪道:「學的,到哪兒我都能說那兒的話,而且學的很快。」
那中年瘦漢子沒再說什麼,撥開塞子從小玉瓶裡倒出一顆紅色藥丸,遞向李燕豪道:「李兄把這顆藥丸吃了。」
李燕豪呆了一呆道:「這是為什麼?」
那中年瘦漢子面帶歉疚之色道:「不瞞李兄說,那粒鐵砂子淬過毒……」
李燕豪心頭一震,道:「是我糊塗,那麼小的一粒鐵砂,取的又是脖子不關要害處,要不是淬了毒怎麼能傷人……」暗一運氣,可不,一條左臂已然有點發麻。
他淡淡一笑道:「謝謝閣下,這毒我自己能治,別讓我糟踏一顆靈藥了。」
那中年瘦漢子呆了一呆道:「怎麼,這毒李兄自己能治?」
李燕豪點了點頭道:「是的。」
那中年瘦漢子正色說道:「李兄,這是密制之毒,非獨門解藥不能解,一個對時傷人,李兄可別大意耽誤了!」
李燕豪笑笑說道:「謝謝閣下,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是不,還請告誠剛才那位,這種歹毒玩意兒輕玩不得,今後別再隨便出手了。」轉身出棚而去。
那中年瘦漢子拿著那瓶藥,怔在了那兒。
李燕豪剛走,轉眼工夫不到,棚子裡又進來個人,是位姑娘,一身墨綠色褲褂,比唱大鼓那位姑娘大幾歲,別有一種成熟的風韻。
唱大鼓的姑娘美艷,她清麗,還帶幾分幽怨與憔悴,像那幽谷裡的一朵寒梅,惹人憐愛。
她進棚,中年瘦漢子一怔迎了上去。「妹子,你怎麼來了?」
大姑娘道:「我等得心焦,來看看,怎麼還沒回去,小綺呢?」
中年瘦漢子往棚後看了一眼道:「在後頭拉著臉,噘著嘴呢!」
大姑娘道:「怎麼了,您又罵她了?」
「罵他?」中年瘦漢子道:「我還敢罵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
大姑娘道:「那是誰惹她了?」
中年瘦漢子道:「還不是鐵柱兒!」
大姑娘道:「鐵柱兒怎麼回事兒?」
中年瘦漢子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聽畢,大姑娘睜大了一雙美目,美目中閃漾著一種異樣光彩:「二哥,您沒聽錯麼,他姓李?」
中年瘦漢子一怔,旋即搖頭說道:「妹子,你也真是,哪會那麼巧就讓咱們碰上,大嫂說他不是在『西澱』麼,說不定早往別處去了,他到這兒來幹什麼!」
大姑娘道:「那可不一定,二爺,他,怎麼樣個人。」
中年瘦漢子當即把李燕豪描述了一遍。
大姑娘她一臉驚喜之色,叫道:「是他,二哥,是他,他什麼時候走的?」
中年瘦漢子道:「剛走!」
大姑娘道:「他往哪兒去了?」
中年瘦漢子道:「我沒留意。」
大姑娘道:「我去追他去!」轉身要走。
中年瘦漢子伸手一攔道:「別,妹子,要去我去,你不方便,你先帶小綺回去,追不追得著他,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把小玉瓶往腰裡一塞,匆匆出棚而去。
大姑娘站在那兒沒動,很激動,兩眼也有淚光!
※※※※※※
李燕豪無所事事地逛著,不知不覺間他逛到了「先農壇」後,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朋友,你留一步!『
李燕豪回身一看,竟是那叫鐵柱兒的英武漢子,只見他停身在一丈外,冷冷地瞅著自己。
李燕豪當即笑道:「噢,原來是鐵柱兒……」
「住嘴,」鐵柱兒冷喝說道:「鐵柱兒豈是你叫的!」
李燕豪笑笑說道:「那麼我改改口,閣下有什麼見教?」
鐵柱兒冷冷說道:「問問你為什麼那麼好管閒事!」
李燕豪道:「一句話,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救得好!」鐵柱兒冷笑說道:「你救了他,可惹了我!」
李燕豪「哦!」地一聲道:「是麼?」
鐵柱兒道:「是不是你自己明白!」
李燕豪道:「我明白怎麼樣,不明白又怎麼樣?」
鐵柱兒道:「不怎麼樣,剛才接我鐵砂子的是你哪只手?」
李燕豪一抬右手道:「就是這隻,怎麼了?」
鐵柱兒冷然說道:「我要截下你那只右手玩玩!」
李燕豪眉鋒一皺道:「你那位長輩倒不失是個英雄人物,怎麼你這麼狠辣?」
「少廢話!」鐵柱兒道:「誰管我的閒事,我就是這樣對付他,把手留下來吧!」邁步逼了過來。
李燕豪眉鋒皺深了三分,搖頭說道:「小伙子,你不是我的對手。」
鐵柱兒道:「別以為你能截住我的鐵砂子就能唬住誰,真本事要在拳腳上才能看得出來!」說話間他已然行近,揮掌便抓。
李燕豪一閃身避了開去,道:「小伙子,你不行的。」
鐵柱兒冷哼一聲,已一掌直攻左肋。
李燕豪道:「年輕輕的怎麼這麼狠毒!」左手往下一揮,抓住了鐵柱兒的腕子,往外一抖,鐵柱兒踉蹌而退。
李燕豪道:「小伙子,我沒說錯吧?」
鐵柱兒臉上變了色,一抬腿從小腿上拔出一柄匕首,冰冷說道:「廢話少說,小心你的右掌吧。」他挺身要撲。
李燕豪兩眼往他身上一凝道:「小伙子,你那位長輩來了。」
鐵柱兒還真怕,一驚扭頭,李燕豪跨步而至,劈手奪過了那柄匕首,等鐵柱兒明白上當的時候,那柄鋒利匕首的尖端,已然抵上他的咽喉。
李燕豪冷冷說道:「小伙子,別動,動一動我切斷你的喉管。」
鐵柱兒面無懼色,冷笑說道:「高明啊,你說我不是你的對手,原來就是指這呀,不錯,要好施詐,我確不是你的對手!」
李燕豪淡然一笑道:「小伙子,兵不厭詐,不管怎麼說,我能制住你,你就得聽我的。」
鐵柱兒兩眼一睜道:「我可不是那怕死的人,你試試看。」他抬手要動。
李燕豪另一隻手已然落在他肩井上,道:「小伙子,你還得聽我的。」
鐵柱兒眉頭一皺,人也猛往下一矮,可是旋即他又站直了。
李燕豪道:「不錯,挺像條漢子的,可惜作為差了些!」
鐵柱兒大聲說道:「我的作為怎麼差了?」
李燕豪道:「有道是:」年輕人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年輕輕的別的不學,只學會了爭風吃醋,你好大的出息。「
鐵柱兒道:「你敢罵我……」
「那是客氣!」李燕豪道:「你這種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簡直該殺!」
鐵柱兒道:「放……」李燕豪五指一用力,他哼了一聲又矮了下去。
李燕豪道:「你還不承認麼,只知道爭風吃醋,可曾想過長一輩的處境,你若是傷了人,長一輩的還能在這兒呆下去麼,萬一要是連累了長一輩的,小伙子,你的罪過大了,我沒讓你鑄成大錯,這不是恩是什麼?」
鐵柱兒咬著牙道:「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李燕豪道:「我已經管了,今天我也管定了,小伙子,回去多反省反省吧,我看在你那長一輩的份上饒了你,別人可不會像我這麼好說話。」一抖腕,鐵柱兒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李燕豪把那柄匕首往他跟前一丟道:「小伙子,利器是防身的,並不是拿它來傷人的。」轉身而去。
鐵柱兒抓起匕首就要扔,可是他抬起手又垂下了手,站起來狠狠說道:「好吧,我記住你了,你就別往河南去!」
這句話引起了李燕豪的興趣,他回過身來道:「小伙子,河南我去過了,我是從河南來的。」
鐵柱兒道:「你再去趟試試看。」
李燕豪道:「再去趟怎麼樣,那兒是有虎哇,還是有豹?」
鐵柱兒道:「虎豹倒沒有,可有個蓋鐵腿。」
李燕豪一怔道:「蓋鐵腿,蓋鐵腿怎麼了,你認識蓋鐵腿?」
鐵柱兒道:「你要站穩了,蓋鐵腿是我師父的把兄!」
李燕豪又復一怔,倏然而笑道:「原來如此,蓋明英雄半生,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侄兒。」轉身就走。
鐵柱兒叫道:「慢著,你敢不敢去?」
李燕豪扭頭說道:「我不但敢去,而且日後還一定去。」
鐵柱兒道:「好吧,大丈夫一諾千金,我等你了,咱們『河南』見。」
李燕豪笑道:「小伙子,你要先到請替我帶句話,就說李燕豪問他好。」轉身走了。
鐵柱兒怔住了,久久方道:「李燕豪,原來他就是李燕豪,怪不得……」
兩眼一睜,抬手要叫,李燕豪早走得沒了影兒了,鐵柱兒忽然激靈一顫垂下了手,四下裡看了看,拔腿就跑。
李燕豪信步地走著,他想:「自己搖身一變,成了江洋大盜,今後『北京城』不知道呆得下去呆不下去了。」
呆不下去可以一走了之,可是不行,那位親王還沒找到,自己生身母也生死未卜,尤其『三青幫』的根兒也紮在京裡,要想知道那顆念珠的究竟,非挖這根兒不可。
得呆下去,至於怎麼呆,那就得另想辦法了。
突然,他看見眼前不遠處站著個人,赫然是李鸞,她仍是那身裝束,可是憔悴多了,一雙眼紅腫紅腫的。李燕豪一怔停了步。
李鸞走了過來,走得很慢。
容得李鸞行近,李燕豪冷冷開了口:「你來幹什麼?」
李鸞一雙紅腫的美目直望著他,道:「找你!」
李燕豪似乎沒有一點憐惜之心,道:「還找我幹什麼?」
李鸞道:「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
李燕豪道:「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麼?」
李鸞道:「我要告訴你,我叫李天驕,闖王的義女,李繼承的妹妹,也就是李繼承的未婚妻。」
李燕豪道:「我知道了,怎麼樣?」
李鸞道:「我得讓你知道,不然我蹩得難受!」
李燕豪道:「你現在已經不會太難受了。」
李鸞道:「難受我是不難受了,不過我替你心疼。」
李燕豪道:「你替我心疼什麼?」
李鸞道:「你可知道你已成了江洋大盜。」
李燕豪道:「我知道了,怎麼樣?」
李鸞道:「你可知道這是誰搞的鬼?」
李燕豪道:「不知道,你能告訴我麼?」
李鸞道:「我正要告訴你,是你那位三姑娘。」
李燕豪怔了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李鸞冷笑一聲道:「什麼事瞞得了我,我全知道,她先整了我,然後故意在客棧門口去碰你……」
李燕豪道:「你可別無中生有,血口噴人……」
李鸞道:「她若單是那情義兩全的井三姑娘,或許我無中生有,惡意中傷,可是這位井三姑娘要也是『三青幫』的那位三姑娘,就該另當別論了。」
李燕豪心頭一震道:「你,你怎麼說?」
李鸞道:「我說你那位井三姑娘,也就是『三青幫』的那位三姑娘。」
李燕豪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會信麼?」
李鸞冷笑說道:「信不信在你,世上哪來那麼多三姑娘呀,你自己也不想想,哪來那麼巧的事兒呀,你那半張『藏寶圖』在半路上被偷了,你一到京裡就有人給你送了回來,剛整了我出門就又碰上井三姑娘……」頓了頓,接道:「還有,怎麼她走了沒幾天就有人把你當成江洋大盜來拿你呢,這些還不夠你明白的麼?」
李燕豪如今是寒了心,幸而他仍保持著平靜,道:「你對那位三姑娘,知道多少?」
李鸞道:「多不敢說,至少不會比你少。」
李燕豪道:「我沒想到……」
李鸞忽然泫然欲泣地柔聲說道:「燕豪,我是為你好,你要不要我都不要緊,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讓人這麼害了。」
李燕豪道:「謝謝你!」
李鸞道:「燕豪,你明白了麼?」
李燕豪道:「我明白了。」
李鸞道:「那我就放心了,話我就說到這兒,最後我要再說一句,我承認我起初是為了那半張『藏寶圖』,可是我後來對你是真心,我不能自拔,真的,燕豪,希望你能相信我。」頭一低,轉身而去。
李燕豪站在那兒,沒動也沒說話,等到李鸞走得不見了,他那頎長的身軀方始泛起一陣輕顫,臉上的顏色漸漸趨蒼白。
他深知李鸞不是無中生有,惡意中傷,根據李鸞說的那幾點,前後想想,略加印證,的確可疑。
還有,他清晰地記得,在「洛陽『他見過」三青幫』的那位金三姑娘,她長得像極了當時「大明湖『邊那位井三姑娘。
為此,他也曾當面間過那位金三姑娘,可是她不承認。
想想當時金三姑娘所以跟他動手,大概是因為他當時報名李燕豪,事隔多年,她一直沒認出他就是「大明湖『邊譚家的三少爺譚秀。
及至他當面叫他蘭姑娘,她才恍悟他就是譚秀,所以後來喬裝改扮易容,化名賈玉跟他登上同一條船。
現在他完全相信井蘭就是「三青幫」中的那位三姑娘了,井蘭是官家人,「三青幫」的人根兒也在官家,照這麼看「三青幫」那根兒就是紮在金家也就是「井家」了。
既然「井家」一家都是「三青幫」的老根兒,那麼當日大明湖畔的慘劇……
譚老爺子一家三口是在「井家」搬家的前夕被害的。
多少年來沒一點兒事兒,偏偏在「井家」搬家的前夕就出事兒,這是頭一椿可疑之處。
井蘭約他出來的時候,譚家還是好好兒的,等他跟井蘭長談一陣回去之後,就發現了慘劇,這是第二椿可疑之處。
這第二樁可疑之處之中,還可以找出一點,那就是為什麼偏偏他倖免於難,現在明白了,井蘭是故意約他出去,有意使他脫離殺身之禍,也就是說,井蘭不願傷他。
現在事情近於明朗了,殺害譚老爺子一家三口的十有九九是「井家」,為什麼殺害譚老爺子一家三口,很可能就是因為譚老爺子是當年的崇禎侍衛,手裡藏有那具裡頭不知裝著何物的革囊。
「井家」是仇家,至少井蘭未參與其事,手上未沾血腥,因為井蘭當時跟他在一起。
夠了,現在除了找那位親王,尋訪自己的生身母之外又多了一件事,他更得留在京裡了。
心念既決,李燕豪邁了步,他要不邁步還好,剛一邁步猛覺頭一暈,緊接著他覺得混身上下哪兒都不舒服。
他明白,他病了。
那無關別的,只因為他三番兩次接受了心頭上的重擊。
他咬了咬牙,支-著又邁了步,走了沒多久,不對了,混身發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強-了,正好不遠處有棵樹,他勉強走過去扶著樹幹緩緩坐了下去。
他這病來得可真快。
也難怪,誰受得了這三番兩次的重擊,尤其是心靈上的,英雄只是怕病來磨,儘管李燕豪有一身罕匹的所學,可是他現在比常人還虛弱。
坐了一會兒,好一點兒了,他支撐著站起,打算走,猛又一陣暈眩,身子一晃差一點沒栽倒,敢情現在連舉步都難了。
可是這地方是什麼所在,躺在這兒總不行啊!
他咬著牙,試著邁了步,一步,一步,又一步。
好不容易已挨到了「先農壇」後,看看「天橋」已在眼前,他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子一晃坐了下去。
這一坐,糟了,眼前一黑,跟著人事不省……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有知覺了,頭一個感覺就是混身發軟還帶著酸疼。
第二個感覺他聽身邊有人在哭,低聲的飲泣,聽那聲吾,像個女的,這是誰。
他連忙睜開了眼,一看之下,他猛然一怔。
他躺在一間小屋子,擺設很簡單,但很乾淨,而且一眼就能看出,這是間女子閨閣,可不,枕邊還透著陣陣的幽香呢。
沒錯,床邊坐位姑娘,低著頭。
他忙叫道:「姑娘……」
那姑娘猛抬頭,怪可憐的,容顏憔悴,臉色蒼白,兩眼都哭紅了,只見她滿臉驚喜道:「燕豪哥,你醒了。」
李燕豪猛然一怔,姑娘她不是別人,赫然是蓋鐵腿的妹妹,巾幗奇英蓋涵英,李燕豪直了眼:「小妹,怎麼會是你……」
蓋涵英帶淚而笑道:「不行麼,燕豪哥。」
李燕豪四下看看,道:「小妹,這是什麼地方?」
「天橋,」蓋涵英道:「我二哥的住處,二哥跟哥哥是把兄弟,一向住在京裡。」
李燕豪詫聲說道:「你怎麼到了京裡,什麼時候來的?」
蓋涵英道:「我來不少日子了,我是找你來的。」
李燕豪微微一怔道:「找我?有什麼事麼?」
蓋涵英瞟了他一眼道:「難道非有什麼事才找你麼,想你不行麼?」
李燕豪明白了,心裡有種異樣感覺,沉默了一下道:「小妹怎麼知道我在京裡?」
蓋涵英道:「娘跟大嫂都已經到家了,聽說你在『西澱』救出了他們,我馬上就趕來了。」
李燕豪「哦」地一聲道:「老人家跟大嫂都到家了,那就行了。」
蓋涵英道:「燕豪哥,你對蓋家的大恩,蓋家一輩子也報答不完。」
李燕豪道:「小妹怎麼跟我說這個,蓋大哥好麼?」
「好!」蓋涵英道:「哥哥還讓我見了您就磕頭呢。」
李燕豪道:「他這是幹什麼,日後見了他,我得好好說他兩句,怎麼讓你一個人出這麼遠的門兒?」
蓋涵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怎麼,擔心麼?」
「怎麼不」李燕豪道:「江湖上現在太壞了,尤其『三青幫』霸據大半個江湖……」
蓋涵英道:「我還不是平平安安地到了京裡,哥哥本來要讓老二幾個送我來的,我沒讓他們跟著,老把我當成了小孩子,這是有他幾個,要沒有他幾個怎麼辦,我就別出門了?」
李燕豪道:「對了,燕惕幾個好麼?」
「好!」蓋涵英道:「就是沒一個不想你。」
李燕豪笑笑說道:「我也很想他們……」
又談了幾句之後,蓋涵英道:「我忘了問了,那天在我二哥棚子裡出手救人的是你麼?」
李燕豪道:「那天?」
蓋涵英道:「可不,你昏睡都快三天了。」
李燕豪一怔道:「怎麼,我昏睡都快三天了?」
蓋涵英道:「可不是麼?可沒把人急死,你昏睡了三天,我也在這兒哭了三天了。」
李燕豪道:「這三天來小妹一直在這兒?」
蓋涵英點了點頭道:「我不放心,二哥他們要換我,我沒答應。」
李燕豪一陣感動道:「謝謝你,小妹,讓你受累了。」
蓋涵英白了他一眼道:「真的,瞧你說的,不該麼?」
李燕豪明白他何指,想想李鸞跟井蘭都曾經是他的人,也都曾以他的妻子自居,而如今全斷了,前後不過幾天,想想這些,心裡不免有點黯然,他沉默了一下道:「我沒想到那位就是二哥,在『開封』的時候蓋大哥提也沒跟我提過……」
蓋涵英道:「那天你剛走我就進了棚子,聽二哥一說我就認定是你,二哥馬上追了出去,可是你已經走得不見了,直到天快黑的時候,還是聽人說『先農壇』後躺著個人,二哥跑去一看才發現是你……」
李燕豪道:「這麼說那個叫鐵柱兒的,是二哥的徒弟?」
「不!」蓋涵英道:「鐵柱兒是我三哥的徒弟,對了,你中那鐵砂子之毒…
…「
李燕豪道:「不礙事了,我早就把它逼出來了,那位鐵柱兒可凶得很啊,『先農壇』後追上了我,怪我多管閒事,硬要我把手剩下來。」
蓋涵英美目一睜道:「怎麼?有這種事兒,好大的膽子,要讓二哥知道,他非倒霉不可……」
李燕豪道:「其實也怪不得他,他根本就不知道我……」
蓋涵英道:「話不是這麼說,對誰都一樣,路要讓一步,味需減三分,這孩子心胸太窄了,有時候也太狠,二哥三哥想盡了法子他就是改不了,我擔心將來……」住口不言,沒再說下去。
李燕豪道:「我本不好說,鐵柱兒這孩子逞強好鬥,而且出手過狠,要不及早多約束,將來恐怕會闖大禍。」
蓋涵英道:「等二哥回來,我得跟他說說。」
李燕豪一眼瞥見桌上還亮著燈,一怔問道:「小妹,現在什麼時候了?」
蓋涵英道:「大約快四更了。」
李燕豪叫道:「快四更了,像小妹這樣不眠不休的怎麼行,別等我好了又把小妹累倒了,我已經不礙事了,小妹快歇著去吧。」
「不!」蓋涵英搖頭說道:「讓我在這兒陪陪你,我還有好幾騾車話呢。」
李燕豪道:「那怎麼行,有話明天再說……」
「不!」蓋涵英道:「我說不走就不走,你省省心吧!」
李燕豪皺眉說道:「小妹……」
蓋涵英道:「好,好,好,我聽你的,我再坐會兒再走,行麼?」
李燕豪道:「那讓我坐起來……」
他還沒動,蓋涵英伸手按住了他道:「幹嘛呀,跟我還客氣,躺著不許動,剛醒就要折騰身子,別讓人心裡不踏實行麼?」
李燕豪聽了他的,其實他也沒那力氣坐起來,沉默了一下道:「二哥上哪兒去了,還沒回來?」
蓋涵英道:「找鐵柱兒去了呀,快三天了,打那天出棚子,到如今沒見著他人影兒,也不知道他渾到哪兒去了,這孩子就是那麼讓人操心,打從三哥收了他,就沒一天省心,如今這麼大了還是老樣子。」
李燕豪皺了皺眉,沒說話。
蓋涵英道:「三哥跟推什麼似的交給了二哥,三哥的意思是想讓他跟著二哥多闖練闖練,多見見世面,這回可好瞧吧,萬一他出點差錯,二哥可就難跟三哥交待了。」
李燕豪道:「三哥不在京裡麼?」
蓋涵英搖了搖頭道:「三哥在『張家口』,做馬匹生意。」
李燕豪道:「三哥管鐵柱兒先管得很嚴麼?」
「怎麼不嚴?」蓋涵英道:「幸好嚴,不嚴他還不知道惹什麼亂子呢,有一回他在『張家口』跟個外來的動刀子,差點沒讓三哥毀了他。」
李燕豪皺皺眉道:「別是讓我嚇跑了……」
蓋涵英目光一凝道:「怎麼回事兒?」
李燕豪道:「我剛才不是說他在『先農壇』後追上了我,跟我動刀子,要剁我的右手麼,我挫了挫他,他亮出蓋大哥的招牌,邀我到河南去,我一聽蓋大哥三個字就笑了,我說你要是先到河南,就代我跟蓋鐵腿說一聲。就說李燕豪問他好,說完了話我就走了,小妹你想,三哥管得他那麼嚴,跟外人動刀子就差點沒毀了他,好歹我長他一輩,要是讓三哥知道他跟我動刀子,那還得了?」
蓋涵英淺淺地皺起了眉鋒,道:「我還不知道有這回事兒,要真這樣的話,只怕讓您說著了,這孩子一向逞強好鬥,是血氣之勇,可偏偏沒個認錯的勇氣,他一見三哥就跟那避貓鼠似的。」
李燕豪道:「要真這樣,我可也添一分不安了。」
蓋涵英道:「瞧你說的,這能怪你。」
李燕豪沒說話。
蓋涵英道:「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能跑哪兒去,『北京城』裡他沒熟人兒。」
李燕豪道:「別是離京了。」
蓋涵英道:「不會吧……真要離了京,二哥上哪兒找他去?」
李燕豪道:「早知道我就不逗他了。」
蓋涵英道:「你怎麼老怪你呀,你也不知道這情形呀?」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明天我找他去。」
蓋涵英道:「再說吧,誰找他不一樣,幹嘛非你去不可,二哥說你得好好靜些日子……」
李燕豪道:「小妹,別把我當病人好不,我沒病。」
「還說哪。」蓋涵英道:「沒病幹嘛好好的就躺下了,而且一睡就是三天,人事不省。」
李燕豪遲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
蓋涵英看了他一眼道:「二哥說你是心病,悲傷過度,受了刺激,怎麼回事兒?」
李燕豪一震道:「二哥是這麼說的?」
蓋涵英點了點頭道:「二哥精擅醫術,是江湖上少有的名醫,江湖上受惠的人不少,這『天橋』一帶受惠的人更多。」
李燕豪沉默了一下道:「我沒什麼……」
蓋涵英道:「不願告訴我,是不?有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的?」
李燕豪道:「小妹,我……」
蓋涵英道:「我只是提起來了,隨口問問,要沒什麼也就算了,幹嘛這麼著急呀?」
李燕豪腦子裡轉了一轉道:「不,小妹,我不會對你隱瞞什麼,我該告訴你。」
接著,他把該說的全告訴了蓋涵英。
靜靜聽畢,蓋涵英柔聲說道:「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個身世,知道是哪家親王府麼?」
李燕豪搖了搖頭道:「我所以留在京裡沒走,就是打算想法子混進去。」
蓋涵英道:「不容易。」
李燕豪道:「我也知道,本來現成一條路,現在斷了。」
蓋涵英沉吟了一下道:「找我二哥也許能想個法子……」
李燕豪忙道:「二哥有什麼辦法?」
蓋涵英道:「二哥在京裡不少年了,人頭很熟,尤其是『天橋』一帶,可以說相當吃得開,跟哥哥在開封差不多,也許能給你想個法子,至少能幫你打聽打聽是哪家親王府,等二哥回來我跟他說說看。」
李燕豪道:「二哥要是有辦法,那就好辦了。」
蓋涵英倏然一笑道:「燕豪哥,你可真行啊,到處留情。」
李燕豪強笑說道:「涵英,你怎麼好跟我開這玩笑。」
「不對麼?」蓋涵英道:「這一個對你鍾情,那一個對你癡心,我看哪,今後我得一步不離地跟著你,免得讓人家把你搶走了。」
李燕豪皺眉說道:「涵英……」
蓋涵英淺淺一笑道:「開玩笑的,你知道,我可不是心胸那麼狹窄的人。」
李燕豪道:「都已成了過去,你還提它幹什麼?」
蓋涵英斂去笑容,正色說道:「燕豪,能提的事總得提提,別因為人家一時騙了你,就把人家以往的好處,對你的情意全抹煞了。」頓了頓道:「先說說那位三姑娘,當日『大明湖』邊的事,是不是她家干的先不說,要是她家干的,那也不能怪她,怎麼說人家救過你,對你也是一片真心,撇開她偷你半張『藏寶圖』不說,人家對你沒一點壞,她要是真有那不良之心,當日在『高陽』客棧裡下手偷那半張『藏寶圖』的時候就把你害了,那是輕而易舉的事,也只消一指頭…
…「
「還有,在『京華客棧』裡,她面話終身,聽你一句踏實話,她是一片真心,要不她大可不露面,她不是說第二天上燈的時候到客棧去找你,要告訴你些事麼,八成兒她就是要告訴你她是『三青幫』人,還有當年『大明湖』邊的慘事兒……」
李燕豪道:「可是她沒來,來的是大批鷹犬。」
蓋涵英道:「她沒來不是她不願再來,必然是有什麼突發事故使她不能來,要不然她不會頭一天面話終身,至於那些鷹犬,他們是三天以後才來的,是不?」
李燕豪道:「不錯。」
「這就是了。」蓋涵英道:「要是她的主意,第二天就來了,何必等到三天之後?」
李燕豪道:「那……你看她為什麼沒來?」
蓋涵英想了想之後道:「許是她把那半張『藏寶圖』還了你,惹出了事,你要知道,她家不是她一個人兒,她上頭還有長一輩的。」
李燕豪道:「真要這樣的話,倒是我連累了她了。」
蓋涵英道:「燕豪,人家是為你,當初在『大明湖』邊是為你,如今人家仍是為你。」
李燕豪道:「她為什麼不派人給我送個信兒來?」
「瞧你說的?」蓋涵英道:「她能麼?要能的話她不會放過那機會的。」
李燕豪道:「那大批鷹犬搜捕『京華客棧』是怎麼回事?」
蓋涵英道:「這我就不敢說了,只有她知道你住在『京華客棧』,可是以我看她絕不會說。」
李燕豪道:「要不是她說,那批鷹爪怎會找到『京華客棧』去?」
蓋涵英沒說話,沉默了一下之後才道:「不管怎麼說,人家救過你,既然救過你就不會對你是虛情假意,萬一真要為那半張『藏寶圖』惹出了麻煩,在他們心目中,她就是個叛徒,他們怎麼對待叛徒,這是咱們都知道的,你也該反過來救救人家。」
李燕豪沒說話。
蓋涵英看了他一眼道:「現在再談談那位李天驕李姑娘,聽說她是李自成的義女,也是李自成那兒子李繼承的未婚妻。」
李燕豪道:「她是這麼告訴我的。」
蓋涵英道:「恐怕是這樣的,小的時候她不懂什麼,也無力反抗,現在長成了,她發現自己跟李繼承根本不適合,就在這時候她碰見了你,她動了情,動了心,正如他所說,起先她確是為那半張『藏寶圖』,後來卻情不自禁對你動了真情……」
李燕豪道:「那她為什麼騙我?」
「我的爺。」蓋涵英道:「她要不騙你還能跟你同行這麼遠麼?恐怕連近都沒辦法近你,想想看,燕豪,人家也救過你,在那『三青幫』的總壇裡,她大可以不動聲色地讓你去中毒……」
李燕豪要說話,蓋涵英卻搶先開了口,道:「你一定會說她是為那半張『藏寶圖』是不?」
「不錯!」李燕豪道:「我正是這意思,她明知道那半張『藏寶圖』不在我身上,想等我從井蘭手中奪回那半張『藏寶圖』之後再下手。」
蓋涵英道:「當地回到客棧的時候,你曾經要把那半張『藏寶圖』給她,是不是?」
李燕豪道:「不錯!」
蓋涵英道:「那麼我問你,她拿了沒有,大丈夫一諾千金,她大可以伸手拿走那半張『藏寶圖』,可是她沒拿,為什麼,這你明白麼?」
李燕豪沒說話,半晌才道:「涵英,我懂你的意思,可是她是李自成的義女,又是李繼承的未婚妻,我不能讓李繼承宣揚天下,說我橫刀奪愛,搶他的未婚妻。」
蓋涵英道:「燕豪,你要明白,你不是橫刀奪愛,搶李繼承的未婚妻,你只是拉了一個陷身泥沼欲自拔的人一把。」
李燕豪道:「但願你是對的。」
蓋涵英道:「恐怕真讓我說著了,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李燕豪沒說話。
蓋涵英看了他一眼道:「以我看別的都沒什麼,只是這兩位醋勁兒都太大了些,這個不容那個,那個也不容這個。」
李燕豪仍沒說話。
「瞧,」蓋涵英忽然站了起來道:「淨顧著說話,你該吃藥了……」扭頭往外叫道:「小綺,藥煎好了沒有?」
只聽一個清脆甜美話聲從隔壁傳了過來:「好了,就來。」
沒多大工夫,唱大鼓的姑娘進來了,端著一碗藥,還直冒熱氣兒呢。
李燕豪仰了仰身道:「給姑娘添麻煩了。」
姑娘把藥往桌上一放,道:「燕豪叔,您可別這麼說,做晚輩的不敢當。」
蓋涵英一旁說道:「燕豪,這是二哥的螟蛉義女,自小跟著二哥長大的,二哥拿她當親女兒一樣,她叫小綺,你就叫她一聲小綺好了。」
李燕豪含笑說道:「小綺,謝謝你了。」
姑娘小綺一皺柳眉道:「您怎麼老說見外話,好點兒了麼,您?」
李燕豪道:「好多了,多虧你們幾位照顧。」
小綺看了蓋涵英一眼道:「都是姑姑照顧您,可沒我什麼事兒。」
蓋涵英笑道:「推得倒乾淨,燕豪,趁熱把藥喝了吧,這是二哥親自抓的藥。」
她扶起了李燕豪,小綺靈巧地把藥端了過來。
人躺在蓋涵英懷裡,又當著小綺,李燕豪顯得很不自在,蓋涵英倒是落落大方,小綺也跟沒看見一樣。
喝過了藥,小綺接過了碗放回桌上,沒馬上走。
蓋涵英輕輕地放下了李燕豪道:「小綺,你爹回來了麼?」
小綺道:「還沒有,都是鐵柱兒這害人精,想起來就是有氣。」
蓋涵英笑道:「你呀,你別氣了,他是讓燕豪叔給嚇跑的。」
小綺一雙美目睜得大大的,燈下看,越顯水靈:「他是讓燕豪叔給嚇跑的,怎麼回事兒?」
蓋涵英笑笑著把事情說了一遍。
「好哇,敢跟燕豪叔動刀子,簡直是不自量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看我不告訴三叔才怪……」
蓋涵英道:「有你這個冤家對頭,鐵柱兒不倒霉也得倒霉。」
小綺臉一紅,哼了一聲道:「我就死瞧不上他,動輒就把大爺抬了出來,虧他還是個男人家,三叔的臉都讓他丟光了……」目光一凝,堆上一臉笑,花朵兒怒放般,道:「燕豪叔,我早就聽姑姑說過了,您一身功夫好得不得了,明兒個您能教我幾手兒?」
李燕豪笑笑說道:「你找錯人了,你爹、你姑姑不比我強得多?」
蓋涵英道:「怎麼把帽子戴到我頭上來了,我說的可是實情實話,『三青幫』的那幾個堂主,哪一個不讓你整得慘慘的。」
李燕豪道:「那是二流角色,本就不堪一擊,真要碰上對手,只怕被整得慘慘的就該是我了。」
小綺道:「衝著您這句話也知道您有一身好功夫……」
李燕豪忽道:「怕是二哥回來了。」
只聽外頭響起個爽朗話聲。「兄弟好敏銳的聽覺,就憑這一手,說你有身好功夫,你還賴得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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