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車 正文 第十章 毒龍
    這兩天,「嘉興」一下子添了不少人,八方風雨齊會,夠熱鬧的,這,在別的地方可以看得出來,在一些酒樓茶館裡,更為顯著。

    就拿這家座落在「鴛鴦湖」旁的「喜春樓」來說吧!

    樓高兩層,這兩天一連地賣滿座,這情形是以前所沒有的。

    以前,從各處來遊湖攬勝的人雖多,可是不一定個個都跑到酒樓上喝一杯,最多也不過賣個七成座。這兩天就不同了,一連地座滿十成。

    這時候,「喜春樓」樓上那臨窗對湖的一付座頭上,坐著兩個老人,一樣地矮矮胖胖,都有一張赤紅臉。

    所不同的是一個穿錦袍,一個穿黃衣,穿錦袍的那個有一顆紅得像熟透了的櫻桃般的酒糟鼻。

    這當兒,錦袍老人正把酒臨窗,縱目南湖,意興飛揚。

    黃衣老人手裡雖然也端了一杯酒,但卻是雙眉緊鎖,滿臉憂思。

    錦袍老人收回目光,只一眼,皺丁眉:「公孫老三,你還在耽心柳姑娘?剛才我不是說過……」

    黃衣老人一定神,苦笑道,「在這種情形之下,我怎麼能不耽心?」

    敢情,錦袍老人便是「醉龍」申屠海,這黃衣老人就是「壺中長醉客」公孫明瞭。

    申屠海洪聲道:「有什麼好耽心的,不要被剛才那小子給唬住了,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誰能把咱們這兩個醉鬼怎麼了。」

    公孫明軒了軒眉,方待開口,突聽一個冷冷話聲傳了過來:「申屠大俠,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尚且難保,還敢大言水來土掩!」

    申屠海一怔,目光四下一掃,但見滿座食客喧嚷如潮,卻不知是誰在說話,不由沉哼一聲,道:「閣下是誰?是敵是友?為何不現身說話?」

    仍然只聞那人的話聲道:「先別問我是誰,是敵是友祗在你申屠大俠的看法,時候一到我自會現身,只問申屠大俠有沒有膽量跟我見面?」

    申屠海怒笑說道:「我老人家一生怕過誰來,閣下儘管現身就是。」

    「當然。」那人笑道:「醉龍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不能喝酒。」

    申屠海道:「看來我有跟你化敵為友,好好交一交的必要!」

    那人道:「我受寵若驚,卻怕折了陽壽。」

    申屠海聽得雙眉一聳。

    公孫明忙道:「閣下,我願意跟閣下正經談幾句!」

    那人道:「我也願意。」

    公孫明道:「我請教……」

    「不敢。」那人飛快說道:「公孫大俠請只管下問。」

    公孫明道:「好說,閣下剛才那句話何解?」

    那人道:「公孫大俠提的是那一句?」

    公孫明道:「閣下說申屠老兒泥菩薩過江……」

    那人「哦!」地一聲道:「原來公孫大俠問的是這一句,很簡單,公孫大俠,檀香車跟金頂轎,不會放過到『嘉興』來的任何一個武林人!」

    公孫明訝然說道:「真的麼?」

    那人道:「公孫大俠以為他們會對誰客氣些?」

    申屠海突然說道:「他們?閣下不是他們一夥。」

    那人道:「不是,否則我就更不敢現身了,看申屠大俠剛才要對付敵人的威態,我怕申屠大俠會剝了我的皮。」

    申屠海老臉一紅,軒眉說道:「閣下,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那人道:「申屠大俠,我何來天膽,不過素聞醉龍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生性詼諧風趣,狂放豪邁不羈,才敢跟申屠大俠開開玩笑而已,莫非申屠大俠開不起玩笑?」

    申屠海道:「天大的玩笑我也開得起,只是閣下這般不露面,不現身,冷言冷語,未免令人惱火而已。」

    那人笑道:「申屠大俠,到了該現身露面的時候,我自會現身露面的。」

    申屠海道:「什麼時候是閣下現身露面的時候?」

    那人道:「反正不是現在。」

    申屠海道:「為什麼?」

    那人道:「很簡單,我現在不願現身露面。」

    申屠海道:「那閣下就別怪人惱火。」

    那人道:「我不敢,申屠大俠若愛惱火,請儘管惱火,不過我提醒申屠大俠一句,此時此地妄動肝火,對申屠大俠並無好處,而且有很大的害處。」

    申屠海道:「這話怎麼說?」

    那人道:「申屠大俠當世之一流人物,應知一動肝火,血脈流動會立即加速……」

    申屠海一震道:「如何?」

    那人道:「申屠大俠體內之毒也就將會加速發作。」

    申屠海臉色一變道:「閣下,你說我體內有毒?」

    那人道:「不錯,申屠大俠。」

    公孫明忙道:「閣下是說申屠大俠也中了毒。」

    那人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申屠海道:「我不信。」

    那人道:「申屠大俠不妨運氣試試。」

    申屠海略一沉默,臉色立即大變。

    公孫明入目他那神色,急道:「申屠老兒,莫非你……」

    申屠海鬚髮皆動道:「公孫老三,他說對了……」

    公孫明驚聲說道:「這是誰……」

    那人道:「就是剛才那位。」

    公孫明詫聲說道:「剛才那人?怎麼會,我未見他……」

    那人笑道:「要讓人覺察就算不得高明了,二位,他們對用毒一途都有過人的造詣,可以說極其高明,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那麼猖獗了!」

    申屠海威態一斂道:「栽了,這個跟頭不小……」

    那人道:「申屠大俠,勝敗乃兵家常事,何一頹若此,真要說起來,這只不過是一個小跟頭,也僅僅是開始。」

    申屠海兩眼一睜道:「你的意思是說往後去還有大跟頭要栽?」

    那人笑道:「不錯,申屠大俠說對了,這是我十拿九穩的看法,不過申屠大俠要想不栽跟頭,也有一個辦法。」

    申屠海忙道:「什麼辦法?」

    那人笑道:「申屠大俠問話很急,顯示出極需要聽這個辦法區區在下能得『醉龍』問計,何幸如之,足慰平生了。」

    這句話乍聽是捧,可是仔細想想,也不無損的意味,申屠海何許人?焉能聽不出來,他雙眉一聳,便待發話。

    忽覺伸在桌子底下的腳,被人踩了一下,他明白,這是公孫明要他忍耐,他立即斂態不語。

    豈料,那人笑著說道:「怎麼,看申屠大俠的臉色,好像有點不大高興?」

    中眉海忍無可忍,剛哼了一聲,公孫明已槍著說道:「閣下想必誤會了,閣下不吝賜教,申屠老兒怎會不高興?應該是感激都怕來不及。」

    那人笑道:「公孫老三會說話,其實,申屠『醉龍』有沒有不高興,你公孫老三比我清楚,對麼?如今看來,申屠『醉龍』的涵養,大不如你公孫老三……」

    申屠海何止惱,簡直氣,他便要往起站,只見公孫明紅著老臉忙遞眼色,他只好又忍了下來。

    只聽那人「哼!」地自嘲一笑,又道:「我這個人就是天生好管閒事的賤脾氣,從不怕看人臉色,其實,中毒的不是我,將來要栽大跟頭的也不是我,吹皺一池春水,干我何事?偏偏我要向人獻計,還惹人不高興,唉,我這是圖什麼啊……」

    公孫明道:「閣下應該是位爽快人。」

    那人笑道:「公孫老三好厲害的一張嘴,我不說過麼,天生愛管人閒事的賤脾氣,不怕看人臉色,放心,我忍了,也忍了,我這就說……」

    一頓接道:「這個辦法很簡單,求諸人不如求諸己,一切都得靠自己,是否會栽更大的跟頭,那就要看申屠大俠自己了,這話申屠大俠明白麼?」

    申屠海臉上沒一點表情,道:「我不明白,請指教。」

    「哈!」那人笑道:「申屠大俠何前倨而後恭,看來武林人沒有一個不怕栽跟頭的,尤其是成名多年的一流人物,這個『名』字得來不易,若為一時之小不忍而毀諸一旦,那就令人惋惜,大歎不值了,申屠大俠,我可當不起你這指教二字,我怕折了我的陽壽,可是話又說回來了,聽了申屠大俠這句話,我就是豁上,該也很值得了……」

    此人不但有一張能說善道的嘴,而且夠損。

    申屠海臉色又復一變,那人已接著說道:「申屠大俠,別再不高興了,我雖然不在乎看人的臉色,但也不願老看人臉色,要知道我這是為申屠大俠你好,申屠大俠,有備無患,這句話你懂麼。」

    申屠海道:「勉強能懂得。」

    那人笑道:「那就夠了,只要申屠大俠多提防點,時刻小心,處處提高警惕,憑申屠大俠這塊硬招牌,他們是無機可乘,難以得逞的。」

    申屠海道:「這就是你教給我的辦法?」

    那人道:「不錯,莫非申屠大俠認為不夠?」

    申屠海道:「我不敢這麼說,但我卻認為你這辦法無關痛癢,也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奇特之處?」那人道:「何須奇特之處,申屠大俠當代一流人物,應知在武學一途上,最俗的招式往往是救命制敵的招式。」

    申屠海道:「這麼說我該對你表示感謝才是。」

    那人笑道:「那倒不必,我也不敢當,我所以點破此事,並不是在求什麼,而是我這天生愛管人閒事的人忍之不住,不吐不快,更不能坐視申屠『醉龍』遭人暗算,所以我鼓足了勇氣,在剛才那人暗施手腳之後,我立即點破了這件事。」

    公孫明突然說道:「閣下怎知申屠老兒遭人下了毒。」

    那人笑道:「公孫老三,我親眼看見的。」

    公孫明道:「我是問閣下怎知申屠老兒中了毒。」

    那人沉默了一下道:「公孫老三,實不相瞞,他中的毒在武林中也許令人談虎色變,聞風喪膽,可是在我眼裡卻是微不足道的彫蟲小技,根本不值一笑,你知道原因麼?」

    公孫明心中暗道:「此人,好狂……」當即說道:「自然了,只不知閣下願不願賜告。」

    那人道:「願意,願意,我既然問起了你,那當然表示我願意說。」

    公孫明道:「那麼閣下請說。」

    那人道:「一句話,玩毒,是我的拿手好戲老本行,明白了麼?」

    公孫明微一點頭道:「明白了……」

    申屠海突然說道:「玩毒是你的拿手好戲老本行?」

    那人道:「不錯,申屠大俠莫非不信,還是有什麼……」

    申屠海道:「據我所知,當世之中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只有一人。」

    那人笑問道:「申屠大俠指的是當今世上的那一位?」

    申屠海道:「毒龍西門邪。」

    那人笑道:「不差,申屠大俠說對了,可是我要奉知申屠大俠一點,只『毒龍』西門邪有資格說這句話,區區在下也就有資格說這句話,這話,申屠大俠懂麼?」

    申屠海剛微微一愕,只聽公孫明道:「閣下莫非跟西門『毒龍』有什麼淵源?」

    「對了。」申屠海在桌子上輕擊一掌,道:「你不是跟西門『毒龍』有什麼……」

    一句話還沒說完,身左靠裡角落裡一付座頭上,突然站起個中年黑衣客,他,身材頎長,長眉細目,稱得上俊美灑脫,只可怕一張臉色略慘白,冷冰冰,死板板地不帶一絲表情,尤其那雙眼神,說不出有多怪,只是看人一眼能令人心裡冒寒意。

    申屠海看在眼裡,神色一怔。

    適時公孫明已離座站起,目注中年黑衣客道:「閣下莫非就是適才……」

    中年黑衣客倏然一笑,卻冷意逼人:「公孫老三好眼力。」

    正是適才暗中說話那人的話聲。

    申屠海霍地站起:「你是……」

    中年黑衣客一抬手,道:「申屠大俠,稍時再問不遲,可容我移過杯箸?」

    申屠海道:「自無不可,而且毋任歡迎。」

    中年黑衣客道:「我先謝了!」

    一抬手招來了夥計,向著申屠海,公孫明二人的座頭指了指,低低交待了幾句,然後先走了過來。

    夥計向這邊望了一眼,忙拿起杯箸跟了過來。

    中年黑衣客走近舉手微拱,道:「申屠大俠,公孫老三,恕我唐突冒昧……」

    公孫明連忙謙遜,申屠海則凝目說道:「容申屠海先請教……」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申屠大俠可是先聽聽我是誰,然後再決定讓我入座與否?」

    申屠海伸手拉過一把椅子,道:「是誰都一樣,你先請坐。」

    中年黑衣客灑脫欠身,含笑說道:「謝謝……」一抬手,道:「二位也請坐,咱們都坐。」

    三個人一同坐了下去,坐定,夥計放下杯箸,中年黑衣客仰身偏頭,向著夥計吩咐說道:「把我那一桌的殘酒剩菜撤了,然後添幾個菜到這張桌子上來,待會兒一起算,沒事了,去吧!」

    夥計陪笑躬身哈腰,連聲答應著退走了。

    夥計一走,申屠海便要說話,但卻被人搶了先。

    中年黑衣客似是有意不讓申屠海發話,他目光一掃申屠海與公孫明,當即開口說道:「二位,先容我辦妥一件事,弄清楚一件事,然後咱們再開懷暢飲,談笑言歡,痛痛快快地樂一樂,可好?」

    公孫明遲疑著剛一點頭,申屠海立即問道:「你閣下要辦什麼事,又要弄清楚什麼事?」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道:「申屠大俠,請把一雙尊手伸給我。」

    申屠海微微一愕道:「閣下是要……」

    中年黑衣客道:「申屠大俠稍時自然知曉。」

    申屠海微一搖頭道:「閣下,容我先問清楚……」

    中年黑衣客「哈!」地一笑道:「久仰申屠大俠風塵奇人,當世高土,豪邁狂放不羈,怎地如今跟個女人家一般,二位一名列『九龍』,一名列『十奇』,我以一對二,難道申屠大俠還怕我害了你不成?」

    申屠海經不起這一激,長眉一揚,道:「別讓人把申屠海看成女人家,就是死我也願落個豪邁狂放不羈,閣下,申屠海的一雙手在這兒。」當即把雙手伸了過去。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伸雙手抓上申屠海的左右腕脈。

    申屠海神情微微一震,但他既沒掙也沒說話。

    中年黑衣客當即笑道:「申屠大俠不愧『九龍』之一,膽識,鎮定均超人一等……」

    目光一轉,接道:「如今申屠大俠的一雙腕脈在我掌握之中,也可以說申屠大俠整個人在我控制之中,我若有一點壞心眼兒,申屠大俠便要遭殃,公孫老三隻有眼睜睜的看著,不但連動也不敢動,而且我叫他幹什麼,他絕不敢不聽,二位信否?」

    公孫明臉色一變,剛要說話。

    申屠海已然點頭說道:「我信,又如何?」

    中年黑衣客笑問道:「申屠大俠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話麼?」

    申屠海道:「我不知道閣下指的是那一句。」

    中年黑衣客道:「就是那句往後還要栽大跟頭……」

    申屠海點頭說道:「記得,怎麼?」

    中年黑衣客未答又問道:「申屠大俠還記得我獻的那俗計麼?」

    申屠海道:「記得,有備無患,時刻提防,處處提高警覺,不給人可乘之機,陰謀詭計自然無法得逞。」

    中年黑衣客笑道:「不差,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申屠大俠記得,怎麼還會隨便把一雙腕脈交給個素昧平生的人?」

    申屠海神情猛地一震,他便要提氣凝功。

    公孫明臉上變色,那裡也要動。

    中年黑衣客已然搖頭說道:「慢來,慢來,明智的二位老,當知妄動不得,申屠大俠自己不惜命,公孫老三卻不能不為朋友著想。」

    果然,這句話嚇住了公孫明,他沒敢輕舉妄動,申屠海可沒管那麼多,他圓睜醉眼,冷笑說道:「閣下,你要抓緊了。」

    中年黑衣客哈哈一笑道:「玩笑要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申屠大俠,請平心靜氣,隨我相渡之真氣運功,定心。」

    他話聲一落,申屠海只覺一股真氣由雙臂渡入,然後順著手臂直往上走,他連忙斂態定心,好不詫異地望著中年黑衣客,訝然說道:「你這是……」

    中年黑衣客輕喝說道:「申屠大俠,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請定心,聚神。」

    申屠海不再言語,立即閉上雙目。

    轉眼間,他只覺由臂上渡入的那兩股真氣在丹田合而為一,然後猛地向上一衝,緊接著他覺得一股熱氣由丹田升起,飛快地突上喉頭,喉頭為之一甜。

    耳邊適時傳來中年黑衣客一聲輕喝:「申屠大俠,張嘴,睜眼。」

    申屠海沒工夫考慮,將嘴一張,隨即睜開雙眼。

    他覺得出,也看得見,一條其細如線的黑水從他嘴裡射出,對面中年黑衣客正張著嘴在那等著,那線黑水,飛一般地直投中年黑衣客嘴中。

    轉眼間,黑水已盡,中年黑衣客立即鬆了抓在申屠海一雙腕脈上的手,目注申屠海笑問道:「申屠大俠,如今請再試試體內可有中毒跡象!」

    申屠海一震睜眼,道:「閣下這是為我解毒……」

    中年黑衣客吁了一口氣,笑道:「還好,申屠大俠終於明白我沒有惡意了。」

    申屠海老臉一紅,道:「閣下,請恕我,也容我問個清楚,閣下為什麼要……」

    中年黑衣客凝目笑問道:「申屠大俠是問我,為什麼要為申屠大俠解毒?」

    申屠海點頭說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中年黑衣客笑了笑道:「申屠大俠只要在我說過的話裡,稍加搜尋與思索,當能找出我為什麼要為申屠大俠解毒的原因來。」

    申屠海想也沒想便搖頭說道:「閣下,申屠海素來粗心大意……」

    中年黑衣客笑道:「那是申屠大俠客氣,據我所知,申屠大俠人醉心不醉,是一位非常高明的人物,在『九龍』之中算得上……」

    申屠海道:「閣下,我說的是實話,我記不得閣下曾說過什麼話了!」

    中年黑衣客笑道:「記不得或許是實,要說申屠大俠一向粗心大意,我絕不相信,也絕難苟同……」頓了頓接道:「申屠大俠,可記得這一句,我天生愛管人閒事的賤脾氣,而且不在乎是否惹人討厭,招人……」

    「夠了,閣下!」申屠海老臉微紅,抬手說道:「得放手時便放手,能饒人處且饒人,路須讓一步,味要減三分,申屠海知過,而且願意當面賠罪致歉……」:

    中年黑衣客搖頭說道:「後者我不敢當,至於前者……」笑了笑,接道:「能得申屠大俠求饒,區區在下已引傲終生了。」

    申屠海搖頭說道:「申屠海一向令人頭痛,今天卻碰上了令申屠海頭痛的厲害人物,這也請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中年黑衣客含笑說道:「申屠大俠既有所諭,我焉敢不遵?」

    申屠海改了話鋒,道:「閣下是說閣下所以為申屠海解毒,完全是這種愛管人閒事的脾氣使然?」

    中年黑衣客道:「正是。」

    申屠海凝目未語。

    中年黑衣客含笑問道:「難道申屠大俠不信?」

    申屠海被人一語道破心事,老臉一紅,忙道:「申屠海不敢,我只是覺得……覺得……」

    中年黑衣客道:「覺得該還有別的原因?」

    申屠海歉然點頭說道:「事實如此,申屠海不願否認。」

    中年黑衣客道,「申屠大俠以為還有什麼別的原因?」

    申屠海搖頭說道:「我不敢魯莽下斷,我只是覺得彼此素昧平生,緣慳一面……」

    中年黑衣客「哦!」地一聲笑道:「原來如此,所以嘍,這年頭好人做不得,做個好人也會招人動疑,其實申屠大俠錯了,有道是:『四海之內皆兄弟』,這世上熱心腸的人也多得很,我不能眼見申屠大俠中人陰謀伎倆而視若無睹,尤其申屠大俠是『九龍』之中的『醉龍』,其實,說起來彼此也算不得陌生……」

    申屠海「哦!」地一聲道:「閣下是……」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道:「我稍待自當奉告,容我弄清楚我要弄清楚的那件事!」

    申屠海臉色一整,點頭說道:「行,不管怎麼說,申屠海欠了閣下的情而不敢言謝……」

    中年黑衣客「哈!」地一笑道:「申屠大俠要這麼想,那可就糟了。」

    申屠海訝然說道:「閣下這話……」

    中年黑衣客凝目說道:「申屠大俠,欠我的情可不是一件好事!」

    申屠海道:「恕我直言,欠人的情本就不是一件好事。」

    「不!」中年黑衣客搖頭說道:「欠別人的情雖不算什麼,大不了下次找個機會還他,可是欠了我的情那就……這麼說吧!我敢說稍時申屠大俠一定會懊悔欠了我的情,而且很懊悔,很懊悔。」

    申屠海詫異地道:「那為什麼?」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且等稍時,稍時不用我說,申屠大俠自會明白。」

    申屠海入耳幾句稍時,神色一動,剛待再問。

    中年黑衣客卻已然搖頭說道:「申屠大俠,且等稍時,如今容我把自己要弄清楚的事弄個清楚,不情之請,當請申屠大俠俯允。」

    欠人家的情在前,申屠海不便堅持,當即說道:「閣下要弄清楚什麼事?」

    中年黑衣客目光微轉,掃了公孫明一眼,道:「我要弄清楚,公孫老三何故一直愁眉不展。」

    公孫明神情微震,忙道:「沒有啊……」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道:「公孫老三這是欺人之談,倘若沒有什麼特別煩心的事故,『壺中長醉客』不會冷落這杯中物。」

    公孫明神情再震,道:「這……閣下誤會了,公孫明……」

    中年黑衣客抬手一指,道:「別忘了,公孫老三,你名列『十奇』之內。」

    公孫明老臉一紅,遲疑了一下,道:「不敢再瞞閣下,公孫明心裡確有點事,但並不如閣下所說是什麼特別煩心的事故,其實……」

    中年黑衣客截口說道:「我試問,『壺中長醉客』何時冷落過杯中物?還要人一勸飲?再勸飲?武林試打聽,這情形該是絕天僅有!」

    公孫明瞿然說道,「看來閣下對公孫明知之頗深。」

    中年黑衣客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又何止對你公孫老三一人?」

    公孫明道:「所謂特別煩心的事,那是公孫明的私事……」

    中年黑衣客目光一凝,道:「公孫老三,你這是叫我別問?」

    公孫明老臉微紅,忙道:「閣下別誤會,公孫明何敢,只是……只是……」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公孫老三,我這個人生平好管他人閒事,根本不在乎招人厭惡,我不敢說有大智,但敢說有足以替人解憂去煩的小聰明,公孫老三,你信不信?」

    公孫明忙道:「閣下何止有小聰明……」

    中年黑衣客一抬手,道:「別捧我,說不說在你,我不敢勉強,不過我要把話說在前頭,對柳姑娘的安危福禍,我頗有……」

    公孫明一驚忙道:「怎麼,閣下知……閣下怎麼知道……」

    中年黑衣客目光略一掃動,笑笑說道:「二位的談話,我已悉入耳中,只是請二位原諒,我無意竊聽二位的談話,這一點我要說明……」

    公孫明道:「不敢,閣下莫非知道我那位十妹的……」

    中年黑衣客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柳姑娘芳蹤何處,也難卜柳姑娘的安危福禍,我所以要問個明白,只是萬一情形糟透,我有辦法讓你公孫老三報仇雪恨……」

    公孫明變色說道:「閣下這是什麼意思?」

    「別生氣。」中年黑衣客搖頭說道:「也請別介意,我是實話實說,公孫老三,凡事可以作最好的打算,可也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

    公孫明道:「你以為我那十妹會……」

    中年黑衣客搖頭說道:「公孫老三,我不敢以為什麼,我這是作最壞的打算。」

    公孫明道:「你閣下既然聽見申屠老兒跟我的談話,就該知道……」

    中年黑衣客截口說道:「我知道『粉龍』南宮黛,跟那位『華嚴庵』的佛門高弟仗義伸手,為你公孫老三追『青龍』柳燕翎去了,可對?」

    公孫明道:「閣下聽見的不少,不錯,既有南宮姑娘與悟因神尼的高足仗義伸手,公孫明似乎不必作最壞的打算!」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緩緩說道:「公孫老三,你那麼有把握,南宮黛跟那位『華嚴庵』的高足,必能找到『青龍』柳燕翎了。」

    公孫明神情一緊道:「這個……」

    中年黑衣客截口說道:「這還是個未知數,機會一半一半,所以你必須能作最壞的打算,公孫老三,你以為然否?」

    公孫明不悅地道:「話雖不錯,但閣下為什麼不叫人作最好的打算。」

    中年黑衣客道:「那只是空言安慰,與事實無補,我可以叫你作最好的打算,萬一事實正好相反呢,公孫老三,則淨愛聽順耳話。」

    公孫明心裡有氣,但礙他為申屠海解毒在前,卻不便發作,當即淡然一笑道:「閣下當真是有一句說一句……」

    中年黑衣客道:「我這個人由來如此。」

    公孫明雙眉一揚道:「那柳燕翎他若敢動我十妹毫髮,我公孫明……」

    中年黑衣客道:「怎麼樣,找他拚命?」

    公孫明一點頭道:「當然!」

    中年黑衣客道:「我問你一句,你可別不高興,你自問是『青龍』柳燕翎的對手麼?」

    公孫明臉色微變,道:「公孫明承認不是柳燕翎的對手,但我還不至怕死……」

    中年黑衣客道:「死不必怕,生老病死,誰又能免,只是那要看怎麼個死法,值得不值得,我很為你這樣的死……」

    公孫明道:「怎麼樣?」

    中年黑衣客道:「不怕你不愛聽,那只是無謂的犧牲,十奇多一個毀在『青龍』柳燕翎的手裡而已,柳燕翎他仍然逍遙於世。」

    公孫明老眼微睜,道:「『十奇』並不只公孫明一人。」

    「當然,那當然!」中年黑衣客淡然點頭道:「要不然怎會稱『十奇』,不只公孫老三,十奇若聯手,當然柳燕翎難抵一擊,假如這樣的話,聚在一起找柳燕翎怕不容易……」

    公孫明道:「可以分頭去找。」

    中年黑衣客道:「那實力就要大打折扣。」

    公孫明道:「如果三個一路呢?」

    中年黑衣客道:「那自然另當別論,只是,公孫老三,縱然三個在一路時找到柳燕翎,又能拿他怎麼樣?」

    公孫明道:「我不信三人聯手對付不了一個柳燕翎……」

    中年黑衣客搖頭說道:「我不是說這,三位若聯手,柳燕翎自然不是對手,我是說縱然找到他,怕也拿他無可奈何。」

    公孫明道:「這話怎麼說?」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公孫老三聰明一世,怎麼糊塗一時,你那位十妹柳姑娘還在他手裡,難道你連投鼠忌器都不懂了。」

    公孫明笑了一笑,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沉默已久的申屠海突然說道:「不錯,公孫老三,這位說得沒錯,就算先找到柳燕翎,柳姑娘還在他手裡,一時也不能動他。」

    公孫明臉色一變道:「這麼說縱然南宮姑娘能找到了他,也……」

    申屠海神情為之一震。

    中年黑衣客立即點頭說道:「所以說凡事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

    公孫明鬚髮猛地一張,威態怕人。

    中年黑衣客飛快說道:「公孫老三,我有辦法可以把柳燕翎手到擒來,任你兄弟擺佈,你可願意聽聽。」

    公孫明威態稍斂道:「閣下有什麼辦法?」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說情勢,對柳燕翎只能智取,不能力鬥,我這裡有一個小玩藝兒,只要你找到柳燕翎,稍微動動你的手,包管你不戰即倒,任你宰割……」

    申屠海忙道:「閣下有什麼……」

    中年黑衣客探懷取出一顆拇指般大小,黑忽忽,似鐵非鐵,似金非金的丸狀物,往桌上一投,道:「就是這玩藝兒。」

    申屠海目光一凝,道:「就是這玩藝兒。」

    中年黑衣客笑道:「申屠大俠別看這玩藝兒,它雖然小,卻能使任何一個高手難逃劫數……」

    申屠海「哦」地一聲,伸手想去拿。

    中年黑衣客伸手一攔道:「動不得,有劇毒。」

    一旦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申屠海聽得一個「毒」字,連忙把伸出的手縮了回去,縮的好快。

    中年黑衣客失笑說道:「申屠大俠也別這樣怕,我既然把它送給公孫老三,它怎會動不得?我只是怕申屠大俠一時好奇用指力捏它一把捏破了它……」

    申屠海老臉微紅道:「莫非這東西裡面有毒……」

    「有劇毒!」中年黑衣客道:「這東西只有一層薄薄的殼,裡面藏有毒物,見風化氣,只要吸人一絲絲……」微微一笑,住口不言。

    申屠海道:「原來如此……」

    公孫明突然說道:「閣下的好意,公孫明心領。」

    中年黑衣客目光一凝道:「怎麼,公孫老三,你不要。」

    公孫明道:「公孫明生平從沒有用毒……」

    中年黑衣客倏然一笑道:「公孫老三,你何不直說不會用毒。」

    公孫明道:「也可以這麼說。」

    申屠海道:「公孫老三,你怎麼……」

    公孫明兩眼微睜道:「申屠老兒,難道你也勸我用毒。」

    申屠海道:「我不敢。」隨即沉默不言。

    中年黑衣客淡然一笑道:「公孫老三,一個人正直不阿,固然是令人敬佩的,可是吃大虧的也往往是這種人,必要的時候,是需要變上一變的,豈不聞通權達變……」

    公孫明道:「公孫明至今還沒有變過,今後也不敢有所打算。」

    中年黑衣客哈哈一笑道:「公孫老三簡直硬得像塊鐵,人各有志,相強不得,我不敢再勸你用毒,但我要勸你替那位十妹柳姑娘想想……」

    公孫明臉色一變,中年黑衣客忽地站了起來,拿起酒壺把三隻酒杯斟滿,然後舉杯說道:「難得彼此相識一場,怎麼說也該乾上一杯,來,我先乾為敬。」

    話落,舉杯一仰而干。

    申屠海沒有不喝的道理,他干了。

    公孫明不想喝這一杯,但眼見申屠海喝了,他不敢落人個小氣,當即也舉杯一仰而干。

    中年黑衣客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道:「對面能相逢總是緣,進而相識緣份更大,既然有緣,日後不怕沒有見面的機會,區區在下就此別過,異日再得後會。」一拱手,離席而去。

    申屠海忙站起說道:「閣下還沒有留下……」

    中年黑衣客一笑道:「西門邪。」轉身而去。

    公孫明為之一震,久久說道:「西門邪,原來是『毒龍』……」

    申屠海立即怔住,未幾,頹然坐了下去。』

    公孫明一怔說道:「申屠老兒,你怎麼了?」

    申屠海喃喃說道:「我料他跟西門邪有甚淵源,卻沒想到他就是那條『毒龍』,我怎麼沒想到,我怎麼沒想到……」

    公孫明訝然說道:「申屠老兒,有什麼不對麼?」

    申屠海苦笑搖頭道:「何止不對,簡直大錯特錯。」

    公孫明詫異地道:「申屠老兒,什麼錯了?」

    申屠海道:「我錯了。」

    公孫明道:「你錯了,你怎麼錯了?」

    申屠海道:「我錯在沒先問清楚他是誰?」

    公孫明道:「先知道他是誰又怎麼?」

    申屠海道:「我寧死也不會讓他替我解毒。」

    公孫明笑了一笑道:「申屠老兒,你這話……」

    申屠海苦笑道:「你沒聽他說麼,稍時我會懊悔欠了他的情,很懊悔。」

    公孫明道:「聽見了,難道……」

    申屠海道:「我從入耳三字西門邪後就懊悔了,很懊悔,他一點也沒有說錯。」

    公孫明大聲叫道:「申屠老兒,這是為什麼?」

    申屠海道:「公孫老三,難道你不知道這條『毒龍』的為人。」

    公孫明道:「他為人怎麼樣?」

    申屠海兩眼一睜道:「公孫老三,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跟我裝糊塗?」

    公孫明忙道:「申屠老兒,我是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九龍』之中以他跟『青龍』柳燕翎,『睡龍』莫十娘邪而不正……」

    申屠海苦笑道:「他若僅沾個邪氣那倒好辦了……」

    公孫明道:「還有什麼難辦的?」

    申屠海道:「公孫老三,有這麼一句話,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寧願負一身鬼債,不欠『毒龍』人情,由此可知……」

    公孫明道:「欠他的情怎麼了?」

    申屠海道:「怎麼了,誰要欠了他的情,這輩子就別想清閒,他張口你欠他的,閉口你欠他的,你受得了麼?」

    公孫明道:「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找個機會還他就是。」

    「還他。」申屠海苦笑道:「你說的輕鬆,要能還他還會欠他的情麼?」

    公孫明說道:「怎麼,還不了?」

    申屠海點頭說道:「不錯,還不了,一輩子也還不了,除非伸腿瞪眼嚥了氣。」

    公孫明道:「我可不信,這有什麼難。」

    申屠海道:「公孫老三,要是容易的話,也不會有那句,寧負一身鬼債,不欠『毒龍』人情,這句話你怎麼會沒聽說過。」

    「申屠老兒,你說說看,難在何處?」

    申屠海道:「難就在你找不著機會還債,他也不給你機會還債。」

    公孫明道:「有這種事……」

    申屠海道:「怎麼沒有,難道我會誇大其辭,過於……」

    公孫明道:「申屠老兒,跟著他走,我不信找不著一次機會……」

    申屠海搖頭說道:「公孫老三,我實在拿你沒辦法,武林之中你試打聽。十之七八都知道『毒龍』行蹤詭異神秘。除非他自己出現,要不然你就絕難找得到他。」

    公孫明「哦!」地一聲道:「還有這說法?看來我是懶散太久了……」

    申屠海道:「他就是這麼個人,很難得施惠於人,可是從不欠人家的。」

    公孫明目光一直,道:「怎麼說,申屠老兒,他很難施惠於人?」

    申屠海點頭說道:「不錯,他很難施惠於人。」

    公孫明凝目說道:「申屠老兒,今天他片刻工夫不到,先後施惠於兩人。」

    申屠海呆了一呆道:「公孫老三,你這話什麼意思?」

    公孫明道:「你且想想看!」

    申屠海道:「你是說他一反常態?」

    公孫明道:「你說是不是?」

    申屠海略一沉吟,點頭說道:「不錯,他確實是一反常態……」

    老眼一抬,接問道:「公孫老三,你以為……」

    公孫明冷冷說道:「申屠老兒,你可聽說過這句俗話,『黃鼠狼給雞拜年』?」

    申屠海道:「你說他沒存好心?」

    公孫明道:「你看呢?」

    申屠海沉吟說道:「不會吧!你我都看得見,他替我解了毒……」

    公孫明道:「也許目前難見什麼?」

    申屠海皺著眉頭沒說話,半晌才說了一句:「我跟他西門邪一無遠怨,二無近仇……」

    公孫明冷笑一聲道:「申屠老兒,我那十妹跟誰有怨有仇?」

    申屠海道:「至少她風華絕代,引得柳燕翎見色起意,我呢?」

    公孫明道:「那麼我兄弟跟『玉龍』皇甫華又有什麼怨仇?」

    申屠海呆了一呆,一時沒說上話來。

    公孫明冷笑說道:「還有,要不是有什麼用心,他豈會輕易將……」

    臉色一變,目光落在桌上,急道:「申屠老兒,糟了,這東西忘記讓他帶走了。」

    申屠海也忙望向桌上,道:「要命,怎麼我也忘了……」

    公孫明雙眉一揚,道:「追上他,還給他去。」伸手抓起那顆丸狀物,站起來就走。

    申屠海忙道:「慢一點走,公孫老三,要走咱們一起走!」

    兩個人到了櫃檯處要會帳,帳房卻說剛才跟他兩個同桌的那位爺會過了,這句話聽得申屠海搖頭苦笑:「他沒說錯,這就是接著而來的一個大跟頭。」

    兩個人匆匆地下了「喜春樓」,剛出門,申屠海微一怔神之後,立即抬手左指,急急叫道:「公孫老三,你看那是誰?」

    公孫明忙循指望去,神情一喜,忙道:「申屠老兒,敢莫那位就是南宮姑娘?」

    可不是麼?「鴛鴦湖」邊,南宮黛跟聖心正雜在遊人之中,從東往西走著,一邊走還一邊低低交談著。

    申屠海一點頭,道:「沒錯,走,咱們過去……」立即揚聲叫道:「南宮姑娘,申屠海在此。」

    正在行走中的南宮黛聞聲一震停步,轉眼一看,臉色不由變了一變,立即低低說道:「師姐,公孫明也在,怎麼辦?」

    聖心本是皺著眉鋒的,聞言雙眉一展,道:「讓我來應付!」

    說話間,申屠海跟公孫明已到近前,公孫明急不可待,什麼都忘了,劈頭便問道:「南宮姑娘,可曾找到我那十妹?」

    聖心微微一笑道:「這位必然是『壺中長醉客』公孫大俠?」

    一句話提醒了公孫明,他老臉一紅,忙道:「請恕公孫明失態……」

    「好說!」聖心道:「這是人之常情,也益顯諸位情深。」

    公孫明道:「援手之情一直沒機會致謝,又勞二位馳救十妹,此情此誼,公孫明不敢言謝,容異日……」

    聖心道:「公孫大俠要這麼說,我姐妹就不安了,當時救公孫大俠的是申屠大俠而不是我姐妹,我姐妹追趕柳燕翎……」

    公孫明忙道:「怎麼樣,可曾……」

    聖心平靜地道:「公孫大俠,我姐妹無能,沒能找到柳燕翎。」

    公孫明如冷水洗頭,臉色倏變,「哦!」地一聲,立即呆住。

    申屠海一顆心也為之一沉,忙道:「真的?」

    聖心轉眼說道:「事關重大,聖心焉敢欺騙公孫大俠?」

    申屠海道:「這……這……這怎麼會……」

    聖心道:「事實上我姐妹確實沒找到柳燕翎,這是我姐妹無能!」

    公孫明不愧十奇之一,也畢竟是位一流人物,他雖然臉發白,神色很難看,但他到底平靜地開了口:「怎麼說公孫明等仍表感激……」

    聖心道:「我姐妹不敢當,吉人自有天相,還請公孫大俠……」

    公孫明老臉一陣抽搐,道:「多謝師父,公孫明省得。」

    說完了這話,他舉手一拱,接道:「南宮姑娘,師父,申屠老兒,我臨時想起一件事,要去辦辦,三位談談吧,我告辭了。」話落,二話沒說,逕自轉身而去。

    申屠海一把沒抓住他,招手要叫。

    聖心忙道:「申屠大俠!」

    申屠海聞言轉過了頭,聖心向著他搖了搖頭。

    申屠海會意,緩緩地放下了手,沒再叫了!

    聖心道:「我姐妹很是不安。」

    申屠海搖頭說道:「我沒想到柳燕翎竟這麼狡猾……小師父,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這也許是天意,二位不必……」

    南宮黛黛眉微剔,道:「怎麼申屠大俠也把世事委諸天意?」

    申屠海苦笑說道:「那南宮姑娘以為這是什麼?」

    南宮黛道:「凡悲慘事都是天意的話,天心豈非太以刻薄?」

    申屠海歎道:「我不敢說天心刻薄,但……」搖搖頭住口不言,但旋即他又說道:「二位可知道,公孫老三為什麼突然離去麼?」

    聖心道:「自然他是找柳燕翎去了!」

    南宮黛道:「也可能去找他那幾兄弟去了!」

    聖心搖頭說道:「不,他那位十妹等於是在他手裡被人劫擄走的,他不會去找他那幾兄弟,他會自己去找……」

    申屠海截口說道:「小師父說的不錯,他獨自一人去找柳燕翎去了。」

    南宮黛道:「柳燕翎一身所學在他之上,他應該有自知之明,他這不是去救他那十妹殺柳燕翎,而是去送命。」

    申屠海搖頭說道:「不,南宮姑娘,柳燕翎只被他碰上,非死在他手裡不可。」

    南宮黛「哦!」地一聲道:「難道說他的所學會比柳燕翎高?」

    申屠海道:「他的所學自會比柳燕翎高,但他有一種足以置柳燕翎於死地的更毒霸的玩藝兒!」

    南宮黛詫聲說道:「他有什麼足以置柳燕翎於死地的更毒霸的玩藝兒?」

    申屠海遂把「喜春樓」上遇見「毒龍」西門邪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兩個本來是出來追趕西門邪,把那顆毒玩藝兒還給西門邪的,誰知出門就看見了二位,公孫老三聽少師父這一說,他突然出去,而且帶走了那顆毒玩藝,我以為他定然是羞怒悲痛之餘改變了心意,用那顆毒物對付柳燕翎去了。」

    南宮黛聽了申屠海的敘述,點頭說道:「真要這樣的話,只怕柳燕翎難逃殺身……」

    聖心突然說道:「那西門邪會替人解毒,而且幫人對付強敵,這倒是聞所未聞的奇事,別是西門邪他別具用心吧。」

    申屠海道:「公孫老三也這麼說,可是我看不出……」

    聖心點頭說道:「公孫大俠沒說錯,據我所知,西門邪從不輕易施惠於人的,他若對人施了惠,必有所圖。」

    申屠海道:「少師父以為他圖些什麼?」

    聖心搖頭說道:「這一時我還不敢說,不過申屠大俠總要多小心……」

    申屠海苦笑說道:「我何只要小心,我簡直就頭大。」

    聖心道:「怎麼,申屠大俠?」

    申屠海道:「少師父知道,西門邪的人情債,豈是欠得的?」

    聖心點頭道:「不錯,寧負一身鬼債,不欠毒龍人情,這麼看來,他縱沒有所圖,也夠申屠大俠受了。」

    申屠海道:「不只是我,還有個公孫老三。」

    聖心道:「說得是……」

    申屠海目光忽地一凝道:「二位恕我直問一句,二位真沒找到柳燕翎。」

    南宮黛神情一震!

    聖心則平靜地道:「申屠大俠這話……」

    申屠海不安地緩笑說道:「我不相信柳燕翎會跑得太遠,適才又見少師父說話之間似有所隱,所以斗膽問了這麼一句。」

    聖心淡然一笑道:「申屠大俠高見……」

    申屠海忙道:「少師父千萬別介意……」

    聖心道:「不,申屠大俠,聖心說的是實話,不瞞申屠大俠,我姐妹找到了柳燕翎,但卻遲了他一步……」

    申屠海神情一緊,急道:「少師父,怎麼回事,難道說那柳姑娘又被柳燕翎……」

    聖心微一點頭道:「怕是……」接著她把跟南宮黛的所見說了一遍。

    聽畢,申屠海臉色大變,道:「怕是,怕是,既然二位有此所見,那柳姑娘就有可能又被柳燕翎毀了,可憐柳姑娘……」

    他鬚髮忽地一張,道:「該殺的柳燕翎,他萬死難贖……」

    聖心道:「我姐妹不敢明告公孫大俠,怕的是他過於傷心悲痛……」

    申屠海威態稍斂,搖頭苦笑:「二位告訴他沒有找著柳燕翎,那後果還不是一樣?」

    聖心道:「至少他還存著一絲希望。」

    申屠海口齒啟動,但旋即搖了搖頭,默然未語。

    南宮黛突然說道:「申屠大俠二位怎麼到『嘉興』來了?」

    申屠海道:「是我要來查查『玉龍』害人的真象,恰好公孫老三也要來報到,我為了要安慰他,只好說二位遲早會到『嘉興』來要他先到『嘉興』來等……」

    聖心道:「就怕碰上他,結果還是碰上了他。」

    申屠海道:「他遲早總會知道的,乾脆不如讓他早知道。」

    聖心道:「我擔心他受了這打擊之後……」『申屠海道:「他最多找柳燕翎拚個你死我活,他身上帶有『毒龍』西門邪的那玩藝兒,自應不怕柳燕翎……」

    聖心道:「我原說柳燕翎難逃殺身之禍。」

    申屠海鬚髮猛地一張,道:「柳燕翎他死有餘辜。」

    聖心抬頭道:「不談這些了,申屠大俠如今可有什麼事?」

    申屠海道:「少師父有什麼吩咐……」

    聖心道:「不敢,申屠大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想請申屠大俠幫我姐妹一個忙……」

    申屠海道:「我剛才說過,我所以到嘉興來,也只為查查『玉龍』害人的真象,總得在這『鴛鴦湖』一帶多逛逛,那跟沒事沒什麼兩樣,少師父有什麼差遣,只管吩咐就是。」

    聖心道:「申屠大俠這是折煞聖心,我想請申屠大俠在這『鴛鴦湖』一帶幫忙找找『玉龍』,一有他的蹤影馬上告知我姐妹……」

    申屠海沒多問,一點頭道:「行,這件事我做得到,反正我到『嘉興』『鴛鴦湖』來也就是為了找他,只是少師父,咱們怎麼連絡?」

    聖心道:「我姐妹也不會遠離『鴛鴦湖』一帶,申屠大俠要找我姐妹,諒必不會太難……」

    申屠海道:「好吧,就這麼說定了,一有『玉龍』的蹤影,我馬上找二位報告就是,就此別過,找到『玉龍』後再見。」

    他是說走就走,說完了話,一拱手,轉身走了,很快地消失在湖畔人群之中。

    聖心微一抬頭道:「此老有一付熱心腸,小黛,人家幫忙的都走了,咱們也別閒著,走吧。」

    於是,兩個人也相偕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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