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抱犢寨名雖為寨,其實只有—座殘破腐朽,字跡模糊的寨門,一圈東倒西歪,到處缺口的木柵欄,裡頭只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涼砂石地,滿地積雪,連一點什麼遺跡都沒有。
馬車馳進抱犢寨,齊家兄妹倆帶著四個黑衣壯漢,就站在那片砂石地的中央。
一名黑衣壯漢倏發冷哼,一揚手,一片寒光射向車轅上那趕車的,燕十二雙眉微楊,左掌微揮抖腕,一道寒光沖天而起,截向射自黑衣壯漢手中的那道寒光,只聽「噹」的一聲,燕十二跨步上前,接住了他那柄雕玉刀,跟一柄其薄如紙的短小柳葉飛刀,望著那黑衣壯漢道:「人家是個趕車的,跟這檔子事沒有關係,有玩意兒可以衝著我來。」
那黑衣壯漢臉上變了色,怒哼一聲抬手探腰。
齊家兄妹中,那位做妹妹的開了口:「別給我丟人現眼了,把手放下去。」
那黑衣壯漢相當聽話,立即把抬起的手垂了下去。
大姑娘一雙秋水般美目盯上了燕十二,淺淺一笑,那刀兒一般的刺骨寒風,似乎為之一靜:「原來是你呀!」
燕十二道:「不錯,是我。」
大姑娘道:「接下那封信的就是你了?」
燕十二道:「不錯,是我。」
大姑娘道:「這麼說,拿刀子抵住我那個弟兄的喉嚨的,也是你了?」
燕十二道;「不錯,是我。」
大姑娘揚了揚柳眉道:「聽我那個弟兄說,你會玩刀兒,而且還玩得很不錯,我原不怎麼相信,現在我總算親眼看見了,是不錯。」
燕十二道:「沒什麼,那是我的看家本領,我靠這吃飯的。」
大姑娘輕輕的「哦」了一聲。
燕十二沒說話。
大姑娘問道:「你也是八方鏢局的了?」
燕十二道:「要不然我幹什麼趟這池渾水。」
大姑娘道:「說得是。那麼,在我兄妹劫鏢的時候,怎麼沒看見你?」
燕十二道:「那時候我還不是八方鏢局的人。」
大姑娘「哦」的一聲微微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你還是趟了這池渾水。」
燕十二道:「我不想趟這池渾水,可是這條腿不聽話。」
大姑娘笑了,道:「你這個人很風趣,那不要緊,待會兒我替你管教管教它……」話聲微頓,大姑娘接問道:「你在八方鏢局,我這麼問吧,龍嘯天匆忙之間,給了你個什麼職務?」
燕十二道:「八方鏢局的一等鏢師。」
「挺看重你的啊。」大姑娘含笑說道:「龍嘯天很有眼光,他能夠在這個時候用你這麼個人。」
燕十二道:「我這是毛遂自薦,只差沒跪在地上求總鏢頭了。」
大姑娘道:「這麼說你對保鏢這—行很熱中了?」
燕十二道:「可以這麼說,尤其在這時候。」
大姑娘又笑了:「你這個人的確很風趣。」
那位做哥哥的突然說了話:「龍嘯天人呢?」
只聽龍嘯天在車裡應道:「龍某人在這兒。」一掀車廉躍下了馬車。
那位齊家少主倏然一笑道:「原來你穩坐車中,怪不得我瞧不見你。」
龍嘯天不愧是位人物,儘管仇人當面,他仍能保持大家風度,雙手一抱拳,道:「齊少主既然在手上佔了先,何必再在唇上討便宜。」
燕十二笑道:「齊家的人喜歡的就是這個,難道總鏢頭還不知道麼?」
那位齊家少主目光一凝,望著燕十二道:「你叫……」
燕十二道:「燕十二,或者十二郎,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那位齊家少主道:「我叫你一聲小子……」
燕十二道:「也可以,我向來不願在嘴皮上討便宜。」
那位齊家少主道:「你想在手中佔個先?」
燕十二笑了,道:「你很伶俐。」
那位齊家少主縱聲大笑,笑著笑著,突然笑聲一斂,盯著燕十二問道:「你說我什麼?」
燕十二道:「我說你很伶俐。」
那位齊家少主臉色陡然一變,跨步上前。
大姑娘伸手一攔道:「你就是這個毛病,跟個炮似的,一點就響,別忘了,人家是跟咱們訂約送鏢來的。」
那位齊家少主的確伶俐,一點就透,立即退了回去。
大姑娘美目一掃,道:「龍嘯天、十二郎我找你兩位哪一個說話?」
燕十二道:「接那封信的是我,邀約賢兄妹到這兒來的,也是我。」
大姑娘道:「那麼我找你說話……」頓了頓,接問道:「我兄妹要的東西帶來了麼?」
燕十二道:「大丈夫輕死重一諾,豈有不帶來之理。」
大姑娘掃了馬車一眼,道:「在車裡麼?」
燕十二道:「不錯。」
大姑娘道:「搬出來先讓我看一看行麼??
燕十二道:「自無不可……」往後一伸手,道:「總鏢頭,麻煩遞一下。」
龍嘯天轉身掀開車廉,從馬車裡拉出了燕十二那簡單的行囊,遞給了燕十二。
大姑娘一見那行囊,當即問道:「就在這裡頭麼?」
燕十二道:「不錯,就在這裡頭。」
扯開行囊取出了那尊玉觀音,那位齊家少主跟大姑娘雙雙一怔。詫異地互望了一眼,大姑娘轉過身來問道:「這就是八方鏢局保的那趟鏢麼?」
燕十二道:「不錯,這就是。」
那位齊家少主冷笑一聲道:「姓燕的,你最好別在少爺面前耍花招。」
燕十二道:「耍花招,什麼意思,你可別小看了這尊玉觀音,這尊玉觀音不但是整塊的和闐玉雕成,而且手工精細,舉世無匹,說它價值連城,絲毫不誇張……」
那位齊家少主冷笑說道:「這尊玉觀音或許價值不菲,可是少爺不信它就是八方鏢局的這趟鏢。」
燕十二倏然一笑道:「它是不是八方鏢局的這趟鏢,賢兄妹心裡比誰都明白,再說,沒摸清楚是趟什麼鏢就帶著人跟到石家莊來攔截,那豈不是大大的笑話!」
那位齊家少爺臉色一變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我這話麼,我明白,你也明白,是不?」
那位齊家少爺臉色大變,方待再說。
燕十二已然淡然說道:「八方鏢局保的這趟鏢,就是這尊玉觀音,要不要那在你,我不勉強。」
大姑娘突然說道:「這個你放心,他不要我要,我很喜歡這尊玉觀音,就拿它抵八方鏢局那趟鏢也未嘗不可,只是……」
掃了龍嘯天一眼道:「我當時怎麼聽龍嘯天說,鏢讓人捷足先登,劫走了。」
燕十二道:「不錯,這尊玉觀音原是讓人捷足先登劫走,可是有人能從八方鏢局的鏢車裡,把它拿了去,就有人能從那劫鏢人手裡再把它拿回來,姑娘明白了麼?」
大姑娘神情微震,哦的一聲道:「那個人是你麼?」
燕十二道:「正是區區在下。」
大姑娘道:「我可是有點瞧不出啊!」
燕十二道:「事實上這尊玉觀音現在我手裡。」
大姑娘目光一轉,道:「你好大的能耐啊!」
燕十二淡淡說道:「莊稼把式,姑娘誇獎了。」
大姑娘手往前一伸,道:「拿來吧。」
燕十二道:「姑娘要什麼?」
大姑娘道:「鏢呀,你裝什麼糊塗啊。」
燕十二恍然神色,「哦」的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姑娘要的是這尊玉觀音,我剛說過,大丈夫輕死重一諾,我既然把它送來了,自然是要如言把它交出來的,不過……」
大姑娘道:「不過什麼?」
燕十二道:「我有個條件。」
那位齊家少爺道:「你怎麼說?」
大姑娘翻了他一眼,道:「你待會兒再說話行麼?」
轉眼望向燕十二道:「你有個什麼條件?」
燕十二一舉手裡玉觀音,道:「我要用它跟賢兄妹做交換……」
大姑娘道:「你要換什麼,直說吧。」
燕十二道:「我要用它向賢兄妹換三個人。」
大姑娘道:「我明白了,你要用這尊玉觀音換你、龍嘯天,歐陽曉三個,是不?」
「不,」燕十二道:「我要換的是總鏢頭、副總鏢頭跟趙鏢頭三位。」
大姑娘微微一愕道:「怎麼,那位小溫侯還活著麼?」
燕十二道:「趙鏢頭命大,死不了的,再過不幾天,又是生龍活虎般—條英雄漢。」
大姑娘道:「這倒出我意料之外,他受的傷不輕啊。」
燕十二道:「趙鏢頭受的傷是不輕,上身沒一塊好地兒,肋骨斷了兩根,肚腸差點沒流出來,不知道哪位下這麼狠的手。」
那位齊家少主冷冷說道:「你想知道麼?」
燕十二道:「確實想知道一下。」
那位齊家少主道:「我!」
燕十二看了他—眼道:「我記下了。」
那位齊家少主還待再說,大姑娘翻了他一眼,那位齊家少主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大姑娘轉眼望向燕十二,柳眉微皺,道:「我說你這個人說話怎麼那麼……龍嘯天他三個不就在你身邊麼。」
燕十二道:「姑娘,我明白,賢兄妹這趟老遠從山東跑到河北來不單單為的是這尊玉觀音。」
大姑娘「哦」的一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燕十二道:「姑娘,我還不算太糊塗,其實,只要稍有頭腦的人,一想也就明白了。」
大姑娘淺淺一笑道:「既然這樣,那你還找我談條件麼?」
燕十二道:「條件是我提出來的,願不願意,那還在賢兄妹……」
那位齊家少主冷然說道:「你剛才說的,要單為這尊玉觀音,我兄妹不會自那麼老遠從山東跑到河北來,如今既然來了,要只拿一尊玉觀音回去,我兄妹不會甘心。」
燕十二笑笑說道:「那也行,我碎了這尊玉觀音,咱們拼拼,眼下雖然只有總鏢頭、副總鏢頭跟我,你齊家麼,怕也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那位齊家少主冷笑說道:「咱們就試一試。」
他這裡說這麼一句話,身後那四個黑衣壯漢就要準備動手。
大姑娘冷然—聲:「我看誰敢動!」
那四個黑衣壯漢抬到腰際的手,馬上又垂了下去。
大姑娘望向燕十二,臉上立即又泛起了笑意:「你可別碎那尊玉觀音,你要是碎了它,我會心疼死,你把玉觀音交給我,讓龍嘯天他們走吧。」
燕十二微微笑道:「姑娘可知道我為什麼把交鏢的地方改在這抱犢寨山上麼?」
大姑娘道:「這兒沒有什麼閒人……」
「不。」燕十二搖頭說道:「這兒視野廣,看得遠。」
大姑娘美目微微一睜,道:「視野廣,看得遠,你想看什麼?」
燕十二道:「姑娘已經明白了。」
大姑娘美目中乍現異采,深深看了燕十二一眼,道:「好個高明人物,過來一個。」
一名黑衣壯漢應聲越前躬下身去。
大姑娘道:「我說的,馬車放行,任何人不准阻攔,讓弟兄們讓路。」
那位齊家少主忙道:「小妹,你……」
大姑娘冷然說道:「你要不聽我的,我馬上回家去,這件事讓你一人料理。」
那位齊家少主臉色變了變,一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去吧。」
那名黑衣壯漢應聲騰躍而去。
燕十二退一步到了龍嘯天身邊,低低道:「總鏢頭留神有人跟蹤,不管總鏢頭預備上哪兒去,走一段之後最好換換車,天沒放晴,地上有泥,車輛痕印清楚得很。」
龍嘯天微微激動,道:「老弟,我不謝了,你保重,咱們後會有期。」
燕十二道:「總鏢頭也請保重,副總鏢頭那兒請代我致意,至於趙鏢頭,總鏢頭要關照他要靜養些時日。」
龍嘯天剛要再說,那黑衣壯漢已折了回來。
燕十二立即說道:「總鏢頭請上車吧。」
龍嘯天沒再說話,一抱拳,轉身走上了馬車。
燕十二幫著那趕車的拉轉馬頭,然後說道:「走吧,龍老爺子讓你往哪兒去,你就往哪兒去。」
抬手在馬身上拍了一掌,套車馬受驚,撥開四蹄奔了出去!
馬車馳出了抱犢寨,大姑娘她開了口:「十二郎,你怎麼謝我?」
燕十二道:「我以物易人,咱們誰也不欠誰的。」
大姑娘搖頭說道:「你這個人太不通情理了。」
燕十二笑笑,沒說話。
大姑娘道:「現在你可以把那尊玉觀音給我了吧。」
燕十二搖頭說道:「不忙,至少我要望著那輛馬車平安地出我的視線。」
那位齊家少主冷叱說道:「姓燕的,你這是得寸進尺,故意刁難。」
燕十二道:「別發火,假如你是我,你會不會這麼做。」
那位齊家少主為之語塞,旋即他冷笑一聲道:「你要明白,龍嘯天幾個雖然已經逃脫了,可是你還在這抱犢寨裡。」
燕十二道:「我明白,我怎麼不明白,我要是怕的話,我就不會一個人留在這兒了,再說,你要是在這時候動我,那你吃的虧可就大了。」
大姑娘突然接過話頭道:「十二郎,讓我問你幾句話好麼?」
燕十二道:「自無不可。」
大姑娘道:「你真叫燕十二麼?」
燕十二道:「真的。」
大姑娘道:「是哪兒的人?」
燕十二道:「和闐。」
大姑娘道:「哎喲,那可遠得很哪。」
燕十二道:「是不近。」
大姑娘道:「你到中原來幹什麼?」
燕十二道:「看看,玩玩。」
大姑娘道:「你這身功夫是跟誰學的?」
燕十二道:「那是教我這身功夫的人。」
大姑娘柳眉一皺道:「我可是誠心跟你談談的。」
燕十二道:「姑娘是誠心跟我談談,我說的也是實話。」
大姑娘道:「你既然不願意說,那就算了,你今年多大了?」
燕十二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問這個幹什麼?」
大姑娘說得輕鬆,道:「沒什麼,問問,不行麼?」
燕十二道:「我沒說不行。」
大姑娘道:「那就告訴我呀。」
燕十二道:「只比姑娘大,不比姑娘小就是。」
好話。大姑娘道:「你就告訴我這句麼?」
燕十二道:「夠了,姑娘。」
大姑娘道:「要是我認為不夠呢?」
燕十二道:「抱歉得很,姑娘也只有湊合了。」
大姑娘揚了揚眉,旋即一笑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湊合了,不知道怎麼回事,當著你我發不起脾氣來……」
燕十二道:「那我得謝謝姑娘!」
大姑娘道:「別跟我客氣了,別再跟我冷言冷語的我就知足了!」
燕十二道:「好說,當著齊家寨的這麼多高手,我怎麼敢,別說打了,壓也把我壓死了,姑娘問完了麼?」
大姑娘道:「我還想問,多著呢,三天三夜也沒個完,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回答了。」
燕十二道:「凡事最好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大姑娘道:「那我就適可而止見好收工,免得自討沒趣。」
燕十二輕咳一聲道:「我也想問姑娘幾句話……」
大姑娘笑了,道:「你這個人真有意思,要我適可而止,見好就收,原來你是等著問我呢,你料準了我願意回答麼?」
燕十二道:「這我不敢說,願不願回答那還在姑娘,我不能勉強,任誰也勉強姑娘不得。」
大姑娘微一點頭道:「這倒是實情實話,我可以告訴你,凡事都是我自己拿主意,就是我爹我娘也無法勉強我……」頓了頓接道:「你既答了我幾問,我不好不答你幾問,我聽著呢,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燕十二道:「我要知道這件事的因果。」
大姑娘皺眉說道:「瞧你這個人,話說得沒頭沒腦,誰懂呀,哪件事呀,什麼因果呀?」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我碰上對手了,我指的是眼前劫鏢的事。」
大姑娘道:「這不就得了麼,劫鏢事怎麼了,我兄妹聽說八方鏢局保了—趟重鏢,從京裡到河南,好東西人人愛,我兄妹就帶著人來攔路劫鏢了,這還有什麼因,什麼果呀。」
燕十二道:「照姑娘這說法,這次劫鏢事相當單純……」
大姑娘道:「這本來就是件單純事兒嘛。」
燕十二淡然笑笑說道:「可是據我所知,這件事並不那麼單純?」
大姑娘哦的一聲,道:「怎麼個不單純法。」
燕十二道:「你兄妹可曾劫得這趟鏢?」
大姑娘道:「廢話,那玉觀音不是在你手裡麼?」
燕十二道:「你兄妹為什麼沒能劫得這趟鏢?」
大姑娘道:「據龍嘯天說是有人捷足先登下了手,我兄妹當時信以為真,到現在我才知道是龍嘯天這糟老頭子耍的花槍。」
燕十二道:「龍嘯天他可曾告訴你兄妹,那劫鏢之人是誰麼?」
大姑娘道:「據他說那劫鏢之人就是那托鏢之人,這話說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東西是他的,他幹嘛費這麼大事劫呀。」
燕十二道:「姑娘說的是理,只是要有人施陰謀那該另當別論。」
大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施陰謀?你說誰施陰謀呀?」
燕十二道:「姑娘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
大姑娘道:「你這個人真是,知道我還用問你麼?」
燕十二道:「你兄妹在劫鏢的時候可曾遇到抵抗?」
大姑娘道:「你還沒告訴我那施陰謀的是誰呢。」
燕十二道:「姑娘,有些事是用不著明說的。」
大姑娘眨了眨眼道:「有些事用不著明說,你這話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姑娘,請答我問話。」
大姑娘道,「你為什麼不答我問話?」
燕十二道:「現在是我問姑娘,姑娘問我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大姑娘沉默了一下道:「這倒是真的,我兄妹劫鏢的時候並沒有遇到抵抗。」
燕十二道:「姑娘應該知道,自古以來,保鏢的人個個都是拚死護鏢的,絕沒有遇有劫鏢不抵抗的道理……」
「是啊,」大姑娘道:「我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打那時候起一直納悶到現在,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麼?」
燕十二道:「我當然知道,龍嘯天說那是因為八方鏢局的每個人,上自他總鏢頭下至每一個趟子手,都中了一個奇毒的藥物,使得他們有一陣子四肢無法動彈。」
大姑娘圓睜美目道:「這是什麼藥物呀,聽也沒聽說過,別是龍嘯天那糟老頭子嘴裡嚼舌頭,胡說八道吧。」
燕十二道:「既然姑娘承認在劫鏢的時候沒遇到抵抗,龍嘯天他就不是胡說,我剛才說過,保鏢的人沒有一個不拚死護鏢的。」
大姑娘皺眉說道:「那這就奇了,這是什麼藥啊,連聽也沒聽說過。」
燕十二道:「姑娘怎不問是誰施的藥?」
大姑娘道:「怎麼不?我正要問,是誰施的藥呀?」
燕十二道:「自然是那劫鏢之人,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大姑娘道:「那劫鏢之人是江湖上的哪一個呀?」
燕十二道:「這我就要問姑娘了。」
大姑娘道:「問我,這話什麼意思?」
燕十二道:「姑娘不知道那劫鏢的是誰麼?」
大姑娘道:「廢話,我怎麼會知道,龍嘯天那糟老頭子,只告訴我劫鏢之人就是那托鏢之人,我根本就不信……」
燕十二道:「這麼說龍嘯天並沒有告訴你兄妹,那劫鏢之人是哪一路的人物?」
大姑娘道:「沒有,真的沒有。」
大姑娘那模樣兒任誰一看都會相信她說的是實話。
燕十二點了點頭道:「我也相信龍嘯天並沒有告訴你兄妹托鏢復又劫鐐的是誰,因為他連我都不肯告訴。」
大姑娘「哦」的一聲,道:「那是為什麼?」
燕十二吸了—口氣,緩緩說道:「他沒有告訴我理由,不過我看得出,他對那劫鏢之人,相當震懾,寧願傾家蕩產,解散鏢局來賠這趟鏢……」
大姑娘眨了眨眼道:「想不到龍嘯天也有怕的時候的,他居然肯忍氣吞聲,傾家蕩產,解散他那創之不易,闖之更是不易的鏢局賠這趟鏢,這也是讓人……」
那位齊家少主突然說道:「這尊玉觀音還在他手裡,他賠什麼鏢?」
燕十二淡淡說道:「事實上這尊玉觀音頃刻之間就要轉手易主了。」
那位齊家少主一怔,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大姑娘笑了,接口說道:「說得是,這尊玉觀音馬上就是咱們的了,龍嘯天那糟老頭子他當然得傾家蕩產,解散鏢局來賠這趟鏢……」頓了頓,凝目接問道:「你是說龍嘯天跟歐陽曉兩個是回去料理善後去了?」
燕十二道:「身為總鏢頭,有待料理的事務,他總不能撒手不管。」
大姑娘點頭說道:「說的是,身為總鏢頭,怎麼著也得現身回去料理善後,誰叫他是—局之主呀。」
那位齊家少主冷冷說道:「你聽他胡說,我不信龍嘯天是回京裡去了。」
燕十二轉望他道:「你憑什麼不信?」
那位齊家少主抬手往遠處一指道:「你看看龍嘯天那輛馬車是往哪個方向去的。」
燕十二道:「我不用看,是往南去的。」
那位齊家少主道:「這不就是了麼,我就憑這個不信。」
燕十二淡然笑一笑道:「你聰明,難道非往北去才能到京裡麼?」
那位齊家少主先是一怔,繼而臉一紅,冷笑說道:「你少跟我耍心智……」
「不敢!」燕十二道:「那我怎麼敢,面對著你這麼個聰明人。」
那位齊家少主臉色一變,眼睛倏然閃現寒芒。
大姑娘突然嬌笑道:「說你傻你還不服氣,玉觀音還在他手裡呢。」
那位齊家少主臉色通紅,狠狠盯了燕十二一眼,沒再開口。
燕十二目光移注大姑娘,道:「雖是一母同胞,姑娘可比令兄高明多了。」
大姑娘嬌笑一聲道:「你別捧我了……」
燕十二笑容忽然一斂,道:「請答我問話,你兄妹既然躲藏處離鏢車不遠,為什麼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在那劫鏢之人劫那趟鏢後才現身劫鏢。」
大姑娘呆了一呆旋即笑道:「我要反過來問你了,真要有人劫了那趟鏢,為什麼這尊玉觀音還在你手裡?」
燕十二淡然一笑道:「姑娘好機智,應變之速令人歎服……」
抬手一指道:「姑娘請看,那輛馬車已駛出視線,看不見了。」
大姑娘往他手指處看一眼,道:「真的,走得好快,怎麼?」
燕十二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兄妹了,話說在前頭,要不要任憑你兄妹,這尊玉觀音並不是八方鏢局保的那一尊……」
大姑娘一怔,道:「怎麼說,這尊玉觀音……」
燕十二道:「也就是說龍嘯天並沒有耍花槍,的確有人捷足先登劫去了那趟鏢,那劫鏢之人也確是那托鏢之人。」
那位齊家少主叱道:「你胡說……」
大姑娘嬌笑說道:「龍嘯天沒有耍花槍,你倒耍起花槍來了,你省省心吧,這尊玉觀音我要,你拿來吧。」
隨話向著燕十二伸出了皓腕。顯然,她是不相信燕十二的話。
也難怪,誰叫兩尊玉觀音一模一樣,歐陽曉曾說過這麼一句話,要不是親眼看著燕十二揮刀雕像,他也會把這一尊當成那一尊。
燕十二淡淡一笑道:「既然姑娘肯要那就好辦,姑娘請接好,我要丟過去了。」
說著,他猛一揚手。
大姑娘沒動,那位齊家少主卻嚇得騰身掠過來要接,而事實上燕十二隻是揚了揚手,那尊玉觀音並沒有出手。
大姑娘瞥了乃兄一眼道:「你幹嘛這麼沉不住氣呀,他不會那麼痛快的。」
那位齊家少主臉色鐵青,冷然說道:「怕他不痛快。」
邁步向著燕十二逼過去。
燕十二揚了揚那尊玉觀音含笑說道:「閣下,這玩意兒不是鐵打鋼鑄的,掉在地上一摔就破,八方鏢局本就打算賠鏢,碎了這尊玉觀音不算什麼,閣下可就白跑一趟了。」
那位齊家少主冷然說道:「我不會動手搶的,我要你遞在我手裡。」
腳下沒停,幾步便到了燕十二面前,手往前一伸,道:「拿來。」
燕十二微一搖頭,道:「想來我手裡接過這尊玉觀音,你還不配,給我乖乖的退回原處去。」
那位齊家少主雙眉陡揚,他那裡剛一揚眉,燕十二接著說道:「玉觀音還在我手裡,等我把它交給你齊家後,你再玩狠的不遲,要不然我就碎了它。」他隨話舉起了那尊玉觀音。
只聽大姑娘道:「哥哥,他說的對,咱們不能白跑這一趟,玉觀音控制在他手裡咱們就得聽他的,你退回來吧。」
那位齊家少主目中兩道厲芒直逼燕十二,他沒說話,腳下移動,緩緩向後退去。
燕十二笑了,手緩緩放了下來,道:「對了,閣下聽聽我的,無論你平日多麼威風,多麼神氣,現在玉觀音掌握在我手裡,你就得忍氣吞聲。」
那位齊家少主氣得臉色鐵青,眉宇間煞氣洋溢,看上去好怕人,他卻閉著嘴只不做聲。
忽聽大姑娘嬌笑說道:「你說他不配從你手裡接玉觀音,是麼?」
燕十二道:「不錯,這話是我說的。」
大姑娘道:「那麼以你看齊家寨這些人裡,誰才配呢?」
燕十二笑笑說道:「我覺得姑娘比較談得來,姑娘對人和氣點兒。」
「哎喲,謝謝你了。」大姑娘嬌呼一聲道:「我可是有點兒受寵若驚,那你就把這尊玉觀音交在我手裡吧。」
一擰腰肢,風擺楊柳般走了過來。
跨沒幾步她便到了燕十二面前,往燕十二面前一站,揚著那美艷動人的如花嬌靨,香唇邊含著三分笑意,模樣兒既嬌又媚,還帶著幾分俏,然後把那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晶瑩似玉的玉手遞向了燕十二,道:「拿來吧,十二郎。」
模樣兒動人,脆生生的話聲更讓人蕩氣迴腸,骨為之蝕,魂為之銷,燕十二兩眼發直,一副癡模樣的把那尊玉觀音緩緩遞了過去。
大姑娘有點激動,接過那尊玉觀音,嬌笑一聲:「謝謝你了,十二郎。」
接住玉觀音那隻玉手一翻,水蔥般一根中指直伸,飛快的向燕十二當胸點了過去,指的是燕十二紫宮要穴。燕十二笑了:「笑裡藏刀,毒如蛇蠍,我早防著了,姑娘。」
只見他側身滑步,同時閃電遞出右掌,白影一閃,他已劈手奪過了那尊玉觀音,順勢往地上一摔,只聽「叭」的一聲,那尊玉觀音五裂四飛為之粉碎,可惜了一塊和闐美玉。
大姑娘愣在那裡,兩眼發直,臉色煞白,久久才說出一句:「你摔了它,你居然敢摔了它。」
燕十二道:「不錯,我摔了它,而且是摔得粉碎粉碎。」
大姑娘嬌軀顫抖,厲叱一聲道:「我要你的命!」
只聽那位齊家少主道:「你早就該說這一句了。」
這句話落,他身後那四名黑衣壯漢掌中長劍抖動,閃身撲過來,四柄長劍從四面八方遞向燕十二,指的全是重穴。
齊家寨能跟雷家堡、河北鮑家並稱,當然有他的道理在,這四名黑衣壯漢看上去並不怎麼起眼,可是一出手就見了造詣,這四人在劍術上都有相當的火候不凡的造詣,一出手便極具威力。
燕十二道:「怎麼,四個打一個,好不公道。」
他空手應敵,雙掌並出,向著迎面兩柄長劍抓了過去。
他雙掌遞出,迎面兩柄長劍不閃不避,卻只見另兩柄長劍劍身—抖,劍花四起,閃電一般直襲他左手腕脈。
他這一抓抓出了文章,敢情這四個黑衣壯漢四柄長劍是互為呼應,連成一氣的。
一遞一補,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令人根本無懈可擊。
燕十二這就明白了,四個黑衣壯漢訓練有素,這種聯劍打法一經施展,威力非比尋常,一般人能接下三劍已算相當不錯了。
明白了這一點,燕十二不敢再輕敵大意,跨步旋身,一式「大移移」脫離了劍陣威力範圍,右掌下探飛快的掣出了他那柄雕玉小刀。
適時,叱喝震耳,兩名黑衣壯漢如影附形撲到,掌中長劍一遞,一取咽喉一取小腹,全是凌厲殺著,且快捷無倫。
燕十二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想日後跟齊家寨周旋,今天非先毀去這威力驚人的劍陣不可。
事實上他沒有錯估,這四名黑衣壯漢在齊家寨是一流的好手,劍上造詣各有十幾年火候,別出心裁聯劍組劍陣以來,黑白二道傷在這劍陣下的先後有一十二個之多。
燕十二容得兩名黑衣壯漢近身,身軀突然往下一蹲,雕玉小刀閃電下劃,只聽一聲裂人心扉的大叫,他猛又往起一站,恰好,另一柄長劍剛從頭頂掠過,他那柄雕玉小刀往上一翻,鮮血四濺,大叫聲震耳,兩柄長劍落了地,兩名黑衣壯漢先後抱腕暴退,臉色煞白,那鮮血流了一手,還不住的順著指頭往下滴。
那位齊家少主不含糊,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陣風般撲到,飛起兩指閉了兩名黑衣壯漢左胳膊上的血脈。
燕十二這兩刀震住了那另兩名黑衣壯漢,他兩個手握長劍,一時沒敢再撲攻。
那位齊家少主閉住兩名黑衣壯漢的血脈後,抬眼望向燕十二,兩眼之中盡射狠毒,咬牙說道:「你出手好狠毒!」
燕十二手指輕拭雕玉小刀上的血漬,道:「以我看這還算便宜。」
那位齊家少主厲笑說道:「你先毀玉觀音,後廢我兩名好手,今天你是死定了。」
右掌往腰下一探,便要揚起。
大姑娘突然跨前一步伸手攔住了他,道:「慢著,我要活的。」
那位齊家少主叫道:「你怎麼還……」
大姑娘冷然說道:「閉嘴,你知道我要活的幹什麼,他把咱們耍夠了,我恨透了他,我要剜他的心,剝他的皮!」
這話出自一個美艷大姑娘的小嘴兒裡,能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大姑娘嘴說手不閒,隨話從腰下那小小的黑色絲囊裡取出了一樣東西,在她手裡像個鬆鬆的線團,黑忽忽的一團,她皓腕輕抬,向著燕十二一抖,只見一片烏雲向著燕十二當頭罩下。
燕十二眼力尖,看得清楚,那是一面網,後頭有個扣緊握在大姑娘玉手裡。
這面網奇特得很,握在手裡像個黑線團,抖開後五六丈方圓之內皆在這面網的覆蓋籠罩之下。
那面網真像隨風馳來的一片烏雲,來勢極快,一眨眼間已到了頭頂,燕十二無暇多想,雕玉小刀幻起一片森寒白光向著當頭罩下的那面網迎了上去。
那面網由上而下,那片刀光由下而上,一個是有意向下罩,一個是存心往上迎,當然剎時間就碰在了一起。
燕十二那柄雕玉小刀不是凡鐵,那麼堅硬的玉他一刀刀都跟切豆腐一般,這面網充其量不過是極細的鐵絲組成,應該是應刀破裂,燕十二他心裡也這麼想。
豈料,理如此,事卻不然,刀光迎上那面黑網,那面黑網不但沒有應刀破裂,網上反而有一種頗為強韌的反震,震得燕十二那柄雕玉小刀一滑一蕩。
燕十二那柄雕玉小刀既然是受了反震,一滑一蕩自然那片網就跟天降烏雲一般的飛落了下來,當頭罩下。
燕十二心頭猛震,大吃一驚,匆忙間他沒別的辦法,往下一躺,就地十八滾一下滾出了好幾丈外。
網落得快,燕十二滾得更快,人滾出幾丈之外,那面黑網同時落下,燕十二魂甫定,暗捏冷汗,剛翻身站起,只聽大姑娘嬌笑說道,「沒想到你還會滾呢,再滾一個我看看。」
燕十二隻覺眼前一黑,又是一片烏雲如飛掠到,當頭罩下。
燕十二心裡狂震,提氣騰身竄出數丈,然後一個旋身劃半弧,從旁邊向大姑娘撲去。
只聽大姑娘一聲嬌笑:「十二郎,我等的就是這個。」
只見她左手一揚,又是一片烏雲疾迎燕十二,敢情她還有一面黑網,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把另一面網取在手中。
燕十二是往大姑娘撲,大姑娘那面網則是往燕十二迎,燕十二的行動佔一個快字,如今不快還好,快卻更遭殃,剎時間那面黑網又到頭頂。
燕十二大驚失色,猛一提氣身軀硬生生橫移斜竄,他這裡腳剛落地,大姑娘左手那面黑網擦著身邊罩下,好險。
饒是燕十二技高人膽大,這時候也禁不住驚出一身冷汗。
可是大姑娘沒容他有喘息的機會,皓腕並舉,雙手齊揚,兩面網劃空橫掠,又向著他飛了過來。
這一下是兩面網齊罩,自然比那前兩個厲害,方圓十丈內,全在這兩面網的覆蓋籠罩之下。
燕十二腦中電旋,一見兩面網罩空,他沒敢等兩面網飛到頭頂,提一口氣拔腳竄起,直向那圈木柵撲去。
大姑娘笑了,是冷笑:「怎麼,要走了,截住他。」
叱喝聲中,那四名黑衣壯漢中的另兩個仗劍追了過去,適時從木柵外也竄起兩條黑影,半空中硬截十二郎。
燕十二冷笑說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別以為我怕了誰,閃開。」
那柄雕玉小刀帶著一道寒光劃了出去,大叫聲中,柵外竄起的那兩條黑影栽了下去,燕十二展翅大鵬般掠出了抱犢寨。
並不容易,抱犢寨外—直到山下,樁卡一路,全是齊家寨的好手,燕十二雕玉小刀揮動,連傷了四個齊家寨好手才衝下了山,他沒敢多停留,也沒走石家莊鬧區,沿著抱犢寨後的荒郊曠野向北奔去。
他一口氣奔出了十幾里地,一直到聽不見身後那一聲聲的叱喝,他才緩身收勢停了下來。
大冷的天兒,燕十二他跑出了一身汗,眼前一條丈餘寬的小河溝攔住,他在河邊一塊大石頭上坐了下來,喘了幾口氣之後,他搖了頭。
「好厲害,沒想到齊家寨的這位姑娘有這手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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