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郎 正文 第十八章 奸梟末路
    燕十二大步當先,出城直奔東嶽廟。

    剛到東嶽廟外便迎著了趙化龍,李廣義等。

    趙化龍、李廣義一見燕十二,先是一怔,繼而飛步迎了上來,道:「三弟,你回來了,我們還當你閒在裡頭了呢,正預備前去接應……」

    說著話,目光掃向了胖老者跟那幾個步軍。

    燕十二會意,道:「官家派人來要那三個纏回的,我先不進去了,麻煩二哥把他們帶出來吧。」

    趙化龍、李廣義心知燕十二是不願眼前胖老者見著東嶽廟裡的那些個,李廣義答應一聲,還沒動。

    那裡毛鬍子等已經把三名纏回扛的扛,抱的抱全帶出來。

    胖老者跟幾名步軍帶走了三名纏回之後,趙化龍才道:「兄弟,這胖老頭兒是……」

    燕十二道:「大內侍衛。」

    趙化龍一怔,脫口叫道:「大內侍衛!天爺……」

    李廣義道:「怪不得我看他內外雙修,毫不含糊。」

    趙化龍道:「兄弟,你怎麼碰見了他們?」

    燕十二道:「我碰見的不只是他們!」

    趙化龍道:「怎麼,兄弟,你碰見的不只是……」

    兩眼忽然猛睜,道:「兄弟,難不成你還碰上了……」

    燕十二點了點頭道:「還有顳琰(嘉慶,乾隆十五子)。」

    毛鬍子哈的—聲道:「行啊,燕爺見著皇上了。」

    查老五道:「燕爺,顳琰那顆軟腦袋還在脖子上麼?」

    計老二搖頭說道:「只動一個滿清皇上管什麼用,動他髒自己的手。」

    趙化龍道:「兄弟把司徒英和盤托給他了?」

    燕十二點頭說道:「那是當然,既然碰見的是他,我自然不做任何保留。」

    老黑拍手大笑道:「行了,這免崽子這回慘定了。」

    燕十二搖頭說道:「我不能讓顳琰殺了他,我這就去通知他一聲去。」

    趙化龍怔了一怔,道:「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計老二點頭說道:「燕爺做的對,豈能讓頤琰殺了他,只把他逼到江湖上來就夠了,咱們自己來對付他,要是讓頤琰殺了他,勝之不武。」

    毛鬍子道:「燕爺,我跟您跑一趟去。」

    燕十二搖頭說道:「不用,我一個人就夠了,這兒還需要照顧。頤琰這個人也不能不防著點兒。」

    計老二點了點頭道:「燕爺說得是,東嶽廟不能來了。」

    燕十二道:「我這就找司徒英去,你們幾位進去告訴董前輩跟苗前輩—聲去,換個地方等,同時大夥兒留神司徒英逃出城……」

    毛鬍子道:「娘的,截他。」

    燕十二搖頭道:「不能截他,放他出去,只看準他往哪個地方去就行了。」

    毛鬍子道:「不截他?您怕大夥兒不是他的對手?」

    燕十二點頭說道:「我直說一句,除了我能與他拚個百招之外,眼下這些人,的確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情實話。

    毛鬍子沒說話。

    燕十二道:「幾位進去跟董前輩苗前輩說一聲吧,我走了。」

    他是說走就走,轉身往城門方向撲去。

    燕十二一個人,捷如一縷輕煙翻牆進了城。

    他進內城直撲侍衛營,侍衛營裡剛丟了一個馮七少,正在亂呢,燕十二正趕上,一到便被侍衛營的人瞧見了。

    兩個侍衛掄刀撲了上來:「好啊,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敢在這兒晃啊。」

    燕十二出手沒留情,一把奪過了兩把刀,道:「跟我玩這一套,你們還差得遠,告訴司徒英一聲去,我要見他。」

    兩個侍衛一句話沒說,扭頭就跑,轉眼工夫又引出了十幾個,而且還有兩個拿火槍的。

    燕十二一見火槍便皺了眉,當即沉聲說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要見司徒英有機要大事相告。」

    兩個火槍手沒理那—套,舉槍就要射。

    正好燕十二手裡有兩把刀,一揚手,兩把刀脫手飛出,兩個火槍手躲都沒來及躲,慘叫了兩聲,撒手丟槍,全躺下了。

    那十幾個侍衛亂了,叱喝聲中就要撲過來。

    只聽一聲朗喝傳了過來:「你們都給我退回來。」

    燕十二一聽就知道是司徒英出來了,那十幾個侍衛還真聽話,立即全退了回去。

    司徒英背著手,挺瀟灑的走了過來,身後還帶著四名護衛,仍是那麼耀武揚威的。

    「燕十二,你的膽子可真大啊。」

    燕十二道:「燕十二別的沒有,確有一顆鐵膽。」

    司徒英停步在丈餘外,四下看了看,道:「怎麼,只你一個人麼?」

    燕十二道:「我又不是來打架的,來這麼多人幹什麼!」

    司徒英輕哦一聲道:「你不是來打架的,那麼你來幹什麼的,知罪投案的?」

    燕十二倏然一笑道:「我無罪,咱們倆誰有罪誰明白,我來告訴你一聲,東事窗發了,別呆在這兒耀武揚威了,趕快逃命去吧,現在還來得及。」

    司徒英目光一凝,道:「東窗事發,趕快逃命?什麼意思?」

    燕十二笑笑說道:「我說句話你信不信,新疆來的三個纏回,讓大內侍衛逮了去,直接押進宮了。」

    司徒英臉色一變道:「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燕十二道:「懂不懂你自己明白,那也是你的事,我特意跑來告訴你,給你個逃命的機會,對你已經仁盡義至了。」

    司徒英臉色大變道:「我還是不懂你說什麼!」

    燕十二道:「那隨你了,話我是傳到了,懂不懂在你,我沒工夫跟你多解釋,告辭了。」

    話落,他轉身要走。

    「站住!」司徒英—聲沉喝,道:「我眼前豈是你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來人,給我拿下了,死活不論。」

    眾侍衛吶喊壯膽助威,轟雷般一聲答應,各站方位,成一圈的圍上了燕十二。

    燕十二冷笑一聲道:「司徒英,你死到臨頭還在這兒橫行霸道,作威作福……」

    「賊徒大膽。」

    兩名侍衛先攻,手中刀各一擺,一上一下向燕十二攻到。

    侍衛營中俱皆好手,也是護衛禁城的主力,他們的人身手自然不凡,只見刀光閃動,刀風逼人,而且快捷無倫,一閃便已攻到。

    這裡兩名侍衛先攻,那裡幾名火槍手又奔出了侍衛營大門,燕十二看得清楚,心裡也明白,自己若無法脫得此圍,衝出重圍,只待火槍手一到,再想走可就難了,說不定會先傷在這些歹毒霸道的火器之下。

    心念轉動之間,功凝右臂,翻腕掣出他那柄雕玉小刀,旋身避過上下兩處刀鋒,雕玉小刀一閃,直往近處一名侍衛那持刀右小臂攻了過去。

    燕十二這一招看似平淡無奇,其實他這一招用得相當好。

    燕十二攻出一刀之際,他料定他一動,必然會招得其他眾侍衛從後面攻撲,他—刀攻出之後,果然聽得身後金刃破風之聲大作,當即他—矮身形,橫裡騰躍,直往圈外竄去。

    恰好這時候他攻的那名侍衛沉腕出刀,噹的一聲正跟從後攻撲燕十二那些侍衛的兵刃碰在一起,彼此都震得一退,燕十二遂軒易的衝出了包圍。

    司徒英豈容他逃出手去,冷叱一聲帶著幾名火槍手撲了過來。

    司徒英親自出馬,燕十二不敢輕忽大意,把全身功力凝聚在掌中一柄雕玉小刀上,只待司徒英撲到。

    就在這時候,兩條人影捷如鷹隼的掠到了侍衛營門前,那是兩名佩掛整齊,服飾齊全,御前帶刀,官同四品的大內侍衛。

    兩名大內侍衛一掠到,立即揚聲說道:「內廷有話,傳禁軍統領司徒英即刻晉見。」

    司徒英硬生生收住撲勢,兩眼寒芒暴射,直逼燕十二。

    燕十二笑道;「司徒英,大難當頭,你是顧己呢,還是顧人?」

    司徒英霍然轉過身去,對那兩名大內侍衛道:「二位請先走一步,司徒英隨後就到。」

    燕十二道:「對了,去不得,只一去麻煩就大了。」

    只聽一名大內侍衛道:「內廷催促甚急,恐怕不行,你趕快跟我兩個進宮吧。」

    司徒英道:「眼前有個江湖莠民,不法賊徒,我不能讓他脫逃……」

    另一名大內侍衛道:「侍衛營這麼多人都在這兒,何苦你這位統領親自動手。」

    燕十二哈哈—笑道:「司徒英,我仁盡義至,是福是禍,全在你一念抉擇了,我沒那麼多閒工夫看熱鬧,告辭了。」

    騰身躍起,直往前門方向撲去。

    只聽司徒英大喝一聲:「賊徒哪裡走。」

    騰身掠起,銜後緊追過來。

    燕十二心裡明白,司徒英狡猾施詐,並不是真要追他,而是藉這機會開溜,當即加快身法往外撲去。

    兩名大內侍衛似乎也看出司徒英的心意了,叱喝聲中,拔刀掠起,也雙雙追了過來。

    這一追就變成了司徒英追燕十二,兩名大內侍衛追司徒英了。

    燕十二存心促狹,翻出內城後,專找黑胡同鑽,只見他身形連閃就沒了影兒。他躲在—條黑胡同裡,再聽衣袂飄風聲從胡同外急速掠過,心知司徒英在兩名大內侍衛的追趕下已經過去了,心中暗笑一聲,就要竄出去跟上。

    就在這時候,一股疾勁破風聲自腦後響起,直襲他玉枕大穴。

    這是誰,他陡然一驚,一個旋身雕玉小刀閃電般往後揮去。

    只聽一聲冷哼,一條頎長人影一閃後退。

    燕十二一刀逼退那人之後,馬上就看清楚了那人,一怔,脫口說道:「是你!」

    那頎長人影已然穩住了身形,赫然竟是司徒英,只見他臉色鐵青,只聽他咬牙說道:「你壞了我的大事,斷送了我的榮華富貴,即便是我被逼離開官家,又豈肯放過了你……」

    燕十二道:「司徒英,你可別冤枉好人……」

    司徒英冷笑一聲,道:「不會的,我已經想明白了,我跟那三個纏回在密室中議事,馮家那小後生就囚在隔壁,必是他聽見了我們的談話,洩露了我的秘密,你認為有機可趁,擒得三個纏回把他們交給了官家……」

    燕十二道:「既然這樣,我怎麼會冒殺身之險跑來通知你……」

    司徒英道:「燕十二.你把司徒英當成了三歲孩童,你所怕的,就是我手下那包括火槍在內的龐大實力,你認為這樣可以使我孤立,但卻又不願我落在官家手裡,所以你抓我證據交給官家於前,虛情假意做好人跑來告訴我於後,你認為我一旦進入江湖就是獨自一個人,好對付,其實你是做夢,我在江湖中一樣的擁有龐大實力。」

    燕十二笑笑說道:「雷家堡跟山東齊家,他們也有火槍麼?」

    司徒英臉色—變,道:「雖沒有火槍,但殺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我用不著仗恃火槍。」

    燕十二臉色一沉,道:「司徒英,我要跟你說正經的了,你今天害這個,明天害那個,多少人為你妻離子散,多少人為你家破人亡,多少人為你含恨痛苦聲聲,這都還好,害來害去你竟連自己的授業恩師都害了,捫心自問,你作過多少孽,造過多少罪,你還有什麼臉進入江湖,你還有什麼臉活在人世……」

    司徒英厲聲喝道:「姓燕的,你住口!」

    燕十二冷笑說道:「怎麼,怕聽了麼,老實告訴你,就是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的,姓燕的我但有三寸氣在,誓必除掉你這個喪心病狂,無恥已極的陰毒小人,否則我對不起家師,對不起桑前輩,董姑姑跟天下武林的每—個人,言盡於此,你我決一雌雄,判個生死吧。」

    閃身欺了過去,雕玉小刀一揮,直襲司徒英胸前大穴,他凝足真力,一上手便是不輕露的師門絕學。

    那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必殺司徒英,另一方面卻也是為了司徒英是他生死大敵,唯一對手,他不敢輕敵。

    司徒英冷笑一聲,五指如鉤,硬抓那柄雕玉小刀。

    司徒英懷著洗髓經,有可能已習得洗髓經所載絕學,燕十二不敢讓他抓著那柄雕玉小刀,沉腕一閃,刀鋒走偏,迅雷奔電般向司徒英右小臂刷了過去。

    司徒英一條手臂靈蛇般,只見他一縮一吐,招式未變,五指仍然抓那柄雕玉小刀。

    燕十二知道自己這柄雕玉小刀利能削玉,不是凡鐵,也以為司徒英在手指上必有其獨特的功夫,否則他斷不敢輕易用肉掌跟這柄雕玉小刀碰。

    心中有此一念,更不敢讓司徒英的五指沾著那柄雕玉小刀,右手收刀,左手一掌拍了出去。

    司徒英冷冷—笑道:「也好,你我就比比掌力,較較內功。」

    五指一伸,挺掌迎向燕十二攻來的一掌。

    這一掌雖非石破天驚,倒也威勢驚人,只昕砰然一聲,燕十二覺胸中血氣翻騰,立足不穩,一晃退了兩步,而司徒英身體也為之一晃,卻不過退了一步。

    單看這情形,司徒英的內力要比燕十二來得深厚。

    本來是,司徒英要連這一點都不及燕十二,他還稱得什麼梟雄,當得什麼禁軍統領。

    燕十二驚了心,他不敢再跟司徒英比內功,較實力了,雕玉小刀一閃,電一般的攻了過去。

    只聽司徒英冷笑一聲道:「只仗犀利兵刃,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他則是五指如鉤抓向那柄雕玉小刀。

    燕十二是絕不敢讓他碰著這柄雕玉小刀,道:「你不必激我,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

    嘴說手不閒,振腕一抖,一連攻出三刀,寒光閃閃,每一刀都快捷如電,指的全是司徒英要害。

    司徒英腳下沒動半步,五指翻飛,從容化解了燕十二這凌厲無比的三刀,然後五指一抖,向著燕十二胸前拂去。

    剛才他只守不攻,現在他採取攻勢了。

    燕十二挺左掌迎了上去,同時,右手刀一翻,疾點司徒英乳下要害。

    他機靈的聲東擊西,看司徒英怎麼封架,怎麼阻擋。

    司徒英不含糊,抬左手抓向那柄雕玉小刀。

    他應變不可謂之不快,可是他不及燕十二快,刀光一閃,血光立現,司徒英左胸被劃破了一道口子,衣裳破了,肉也綻了,立即見了血。

    同時,兩掌接實,砰然一聲,燕十二隻退一步,司徒英卻來個踉蹌暴退。

    是—震之威,還是因為司徒英受了傷?

    燕十二剛—怔,一眼瞥見司徒英適才站立處地上,一前一後兩個深逾寸許的腳印。

    他心裡猛然—跳,倏然抬眼,道:「司徒英,你是空殼子啊。」

    司徒英二話沒說,騰身而起,直上夜空。

    燕十二冷笑說道:「還想逃麼,你歇歇吧。」

    騰身追了上去。

    他這裡剛騰起,只見司徒英身影一折,忽然又射了下去,直向—個黝黑的大院子落去,—閃便沒入那大院子的暗隅裡。

    燕十二飛也似的跟了下去,落地再看,眼前好大個院子,想必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庭院。院子裡處處黝黑,哪裡還有司徒英的蹤影。

    燕十二一向促狹,凝足了勁兒,大叫一聲:「有賊。」

    人隨話動,立即騰身拔起,躲入一棵大樹那濃密的樹葉中。

    他這一聲跟晴天霹靂般,就是死人也能讓他震得一跳,各處都有了動靜,轉眼工夫之後,看吧,都起來了,掌燈的掌燈,舉火把的舉火把,到處找上了,鬧嚷嚷的。

    燕十二躲在高處,一雙銳利目光透過濃密樹葉,只留意各處暗隅,只要司徒英身形敗露一竄出來,他就馬上在半空裡來個截擊。

    可是奇怪了,下面忙了半天,別說賊了,連根賊毛也沒找到,根本沒見司徒英露面。

    他躲到哪兒去了?

    難不成他借土遁了?

    燕十二正詫異間,只見五六十丈外,一條頎長人影在夜色中向城外騰躍疾射,赫然竟是司徒英,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逃出這座大宅院了。

    眼看司徒英就要出城,燕十二心中—急,騰身自枝葉中行出撲了過去,帶出一陣枝葉聲,聽得下頭有人大叫:「賊在樹上,賊在樹上。」

    好了,這下他倒成了賊了。

    當然,那些人也只是叫叫而已,哪—個人能趕得上燕十二。

    燕十二一路疾馳,他馳出十丈的時候,司徒英已然翻出了城,等到他翻上城牆再看,城外夜色空蕩寂靜,司徒英卻已沒了影兒。

    燕十二正懊惱間,遇見城下百丈左右處,像有個人影晃動了一下,他連忙騰身追了過去。

    到了適才人影晃動處,人影又不見了,卻聽得不遠處有人叫了他一聲:「燕爺。」

    —條人影掠了過來,是計老二,他道:「您回來了,情形怎麼樣?」

    燕十二道:「看見司徒英了麼?」

    計老二神色一緊道:「怎麼,司徒英跑出來了?」

    燕十二點了點頭,道:「他現在像個喪家之犬,我剛才站在城牆上看見此處有條人影晃動了一下。」

    計老二道:「我沒見有別人,您瞧見的那人影,八成便是我。」

    因離得太遠,燕十二看不真切,剛才那晃了晃人影是不是計老二,燕十二不敢說,不過計老二耳目不差,要是有人從他這兒過,即或他攔不住,可斷無茫然不覺的道理。

    這麼說,司徒英沒往這邊跑。

    計老二見他沉吟未語,當即又道:「燕爺您放心,咱們的人跟馮家的人,已經把京城團團圍住了,就是只蟲蟻也別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出去,何況是個活生生的大人,大夥兒早就說好了,只要有一點異動,馬上就會示警的……」

    忽聽身左幾十丈外傳來一聲悶哼,緊接著是一聲慘呼。

    燕十二臉色一變,飛一般的當先撲了過去。

    這一帶矮樹葉到處,就是矮的也有—人高,在這一帶藏身,是最容易不過的了。

    燕十二剛撲到,一陣金刃破風聲當頭壓下。

    只聽身後計老二叫道:「老六,是燕爺!」

    金刃破風倏然而止,樊者六—手一隻,持飛輪正站在眼前,計老二跟著掠到,叱道:「老六,你睡著了麼?」

    樊老六赫然一笑道:「我也是聽見叫聲撲過來的,天未亮,我哪瞧得出竟是燕爺。」

    燕十二道:「六爺,找著叫聲的所在了麼?」

    樊老六抬手飛輪往左一指,道:「我聽見大概就是這邊約六丈一帶。」

    計老二道:「走,咱們分頭找去。」

    當先掠了過去。

    到處都是矮樹叢,樹叢裡更黑。不好找,找了半天才聽得計老二叫道:「在這兒了,燕爺快過來。」

    燕十二騰身往發聲處掠了去,耳邊還聽得計老二道:「好個心狠手辣的東西,死到臨頭還這樣。」

    燕十二掠到了,眼前—片矮樹從,樹從外站著計老二,計老二腳下躺了個人,是個馮家的弟兄。

    那馮家弟兄胸前插把刀,從前胸直貫後胸,整個人被釘在地上。

    燕十二心中一慘,一閃身便要往外撲。

    只聽身後傳來話聲:「不用追了,他現在過去多時了。」

    燕十二轉身哈腰道:「董姑姑。」

    夜色中,董淑嬡、苗小蠻等人先後掠了過來,燕十二望著馮天鵬道:「大少,我至感抱歉……」

    馮天鵬濃眉一軒,道:「燕兄弟這是什麼話,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吃我們這碗飯的,哪天不是刀裡槍裡鑽的,還怕死麼?誰又能保準不死啊!」

    抬手叫來了兩個人,抬走了那具屍骨。

    燕十二道:「好狡猾的東西,仍是讓他脫了圍。」

    董淑媛道:「他跑不了的,只要他沒了官家這種仗恃,少林頭一個就饒不了他,憑他那身所學,居然嚇得倒,足見一個人理不直,氣不壯……」

    燕十二道:「董姑姑,他之所以跑,一方面固然由於他理不直,氣不壯,另一方面也因為他不是我的敵手……」

    他把跟司徒英拚鬥的經過說了—遍。

    靜靜聽畢之後,大夥兒大為振奮,可也好不詫異。

    董淑嬡道:「這就怪了,他既懷有一冊洗髓經,怎會不是你的對手。」

    苗小蠻道:「八成兒他沒有習練那冊洗髓經上所載絕學。」

    董淑媛搖頭說道:「姐姐還不知道他麼,他既懷有一冊洗髓經豈會放在那兒不動,哪有不習絕學的道理。」

    苗小蠻道:「那麼就是他天賦不夠,無法窺及洗髓經所載絕學的門徑。」

    董淑嬡點了點頭,道:「這倒是有可能,不過咱們也不能不提防一點,司徒英這個人狡猾詭詐,他會不會是故露敗象,別有用心?」

    苗小蠻不以為然,搖頭說道:;「夫人,點到為止的過招比試,或有可能故露敗象,別具用心,如今是殊死搏鬥,必有敗亡,再說高手過招,絲毫之差足以致命,他怎麼會故露敗象,又怎麼敢。」

    董淑媛道:「姐姐該知道,司徒英是個極為聰明的人,要說他的天資不夠,似乎難以讓人相信。」

    苗小蠻道:「那麼夫人以為他既懷有洗髓經,為什麼會不是十二少的對手?」

    董淑嬡搖頭說道:「我—時還想不通這道理,不過我以為咱們小心些總是好的,凡事不能不防著點兒,尤其是對司徒英這種人。」

    苗小蠻搖頭說道:「我想不出他還有什麼別的用心。」

    計老二道:「只要咱們能找著他,他是不是別有用心,應該是不難明白的。」

    毛鬍子道:「人海茫茫,咱們上哪兒去找,又從何找起。」

    計老二道:「這不難,天下雖大,司徒英的去處只有兩個,一是雷家堡,一是齊家,嵩山少林他是絕不敢去的,咱們立刻到這兩處去,應該不會找不著他。」

    董淑嬡點頭說道:「計二爺分析得很對,即使不中,也不會差得太遠,這樣吧,咱們分作兩組找他去,十二郎跟趙、李二位等—路往雷家堡,我跟毛大爺弟兄往齊家,也好順便看看齊家那位姑娘,是不是我的瑤兒。」

    燕十二道:「董姑姑這麼分配妥當麼?」

    董淑嬡笑笑說道:「你放心,論智,我並不比司徒英遜色,論武,我跟你苗前輩,再加上毛大爺兄弟等,即或奈何不了他,自保應該綽綽有餘。」

    馮天鵬突然說道:「董前輩,馮家的人呢?」

    董淑嬡道:「馮家久居關外,跟這件事無關,我不敢擅做主張。」

    苗小蠻道:「都是自己人,夫人還客氣什麼,讓他們一塊兒去算了,即便派不上大用,壯壯聲勢也是好的。」

    馮天鵬笑了:「大姑說得是……」

    苗小蠻道:「別是不是了,告訴你爹—聲去,讓他帶著小七兒回東北看家去,你跟老二、小五帶幾個弟兄去就夠了,就說是我說的,他一定得聽。」

    馮天鵬答應了一聲,飛步而去。

    董淑嬡這種分配有一個麻煩,毛鬍子弟兄跟著他,解七妞勢必要跟燕十二分開,燕十二倒沒什麼,解七妞卻是滿臉的不願意,滿臉的離情別緒。

    董淑嬡何許人,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她手撫解七妞香肩,含笑說道:「姑娘放心,小別而已,來日方長。」

    解七妞一張嬌靨登時飛紅、低下頭去。 』

    連燕十二臉上也為之一熱,苗小蠻笑道:「七妞兒,夫人說的不錯,你不看看瓊姑娘,她又何嘗願意。」

    一句話又羞紅了瓊姑娘的臉。

    燕十二心頭猛然一震,抬眼往瓊姑娘望了過去。

    正好瓊姑娘也在看他,四道目光相接,瓊姑娘嬌靨更紅低下了頭,燕十二隻覺心神震顫,忙把目光移向一旁。

    苗小蠻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候,雄健步履響動,馮天鵬回來了,道:「大姑,我爹說他這就帶著小七兒回去,不過來給您幾位辭行了。」

    苗小蠻道:「哪來這麼大規矩,辭的什麼行……」

    轉眼望向董淑媛道:「夫人,事不宜遲,快一步總比慢一步好,咱們走吧。」

    董淑嬡點了點頭,望著燕十二道:「十二郎,咱們江湖中再謀碰面吧。」

    燕十二等恭恭敬敬應了一聲,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董淑嬡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燕十二道:「沒什麼,我突然想起了鮑天和父女,咱們跟司徒英這麼鬥,如今司徒英府邸被燒人也逃離了京城,怎麼始終沒有見他父女露面。」

    董淑嬡呆了一呆,旋即神情一震,道:「不是你提我們真忘了,這一陣子忙得連他父女都忘了,據我所知,鮑天和父女一到京裡就被司徒英囚禁了起來,要照這情形看,恐怕他父女已經葬身火窟了。」

    苗小蠻咬牙說道:「司徒英作好大的孽啊,鮑天和老奸巨猾,陰狠毒辣,死不足惜,只是鮑姑娘不失為一個好姑娘……」

    董淑嬡點了點頭道:「的確,雲鳳丫頭是個好姑娘,也算是我的女兒……」說著說著,她兩眼現了淚光。

    苗小蠻歎了口氣,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夫人,不要多想了,這世上受司徒英害的人還不知道有多少呢,走吧。」

    董淑嬡默默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候,遠處一聲沉喝傳了過來:「站住,別跑。」

    大夥兒聽得一怔,苗小蠻忙道:「老大,老二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馮天鵬、馮天鶚應聲如飛而去,轉眼工夫之後,他兄弟帶著一個人走過來,巧了,赫然竟是的雲鳳。

    只見鮑雲鳳憔悴得不成了樣兒,頭髮蓬亂,衣衫爛破,走起路來都搖晃不穩。

    董淑嬡直了眼,叫了一聲「雲風!」

    飛身掠了過去。

    鮑雲鳳一頭撲進董淑嬡懷裡,失聲痛哭。

    大夥兒只見她一陣哭,也見她跟董淑媛好說了一陣話,只是兩方面離得太遠,聽不見她跟董淑嬡都說了些什麼。

    半晌之後,董淑媛帶著她走了過來,—一為她介紹了大夥兒之後,道:「她爹在司徒英府火起的時候沒來得及逃出來,司徒英用心叵測,把雲風另囚別處,以她爹逼她就犯,她沒答應,火起的時候她跑出去找她爹,找遍了司徒英府還沒能找著,司徒英折回去之後,又把她囚禁了起來,直到今夜,司徒英罪發逃走,大內侍衛搜查他的臨時住處才發現雲鳳把她放了出來。」

    這一番話只聽得大夥兒個個悲憤填膺,苗小蠻更是破口大罵司徒英。

    大夥兒咒了司徒英一陣之後,董淑嬡說了話,她讓鮑雲鳳跟她在一起,跟瓊姑娘解七妞做個伴兒。議定之後,大夥兒就在城外分手,成兩路離京進入了江湖。

    一枝禿筆無法兼顧兩處,容我先說燕十二這一路。

    燕十二這一路的目的地既然是雷家堡,遂偕同趙化龍、李廣義等八方鏢局的精英,沿著太行山直奔雷家堡。

    一行人走得極快,十天之後到了離雷家堡不遠的一處小鎮。

    雷家堡在太行山裡,這座小鎮在太行山外,地近六河溝,等於是雷家堡的門戶,也是進出雷家堡所必經。

    一行六人抵達這座小鎮的時候,已近晌午。

    六個人一進這座小鎮便覺得氣氛不對,一座地處偏僻的小鎮上,竟住滿了來自三山五嶽、四海八荒的各路豪雄,把僅有的幾家客棧住得滿滿的。

    李廣義忍不住詫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雷家堡裡有什麼事兒麼?」

    他問他們,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正說話間,只見鎮口急步迎出來個人,是個中年壯漢,穿著挺氣派,也相當華麗,他老遠的一抱拳說道:「敝堡主無暇分身親迎,特命小的幾個在這座小鎮上恭候,請諸位在鎮上先委曲些時候,到時候自有人來迎諸位入堡,請請,容小的為諸位帶路。」

    話落,轉身往裡便走。

    六個人好不詫異,老黑低低叫道:「那雷振甫他成了仙不成,算準了咱們會來。」

    柳大龍搖頭說道:「我看不是這麼回事,進這座小鎮的各路人物不少,八成是錯把馮京當馬涼,把咱們認為各路人物混為一談了。」

    趙化龍點了點頭道:「可能讓大龍說著了,以我看雷家堡準是有什麼事……」

    李廣義道:「咱們怎麼辦,跟不跟他去?」

    燕十二沉吟了一下道:「乾脆將錯就錯,讓他們派來的人把咱們迎進去不挺好麼?」

    李廣義道:「好是好,怕的是遲早會拆穿……」

    燕十二道:「咱們又何懼拆穿,本就是來意不善……」

    李廣義道:「話是不錯,可是萬一待會兒人家問起來咱們是哪一路的,咱們怎麼說?」

    燕十二道:「這個二哥就不用管了,一切自有我。」

    說話間那華服漢子已把六人帶到了一家小客棧前,小客棧前站著個瘦高華服漢子。

    華服壯漢向那瘦高華服漢子—躬身道:「龔爺,客人已到了,共是六位。」

    瘦高華服漢子迎上來一抱拳道:「雷家堡龔應民職司迎賓,奉敝堡主之命在此恭迎,恕龔某人眼拙,諸位是……」

    燕十二當即道:「我六人剛從京裡來。」

    龔應民兩眼一睜,道:「噢,原來六位是司徒大人那兒來的,龔應民失敬……」

    欠身一抱拳道:「這家客棧太小,請六位隨我到別家去。」

    轉身帶路而去。趙化龍低低說道:「沒錯,他們是把咱們當成客人了。」

    李廣義道:「三弟,聽他那口氣,司徒英似乎沒到這兒來。」

    燕十二點了點頭道:「先不管司徒英,且看看雷振南究竟在幹什麼再說。」

    只見龔應民轉過頭來道:「幾位,司徒大人可好?」

    燕十二微一點頭道:「我們大人安好,謝謝閣下。」

    「謝謝。」龔應民笑道:「您這是抬舉我,今年敝堡主五十整壽,各路朋友都來了,但絕不及司徒大人派六位來得讓敝堡主感到光采。」

    原來如此,六個人馬上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燕十二道:「閣下好說。」

    龔應民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前兩天敝堡主還真念叨呢,下帖子顯得托大,不下帖子又嫌不恭,敝堡主正在發愁呢,不想司徒大人這麼賞臉……」

    燕十二道:「好說,我家大人跟雷堡主道義之交,彼此是朋友,往後需要貴堡協助的地方仍多,今年適逢雷堡主五十整壽,焉有不來祝賀之理,只是我家大人太忙,無暇分身親來……」

    龔應民道:「客氣,客氣,六位來已經是賞大臉了。」

    說話間抵達一家客棧前,這家客棧顯然比剛才那家大得多,也夠得氣派。

    雷振南真是勢利,來登門的賀客都分三六九等。

    龔應民恭恭敬敬,滿臉賠笑,唯恐不周的把六人讓進了客棧,直進後院上房。

    客棧是不小,但看來看去只燕十二等六個人。

    燕十二道:「怎麼別家客棧有人滿之患,這家客棧卻沒人住。」

    龔應民涎臉賠笑道:「是敝堡主的意思,這家客棧是專為敝堡主的至友跟貴客準備的,司徒大人是敝堡主的至友,六位自然也就是雷家堡的貴賓,豈能跟他們住在一處。」

    燕十二道:「雷堡主真是太抬舉我們了。」

    龔應民忙道:「哪裡,哪裡,是司徒大人賞臉,是司徒大人賞臉……」

    把六個人讓進了上房,客棧夥計獻過了茶水,龔應民小心翼翼的道:「今年來的人多,幾乎—倍於往年……」

    燕十二道:「那是雷家堡主交遊廣闊。」

    「哪裡,哪裡。」龔應民忙道:「還不都是托庇於司徒大人,要不然敝堡哪有今日這等聲勢,在六位面前談聲勢,那是失禮,其實……都是自己人,六位千萬不要見怪。」

    燕十二道:「好說了,雷家堡在雷堡主雄才大略的領導下,的的確確是聲威遠震,雄冠天下,這是有目共睹,有耳共聞的事實,要不怎說我家大人以後仰仗鼎助的地方還多。」

    「您客氣了,客氣了。」龔應民感同身受,受寵若驚,哈著腰賠笑說道:「完全是雷家堡托庇於司徒大人,完全是雷家堡托庇於司徒大人……」

    頓了頓道:「我剛才說今年的賀客多,所以敝堡一時派不出那麼多車來,不過六位放心,先請委曲一時半會兒,只要車到我一定安排六位進堡……」

    燕十二道:「也不必太急,該分個先來後到。」

    龔應民道:「分什麼先來後到,他們哪能跟六位比……」

    一頓,賠笑說道:「一路想必相當辛苦,要不要先吃點什麼……」

    燕十二剛要說話,老黑那裡已搶先了:「對,正好,我還真有點餓了……」

    「是嘛!」龔應民道:「我就料著六位一定餓了,那麼,六位想吃點什麼,喝什麼酒?」

    燕十二道:「酒免了,先隨便拿點吃的來好了。」

    龔應民道:「是,是,是,我這就讓他們送吃的來,我這就讓他們送吃的來……」

    目光一凝,望著燕十二道:「我還沒請教,六位怎麼稱呼?」

    燕十二道:「我幾位都是我們大人的親信,趙、李、柳、張、駱,我姓燕,總管統領府中大小事。」

    龔應民哦的一聲,道:「原來是燕總管跟六位護衛爺,龔應民有眼無珠,當真是太失敬,六位請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我去去就來。」

    鞠躬哈腰,退著行了出去。

    張一飛掃了老黑一眼道:「老黑,你可真夠饞的。」

    老黑一咧嘴,道:「饞人不是鐵,飯是鋼,一頓沒吃餓得慌,有人孝敬為什麼不吃,吃他娘的。」

    柳大龍道:「好的在後頭,少吃點兒,別擋了下一頓。」

    老黑搖頭說道:「你放心,這難不倒我老黑,我老黑別的長處沒有,這二頓吃得再飽,下一頓照吃不誤,就這麼點兒長處。」

    大夥兒都笑了。

    笑聲中,李廣義道:「我長了這麼大,這是頭一回受人這麼崇敬,三弟,記得你跟他們雷家堡的人朝過面。」

    燕十二道:「不錯,不過那已經有不少時日了,我當日是一個樣兒,現在已是一個樣兒,包管他們不認識我了,也絕不敢冒認。」

    趙化龍道:「三弟,照這麼看,京裡的事這兒還不知道。」

    「那是。」點頭說道:「消息要是傳到這兒,只怕雷振南就沒有心情做壽了。」

    李廣義道:「三弟,既然司徒英沒往這兒來,已知道雷振南只不過是做壽,咱們還有往那裡走的必要麼?」

    燕十二沉吟著還沒說話。

    趙化龍那裡搖頭說道:「二弟,司徒英有勾結新疆纏回情事,雷振南既然是司徒英的人,他就不可能單單為了做壽。」

    燕十二沉吟著還沒說話。

    張一飛點頭道:「大爺說得是,雷振南是司徒英的一個爪牙,司徒英未死,留著這麼個人在世上,終也是個禍害。」

    燕十二點了點頭道:「一飛說得好,其實,即使是司徒英死了,雷振南怕也是不甘雌伏的。」

    李廣義道:「要是這樣的話,咱們就既來之則安之。」

    燕十二道:「我正是這意思……」

    步履響動,老遠的便聽見了龔應民扯著嗓子叫道:「端好了,端好了,別灑了。」

    吃的來了,老黑精神為之一振,道:「吃吧,喝吧,吃飽了,喝足了,咱們好大鬧他一場。」

    柳大龍笑笑說道:「且任他們慇勤去,把幾個煞星招進了雷家堡,看雷振南到時候怎麼整他。」

    大夥兒都笑了。

    笑聲中,龔應民當先走了進來,一欠身道:「燕總管,吃的來了,小鎮上沒什麼好東西,幾位請隨便吃點,也請多包涵。」

    話是客氣話,東西還真不賴,熱騰騰的包子饅頭,六七樣菜,一大碗湯,真難為他這麼快就辦來了。

    人既然分三六九等,這吃的定然也分三六九等。

    六個人心裡明白,眼前這頓吃的準是頭等的。

    龔應民迎賓做的不賴,真盡職守,不但周到圓滿,而且是十分周到圓滿。

    吃過飯沏上一大壺好茶。茶能去油膩,助消化,吃飽了飯菜來杯清香可口的好茶,是人生一大享受。

    剩下的撤走了,龔應民硬是倒退著出去的。

    天剛黑,龔應民又來了,說堡裡派出來的車到了,六人是頭一批進堡的貴客。

    六個人沒客氣,在龔應民的前導下,大搖大擺的出了客棧。

    出客棧一看,天爺,兩匹雙套馬車停在客棧門口,牲口身上的也好,車身上的也好,無一不名貴異常,擦得發亮,連那趕車的都穿著一身華服。

    六個人上了兩輛車,燕十二、趙化龍、李廣義一輛,張一飛、柳大龍、老黑一輛,不知道招來了多少嫉妒目光。

    車趕動了,疾馳,但不顛不晃,足見趕車的是好手。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直奔太行山裡,鞭梢聲破夜空,呼嘯著,清脆的叭叭聲傳出老遠。

    車進太行山口,路兩旁馬上就看見了燈,一盞盞的氣死風燈,隔十幾步便是一盞,跟條龍似的,蜿蜒著,把條平素不大有人走的太行山山路,照耀得光同白晝。

    雷振南抬出了排場,而且是大排場。

    車行極速,半個時辰之後,抵達了雷家堡前,天爺,張燈結綵,平素陰沉的雷家堡,如今成了不夜之城。

    兩扇巨大鐵門敞開著,站門的一十六名抱刀華服大漢,一個個懷抱雁翎刀,雄赳赳,氣昂昂,怪懾人的。

    兩輛馬車直馳堡中,在雷家堡那大廣場裡停下。

    龔應民自頭一輛馬車轅上跳下,掀開車簾,恭迎貴賓下車。

    燕十二等先後下了車,廣場上一前四後站著五個人。

    最前頭的是雷振南,他今兒晚上穿一襲錦袍,身後四個人依次是少堡主雷玉龍,總護法蒙東揚,左護法蒲昆,右護法韓克用。

    龔應民急步超前,低聲兩句,雷振南帶笑迎了上來,老遠便拱起雙手:「燕總管跟六位護衛,雷振南有失遠迎,當面恕罪。」

    燕十二抱拳說道:「豈敢,燕某奉我家大人之命,特來為雷堡主祝嘏。」

    「不敢當,不敢當。」雷振南道:「司徒大人跟燕總管豈不是折煞雷振南,前兩天雷振南還正在作難……」

    燕十二道:「雷堡主不必客氣了,燕某此次趁祝嘏之便,另有要事面奉。」

    雷振南上前一步,低低說道:「莫非是為了大事?」

    燕十二心裡一跳,道:「正是。」

    雷振南—笑說道:「有司徒大人在上,雷振南豈敢言壽,前些日子接到大人手諭,命雷振南早點做準備,所以才藉這個名兒邀得武林至交好友來面議大事,共襄盛舉。」

    趙化龍等果然沒料錯,這一詐可抖出來了。

    燕十二心裡已是一跳,倏然而笑道:「雷堡主畢竟是我家大人的熱心朋友,到時候,還要仰仗貴堡鼎助,我家大人不會忘了熱心朋友的。」

    雷振南哈哈大笑,道:「那是當然,那是當然,來,來,燕總管,這是我的幾個兄弟跟犬子,彼此見見。」

    龔應民過來介紹,彼此寒暄了一陣。

    寒暄中,韓克用一雙眼卻盯上了燕十二,遲疑著道:「兄弟以前好像見過燕總管。」

    燕十二鎮定的淡然笑道:「乾兄以前到京裡去過麼?」

    韓克用道:「沒去過,福薄緣淺……」

    燕十二道:「燕某一向待在京裡,很少到外面來走動,給雷堡主祝嘏是大事,要不然,燕某也分不開身。」

    雷振南接口笑道:「燕總管抬舉,雷振南天大面子,許是我這位韓三弟認錯了……」

    燕十二淡然一句:「可能。」

    雷振南何等人,他沒敢讓韓克用再說什麼,當即熱絡的拉著燕十二往那佈置得美輪美奐的雷家堡大廳行去。

    進了大廳落了座,韓克用仍不時的盯著燕十二看。

    燕十二淡然笑道:「乾兄可是仍覺得燕某人面善麼?」

    韓克用不安的一笑說道:「燕總管原諒,兄弟委實是……」

    雷振南遞過個眼色,哈哈一笑道:「面善便是有緣,面生也不要緊,燕總管幾位要在咱們這兒待些日子,過兩天還怕不成了熟朋友,三弟,讓他們預備酒菜去。」

    他是有意支開韓克用,免得韓克用話說多了使貴賓不高興。

    韓克用也是個聰明人,一點即透,當即退出了廳,出廳他便皺了眉,他納悶,他認定自己的確見過這位京裡來的燕總管。

    他找個人把馬武、馬威兄弟召了來,站得遠遠的,指著廳裡的燕十二,問馬武馬威兄弟道:「你兩個見過這個人麼?」

    馬武、馬威兄弟雙雙往廳裡瞅了一眼,搖頭齊聲說道:「沒見過。」

    韓克用一怔道:「難不成真是自己弄錯了……」

    心念一轉,又道:「再多想想,當日在十里鋪……」

    馬武的一部絡腮鬍當日被燕十二那雕玉小刀削得精光,他對燕十二的印象比較深刻些,兩眼一睜道:「我想起來了,這小子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韓克用道:「你想起來,是當日十里鋪橫裡伸手,救鮑家丫頭那小子,是不?」

    馬武點頭說道:「沒錯,韓爺,就是他,他怎麼跑到咱們這兒來了,看樣子居然還是咱們雷家堡的上賓?」

    韓克用道:「這你就不用管了……」

    轉望馬威道:「馬威,你怎麼說,你不記得這小子了?」

    馬威道:「臉像,只是當日十里鋪那小子,沒這個人這麼氣派。」

    韓克用笑了,是陰笑道:「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也許他現在混好了,沒你們兩個的事兒了,你們倆忙去吧。」

    馬武、馬威兄弟答應一聲,雙雙施禮而去。

    馬武、馬威兄弟走後,韓克用站在那兒沉吟上了,他人稱邪煞,自不愁想不出壞主意,一轉眼工夫之後,只見他雙眉一揚,邁步向大廳走去。

    進廳沖雷振南一躬身,道:「稟堡主,廚房已經招呼過了。」

    雷振南直點頭,道:「好,好,三弟坐吧。」

    韓克用沒坐,道:「堡主,西邊貴客到了,您是不是出去接迎。」

    他的意思是想把雷振南調出去好說話。

    誰料雷振南一擺手道:「蒙大弟代我出去招呼招呼吧。」

    韓克用自然跟著行了出去。

    出了廳,他一把把蒙東揚拉到了暗處,道:「總座,西邊貴客到了是假,我有急要大事稟知堡主是真。」

    蒙東揚道:「你有什麼急要大事?」

    韓克用道:「總座如不健忘的話,應該還記得當日十里鋪那回事。」

    蒙東揚道:「十里鋪那回字,哪回事?」

    韓克用道:「總座怎麼忘得連影兒都沒有了,就是有人橫裡伸手,救鮑家那丫頭,壞少堡主大事的那回事啊。」

    蒙東揚哦的一聲道:「我想起來了,只是你現在突然提這個幹什麼?」

    韓克用道:「廳裡坐的這位燕總管,就是當日十里鋪橫裡伸手,壞少堡主大事那小子。」

    蒙東揚一怔,道:「怎麼說,這位燕總管……你剛才說看著他面善,就是指這回事麼?」

    韓克用點頭說道:「是的,總座。」

    蒙東揚道:「你沒有弄錯吧,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韓克用陰陰一笑道:「不會的,總座,我沒別的長處,可是我能瞧過—個人一眼就許久不會忘,別說那小子跟咱們結過梁,剛才我還把馬武馬威兄弟叫了來,讓他倆認認,他倆一眼就認出來了。」

    蒙東揚臉色一變,道:「慢著,咱們先弄清楚了再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也許他混好了……」

    「可以。」韓克用一點頭道:「將相本無種,誰都能混好,只是總座別忘了,當日那姓燕的小子跟玉觀音主人有關係,今天他在這節骨眼來了咱們雷家堡,用心可是……」

    蒙東揚臉上又變了色,道:「把龔應民叫來,快去。」

    韓克用答應一聲,飛步而去,轉眼工夫帶著龔應民來到,龔應民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沖蒙東楊一躬身,道:「總座,您有什麼吩咐?」

    蒙東揚冷冷說道:「我問你,京裡來的這位燕總管,是什麼時候抵達小鎮的?」

    龔應民道:「今天晌午,怎麼?」

    蒙東揚道:「是你迎他們進鎮的?」

    龔應民道:「不是屬下,是阿六……」

    蒙東揚道:「阿六告訴你他們是司徒大人那兒來的?」

    龔應民道:「是啊,阿六說這六位是打京裡來的,您想,京裡來的不是司徒大人那兒來的,還會有哪兒?」

    蒙東揚望著天說道:「你跟阿六倒是挺聰明的啊,他們可有證明?」

    「證明?」龔應民怔了一怔道:「怎麼了,總座,莫非……」

    蒙東揚冷然說道:「我問你,他們可有證明?」

    龔應民道:「總座,你想,只聽說他們是京裡司徒大人那兒來的,巴結都來不及,誰還敢跟他們要證明啊。」

    這倒也是實話。

    蒙東揚冷哼一聲道:「會辦事,你跟阿六都會辦事,迎客倒把對頭迎上門來了,而且是恭恭敬敬,唯恐不周、頭一批接進堡來的,給我滾。」

    龔應民一怔,旋即機伶一顫,匆匆忙忙的躬了身,如逢大赦,飛步而去。

    龔應民跑了,韓克用上前一步道:「總座您看……」

    蒙東揚陰著臉微一搖頭,道:「別動聲色,我自有主意,你去準備準備去。」

    韓克用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蒙東揚則一個人回了大廳,沖雷振南一欠身,道:「堡主,西邊的貴客都已經安置妥當了。」

    雷振南一擺手道:「辛苦蒙大弟了,坐吧。」

    蒙東揚答應一聲坐了下去,他真沉得住氣,—點兒聲色不動。

    雷振南陪燕十二等聊天,沒多大工夫,有人進來稟報,酒菜預備好了,雷振南立即吩咐擺上。

    雷家堡人多好辦事,一轉眼工夫,一桌酒席就擺在大廳裡,全是美酒佳餚,山珍海味。

    人都有私心,也鮮有不趨炎附勢,雷振南為怕冷落別的朋友,卻在這大廳裡宴開一桌招待京裡來的貴賓。

    入座的時候,雷振南硬要把燕十二讓在上位,燕十二懂規矩不肯坐,好推讓了一陣結果還是雷振南坐上主位,燕十二跟他坐了個並肩。

    蒙東揚更支走了下人,一把抓起酒壺道:「來,讓我給各位斟酒。」

    雷家堡總護法持壺,這幾位京裡來的貴賓的確面子不小。

    他那裡要給燕十二斟酒,燕十二伸手一攔道:「不敢當,還是讓我們自己來吧。」

    蒙東揚道:「燕總管說這話就是見外了,我們堡主跟司徒大人怎麼個交情,我能為幾位斟斟酒,這是我的榮幸,往後要燕總管照顧的地方還很多,難道燕總管連這個面子都不賞給。」

    雷振南那裡開了口:「蒙大弟是一番誠心,我看就讓他為諸位斟上這頭一杯吧。」

    人家好意巴結,這麼客氣,燕十二等樂得受了。

    頭一杯剛斟上,雷振南便舉起了面前杯,道:「來,來,來,讓我先敬諸位一杯,略表寸心。」

    一杯,一杯,又一杯,酒過三巡,老黑頭一個先趴在了桌子上,接著就是張一飛跟柳大龍。

    雷振南剛一怔:「這三位怎麼」

    李廣義霍然站了起來,道:「兄弟,他們在酒裡下了藥。」

    燕十二道:「我知道了。」

    一把抓向了雷振南。

    兩個人並肩而坐,雷振南又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一點防備也沒有,自然讓燕十二抓個正著。

    雷振南只覺腕脈上一緊,忙道:「燕總管,這是誤會」

    李廣義站立不穩,一晃砰然坐了下去,沒坐穩,栽倒了,整個人掉在地上,要往起爬,可是怎麼也爬不起來,旋即他也睡著了。

    燕十二冷冷一笑道:「雷堡主,這能叫誤會麼?」

    雷振南霍然裡望蒙東揚,道:「蒙大弟,這是」

    蒙東揚陰陰一笑道:「回堡主,小弟在他們幾個的酒裡,下了您那獨門的玩意兒」

    雷振南神情一振,沉聲說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蒙東揚一指燕十二,嘿嘿笑道;「堡主,韓三弟認出來了,這位燕總管就是當日十里鋪那個賣玉觀音的姓燕小子……

    雷振南為之一怔,當即轉望燕十二道:「你是」

    燕十二淡然說道:「邪煞韓克用那雙賊眼相當厲害,事隔這麼多日子,如今我又改頭換面換了裝束,他居然還能認出我來……」

    只聽趙化龍道;「兄弟,我支持不住了。」

    只見他身軀一晃,也推金山倒玉柱般倒了下去。

    燕十二心神震動道;「雷振南,我拿你換取解藥」

    蒙東揚嘿嘿一笑,道:「姓燕的,好教你知道,我們堡主這種獨門玩意兒沒有解藥。」

    燕十二道:「那好辦,我拿雷振南的命」

    蒙東揚笑道:「姓燕的,別充殼子了,你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當真,燕十二隻覺一陣陣困意往上湧,眼皮越來越重,能馬上倒頭睡一覺那才舒服。

    可是他也明白,眼皮只一閉上,那就糟了。

    在這萬般無奈的情形下,他右手一抬,就要以獨門手法制住雷振南的穴道。

    這主意好,只一用獨門手法制住雷振南的穴道,雷家堡絕不敢傷他幾個,否則雷振南的穴道永遠別想解開。

    可是他這裡剛一拍手,十足老江湖的雷振南,便又驚覺,沉腕猛力一掙,連人帶椅子往後翻去。

    燕十二一隻左手雖然扣在他腕脈上,這時候卻用不上勁兒,被雷振南一掙便掙開了。

    雷振南連人帶椅子翻了出去。

    燕十二情知危急,站起來便要往外闖。

    蒙東揚冷笑一聲,翻身過來,兜胸就是一掌。

    燕十二暗一咬牙,挺掌硬接,砰然一聲,蒙東揚沒動,燕十二他卻被震得踉蹌後退一屁股坐了下去。

    剛摔倒,陡覺腰眼上一麻,眼前一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敢情雷振南從後頭出手閉上了他的穴道!

    蒙東揚笑了,笑得陰沉:「沒想到這麼容易一下子制住了六個,看來是力敵不如智取,你小子當日的威風哪裡去了。」

    雷振南皺著眉道:「這人真是當日十里鋪賣玉觀音的那小子麼?」

    蒙東揚道:「錯不了的,堡主,您沒聽聽,他自己都承認了。」

    雷振南道:「最好別錯。」

    頓了頓,道:「雖然一下子擒住了六個,恐怕沒什麼用。」

    蒙東揚道,「怎麼沒用,這小子跟玉觀音主人必然有很深的淵源,儘管苗小蠻帶著那妞兒投了鮑家,可是咱們弄著這一個,應該勝似十個那小妞兒」

    雷振南道:「我知道,只是你忘了我那獨門的藥物沒解藥……」

    蒙東揚道:「堡主是怕他長睡不醒,難以問話?」

    雷振南點了點頭,沒說話。

    蒙東揚道:「那還不容易麼,老夫人有解藥,堡主只消到老夫人那兒跑一趟,當面去求老夫人。我想老夫人她……」

    雷振南兩眼一睜,厲芒外射,道:「我說過不下十次,不許提,不許提,你怎麼還」

    蒙東揚急躬下身去,道;「是,屬下不提就是。」

    雷振南威態一斂,半晌始道:「也只好去求求老夫人了,不,過,老夫人肯不肯給一—」

    話鋒忽轉,道:「鮑天和一家至今似沒消息了。」

    蒙東揚道:「回堡主,以我看,鮑天和那老兒準是帶著苗小蠻跟那妞兒躲起來了。」

    雷振南道:「丟了那一個,我不能再丟這一個了,要是再把這個丟了,我就跟那張藏寶圖絕緣了,先把他們囚禁起來,等夜深人靜之後,我再硬著頭皮去求老夫人,傳話下去,這件事任何人不許輕洩。」

    蒙東揚恭應一聲,轉臉向外,喝道:「來人。」

    廳外大步走進兩個人來,不是黑衣壯漢,卻是韓克用陪著一個俊美瀟灑的中年小鬍子。

    雷振南先是一怔,繼而神情猛震,脫口一聲:「司徒大人。」

    忙舉步迎上,抱拳躬下身去。

    來人可不正是司徒英,他也到了雷家堡,卻比燕十二等遲到了一步。

    司徒英表現得毫無官架子,答一禮便抓住了雷振南的一雙手含笑說道;「雷老,我特意放下了京裡瑣事,來給雷者祝嘏。」

    雷振南受寵若驚,忙道:「大人這是折煞草民,草民怎麼敢當,草民怎麼敢當。」

    司徒英拉著雷振南走向座位,道:「我到這兒是客,咱們朋友相敬平起平坐,最好也別說什麼大人、草民。」

    拉著雷振南往上頭一坐,抬眼掃向燕十二等六人,道:「我剛聽韓三哥說了,在京裡正愁拿這幾個東西不著,不想到這兒來一進大廳便瞧見他們個個委頓如泥,這是哪位的傑作?」

    蒙東揚上前賠笑,道:「回大人,是蒙東揚」

    司徒英一翹拇指,道:「原來是蒙大哥的傑作,好,日後我要重謝蒙哥。」

    蒙東揚樂得心花怒放,又上前一步道:「稟大人,托大人洪福,人是拿著了,只是還不知道派得上派不上用場。」

    司徒英目光一凝,道:「蒙大哥這話」

    雷振南乾咳—聲道:「蒙大弟用的是草民的獨門藥物,那藥物的解藥握在家母手中,大人不知道,自家父過世以後,家母—直跟草民不合,草民怕要不到解藥—一」

    司徒英道;「要解藥幹什麼?」

    雷振南道:「沒有解藥如何能問他的口供。」

    司徒英道:「不用問他的口供,我對他知道得很清楚,他們在京裡鬧了好一陣子了,姓燕的已得到了三份藏寶圖中的兩份,那兩份藏寶圖怕就在他身上,搜搜他的身就行了。」

    雷振南猛然—喜,站起來就要走過去,可是馬上他又坐了下去道:「蒙大弟偏勞一下。」

    蒙東揚忙答應—聲走了過去,果如司徒英所說,他在燕十二身上翻沒兩翻便翻著了燕十二繪製的那三份之二的藏寶圖,打開來看了看,臉上浮現一絲異樣神情,道:「這大概就是吧。」

    走過來雙手遞向了司徒英。

    司徒英接過來看了看,微一點頭,逼:「不錯,這就是那三份之二的藏寶圖。」

    把那張三份之二的藏寶圖隨手一折,抬手送向了雷振南,道:「請雷老代我收著吧。」

    雷振南一怔,忙抬雙手擋住,道:「大人辛勞多年為的就是它,如今已然得著了它,怎麼把它交給草民—一」

    司徒英含笑說道:「雷老,你我結盟多年,相待以誠,是推心置腹的朋友,這張藏寶圖交給誰不都一樣,雷老先代我保管,等找齊另一份,合全整張之後咱們再聯袂去找寶藏。」

    雷振南還待推辭。

    司徒英硬把那張圖塞進了他懷裡,道:「雷老要再推辭那就是見外了。」

    雷振南沒奈何,只得接下,滿臉激動之色的道:「大人這麼垂信,草民敢不粉身碎骨以報。」

    司徒英淡然一笑道:「你我是朋友,彼此以誠相待,說什麼垂信,說什麼粉身碎骨以報,如今三份之二的藏寶圖已然到手,姓燕的他們可另加囚禁,我還有用他之處—一」

    雷振南道:「大人要用他一一」

    司徒英笑道:「用他換取那尚未到手的一份藏寶圖啊。」

    雷振南明白了,哦了一聲,當即命韓克用召人進來把燕十二等抬了出去。

    望著韓克用帶著人把燕十二等抬出了大廳,司徒英忽然收回目光道:「有件事我該讓雷老知道一下,鮑天和暗生私心,不但救走了董淑媛,而且還把那大女兒跟苗小蠻藏在京裡,這件事使我很生氣,我派人抄了鮑天和的家,把董淑嬡母女押在京裡,結果董淑嬡母女仍被姓燕的他們救了出去,如今也不知道逃往何處,還請雷者派幾個得力弟兄四下裡查訪查訪,那另—份藏寶圖就在她身上,現在咱們已經掌握了姓燕的,只要能找著董淑媛,那另一份藏寶圖就可得到手中,事關咱們的共同利益,還請雷老多偏勞。」

    這一番話聽得雷振南心神連震暗地裡直冒冷汗,司徒英把話說完,他馬上連聲唯唯的道:「是,是,是,這個不勞大人操心,草民這就派出人去,蒙大弟,你去挑幾個人,馬上派他們出去。」

    蒙東揚答應—聲,領命而去。

    司徒英笑道:「只等找到董淑嬡,拿到那另—份藏寶圖,覓得藏寶,這天下武林,就是咱們掌中之物了,我立即回京準備接應,京中禁軍都在我掌握之中,舉事應屬輕而易舉,只我登上九五,雷老要什麼就有什麼,到那時雷老所有就不只這一座石堡了。」

    雷振南不但心花怒放,還由衷的感激,除了連聲唯唯,不住致謝之外,並且說道:「大人文武雙絕,雄才大略,本世之真主,國之真君,就跟那宋太祖趙匡胤一樣,真龍暗蟄委曲一時,一朝風雲起,還不是馬上黃袍加身—一」

    司徒英哈哈大笑道:「雷老比得不差,只是我不會跟趙匡胤—樣, —朝得勢便來個杯酒摘兵權,我要跟諸位出掌軍政,同享榮華富貴。」

    笑歸笑,笑得多少帶點勉強,他現在的處境只有他自己清楚,好在燕十二等個個被困,一時不會拆穿他。

    雷振南那裡不但心裡感激,而且嘴裡不住的謝恩,就跟司徒英已經當了皇上一樣。

    蒙東揚進來回話,說人已經派出去了,共派出去十撥,查訪的範圍遍及各處,只要董淑媛沒有升天遁地之能,短時間內必能找到線索。

    司徒英滿臉欣慰之色的站了起來道:「時候不早了,我趕了好幾天的路夠累的,雷老壽誕之期在即,賀客都到了,別為我一人冷落別人,如今咱們需要朋友,絕不能得罪任何一個,請雷老派個人給我找個住地兒,雷老跟蒙大弟儘管去招呼別人吧。」

    儘管雷振南在這時候可以不要朋友,可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也是不願捨棄朋友,雷家堡今天的聲威,全是朋友們抬起來的,讓湖道上走路,沒朋友還行。

    司徒英這番話,聽得雷振南暗暗又是一陣感激。

    雖然司徒英是讓他派個人給安置住處,但雷振南仍是親自帶著蒙東揚為司徒英安置了最豪華、最舒適的住處。

    安置好了司徒英,雷振南、蒙東揚雙雙退出了屋。

    聽聽雷振南跟蒙東揚走遠了,司徒英馬上就抽筆攤紙,伏案揮毫,不知道他畫的是什麼,看上去像是—幅山川形勢圖。

    他在屋裡畫他的,雷振南卻在遠處邊走邊搖頭。

    「想不到司徒英竟是這麼一個以肝膽對人的人,我以前竟對他存有私心,想想真令人愧煞。」

    蒙東揚倏然一笑道:「堡主是指他把那張藏寶圖交由咱們保管」

    雷振南點點頭道:「他肯把那張藏寶圖交我保管,足見對我的信任,他對我仁,我豈能對他不義。」

    蒙東揚嘿嘿一笑,搖頭說道:「堡主,我可不這麼想。」

    雷振南目光一凝,道:「蒙大弟不這麼想?」

    蒙東揚搖搖頭道:「我認為司徒英會做人,也更見所作。」

    雷振南雙眉一揚,道:「蒙大弟這話」

    蒙東揚道:「堡主,他交給您的,只是三份之二的藏寶圖,並不是一整張的藏寶圖,可是?」

    雷振南道:「不錯。」

    蒙東揚道:「三份之二的藏寶圖不能藉以找尋藏寶,必須要得整張藏寶圖才能找到藏寶,可是……」

    雷振南道:「本來就是」

    蒙東揚道:「這就是了,他有什麼不能信任堡主的。」

    雷振南怔了一怔,旋即說道:「他把三分之二的藏寶圖交我代為保管,不怕我到時候不還他,這也是信任。」

    蒙東揚揚了揚眉,嘿嘿一笑道:「司徒英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有過目不忘之能,剛才他不是打開那張藏寶圖看了看麼,恐怕那三分之二的藏寶圖已給他裝進腦子裡了,他找到那另一份後只跟腦子裡的這三分之二拼合就是一整張,還要堡主手裡的三分之二何用。」

    雷振南面泛疑色,凝視他道,「是這樣麼,蒙大弟?」

    蒙東揚道:「堡主啊,司徒英剛才不是告訴堡主,鮑天和暗生私心已被他抄家了麼,鮑天和不是省袖的燈,他不會不做任何辯解,司徒英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鮑天和只一有辯解,他不會不對咱們雷家堡動疑三分,他那大女兒雖然人在昏睡中不會說話,苗小蠻可是清醒的人一個,她—定會實話實說,狠狠咬咱們一口,她這一口,再加之鮑天和的辯解,司徒英焉能猜不透苗小蠻跟他那大女兒是從哪兒出來的,他抄了鮑天和的家,對您卻仍這麼客氣,面且親自前來祝嘏,用心叵測,您可不能不提防。」

    蒙東揚畢竟老奸巨猾,他的一雙眼確比雷振南明亮幾分。

    雷振南臉上變了色,道:「蒙大弟,要真讓你不幸言中……」

    蒙東揚道:「堡主不可不防,但不必擔心,他只一個人來,即使突然鬧將起來,也鬧不起多大風波,堡主且別動聲色,心裡有個譜兒,表面上虛與委蛇,看他能施出什麼花招來,燕十二不是在咱們手中麼,只等弟兄們回報找到了董淑嬡,咱們就偷偷的拿他去換取那另一份藏寶圖,只換得另一份藏寶圖,那批藏寶就是咱們的了,到那時候,咱們還用看他司徒英的臉色,聽他那一套麼?」

    雷振南忍不住笑了,笑得得意,笑得猙獰,伸手撫上蒙東揚肩頭,道:「蒙大弟,還是你行,你好比老哥哥我的諸葛軍師,事要能成,少不了你一份,老哥哥我身旁那張椅子,你是坐定了。」

    蒙東揚也笑了,笑得有點陰,道:「受堡主知遇之恩,敢不竭智殫忠以報,別的我不求,只求永遠追隨堡主左右於願已足。」

    雷振南又笑了,一隻手緊緊的抓在蒙東揚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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