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郎 正文 第十六章 關外客
    說話間院子裡闖進四個高壯大漢,清一色關外打扮,皮帽、短襖、緊身褲,腰裡是條寬皮條,腳下是雙鹿皮長筒靴,腰間那寬皮帶上還掛著一口帶鞘的短刀。

    柳大龍跨前一步道:「燕爺,他們要找天橋七怪裡的計老二,硬往咱們這兒闖。」

    燕十二目光一凝,望著最前一名關外大漢道:「四位是哪一路的?」

    那關外大漢滿臉絡腮鬍,較諸毛鬍子有過之無不及,高鼻子,深眼窩,挺壯,挺懾人。

    只聽他冷冷說道:「我們是關外道上的。」

    燕十二道:「關外太大了點兒。」

    那鬍子大漢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們是關外馮字旗號下的人。」

    燕十二「哦」的一聲,道:「原來四位是關外馮家的人,馮字旗號我久仰了,馮老爺子威名震白山黑水,麾下馬匹成群,弟兄數千,只是,我跟馮老爺子素不相識,無一面之緣,諸位到我這兒來是什麼意思?」

    鬍子大漢道:「這個你放心,我們一不借錢,二不借糧,到這兒來是來找個人的。」

    燕十二道:「天橋七怪中的計老二?」

    鬍子大漢道:「不錯!」

    燕十二搖頭說道:「幾位找錯了地兒了,計老二不住在這兒!」

    鬍子大漢道:「那您說他住在哪兒?」

    燕十二道:「這個諸位最好去問天橋七怪去,天橋離這兒並不遠。」

    鬍子大漢冷笑一聲道:「老實告訴你好了,我幾個早已跑到天橋打聽清楚了,天橋七怪前一陣子突然銷聲匿跡不見了,後來幾個跑進八大胡同一問,計老二在這兒有個相好的,這一帶的人都管她叫老九……」

    燕十二搖頭道:「幾位錯了,這兒是我的家!」

    鬍子大漢身後那一名壯漢道:「除非那個叫老九的娘兒們又換了相好的。」

    燕十二雙眉一揚道:「閣下說話留神點兒,我這兒可不比平常人家。」

    那壯漢冷笑一聲道:「這兒就是做官的宅第又怎麼樣?大爺我說了,你能咬我的……」

    李廣義淡然一笑道:「尊駕說話好和氣,請站出來說話。」

    那壯漢一步跨前,道:「站出來了,怎麼樣?」

    李廣義道:「關裡關外大不同,我要教訓教訓你,讓你好知道下次再到關裡來學老實點兒。」

    邁步逼了過去。

    趙化龍就在他身邊,並沒有出手攔他。

    李廣義兩步便逼到那壯漢面前,那壯漢先下手為強,伸手斗大的拳頭就搗。

    李廣義豈沒見過這個?他豎掌如刀,向著那壯漢腕脈猛然砍了下去。

    那壯漢身手確也不俗,右腕一沉,右掌送出,毛茸茸大手劈胸便抓。

    李廣義翻掌而起,直抓那壯漢腕脈,逼得那壯漢左手一偏,他左掌飛快揚起閃電一掌抽向壯漢的臉。

    這回壯漢沒來得及躲,「叭」的一聲掌挨個結實,踉蹌退了兩步,一縷鮮血剎時往嘴角流出。

    李廣義一招得手,並未再動道:「這只是薄懲,下回……」

    那壯漢臉上早就變了色,模樣兒兇惡得像要吃人,抬手抽出腰間短刀,一刀揮了過來。

    李廣義上身往後一仰,腳下挪後避了開去。

    那壯漢跨步欺到,還沒來得及遞第二下,李廣義一腳飛起,正中他持刀腕脈,跟著一步欺到,一拳正搗在他胸口上。

    李廣義手下留情,那壯漢悶哼一聲踉蹌暴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廣義冷笑一聲道:「這種身手也敢進關裡來撒野,簡直是丟人現眼……」

    鬍子大漢跟另兩個拔出刀,燕十二跨步上前,道:「話說在前頭,哪個敢再動傢伙,我就讓他爬著出去。」

    鬍子大漢哈哈大笑道:「這倒是我頭一回聽見的新鮮話,縱橫了這麼多年,我還沒聽人家的話爬過一回,這回就試試吧!」

    他抬腕就要出刀。

    燕十二出了名的快,腳下跨半步,人已到了鬍子大漢跟前,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手法,劈手一把奪過鬍子大漢的短刀,就勢一肘撞在鬍子大漢的肚子上,喝道:「趴下!」

    鬍子大漢還真聽話,悶哼一聲抱著肚子蹲了下去,臉都白了。

    另兩個眼看也要出刀,柳大龍也挺快,就近拔出撲刀抵住了一個,道:「別動,動一動別怪我在你後腰添個窟窿。」

    那一個硬沒敢動。

    只剩—個了,他識時務,拿刀的那雙手垂了下去。

    燕十二道:「麻煩二哥一下,把他們的刀都留下來。」

    李廣義跨步過去,一一摘了那四個的刀,那四個有兩個不能動,一個不敢動,李廣義輕而易舉地摘了他們的刀。

    燕十二道:「走吧!我送你們出去。」

    鬍子大漢猛抬頭道:「好朋友,你報個姓?」

    李廣義道:「別問了,我們都在禁軍裡當差!」

    燕十二眉鋒一皺,沒說話。

    鬍子大漢冷笑說道:「原來都是鷹爪啊?那敢情好,我記下了。」

    說著就要站起來。

    燕十二伸手按上他肩頭道:「我說過,你爬著出去。」

    燕十二這一抓不輕,鬍子大漢痛呼一聲,齜牙咧嘴的又蹲了下去。

    趙化龍突然說道:「兄弟,我代這位講個情……」

    燕十二也不願為已太甚,馬上把手收了回來,道:「大哥的面子我不能不賣,便宜他了,就站起來走吧!」

    鬍子大漢還真硬,剛才他齜牙咧嘴,現在卻跟沒事人兒一般,一竄站起,扭頭走了出去。

    他一走,那三個馬上也跟著走了。

    燕十二道:「大龍關門去。」

    柳大龍答應一聲,轉身而去。

    燕十二轉眼向李廣義道:「二哥錯了!」

    李廣義一怔道:「怎麼?兄弟。」

    燕十二道:「二哥不該告訴他們咱們在禁軍裡當差。」

    李廣義道:「我是想讓他們去火拚,咱們看狗咬狗不是挺好麼?」

    燕十二搖頭說道:「一旦他們找上了禁軍,事情很快的便會上聞於司徒英,司徒英一問原委,馬上就會知道是咱們了,以司徒英的心智,他還會不利用這機會,再說他也見過七妞,相信馮家跟他將會一拍即合,這麼一來咱們的實力就更嫌薄弱了。」

    趙化龍點頭說道:「不錯,兄弟說的是理,二弟做差了事了。」

    李廣義道:「馮家跟司徒英搞在一處麼?」

    燕十二道:「司徒英堂堂禁軍統領,有他這麼個朋友,今後馮家人進關出關就方便多了,再說還有七妞這檔事在,若二哥是那姓馮的,試問二哥願意不願意跟司徒英並肩攜手。」

    李廣義皺了眉,苦笑說道:「我沒考慮那麼多,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算了!」燕十二道:「遲早咱們會跟馮家為敵的……」

    堂屋跟東西兩廂房裡的人都出來了。

    計老二皺著眉道:「怪了,他們怎麼會找到這兒來的?」

    燕十二道:「天橋七怪大名滿京城,鼻子底下有張嘴,問還不好問麼?」

    計老二道:「照這麼看,這兒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毛鬍子道:「不但是咱們,恐怕連老九都不能再在這兒待了。」

    計老二皺著眉沒說話。

    解七妞憂愁的道:「都是我一個人連累人,要不是我,不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麼。」

    計老二道:「是什麼話,咱們是什麼交情,什麼關係,能說誰連累誰麼?」

    趙化龍道:「真要說連累,打頭算起,連累的人應該是八方鏢局。」

    毛鬍子道:「我看咱們別在這兒閒扯了,他們來的可能不止這四個,萬一他們勾來了人,咱們雖不怕可總是個麻煩,不如早些離開這兒吧?」

    計老二道:「說的是,老九進去收拾收拾去,這就跟大夥兒一塊兒走。」

    老九遲疑著道:「我跟大夥兒一塊兒走算哪回事兒,像我這麼個人連走都走不快……」

    計老二道:「用不著你這麼走路,你可以和七妞做個伴兒,也可以給大夥兒做做飯……」

    「對!」毛鬍子道:「有你在一塊兒,也免得大夥兒整天啃乾糧了。」

    大夥兒都笑了。

    計老二擺擺手道:「別說了,快進去收拾收拾吧!」

    老九沒再說什麼,轉身進堂屋去了。

    沒一會兒,她提著兩個包袱出來交給了計老二。

    老黑劈手全提了過來,道:「交給我吧,認勁兒誰都沒我大。」

    大夥兒又笑了,笑聲中,大夥兒往外走了,老九頻頻回頭看,顯然她有點捨不得。

    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好歹是自己的家,誰捨得一下子拔腿就走不要了。

    計老二扯了她一把,道:「別看了,跑不了的,將來回來還是咱們的。」

    老九含著兩眶淚,低下了頭。

    誰也沒說上哪兒去,大夥兒都一個勁兒的往前走。

    看看快到西城根兒了,毛鬍子抬手一指道:「咱們先到那兒去怎麼樣?」

    大夥兒抬眼一看,只見毛鬍子手指處是一片樹林,樹林裡偶露幾角流丹飛簷。

    燕十二道:「那是什麼地方?」

    計老二道:「西城土地廟,以前裡頭住幾個和尚,後來因為沒香火挨不了餓就全搬到大寺院去了。如今空了不少日子了。」

    毛鬍子道:「不正合用麼?」

    燕十二道:「看看去再說吧!」

    說話間幾個人已行近樹林,燕十二忽然停步說道:「誰說裡頭沒人。」

    大夥兒循他所望一看,可不,樹林裡頭,近土地廟門的一棵樹上掛著幾件衣裳,顯然是曬的衣裳。

    有曬的衣裳就該有人。

    計老二道:「怪了,沒想到空著許久的這座土地廟竟然也住上了人了……」

    燕十二道:「已經有人住的地方不適合咱們,走吧!咱們另找別處去吧!」

    他轉身要走。

    毛鬍子突然伸手攔住了他,道:「燕爺,快看,那是誰?」

    燕十二轉回身來一看,只見土地廟裡走出一個人來,手裡拿著兩件洗好的衣裳,是個女子,赫然是那有小金嗓玉喉之稱的桑鳳。

    這時候大夥兒都看見了,只聽計老二道:「真是有緣啊,沒想到這兒又碰上了,而且又比咱們早了一步,不知道還以為咱們是故意找麻煩來的呢!」

    燕十二道:「桑鳳在這兒,桑布衣跟脂粉花三郎必然也在這兒,他們很不願意跟咱們碰頭……」

    說話間,只見廟裡又走出了脂粉花三郎,他端著個藥鍋,出廟把藥渣兒倒了一地。

    「哈!」毛鬍子道:「煎藥呢,老三什麼時候學會侍候人了?」

    計老二道:「這是誰病了,桑布衣麼?」

    燕十二道:「八成兒是,走!咱們進去看看去。」

    邁步當先進了樹林。

    脂粉花三郎挺機警,大夥兒一進樹林他就聽見了,忙一擺手讓桑鳳進了土地廟,然後他站在廟門口凝目望著樹林裡,大有一夫當關之概。

    毛鬍子哼的一聲道:「老三還挺會護花的!」

    計老二道:「老本行了!」

    說話間,燕十二已穿過樹林到了廟前。

    脂粉三郎一怔,道:「原來是燕爺,咱們又……」

    又復一怔,望著燕十二身後道:「喲,大哥,二哥,老五,老六跟七妞來了,怎麼老九也來了。」

    毛鬍子冷冷說道:「老三,這世界可真小啊?又來打擾你們了,可別見怪啊!」

    脂粉花三郎臉一紅,窘笑說道:「大哥這是……」

    燕十二道:「花三哥,是哪一位不合適?」

    脂粉花三郎愕然說道:「不合適,誰不合適?」

    燕十二看了他手中藥鍋一眼,道:「花三哥是給誰煎的藥啊?」

    脂粉花三郎似乎這才想起手裡還端著鍋藥,微微一驚,道:「這……這……」

    毛鬍子濃眉一揚道:「老三,燕爺叫你一聲花三哥可是抬舉你。」

    脂粉花三郎勉強一笑,還沒說話。

    廟裡人影一閃,廟門口多了個桑鳳,她冷冷說道:「三哥,你進去,誰愛不合適誰不合適,不關別人的事。」

    脂粉花三郎很窘,笑了笑就要轉身。

    毛鬍子陡然一聲沉喝:「老三,你給我站住。」

    脂粉花三郎還真怕毛鬍子,硬沒敢動。

    桑鳳冷笑一聲道:「三哥,你的膽子真大啊?只管進去,看誰敢把你怎麼樣,記得在藥王廟前人家已拔了香頭,你是誰的老三,誰又是你的把兄?」

    脂粉花三郎頭—低,當真進去了。

    毛鬍子臉色一變,邁步就要過去。

    燕十二伸手攔住了他,望著廟門口道:「桑姑娘,我們這些人裡有誰得罪了你麼?」

    桑風道:「有沒有你們自己明白,我們走到哪兒,你們跟到哪兒,什麼意思,誰欠了你們什麼嗎?」

    燕十二道:「桑姑娘誤會了,我們這些人在找個安身地兒,剛才看見姑娘在廟外曬衣裳,本來是要走的。」

    桑鳳道:「那為什麼又進來了?」

    燕十二道:「是我看見花三哥出來倒藥渣兒,不知道他給誰煎藥,故而特地進來看看。」

    桑鳳道:「沒給誰煎藥,煎著玩兒的,不行麼?」

    燕十二笑笑說道:「桑姑娘,英雄只怕病來磨,鐵打的金剛也禁不住一場病,這不是鬧著玩兒的!」

    桑鳳道:「我知道,那也用不著你擔心,彼此非親非故,我們誰病了關你什麼事?」

    燕十二道:「話不是這麼說,桑前輩是我師門故交,他若是有什麼不合適,我不能袖手旁觀,不聞不問。」

    桑鳳冷冷的道:「誰說我桑某是你的師門故交……」

    燕十二道:「是不是桑前輩明白,姑娘也明白,即便不是,大家都是江湖道上的,也該過來看看。」

    桑鳳道:「謝謝你了,我爹只是受了點風寒,沒什麼大不了的病。」

    燕十二道:「是麼?」

    桑鳳道:「誰騙你幹什麼?」

    燕十二道:「風寒雖是小病,可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轉成大病,還是讓我們看看吧。」

    他邁步就要走過去。

    「站住!」桑風一聲嬌喝揚起了玉手,她玉手裡扣著一隻銀鏢道;「這座土地廟是我們先占的,你們休想……」

    燕十二腳下沒停道:「姑娘別誤會了,我只是進去看看桑前輩……」

    「用不著!」桑鳳道:「你敢再往前走,我可要發鏢招呼你的重穴了……」

    燕十二道:「今天我勢必進去不可,姑娘儘管出手就是。」

    桑鳳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燕十二道:「不錯!」

    「好啊!」桑鳳雙眉一揚,抖手打出了那枝銀鏢,銀鈴響動,直奔燕十二的咽喉。

    燕十二道:「彼此間一無深仇,二無大恨,姑娘出手未免太狠毒了些!」

    只見他伸手一撮,那隻銀鏢已然沒了影兒,他道:「就憑這隻銀鏢,桑前輩不該再說他不是慈心仁鏢了!」

    桑鳳急了,退一步又要揚手。

    脂粉花三郎出來道:「鳳妹,老人家讓他們進去。」

    桑鳳一跺腳,擰身跑了進去。

    燕十二這時候已到了廟門口,跨步跟了進去。

    脂粉花三郎站在廟門口,衝著毛鬍子跟計老二遞了嘻哈兒道:「大哥、二哥。」

    計老二沒理他,毛鬍子冷冷說道:「不敢當,拔過香頭了。」

    脂粉花三郎不怕沒趣,笑著擺手說道:「大哥、二哥請裡邊兒坐!」

    解七妞到了他身邊,道:「三哥的臉皮,跟北京城的城牆比哪一個厚?」

    脂粉花三郎紅了臉,燕十二進了土地廟,一眼便看見神殿裡躺著個人,下頭鋪著一片乾草,正是桑四寶,桑鳳就站在他身邊。」

    進神殿看看,桑四寶臉色灰白且帶黃,兩眼沒一點神,虛弱得不得了,看上去像病得不輕。

    燕十二心頭一震,道:「前輩哪兒不合適?」

    桑四寶勉強笑笑,話說得有氣無力:「沒什麼,只是受了點風寒,早些日子硬挺沒吃藥,轉劇了。」

    燕十二伸手搭上了桑四寶的腕脈,只一把脈,立即神情震動,凝目說道:「到了這時候,前輩還要瞞人。」

    桑四寶沉默了一下,道:「說來也沒什麼好瞞人的,只是跟個仇家朝面了……」

    燕十二道:「據我所知,放眼當今能讓前輩傷成這個樣兒的人還不多。」

    桑四寶道:「那是個厲害的對頭……」

    燕十二道:「誰?」

    桑四寶道:「我忘記他姓什麼,叫什麼了。」

    燕十二道:「前輩雖然不肯說,我身為晚輩不敢勉強,讓我先治好前輩的傷再說吧!前輩請快側過身去。」

    桑四寶道:「別麻煩了,我已經吃了藥了。」

    燕十二道:「前輩這傷單靠吃藥是沒有用的,想來前輩也知道,要治好前輩的傷,先得逼出體內的淤血來,然後再服藥才能奏效,無如逼血這一途,桑姑娘跟花三哥功力都不夠,所以前輩只好拖著,暫且服藥不讓它惡化,現在我來了,前輩還等什麼?」

    桑四寶淺淺一笑道:「好吧!說不得只好麻煩你了。」

    他支撐著側過身去。

    燕十二道:「前輩請閉一下氣,我要出手了。」

    話落,一指點在桑四寶背後,反手一掌拍在桑四寶後心上,桑四寶一張嘴,「哇」的一聲,聲落,一口淤血噴出老遠,帶黑紫的一塊,腥臭,令人觸目驚心。

    只聽桑四寶道:「憋死我了。」

    燕十二道:「前輩可以躺好了。」

    桑四寶很聽他的話,立即轉過身來躺好,燕十二又在他胸前連點了三指,才站起身來望花三郎道:「花三哥可以去煎藥了,藥喝三回准好,不過得多靜養靜養。」

    花三郎道:「我這就煎藥去。」轉身走開了。

    桑鳳走了過去,低低說道:「燕大哥!謝謝你了。」

    燕十二笑笑說道:「別客氣,只要姑娘以後別再用桑前輩的成名暗器,招呼我的要害重穴我就夠知足了。」

    桑鳳羞紅了臉,一顆烏雲螓首垂得更低。

    燕十二道:「姑娘請照顧桑前輩多靜養靜養吧,我要告辭了。」

    他對桑四寶微一欠身,就要走。

    只聽桑四寶道:「賢侄請留一步!」

    燕十二停步說道:「前輩還有什麼教言?」

    桑四寶道:「賢侄可願坐下跟我聊聊?」

    燕十二道:「理當從命。」

    當即席地坐了下去。

    他坐定,桑四寶又向趙化龍等抬了抬手,道:「幾位都隨便坐坐好了!」

    大夥兒都欠身稱謝,都坐了下去。

    桑四寶道:「幾次對幾位不友善,得罪之處我謹此致歉。」

    燕十二道:「前輩別客氣,這兒沒—個當得起。」

    桑四寶笑了笑,收回目光凝望在燕十二臉上:「賢侄,我那南宮兄可好?」

    燕十二道:「謝謝前輩,老人家安好。」

    桑四寶道:「多少年不見了,我那南宮兄他一直在和闐麼?」

    燕十二道:「是的,前輩。」

    桑四寶轉歎一聲,道:「都這麼大年紀了,想不到我們兩個都為情所苦,唉,這是為了什麼……」

    頓了頓又道:「賢侄可知道,我所以一直不承認自己是慈心仁鏢所以一直不認賢侄,是為了怕賢侄管我的閒事?」

    燕十二道:「我明知道前輩有不得已的苦衷!」

    桑四寶道:「賢侄可聽我那南宮兄說過,慈心仁鏢桑布衣有個美而賢慧,非武林中人的嬌妻麼?」

    燕十二道:「老人家提過,老人家一直說那是當世最美滿的一對!」

    桑四寶點頭說道:「不錯,我那南宮兄沒說錯,我夫妻確可為當世最美滿的一對而無愧,可是這最美滿的一對曾幾何時,只於天妒,我那嬌妻被人搶了去……」

    燕十二一怔道:「前輩怎麼說,我那桑嬸兒……」

    桑四寶淡然一笑道:「讓人搶去了。」

    燕十二道:「這……這……老人家並沒有……」

    桑四寶搖頭說道:「這是我跟南宮兄握別以後的事,他並不知道。」

    燕十二道:「前輩,是誰……」

    桑四寶道:「朋友,當年的好朋友,如今的禁軍統領……」

    解七妞尖聲叫道:「司徒英?」

    桑四寶點頭說道:「不錯,解姑娘,正是司徒英。」

    解七妞道:「這該殺的!」

    燕十二道:「這麼說前輩這傷……」

    桑四寶苦笑說道:「就是司徒英下的毒手,沒想到多年不見,我這好朋友養尊處優之餘,不但沒丟下一身所學,一身藝業反而較當年精進許多,他這一掌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燕十二道:「前輩恐怕還不知道,他竊取了少林鎮山二寶之一的易筋經……」

    接著他把經過概述了一遍。

    聽畢桑四寶點了頭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如此大逆不道的人,怎會是個可交的朋友,桑布衣該挖出自己這一雙眼……」

    臉色—轉凝重,道:「怪不得他一身所學精進許多,照這麼看來,要想制他恐怕難了……」

    燕十二道:「那也不見得,前輩。有道是邪不勝正,又道是多行不義必自斃,司徒英絕不會有好下場的,遲早而已!」

    桑四寶道:「話是不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然而,這種人要讓他多活著一天,他勢必要多作—天孽……」

    燕十二道:「我就是要鬥他,奈何他深縮內城,不出來,加之他那住處又佈置威力強大的火器,讓人徒望城興歎,奈何他不得。」

    桑四寶道:「賢侄是為八方鏢局這件事?」

    燕十二點頭道:「我也受少林掌教重托,要奪回那冊易筋經,同時我要救出董姑娘母女,還有苗姑娘……」

    桑四寶兩眼微睜道:「董淑嬡董姑娘?」

    燕十二道:「是的,前輩應該認識!」

    桑四寶道:「我何止認識,衝著我跟南宮兄的交情,她還得叫我一聲桑大哥,可是董姑娘不是早就離開司徒英了麼?」

    燕十二道:「本是早就離開司徒英了,可是後來……」

    他又把所知有關董淑嬡的事說了一遍。

    桑四寶道:「這麼說,那三撥人就是雷家堡、鮑家跟齊家!」

    燕十二道:「是的。」

    桑四寶道:「他們是司徒英主使的?」

    燕十二道:「是的。」

    桑四寶唇邊掠過一陣抽搐,半晌始道:「司徒英他橫刀奪人之愛,且手法下流卑鄙,他何只該死,簡直該萬死……」

    目光一凝,望著燕十二道:「賢侄是說苦就苦在他深縮內城不出來?」

    燕十二道:「是的。」

    桑四寶道:「賢侄有把握對付他嗎?」

    燕十二道:「或許差一點兒,但相信差不了太多,前輩知道,有時候鬥智勝於鬥力。」

    桑四寶點頭說道:「說得是,再加上個桑布衣,也應該能跟他拉平了,賢侄,我有條路子,不知管用不管用。」

    燕十二忙道:「前輩有什麼路子?」

    桑四寶道:「我剛才說過,你桑嬸兒是讓司徒英硬搶去的,你桑嬸兒的我明白,她人雖然在司徒英身邊,心卻無時無刻不在我父女身上,她之所以苟且偷生至今,那是因為他身邊也有你一個小妹妹,司徒英也是看準了這一點,當年我帶你鳳妹妹離家外出,他為防你桑嬸兒全節自殺,所以連你那個小妹妹一起帶了去……」

    頓了頓道:「我這趟闖進內城去,本來找的司徒英不在的時候,誰知我剛進他家他就回來了,我雖沒能見到你桑嬸兒,可是你桑嬸兒一定會知道我來了,只要她知道我來了,說什麼也會派人跟我聯絡,司徒英那兒一動一靜,我可以從聯絡上獲悉,賢侄看這路子管用不管用?」

    燕十二靜靜聽畢,精神為之一震道:「管用,前輩,不但管用,而且大大的有用,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現在就苦於不知司徒英的虛實動靜,沒辦法採取行動。」

    桑四寶點頭說道:「只要管用那就行了,且等你桑嬸兒派人來聯絡吧。」

    燕十二道:「記得前輩說前輩進一道內城,沒能見著桑嬸兒。」

    桑四寶道:「不錯,是沒看見。」

    燕十二道:「那麼桑嬸兒怎麼會知道您住在這兒?」

    桑四寶笑道:「我負傷逃離司徒英那禁軍統領府的時候,沿途留下了表記,這表記在別人眼裡根本不會把它當回事,可是只要是你桑嬸兒派出的人,他一看就懂!」

    燕十二沉吟了一下道:「自前輩負傷到今天共有幾天了?」

    桑四寶道:「有五六天了,怎麼?」

    燕十二道:「沒什麼,我只是問問!」

    桑四寶臉色忽然一變,道:「我明白了。賢侄是說你桑嬸兒如果派出人找我父女,早應該找到這兒來了?」

    燕十二不安的點了點頭道:「我正是這意思,不過,也許那人還沒找到您留的表記,再不就是那表記讓人無意中毀了一處……」

    「不會的,賢侄。」

    桑四寶神情一黯,搖頭說道:「除非你桑嬸兒已經不在人間了,你桑嬸兒含辱這多年,要是不讓她見我父女一面就這麼去了,蒼天也未免太殘酷了!」

    唇邊掠過一絲抽搐,身軀也一陣顫動。

    桑鳳一顆烏雲螓首垂得低低,大夥兒沒有一個不悲憤的。

    燕十二道:「前輩,也許司徒英防衛甚嚴……」

    桑四寶道:「司徒英不會知道這種表記,要讓他知道,桑嬸兒就別想動一動了!」

    燕十二道:「五六天都等了,何妨再等等!」

    桑四寶歎了口氣道:「也只好如此了,天可憐,別叫我這唯一的希望也斷了。」

    燕十二道:「前輩,老天爺不會那麼刻薄的。」

    桑四寶道:「但願如此……」

    燕十二沒說話,他在思索為什麼沒見有人來聯絡的原因。

    可是桑四寶打斷了他的思路:「剛才聽賢侄說已得了三分之二的藏寶圖?」

    燕十二道:「是的,還有三分之一在董姑娘那位次女身上。」

    桑四寶道:「賢侄懷疑齊家那位姑娘就是淑嬡的次女?」

    燕十二道:「是的,那位齊姑娘跟瓊姑娘長得十分相像。」

    桑四寶道:「根據這一點,再加上齊家也是當年參與擄人的一撥,齊姑娘是董淑媛的次女是極有可能的」

    頓了頓又道:「既然這樣,賢侄為什麼不先去找那位齊姑娘?」

    燕十二道:「我本來是打算先去找姑娘的,可是偏偏董姑娘母女落進了司徒英手裡,我怕日子久了司徒英會發現董姑娘的秘密,前輩該知道,董姑娘母女所以能安然無恙,全仗這點秘密,司徒英在沒問出藏圖之處之前,絕不會奈何董姑娘,萬一日子久了,這點秘密讓司徒英看破了,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桑四寶點頭說道:「賢侄說的有理,這麼看來,是該盡一切可能的早一天把你董姑娘母女從司徒英手裡救出來。」

    燕十二口齒微動一下,欲言又止。

    桑四寶道:「賢侄不說我也知道,且等你桑嬸派人來聯絡吧,只要你桑嬸兒還在人世,她一定會派人來跟我聯絡的。」

    燕十二沒再說話。

    桑四寶抬眼望向毛鬍子兄弟,道:「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我讓三郎暫時離開諸位,一切都怪我,希望諸位別怪三郎。」

    毛鬍子忙道:「只要有前輩這句話,我幾個絕不敢再怪他。」

    桑四寶道:「三郎天賦不錯,心性也很好,我已經把小女許了他」

    毛鬍子兩眼一睜,哦的一聲道:「老三他好大的福氣,好大的造化,前輩老三他高攀了。」

    計老二抽冷子一句:「怪不得老三他不聽我們的,聽桑姑娘的。」

    桑鳳連耳根子都紅了!

    大夥兒笑了,消去些沉重的氣氛

    內城裡,東直門有一座氣派的大住宅。

    這座大宅院門頭老大,圍牆丈高,庭院深深,亭台樓榭無所不有。

    在這座大宅院後院裡有一間精舍,夜色挺黑,別的燈都好亮好亮,唯有這間精舍裡是盞昏暗的孤燈!

    燈下坐著三個人,這三個是苗小蠻,一位很清秀的中年婦人,還有那位瓊姑娘。

    燈光下,那中年婦人皺著眉,像在想什麼,精舍裡很靜很靜,靜得幾乎能聽見三個人的心跳聲。

    突然,瓊姑娘的話聲劃破了寂靜道:「娘,您在想什麼?」

    瓊姑娘既叫那中年婦人為娘,可見那中年婦人即是冰心玉女,董淑嬡了。

    只聽董淑嬡輕輕的說道:「我在想,司徒英為什麼把你送到這間精舍裡來……」

    瓊姑娘道;「我聽他說他怕我想您,讓我來看看您……」

    董淑媛搖頭說道:「傻孩子,他可不是這麼顧親情,顧人情的人。」

    瓊姑娘道:「他是這麼說的。」

    董淑媛道:「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他不是顧親情,顧人情的人,所以此舉必定有什麼深意。」

    瓊姑娘道:「您認為他會有什麼深意?」

    董淑媛道:「也許他是想把你送過來,然後躲在近處竊聽,看看咱們娘兒們,會不會提那藏寶圖的藏處,他要真是這種用意的話……」

    冷笑一聲道:「那他是做錯夢了,我絕不會輕易洩露那張寶圖的藏處。」

    苗小蠻兩眼一睜,就要站起來。

    董淑媛一遞眼色,道:「姐姐別管,任他聽去吧,只要他有耐性等……」

    苗小蠻微一搖頭道:「夫人,外頭沒人。」

    董淑媛微微一怔,道:「外頭沒人?」

    苗小蠻道:「我聽了半天,十丈內沒一點人聲。」

    董淑媛愕然說道:「這就怪了,既然他把瓊兒送到這兒來,怎麼會不暗中跟來竊聽我母女的談話……那就奇了。」

    瓊姑娘道:「也許他不是這用心。」

    董淑嬡道:「除了這用心,他還會有別的什麼用心,難道他真這麼顧親情,顧人性麼?」

    苗小蠻搖頭說道:「以我看,他不是這種人。」

    董淑媛皺眉說道:「那麼他是……」

    目光一凝,望著苗小蠻道:「姐姐說十丈內沒有人聲?」

    苗小蠻道:「夫人可以聽聽看。」

    董淑嬡略一凝神,旋即說道:「真的沒人,而且今夜特別靜,靜得有些出奇……」

    一頓又接道:「姐姐請出去看看遠處有沒有他那些護衛。」

    苗小蠻應聲站起來開門,走了出去,轉眼工夫她又走了進來,滿臉詫異之色,道:「夫人,怪了,這偌大一片後院之中,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好像都有事兒出去了一樣的!」

    董淑嬡聽得微微—怔,道:「沒有道理,就算他有什麼急要大事要出去,絕不會不留神看守咱們。」

    苗小蠻道:「夫人,我看過了,後院裡真沒一個人。」

    董淑嬡道:「這就怪了,難不成他出了什麼事兒,怕連累他的女兒,所以把瓊兒送到了這裡來……」

    一搖頭道:「不對,不對,這兒並不是什麼隱密所在,要真是出了什麼事怕連累瓊兒,就是把瓊兒送到這兒來也沒用……」

    苗小蠻道:「管他發生什麼事,他要是真出了事,那還真謝天謝地,夫人,這可是個好機會啊。」

    董淑媛神情一震,道:「姐姐是說……」

    苗小蠻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董淑媛兩眼猛睜道:「我明白了,他是故意讓咱們走」

    苗小蠻一怔,道:「經您這麼一提,我也明白過來了,可是除非他是故意放咱們走,要不然斷斷不會對咱們這麼放心!」

    董淑嬡道:「他問不出藏寶圖的藏處,萬般無奈之餘只有放了我,然後在暗中跟蹤著,看我們上哪兒去」

    冷笑一聲道:「好得很,讓他跟吧,姐姐請照顧瓊兒,咱們走。」

    苗小蠻道:「這就走麼?」

    董淑嬡道:「人家既然給咱們機會,不走還等什麼?」

    「說的是!」苗小蠻一點頭道:「出去見見天日,就是再讓他抓回來也值得的,姑娘!我還是背著你吧。」

    站過去背向瓊姑娘一站,道:「摟著我吧,姑娘!」

    瓊姑娘道:「那怎麼好,我這麼大人了……」

    董淑嬡道:「讓你蠻姨背著你吧,好在只有一段路,等出了城你就可以下來走了。」

    瓊姑娘沒再說話,當即由苗小蠻把她背了起來。

    董淑嬡輕叫一聲道:「姐姐請緊跟著我。」

    開門走了出去。

    出精舍看看,到處雖然都亮著燈,可是的確是靜悄悄的不聞一點人聲,偌大一個後院,當真像空無一人。

    董淑嬡冷笑道:「讓他們在暗中跟吧。」

    轉身往院門行去。

    一行三人一路通行無阻到了後門,開開後門走出去,也沒人管。

    出後門剛走兩步,董淑嬡突然輕咦一聲,腳下頓了頓,但旋即又目不他顧的往前走去。

    苗小蠻跟一步道:「怎麼了,夫人?」

    董淑嬡道:「沒什麼!出了城再說吧。」

    苗小蠻沒再問。

    一行三人很順利的出了東直門,出東直門沒多遠,董淑嬡便道:「姐姐,後頭沒有人跟咱們。」

    苗小蠻道:「我一路留意著呢,心裡也正在嘀咕,怎麼會沒人跟咱們。」

    董淑媛冷笑一聲道:「一時還真摸不透,他搞的是什麼鬼!」

    苗小蠻道:「夫人,別是真讓咱們跑了出來吧?」

    董淑嬡道:「我不敢這麼想,我倒寧願後頭有人跟咱們,這情形不尋常,咱們的行動跟說話,都要小心。」

    苗小蠻道:「這您放心,我自會小心提防的!」

    走沒多遠,三個人拐進了熱鬧大街。

    董淑嬡道:「咱們不必急走,先找家客棧住下再說。」

    苗小蠻道:「咱們還不離開這兒麼?」

    董淑嬡道:「要是他故意放咱們走的,他就該有這個耐性,咱們無論到哪兒都一樣,我要弄清楚他究竟什麼意思,再決定今後的行止。」

    她拍手往前一指道:「咱們就住進那家客棧去吧。」

    出了內城,瓊姑娘下了地,由苗小蠻扶著緊跟在董淑嬡身後進了那家客棧。

    進客棧在後院找了一間上房,三個人歇下之後,苗小蠻道:「司徒英的統領府美輪美奐,要什麼有什麼,可是在我眼裡它怎麼看都不比外頭好,死我都寧可死在外頭。」

    董淑媛道:「咱們現在看見的天日,才算真的天日……」

    苗小蠻道:「可不是麼,連吸吸空氣都是清新的!」

    —頓接道:「夫人剛才出司徒英那統領府後門的時候」

    董淑嬡忽然壓低了話聲道:「姐姐可知道慈心仁鏢桑布衣大俠?」

    苗小蠻道:「知道啊,夫人怎麼突然提起他來?」

    董淑嬡道:「我剛才一出後門便看見了,桑大俠的表記……」

    苗小蠻輕叫說道:「桑大俠的表記,在哪兒?」

    董淑嬡道:「就在後門口十丈外,離後門廿多丈處另有一處,然後就斜斜往西了。」

    苗小蠻道:「這麼說前兩天闖進司徒英那統領府,讓司徒英打傷的那人就是桑大俠了,只是桑大俠留下這表記是什麼意思?」

    董淑嬡搖頭說道:「我一時還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苗小蠻兩眼一睜道:「夫人,莫非今夜是桑大俠救咱們,故意引開了司徒英,讓咱們好有機會脫逃出來,按照他留的表記找他去。」

    董淑嬡搖頭說道:「不,不會是這樣,即便是這樣,司徒英有多高的心智,他斷不會不留人來看著咱們。」

    苗小蠻道:「那麼桑大俠進內城是幹什麼的,這表記又是留給誰的?」

    董淑嬡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桑大俠前次來是為救咱們……」

    苗小蠻道:「這就對了,前次沒能找著咱們,先留下表記又二回進內城引開司徒英,讓咱們有這機會逃出來,好按照表記所指的方向找他去!」

    董淑嬡沉默了一下道:「姐姐說的頗為有理,也頗像,只是司徒英沒留下人看咱們這一點……」

    苗小蠻道;「或許司徒英一時情急疏忽了。」

    董淑嬡道:「以司徒英的心智,他不會也不該有這疏忽。」

    苗小蠻道:「那可難說啊,夫人,有道是:人有失神,馬有亂蹄。」

    董淑媛搖頭說道:「我認為咱們還是小心點兒好,咱們自己再被司徒英抓進去不要緊,千萬不能連累桑大俠。」

    苗小蠻道:「我總覺得桑大俠這表記是留給咱們的,除了咱們還有誰?」

    董淑嬡道:「我也想不出還有別人,只我總覺得咱們該小心點兒,司徒英這個人不比常人……」

    苗小蠻道:「您既然這麼想,那就等過兩天再說吧。」

    董淑嬡輕輕歎了一聲道:「多少年不見了,不知道桑大哥現在什麼樣子了,老都老了,還讓他為我受累,最讓我難受的是他受了傷,也不知道他的傷重不重……」

    苗小蠻道:「這才是有血性的好朋友,慈心仁鏢—副俠肝義膽,我是久仰,吉人自有天相,應該不會傷得太重,萬一重一點,有南宮大俠那位傳人在旁邊照顧,應該不要緊。」

    董淑嬡兩眼微睜,一點頭道:「姐姐說得是,桑大哥若不是碰見了十二郎,斷不會知道咱們身陷司徒英之手,既然十二郎跟他在一起,那就不要緊了,玉人無所不通,無所不精,雕藝與醫術二道,尤其造詣深,十二郎既接他衣缽,既精擅雕藝,不會不通醫術,記得麼,他還為瓊兒解過毒呢。」

    苗小蠻道:「不錯,姑娘所中那毒曾使群醫束手無策,十二郎一到馬上毒去人醒,著手成春,桑大俠受點傷有什麼要緊?」

    正說話中只聽一陣急促蹄聲傳進耳中……

    苗小蠻一凝神道:「這是……」

    董淑嬡道:「別是司徒英回府了。」

    苗小蠻道:「不,不是,蹄聲是從東直門方向傳來的,會不會是發現咱們後,派出人來找咱們的。」

    董淑嬡倏然一笑道:「即便是,也是故意做給咱們看的,既有如今之搜尋,何如當初留兩個人看著咱們,我不上他這個當。」

    說話間蹄聲掠過客棧門口馳遠。

    轉眼工夫之後,夥計送來了茶水。

    苗小蠻道:「剛才什麼事過那麼多馬匹?」

    夥計道:「不清楚,只看見騎馬的是禁軍,往南而去。」

    苗小蠻看了董淑嬡一眼。

    夥計走了,苗小蠻閂上了門道:「夫人,您看是不是司徒英派出來找咱們的?」

    董淑嬡冷笑一聲道:「裝腔作勢。」

    苗小蠻遲疑了一下道:「夫人,前後幾件事趕得太巧,我總覺司徒英是疏忽了。」

    董淑嬡含笑搖頭道:「姐姐,司徒英這個人我清楚,他絕不會有這種疏忽的。」

    苗小蠻道:「萬一是司徒英疏忽,咱們不去找桑大俠,豈不讓桑大俠他們著急空等嗎?」

    董淑嬡搖頭說道:「萬一是司徒英疏忽,那麼司徒英派出偵騎四下搜尋咱們的事,桑大哥他們必然會知道,桑大哥他們一想就知道是咱們跑出來了,他們自會來找咱們的。」

    苗小蠻還待再說。

    董淑嬡突然說道:「姐姐請把夥計叫來一下。」

    苗小蠻道:「夫人是……」

    董淑嬡道:「姐姐只管把他叫來就是。」

    苗小蠻答應一聲開門走了出去,沒一會兒帶得一名夥計進來。

    那夥計挺懂禮,進屋欠個身道:「夫人有什麼吩咐?」

    董淑嬡道:「我請問一聲,在我們一家三口住店之後,有沒有別的客人進住你們這家客棧?」

    那夥計道:「只知道一位姓錢,一位姓趙。」

    董淑嬡道:「這兩位身材怎麼樣,長得怎麼樣,可有什麼特徵?」

    那夥計道:「姓錢的那位矮胖矮胖的,姓趙的那位是個瘦高個兒,嘴角上還有顆痣,長得一撮毛。」

    董淑媛道:「謝謝你,待會兒麻煩給我們送個吃的來,你忙去吧。」

    夥計走了,苗小蠻閂上門道:「夫人懷疑……」

    董淑嬡道:「我確有點懷疑,姐姐該知道,這是有可能的。」

    苗小蠻道:「夫人恐怕多慮了。」

    瓊姑娘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

    董淑媛道:「傻孩子,怎麼去看哪,能問人家是不是跟咱們的麼?」

    瓊姑娘笑了,笑得嬌而且美,還帶點不好意思。

    董淑嬡道:「姐姐,待會兒咱們吃完就走?」

    苗小蠻一怔說道:「怎麼,夫人,咱們吃完就走。」

    董淑嬡道:「嗯,咱們吃完就走,我要看看這姓錢的跟姓趙的兩位,是不是跟咱們一樣的也走。」

    苗小蠻道:「咱們上哪兒去?」

    董淑嬡道:「或許找桑大哥去,或許換家客棧,還不一定。」

    瓊姑娘道:「娘,我走不動了。」

    董淑嬡道:「乖兒,咱們遲早總要走的,你就是太欠缺活動了,多走走對你有好處,老是這麼弱不禁風的怎麼行。」

    苗小蠻道:「您別怪姑娘,囚在雷家堡這麼多年,姑娘就沒下過那鐘樓一步。」

    董淑嬡道:「我知道,所以我說她太以欠缺活動。」

    苗小蠻道:「我看這樣吧,待會兒還是讓我背著姑娘走,在大黑夜裡人家不一定能瞧得見我們!」

    瓊姑娘道:「那怎麼行,萬一讓人家看見,那多不好。」

    董淑嬡含笑說道:「要怕難為情就自己走。」

    瓊姑娘道:「我要自己走。」

    董淑嬡點頭說道:「這才是,你是娘的女兒,該堅強些,當年娘行走江湖,走南闖北,那有不能走的麼。」

    瓊姑娘道:「可也有騎馬的!」

    苗小蠻笑了。

    董淑媛也笑了,道:「這孩子。」

    沒多大工夫,吃喝送來了,有干的有稀的,相當精美。

    吃喝完後,停都沒停三個人就走了。

    跨出客棧的時候,董淑嬡道:「姐姐留意後頭。」

    苗小蠻道:「您放心,我算是個老江湖了。」

    走沒多遠之後,董淑嬡突然帶頭拐進了一條小胡同裡,苗小蠻道:「夫人,咱們在這兒等等。」

    董淑嬡道:「咱們先在這兒等等看。」

    三個人就站在那條小胡同裡等,等了老半天沒見一個人跟來。

    苗小蠻道:「夫人,我看不是」

    一陣急促步履聲傳了過來。

    苗小蠻倏然改口說道:「來了,他若敢跟進來,我就不讓他再出去。」

    說話間那步履聲從胡同口走過。

    苗小蠻—怔失笑,三個人都看見了,那是個挑挑兒的路人,肩上挑著挑兒,怪不得走得急促。

    苗小蠻道:「還好,我沒冒失撲出去。」

    董淑嬡皺著眉道:「司徒英他這是什麼意思?」

    苗小蠻道:「我看您是多慮了。」

    董淑媛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怎麼樣個人,自己安危事小,連累別人事大,我怎麼能不小心些。」

    苗小蠻道:「事實上咱們拐進這條胡同這麼久,要有人他們早該跟過來了。」

    董淑媛搖頭說道:「姐姐不知道,越這樣我越擔心,我也得越發小心。」

    苗小蠻道:「那麼夫人打算……」

    董淑嬡沉吟了一下道:「我不能貿然行動,先到家別的客棧住下再說。」

    頓了頓道:「咱們從那頭出去。」

    轉身往胡同那頭行去。

    瓊姑娘抱怨說道:「江湖人要是這樣,我可不願意進入江湖一步。」

    董淑嬡道:「乖兒,娘也不希望你將來成為江湖人,娘希望你將來做一個最平凡的人,嫁也嫁個最平凡的人。」

    瓊姑娘羞紅了臉道:「瞧您,怎麼說得那麼遠呀。」

    董淑嬡道:「乖兒,這是娘的希望,不能不先讓你知道一下,要是等你將來跟外界有了接觸,到那時再說就來不及了,你牢記著娘這句話,江湖是這世上最隱密的地方。」

    瓊姑娘道:「我知道,娘,我已經有所體驗了。」

    苗小蠻道:「姑娘,夫人說得不錯,江湖上無處不是勾心斗甬,充滿血腥的,能不沾最好別沾。」

    董淑嬡道:「別人我不敢說,就拿娘的遭遇來說吧,娘要不是江湖人,現在不正是待在家裡享福的時候麼,何至於東奔西跑,躲這個,防那個的。」

    瓊姑娘道:「我知道,娘,可是……」

    倏然她住口不言。

    董淑嬡道:「可是什麼,乖兒?」

    瓊姑娘道:「原是江湖人,可是後來他退出江湖隱歸了,還算不算是江湖人?」

    董淑媛道:「乖兒,你問這個是……」

    瓊姑娘道:「我只是這麼問問。」

    董姑娘沉默了一下,道:「乖兒,一個人只要他踏進過江湖一步,不管他隱到哪兒,都擺脫不了江湖事的。」

    瓊姑娘道:「那……那可怎麼辦?」

    董淑嬡突然停了步道:「乖兒,你說什麼?」

    瓊姑娘道:「我……我說那可怎麼辦?」

    董淑嬡望著瓊姑娘道:「什麼事,乖兒?」

    瓊姑娘遲疑了一下,低下頭去道:「您不是說,我這毒是十二郎解的麼!」

    董淑嬡神情一震道:「是的,怎麼樣?」

    瓊姑娘道:「您說,我是不是該報答他?」

    董淑媛神情再震,道:「乖兒,報恩的方法很多,你不必勉強自己用那一個方法。」

    瓊姑娘道:「我懂您的意思,可是……可是您知道當時的情形,我怎麼能再嫁別人。」

    董淑媛微微一怔道:「我沒想到這個……其實,那也不要緊,那只是行醫救人,你也用不著非勉強自己不可。」

    瓊姑娘微微搖頭說道:「娘,我沒勉強自己。」

    董淑嬡兩眼微睜道:「你沒勉強自己,乖兒,你是說……我記得你連見都沒見過他。」

    瓊姑娘道:「我是沒見過他,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好像覺得我見過他,而且跟他很熟。」

    董淑嬡神情連連震動,默然未語。

    苗小蠻道:「夫人,這或許是緣份。」

    董淑媛喃喃說道:「我欠人的,難道說這筆債該讓瓊兒償還不成。」

    瓊姑娘道:「娘,您說什麼?」

    董淑嬡定了定神道:「沒什麼,乖兒。」

    瓊姑娘一雙美目緊緊望著董淑嬡道:「娘,您說我該怎麼辦?」

    董淑嬡道:「乖兒,若是上天注定事,就外力所不能改變,一切順其自然,懂麼?」

    瓊姑娘一雙美目之中綻放出一種異采,道:「我懂,娘,謝謝您。」

    董淑嬡道:「走吧,乖兒,從今後你更要學著適應外界了。」

    轉身往前行去。

    出了這條小黑胡同,就是一條大街橫在眼前。

    她三個本來是往東走的,後來出客棧又往南走,如今在小胡同裡這一拐,卻又變成往西走了。

    進大街南拐,走沒多久三個人就又拐進了一家客棧,四個字的大招牌,寫的是聚英客棧。

    前進院滿,三個人在二進院住了一間上房,剛進屋,苗小蠻便道:「夫人,您看見了麼?前院住的那些個……」

    董淑嬡道:「我沒留意,怎麼?」

    苗小蠻道:「看上去那些打扮很眼熟,像是關外馮家的人。」

    董淑嬡一怔道:「關外馮家的人,姐姐沒看錯麼?」

    苗小蠻道:「馮老頭兒我很熟,應該不會錯。」

    瓊姑娘道:「娘,關外馮家是什麼人哪?」

    苗小蠻道:「姑娘,關外馮家是一夥馬賊,他們實力雄厚聲勢浩大,連官家都不敢正眼瞧他們一下,白山黑水之間等於是他馮家的天下,他們個個殺起人來不眨眼。」

    瓊姑娘道:「您怎麼跟這種人認識?」

    苗小蠻笑道:「你也不先問問你蠻姨當年是幹什麼的,你蠻姨當年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明白了麼?」

    瓊姑娘道:「我不相信,像您這麼好,這麼慈祥……」

    「傻姑娘,」苗小蠻道:「當年的苗小蠻早死了,現在的蠻姨又是一個人,這都是夫人所賜,你明白了麼!」

    董淑嬡道:「姐姐別捧我了,我不敢居功。」

    苗小蠻道:「不管怎麼說,我自己心裡明白……」

    頓了頓道:「夫人,您說,好好兒的馮家人進關裡來幹什麼,而且大搖大擺的住在京城裡……」

    董淑媛笑道:「姐姐既然跟他們熟,何不去問問他們。」

    「對!」苗小蠻一點頭說道:「別讓他們在京裡打家劫舍,驚擾百姓,這種事我不能不管,您二位坐坐,我去去就來。」

    說著,她站了起來。

    董淑嬡道:「姐姐真要去?」

    苗小蠻道:「怎麼不真,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管管這種事不也減少我點兒罪孽麼,您怕不方便?」

    董淑媛道:「倒沒什麼不方便,姐姐既有這番好心意也該去,只是這班人個個桀騖難馴,可要小心點兒。」

    苗小蠻哼的一聲道:「我才不怕他們呢,他們敢對我這老太婆瞪瞪眼,看我不扯爛他們。」

    她開門走了。

    董淑嬡笑了,「還是說來就來的老脾氣。」

    苗小蠻到了前一進院,三不管的直往上房走。

    可是還沒進上房就被兩個大漢擋了駕:「老太婆,這進院子我們包下了,你找誰呀亂闖!」

    苗小蠻兩眼一翻道:「我找我的孫子。」

    一個大漢笑道:「老太婆,這兒沒你的孫子……」

    另一個抬手叫道:「過來,過來,大夥兒都過來,讓這老太婆認認誰是她的孫子。」

    三面廊簷下站滿了大漢,一聽這話全笑著圍了過來。

    苗小蠻對著向苗大漢冷冷說道:「你們可是關外來的?」

    那大漢一怔說道:「不錯,你怎麼知道?」

    苗小蠻道:「獨眼馮雲山的人呢?」

    眾大漢都變了色,幾個大漢喝道:「老太婆住嘴,你敢直叫我們老爺的小名諱?」

    苗小蠻道:「有什麼敢不敢的,當著他的面我也是這麼叫。」

    在場大漢又叱喝了起來,看樣子如果不是因為苗小蠻是個老太婆,早就挨揍了。

    一名鬍子大漢擠了進來,一抬手,止住了眾大漢的嚷嚷,然後望著苗小蠻道:「老太婆,你是個幹什麼的?」

    苗小蠻道:「我是個跑江湖的。」

    哄的一聲,眾大漢都笑了。

    那鬍子大漢道:「你認識我們老爺子麼?」

    苗小蠻道:「何止認識,見了面他還得叫我一聲老姐姐。」

    那鬍子大漢濃眉一聳道:「老太婆,你可別在這兒裝瘋賣傻。」

    苗小蠻抖手就是一個嘴巴,打得那鬍子大漢滿臉開花腳下一個踉蹌,道:「你說誰裝瘋賣傻,連獨眼龍馮雲山他也沒這個狗膽。」

    那鬍子大漢,捂著臉直發愣。

    有人叫了起來:「哈,這老太婆好大的勁兒。」

    「老了還這個樣兒,年輕的時候一定夠瞧的。」

    正嚷嚷著,一個勁兒十足的粗壯話聲,從上房方向傳了過來:「你們在這兒嚷嚷什麼?」

    一聽這話,眾大漢潮水一般的退向後去,讓開了一條路,只見上房廊簷下站著個人,好壯的個子。

    三十多到四十年紀,黑黑的,肩膀老寬,胸脯老厚,濃眉大眼,直鼻方口,模樣兒好不威武。

    他一見苗小蠻便是一怔,道:「這老太婆是幹什麼的?」

    「回五爺,」一名大漢欠身說道,「她說是來找她的孫子的。」

    苗小蠻道:「現在得改一改了,我是來找我兒子的。」

    那壯漢目光一凝,犀利逼人道:「老太婆,誰是你兒子?」

    苗小蠻道:「你。」

    那壯漢臉色一變,眾大漢大嘩,過來就要抓苗小蠻。

    苗小蠻像沒看見,望著那壯漢道:「小五,不認識我了麼?」

    那壯漢子抬手止住眾大漢,道:「老太婆,你認識我?」

    苗小蠻道:「不但認識你,連你那身工夫還是我教的呢。」

    那壯漢子一怔道:「老太婆,你貴姓?」

    苗小蠻道:「我姓苗,想起來了麼?」

    壯漢子兩眼暴睜,大叫說道:「您……您是苗大姑……」

    苗小蠻道:「小五,虧你還記得我。」

    壯漢子霹靂般大叫一聲,一陣風般跑過來抱起了苗小蠻,直轉,直叫。

    苗小蠻忙道:「小五,怎麼還是這猴兒般脾氣,快把我放下來,我這身老骨頭經得起你這麼轉麼?」

    壯漢子沒聽她的,發瘋般轉了好半天才把苗小蠻放了下來,兩隻強而有力的大手緊緊抓著苗小蠻的胳膊,兩眼閃著淚光,緊緊盯著苗小蠻,直叫:「大姑,大姑……」

    苗小蠻道:「沒叫過麼!」

    壯漢子道:「您老了。」

    「廢話。」苗小蠻道:「也不瞧瞧你自己多大了,都快四十了吧。」

    壯漢子道:「可不。」

    苗小蠻道:「這就是了,苗大姑焉能不老。」

    壯漢子一咧嘴,笑了。

    苗小蠻道:「娶媳婦了麼?」

    壯漢子道:「還沒有。」

    苗小蠻道:「沒出息,人家像你這麼大都快當爺爺了。」

    壯漢子道:「那您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那些姑娘們膽小。」

    苗小蠻笑了道:「渾東西。」

    壯漢子道:「大姑,多少年沒見您了,老爺子不知打聽過您幾次,都沒得著一點兒信,有人說您……您……」

    苗小蠻道:「死了?」

    壯漢子赧然笑笑道:「有人這麼說過。」

    「瞧瞧。」苗小蠻道:「你大姑不活得挺結實麼!」

    壯漢子道:「可沒人想到您就在京裡。」

    苗小蠻道:「我一向不在京裡,剛來。」

    壯漢子道:「那這麼多年來,您一直在哪兒?」

    苗小蠻翻了他一眼道:「這是誰教給你的規矩,讓你大姑老站在這兒說話。」

    壯漢子一咧嘴,道:「該打,我一高興就什麼都忘了,大姑,您請屋裡坐。」

    苗小蠻道:「這才像話。」

    她剛要往屋裡走。

    壯漢子伸手攔住了她,道:「大姑,慢著。」

    轉臉沖眾大漢道:「大夥兒見見,這位是苗大姑,跺跺腳地皮震動的素手羅剎。」

    苗小蠻翻了他一眼,道:「行了,你也學會捧人了。」

    眾大漢聽罷一起躬下身去,轟雷般一聲:「苗大姑。」

    壯漢子一抖手道:「給大姑拿酒來。」

    拉著苗小蠻往上房行去。

    進了上房,壯漢子把苗小蠻往椅子上一按,道:「大姑,您坐好,我好久沒給您磕頭了,今幾個得好好磕幾個。」

    說著就往下跪。

    苗小蠻道:「這孩子,你這是幹什麼?」

    她要攔,可是壯漢子畢竟恭恭敬敬給她磕了三個響頭。

    這三個頭磕得苗小蠻滿眼含淚。

    一名大漢送進了一壇燒酒,壯漢子伸手舀了—碗,往苗小蠻面前一送,道:「大姑,喝兩口咱們再說話,這是我家裡帶來的高粱,怕您有多少年沒嘗過了。」

    酒氣衝鼻,好烈。

    苗小蠻翻了他一眼道:「出門還帶著酒,你還挺講究的。」

    接過來喝了兩口,她竟連眉頭都沒皺一皺。

    壯漢子接過來咕嘟兩口喝個乾淨,跟喝水似的。

    苗小蠻道:「你師父近來好麼?」

    壯漢子一抹嘴,道:「好,謝謝您,老爺子近年來身子大不如前了。」

    苗小蠻道:「也難怪,歲月不饒人,畢竟老了。」

    壯漢子道:「不,是氣的。」

    「氣的。」苗小蠻愕然說道:「跟誰生氣呀,年紀一大把了,幹嘛還動不動那麼大火氣呀!」

    壯漢子搖頭說道:「您不知道,大姑,這兩年,老爺子碰著件不如意的事……」

    苗小蠻道:「什麼不如意的事呀,世間事不如意者八九,要碰上一樣就生氣,那可能把人氣死。」

    壯漢子搖頭說道:「您不知道……」

    苗小蠻道:「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呀,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壯漢子笑笑說道:「是這樣的,大姑,您還記得小七兒麼?」

    苗小蠻道:「記得,怎麼不記得,你們幾個只有他是長得皮白肉嫩,跟個大姑娘似的。」

    壯漢子道:「老爺子就是讓他氣的。」

    苗小蠻道:「怎麼,你師父是讓小七兒氣的,怎麼回事兒?」

    壯漢子道:「您知道,小七是老爺子的獨生子,我們六個不成家,不討媳婦兒不要緊,小七兒可不能不討媳婦兒成家,老爺子常這麼說,小七兒不成家不討媳婦兒,馮家的香火兒可就沒法子接續了。」

    苗小蠻皺眉說道:「你師父怎麼也會在乎這個。」

    壯漢子搖頭說道:「其實,並不全為這一事兒是為小七兒自己,您不知道,小七兒跟小時候不同了,小時候挺乖的,如今無論對誰先帶三分傲氣,吃喝嫖賭,什麼都來……」

    苗小蠻直了眼,道:「怎麼,小七兒他……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兒了。」

    壯漢子道:「您是知道的,馮家雖然幹的是這行買賣,可是規法極嚴,弟兄們沒有一個敢輕視的,小七兒就不同了,他根本沒把這規法兩字放在眼裡,這是我看著老爺子說話,還不都是讓老爺子寵的慣的,犯再大的錯兒,老爺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您說小七兒的膽還能不越來越大了!」

    苗小蠻皺著眉,點了點頭,沒說話。

    壯漢子道:「小七兒的膽越來越大,不單單是吃喝嫖賭,關外哪家姑娘長得標緻,他千方百計非弄到手不可,最後師娘偷偷的給了人家些錢了事。」

    苗小蠻雙眉一揚道:「這像什麼話,你師父跟你師娘也太……」

    壯漢子道:「其實這也難怪,師父跟師娘這麼大把年紀了,只有這麼一個兒子,還不看得跟命根子一樣……」

    苗小蠻道;「這是溺愛,不是毀了小七兒前途麼!」

    壯漢子道:「誰說不是啊。」

    苗小蠻道:「你們六個都是啞巴麼?」

    壯漢子苦笑了一聲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爺的脾氣,誰敢說呀,再說老爺子心裡也夠難受的,何必再給他多添難受,總是自己的兒子,尚且就那麼一個,能拿他怎麼樣,殺了他不成。」

    苗小蠻道:「壞就壞在這兒。」

    壯漢子道:「近兩年更加見不順心的事,我剛才不是說給小七討個媳婦兒成家,有一事是因為小七兒自己麼,兩位老人家總認為早點兒給他討房媳婦成了家,可以綁住他,讓他收收心……」

    苗小蠻道:「法子對有的人行,有的人不行,別說給他討房媳婦兒了,就是給他討上三房他該怎麼胡作非為,還是怎麼胡作非為。」

    壯漢子道:「還沒討誰知道,反正是這樣,有這麼—戶人家,老倆口兒老早就死了,打當初跟老爺子認識,指腹為婚老倆口兒把初生女兒許給了小七兒,老倆口兒死後,老爺子就把准媳婦接到家裡住了,小時候跟小七兒一直挺好的,可是一長大就變了,說什麼不肯嫁給小七兒……」

    苗小蠻道:「本來就是,讓誰誰也不會願意。」

    壯漢子道:「不肯嫁就不肯嫁吧,可是她跑了,老爺子傷心了,怎麼說她是在馮家長大的,就這麼一跑了之,未免太絕情,絕義了。」

    苗小蠻道:「話別這麼說,人家姑娘要是不跑,或許你師父夫婦倆那份寵慣兒子,像小七兒那份非作胡為,哪一個能饒過人家姑娘。」

    壯漢子道:「話是不錯,這話也只有您敢說,我們六個可不敢。」

    苗小蠻哼—聲道:「好出息。」

    壯漢子窘迫的笑了笑道:「老爺子不甘心,小七兒更是不甘心,於是就派人找了,派出去的人兒都找遍了,找了快兩年了,始終沒一點信息,好不容易到前兩天才打聽出來一一」

    苗小蠻道:「姑娘現在在哪兒?」

    壯漢子道:「您說我帶著人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

    苗小蠻道:「這麼說人家姑娘現在京裡。」

    壯漢子道:「可不是麼!」

    苗小蠻道:「小五,你打算拿人家姑娘怎麼辦?」

    壯漢子道:「以老爺子跟小七兒的童思,是把她找回去……」

    苗小蠻道:「人家姑娘可不會願意回去。」

    壯漢子道:「那當然,她要願意回去,當初也就不會跑出來了。」

    苗小蠻道:「那麼就不是把她找回去了,是不?」

    壯漢子笑笑說道:「您是知道的……」

    苗小蠻臉一板,道:「我還當你們要在京裡打家劫舍做一票呢,原來是為這麼檔子事,這種事豈能勉強,就算小七是個正經孩子,人家姑娘不願意照樣湊不到一塊兒去,何況小七兒是這麼個人,這件事我不知道那算罷,我既然知道了,就絕不容你們這麼做……」

    壯漢子道:「別說您不容,還有人不容呢?」

    苗小蠻道:「那當然,換誰誰也不容。」

    壯漢子道:「那位姑娘如今可是個響噹噹的人物了,北京城裡試打聽,天橋七怪裡的胭脂虎解七妞,可是沒人不知,沒人不曉的人物。」

    「天橋七怪?」苗小蠻道:「我怎麼沒聽說過這麼一號人物。」

    壯漢子笑道:「在您眼裡當然算不了什麼,在京畿一帶可是頂尖兒的人物」

    苗小蠻道:「你說那個姑娘有個號兒,叫什麼?」

    壯漢子道:「胭脂虎解七妞。」

    苗小蠻倏然一笑道:「好個美號,胭脂虎,就此三個字兒,這位姑娘是個怎麼樣的人可想而知,恐怕跟我當年差不了多少。」

    壯漢子道:「哪能跟大姑您比,其實……」

    頓了頓道:「只天橋七怪還好對付點兒,天橋七怪背後還另有別人呢,聽說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苗小蠻哦的一聲道:「是麼?」

    壯漢子道:「有四個弟兄先打聽出來的,解七妞是天橋七怪裡的一個,又打聽出天橋七怪中的老二智多星計全在八大胡同裡有個相好的,在天橋沒能找著他七個,於是就直奔八大胡同那計姓相好的家,只能找著這個計老二,就能找著解七妞,結果找是找著了地兒,卻好挨了一頓臭揍,對方不承認認識天橋七怪,四個人兩個人動手就把四個弟兄揍趴下了,還說他是在禁軍裡當差……」

    苗小蠻道:「禁軍營的?」

    「冒充的!」壯漢子道:「後來我一到就找上了禁軍,不打不相識,這一打認識了他們的統領,這才知道是別人冒充禁軍,據他的那位統領說他知道那些人,他也正預備對付那些人,只要馮家人跟他合作,他擔保那些人一個也跑不了……」

    苗小蠻道:「小五,你答應了麼?」

    壯漢子道:「您是說……」

    苗小蠻道:「馮家人跟禁軍合作!」

    壯漢子道:「這種好事兒怎麼能不答應,那位統領為人很爽快,也很夠義氣,他說了,只要馮家人跟他合作,將來馮家人進出關口,官家可以不聞不問。」

    苗小蠻道:「小五,你信麼?」

    壯漢子道:「我信,您知道,馮家可不怕他耍什麼花槍。」

    苗小蠻道:「那位禁軍統領可曾告訴你,那些人都是些什麼人?」

    壯漢子道;「那些人個個有來頭,有兩個是八方鏢局的鏢頭,少林再傳弟子,有一個更厲害,姓燕,叫什麼十二郎。」

    苗小蠻兩眼一睜道:「十二郎!」

    壯漢子道:「是啊,挺怪個名字。」

    苗小蠻道:「小五,你是說這幾個人在背後給天橋七怪撐腰?」

    壯漢子道:「是的,大姑,四個弟兄挨他們一頓臭揍,這口氣豈能嚥得下麼,這還算小事,居然明知解七妞是馮家人還敢給解七妞撐腰,這不是明明的跟馮家過不去麼?」

    苗小蠻沉默了一下道:「小五,我說句話你可信?」

    壯漢子道:「瞧您說的,您的話我不信我信誰的。」

    苗小蠻道:「那麼我告訴你,那位禁軍統領是個怎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

    壯漢子道:「怎麼,您認識他?」

    苗小蠻道:「何止認識,我就是今兒晚上才從他那兒跑出來的。」

    壯漢子一怔道:「您是……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姑?」

    苗小蠻把所知有關司徒英的生平,從頭到尾,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壯漢子臉上變了色,道:「原來他是這麼個人,那麼這馮家、禁軍合作的事甭談了,他既然有席捲武林的野心,豈會放過馮家。」

    苗小蠻點頭說道:「你這孩子算明白,小五,我還有一句話你聽不聽?」

    壯漢子道:「您儘管說就是,您的話我不聽我聽誰的。」

    苗小蠻道:「找人家解姑娘這件事算了,跟那十二郎他們該化敵為友。」

    壯漢子怔了一怔道:「為什麼,大姑?」

    苗小蠻道:「你想知道為什麼嗎?行,讓我告訴你,我剛才跟你提過乾坤聖手南宮大俠是不,那個十二郎就是南宮大俠的衣缽傳人,他是來找司徒英算當年舊帳來的……」

    壯漢子呆了一呆道:「原來那十二郎是這麼個來路,怪不得他有這麼好身手,怪不得弟兄們挨了他的揍,只是,大姑,他算他的當年舊帳,我找我的人……」

    苗小蠻道:「小五,他叫董姑娘一聲姑姑,董姑娘是我的主母,卻叫我一聲姐姐,你說我跟十二郎是什麼關係?」

    壯漢子一怔,面泛難色。

    苗小蠻道:「怎麼,小五,有什麼難為的麼?」

    壯漢子搖頭說道:「您知道,我是奉命出來的……」

    苗小蠻道:「我知道,將來你師父那兒自有我說話。」

    壯漢子道:「還有,大姑,小七兒馬上就到……」

    苗小蠻兩眼一睜道:「小七兒他又怎麼樣,他要是不聽我的,我就是揍他回去,看看誰敢吭一聲。」

    壯漢子沒說話。

    苗小蠻霍然站了起來,道:「用不著為難,小五,聽不聽只在你說一句。」

    壯漢子忙姑起來把苗小蠻按了下去,道:「瞧您,怎麼說著說著就來火兒了,我聽您的,好麼,誰叫我是您的小五,從現在起,我跟燕十二是朋友,行了吧。」

    苗小蠻道:「小五,你知道我的脾氣,說到可要做到。」

    壯漢子道:「您也該知道小五,是不,即或小五會玩虛假,那也得看對誰。」

    苗小蠻站了起來,道:「好吧,你跟我見見夫人去。」

    壯漢子皺眉說道:「大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見不得……」

    苗小蠻道:「少廢話了,跟我走。」

    先向外行去。

    壯漢子沒奈何,只有跟了出去。

    剛出門,苗小蠻突然停了步,道:「小五,司徒英的人會到這兒來麼?」

    壯漢子道:「這我可不敢說……」

    苗小蠻道:「你交代弟兄們一聲,萬一要是司徒英的人來了,別讓他們知道我們住在這兒,也別讓他們知道你到後院去了。」

    壯漢子當即叫來一名大漢吩咐了,然後跟著苗小蠻去了後院。

    一進上房,董淑嬡母女就站了起來。

    苗小蠻忙道:「夫人,您坐著,這是關外馮老爺子的五徒弟,馮老爺子徒弟就跟兒子一樣,都姓馮,他叫馮天雕。」

    董淑媛道:「馮五少。」

    苗小蠻道:「您這麼抬舉他,小五,見過夫人跟瓊姑娘。」

    馮天雕抱拳欠身,一—見禮。

    落座後,苗小蠻把見馮天雕的經過說了一遍。

    聽畢,董淑嬡向著馮天雕含笑說道:「五少大義,我感激。」

    馮天雕忙欠身,可就說不出一句話來。

    苗小蠻一旁說道:「夫人別見笑,這孩子就這毛病,見著女人家就臉紅脖子粗,說不出話來。」

    董淑嬡笑笑沒說話。

    馮天雕本就紅了臉,一聽這話臉更紅了。

    苗小蠻道:「小五,知道十二郎他人在那兒麼?」

    馮天雕道:「還不知道,司徒英說他派人去找,找著了自會派人給我送信兒來。」

    苗小蠻冷笑一聲道:「打得好算盤,且看鷸蚌相爭,他好坐收漁人之利。」

    轉眼望向董淑媛道:「如今有小五他們給咱們掩護,咱們再也不怕司徒英玩什麼心智了,要不要這就找桑大俠他們去。」

    董淑媛還沒答話,只聽外頭有人叫道:「五爺,五爺。」

    苗小蠻忙開了門道:「在這兒呢,過來說話。」

    一名大漢急急走了進來,道:「五爺,禁軍裡有人來了,說要見您。」

    馮天雕霍然站了起來,道:「給我打倒他。」

    那大漢一怔,旋即應聲要走。

    「慢著。」苗小蠻拍手—攔道:「小五,你去見見他去,讓他走,讓他告訴司徒英,有什麼話叫司徒英自己出來跟你說。」

    馮天雕答應一聲帶著大漢子走了。

    董淑嬡道:「姐姐是要……」

    苗小蠻道:「先拉出那司徒英來,然後咱們會合十二郎他們對付他。」

    董淑嬡道:「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怕司徒英不會輕易上當。」

    苗小蠻道:「不見得吧,夫人,難道司徒英他會掐指算不成。」

    董淑嬡道:「雖不會掐指算也差不多了。」

    苗小蠻道:「您把他看得太高了。」

    說話間步履移動,馮天雕進來了,道:「大姑,我把他打發走了。」

    苗小蠻道:「是誰來了?」

    馮天雕道:「司徒英的一個貼身護衛,姓龐。」

    苗小蠻道:「怎麼說的?」

    馮天雕道:「司徒英讓他來告訴我,說他的人,已經找著了十二郎他們的藏處,讓我能夠帶著人圍捕去。」

    苗小蠻忙道:「在哪兒?」

    馮天雕道:「西城根兒有片樹林,樹林裡有座沒香火的土地廟,十二郎他們就躲在那座土地廟裡。」

    苗小蠻道:「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馮天雕道:「這我沒聽說,我也沒問。」

    苗小蠻霍然轉向董淑嬡道:「夫人,事不宜遲……」

    董淑媛搖頭說道:「咱們不能去,要去也不能這麼去。」

    苗小蠻道:「怎麼,夫人?」

    董淑媛道:「司徒英既然已經知道桑大哥他們的藏處,不自己帶人去圍捕,卻叫馮五帶著人去,分明他是想坐收漁人之利,既然這樣,他豈有不先帶著人先去埋伏在那裡,既然有埋伏,咱們這一去,豈不等於告訴他咱們認識馮五少麼?」

    苗小蠻呆了一呆道:「對,這可怎麼辦……」

    董淑嬡道:「或許可以用這個辦法……」

    苗小蠻道:「什麼辦法?」

    董淑嬡道:「咱們回到東直門去,從東直門照著桑大哥所做的表記找過去,這樣司徒英就不至於懷疑馮五少了。」

    苗小蠻道:「對,這辦法好,也只有這辦法了。」

    董淑嬡道:「我得先問問,咱們找到那座土地廟去幹麼?」

    苗小蠻道:「這您還問,當然是告訴桑大俠跟十二郎我跟馮家的關係,讓他們跟馮家聯手對付司徒英了。」

    董淑嬡道:「姐姐的意思是咱們先去,然後再讓馮五少帶著人趕去。」

    苗小蠻道:「是啊,雙方來一陣假鬥,引得司徒英昏了頭,再聯手對付司徒英。」

    董淑嬡道:「那何如雙方一陣假斗之後,讓十二郎他們個個倒地就擒,這樣司徒英一定會出面要人,只等他進了那座土地廟……」

    苗小蠻輕拍一掌,道:「對,就這麼辦,夫人,咱們這就走吧。」

    董淑嬡站了起來,望著馮天雕道:「五少剛才你跟那姓龐的怎麼說?」

    馮天雕囁嚅說道:「那姓龐的既然帶來這麼個信兒,我就不好說讓司徒英自己來,我只告訴那個姓龐的,等我七弟到了之後馬上就去。」

    董淑嬡道:「馮七少今晚上會到麼?」

    馮天雕道:「下午有人來送信兒,說我七弟已經到了通州了,算算時間再過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董淑媛點了點頭道:「那好,咱們的時間很充裕了……」

    轉望苗小蠻道:「咱們走吧,從後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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