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嵐聽猥瑣漢子說有武林人物和黑三在「句容」出現,不由問道:「前天那兩個還找過你?」
那猥瑣漢子說道:「不錯,前天,在西街一家菜館裡,但並不是找麻煩!」
夏侯嵐道:「那是為什麼?」
那猥瑣漢子道:「他兩個向我打聽一個人……」
夏侯嵐心中一動,忙道:「他兩個打聽誰?」
那猥瑣漢子道:「也是幹我這一行的,巴老爹……」
夏侯嵐心頭一震,急道:「他兩找到了巴老爹了麼?」
那猥瑣漢子搖頭說道:「沒有,我沒有告訴他兩個……」
夏侯嵐心中一鬆,道:「你沒告訴他倆?這話……」
那猥瑣漢子道:「恩公不知道,巴老爹多年來帶著他那孫女兒在『句容』賣唱,從沒有一天間斷過,可是前幾天突然歇業了……」
夏侯嵐忙道:「突然歇業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那猥瑣漢子點頭說道:「我當然知道,可是我不能說!」
夏侯嵐道:「那為什麼?」
那猥瑣漢子道:「巴老爹曾吩咐過我,別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我不能說,巴老爹是個老好人,在我這一行裡也是前輩……」
夏侯嵐點頭說道:「對朋友講一個信義,你既曾作千金一諾,我也不便讓你為難,只是,你有把握那兩個沒找到巴老爹?」
那猥瑣漢子笑了笑,道:「不瞞恩公說,巴老爹原先住的那地方,誰都知道,可是最近剛搬的那地方,知道的人卻不多……」
夏侯嵐道:「那黑三他知道麼?」
那猥瑣漢子搖頭說道:「恐怕他也不知道!」
夏侯嵐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這是前天的事?」
那猥瑣漢子點了點頭。
夏侯嵐道:「難道黑三沒向你們這一行裡打聽過麼?」
那猥瑣漢子道:「恩公這話……」
夏侯嵐道:「如果我沒有料錯,那些武林人所以結交黑三,其目的不外是想藉黑三打聽出巴老爹的住處,黑三他不知道巴老爹的住處,既如此,他豈會不向你這一行裡打聽?」
那猥瑣漢子點頭說道:「原來是這回事,怎麼沒有?黑三昨天晚上就向我這一行裡打聽,可是很少人知道巴老爹剛搬的那個地方,他問起來,大夥兒都說不知道,實際上他們也真不知道,問起我,我說以前那地方我知道,剛搬的這個地方也不知道……」
夏侯嵐笑了,道:「你是因為看出那幾個不是善類?」
「不錯,恩公!」那猥瑣漢子點頭說道:「我不說過,幹我這行的,看過的人不少,怎會一眼看不出誰好誰壞?像那幾個,一臉的橫肉……」
夏侯嵐笑道:「你是個難得的機警謹慎人,我還沒有請教……」
那猥瑣漢子忙道:「不敢當,恩公我姓遲,叫一金,當地的人都叫我遲瘦子,恩公,也叫我遲瘦子好了……」一指小姑娘道:「這是我的女兒花姑,我就這麼個女兒,她娘死得早,我這個做爹的沒出息,讓她跟著我吃苦受氣……」
夏侯嵐道:「幹哪一行的都有哪一行的苦經,尤其是拋頭露面的這一行,周旋於這些人中,長此下去總不是辦法……」
遲瘦子苦笑搖頭,道:「恩公,您說怎麼辦?花姑是個姑娘家,我則手不能提,肩不能槓,又沒個一技之長,要不是每天唱這幾段,就怕當天就會沒飯吃,我也知道這一行幹不得,但是……」
夏侯嵐搖頭說道:「這個不提了,待會兒我替你想個法子……」
遲瘦子道:「恩公要替我父女想什麼法子……」
夏侯嵐道:「如今不急,待會兒再說吧!」
遲瘦子遲疑了一下,道:「如果恩公在『句容』沒有別的事兒,我勸恩公還是趕快走吧,這不是什麼好地方,早走一步……」
夏侯嵐笑道:「你是怕黑三糾眾來找我?」
遲瘦子點頭說道:「剛才我說過,他有批武林朋友……」
夏侯嵐笑道:「謝謝你的好意,我不能走……」
遲瘦子忙道:「恩公還有事?」
夏侯嵐點頭說道:「是還有件大事未辦,如今我要—走,你父女倆怎麼辦?再說,我也要看看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
遲瘦子驚聲說道:「怎麼?恩公打算……」
夏侯嵐點頭說道:「我是打算碰碰他們!」
遲瘦子忙道:「恩公,他們人多……」
夏侯嵐搖頭笑道:「我不怕他們人多!」
遲瘦子道:「可是恩公……」
夏侯嵐截口說道:「你知道我到『句容』來,是來幹什麼的?」
遲瘦子搖頭說道:「恩公沒說,我不知道!」
夏侯嵐道:「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也是來找巴老爹的!」
遲瘦子一怔,詫聲叫道:「怎麼?恩公也是來找巴老爹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不錯,我也是來找他的!」
遲瘦子道:「恩公認識巴老爹?」
夏侯嵐搖頭說道:「不認識。」
遲瘦子訝然說道:「巴老爹從沒跟武林人來往過,怎麼最近……」
夏侯嵐道:「你想知道原因麼?」
遲瘦子點了點頭,道:「只不知恩公能不能說!」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我有個朋友,前幾天路過『句容』,因為喜愛巴老爹的那位孫女兒,就把隨身攜帶的一件東西送給了她,可巧那件東西裡面,藏著另一件平常人得了沒用,武林人卻視為至寶的東西,這件事要被別的武林人知道,他們一定會下手搶奪,巴老爹祖孫就可能有殺身之禍,所以我要趕快把它取回來,以免他祖孫招災引禍……」
遲瘦子嚇白了臉,道:「原來是這樣的……」臉色一變,急道:「恩公,那幾個也打聽……這麼說他們也知道……」
夏侯嵐點頭說道:「該是,不過據我所知,知道這件事的只有我一個,因為我那朋友只告訴我,我奇怪這些人是誰,他們又是怎麼知道的,所以我打算碰碰他們!」
遲瘦子默然未語,半晌突一點頭,道:「那麼,恩公,事不宜遲,請跟我走……」
夏侯嵐道:「你要帶我上哪兒去?」
遲瘦子道:「我帶恩公去找巴老爹去!」
夏侯嵐笑道:「這麼說,你看我不像壞人!」
遲瘦子道:「我父女蒙恩公相救大恩……」一頓接道:「恩公既能救我父女,就足證不是黑三那一路的,既不是黑三那一路的,就不會是壞人,要是壞人,也不會救我父女了,恩公,事不宜遲,請跟我走吧!」
夏侯嵐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偏勞二位,我先謝了!」
遲瘦子道:「沒那一說,恩公對我父女的恩,這一輩子也報答不完。」說著,把琴住肋下一夾,向花姑擺了手,道:「走,花姑,咱們帶恩公找你巴老爹去!」
花姑一點頭,轉身當先行去。
遲瘦子跟著身後邁了步。
剛踏出酒肆門,他突然一把揪住花姑停了步,隨即他連忙轉了回來,白著臉驚聲說道:「恩……公,不……好了,他,他們來了!」
夏侯嵐當然知道是誰來了,淡淡一笑,道:「來得好,省得我再去找他們,別怕,遲老哥,一切有我,你只管跟花姑往前走就是!」
遲瘦子有點猶豫,而且直發抖,花姑也靠著遲瘦子縮成一團,一如遇鷹之劫幼,好不可憐。
夏侯嵐雙眉一揚,笑道:「那麼我先出去,你父女跟在我身後!」說著,他便要邁步。
適時,一陣風般,氣勢洶洶地酒肆門口已到了幾個人,那是幾個地痞打扮,橫鼻子豎眼,一臉兇惡像的漢子。
有兩個架著黑三跟在後面。
黑三的身後,卻跟著另幾個黑衣漢子,腰裡鼓鼓的,暗藏著兵刃,一望可知,身手俱都不錯。
遲瘦子跟花姑父女倆,嚇得連忙住裡躲。
只聽地痞中一名招手叱罵道:「娘的,遲瘦子,待會兒有你好瞧的……」手一偏,指向了夏侯嵐,道:「老三,是這小子麼?」
黑三一臉橫相,但神色中餘悸猶存,點頭說道:「就是他,就是他!」
那說話地痞一揮手,道:「上,剁他媽的……」話猶未完,只聽「叭!」,「哎喲!」那地痞手捧著臉踉蹌後退,血從指頭縫裡流了出來。
夏侯嵐含笑站在那兒,像個沒事人兒一般,他道:「你幾個每人要留下一隻手,黑三怕更要……」
一聲叱喝,那幾個地痞亮了鐵尺、刀子、鐵捧,一擁闖進了門,抖手便向夏侯嵐身上打去。
夏侯嵐揚眉說道:「非我下手過重,實在是你們惡性重大,我若饒了你們,『句容』的百姓今後該怎麼辦?』右掌只一探,輕易地奪過了一把鐵尺,猛然一揮,一聲悲慘大叫,眾地痞倏然暴退,各自抱著右腕,滿地亂滾,慘呼陣陣,哀號聲聲,能令人毛骨悚然,魂飛魄散。
黑三心膽欲裂,忙扭頭顫聲說道:「就是這傢伙,諸位快……」
他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那幾個黑衣漢子竟如大夢初醒,一個個機伶寒顫,翻身便走。
黑三一怔大驚,忙叫道:「幾位怎麼……」
夏侯嵐倏然而笑,道:「你幾個還想走麼?」
他凌空跨步,一掠數丈,超越幾個黑衣漢子,霍然轉身,攔住了那幾個黑衣漢子去路。
那幾個臉色如土,二話沒說,翻身又要跑。
夏侯嵐鐵尺出了手,身形一閃,六個黑衣漢子剎時站住了三對,一個也沒能跑出三步。
這一帶是鬧區,行人慌忙走避,但卻沒真走,只是躲在遠處圍在那兒看,人頭黑壓壓的一片。
夏侯嵐沒理六個,轉望黑三,道:「黑三,你還有仗恃?」
架著黑三的那兩個,一句話沒說,丟下黑三扭頭便跑!
黑三沒了摻扶,砰然倒在了地下。
夏侯嵐輕喝說道:「站住!」
那兩個身子一抖,竟沒敢動半步。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誰要是不想留兩條腿走路,誰就儘管跑!」
那兩個地痞翻身跪了下來,叩頭如搗蒜,直叫饒命。
黑三也跟他那兩個同伴一樣。
夏侯嵐淡然說道:「黑三,你的膽夠大,也真不怕死……」
黑三混身直抖,一邊叩頭,一邊顫聲說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黑三下次再也不敢了……」
夏侯嵐道:「所幸我還有點防身之技,不然的話,跪下來求饒的該是我而不是你,而且也不只是我一個,真要那樣,你恐怕會剝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黑三連說不敢,頭都碰破了。
夏侯嵐道「非我無饒人之心,實在是我不能不為『句容』的百姓著想,你惡性重大,絕改不了,我不碰上便罷,既碰上了,我若輕饒了你,那是我的罪孽,我不能讓你為害『句容』增添我的罪孽,但我對你有個公平的辦法,我來問向『句容』的百姓,看他們諸位要把你怎麼辦……』一頓,揚聲說道:「諸位,請說句話,黑三該怎麼辦?」
圍觀的人那麼多,卻沒一個說話。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諸位要沒意見,我就放了他,我是個外來人,諸位卻都在當地生了根,有家有業……」
只聽人叢中有人嘶聲說道:「我們受夠了,殺了這幾個賊……」
有此—聲,立即附應四起,「殺」聲震天。
夏侯嵐一揚手,立時又鴉雀無聲,寂靜一片。
他目注黑三道:「黑三,是『句容城』的百姓饒不了你,你平日的作為,由此可見一斑,說不得我只好為『句容』除害了……」
黑三魂飛魄散,頭一揚,便待要叫。
夏侯嵐手中鐵尺微揚,黑三身子一軟,爬在了地上。
那兩個地痞只當黑三已經死了,立刻嚇癱在地。
夏侯嵐淡然一笑,揚聲說道:「諸位,國有國法,『句容』是個有王法的地方,黑三如今四肢已廢,口不能言,比死人僅多了口氣,我一個武林人也只能做到這兒為止了……」
跨步走近那兩名地痞,掄手中鐵尺砸了下去,那兩個一聲大叫,立即痛暈了過去。
夏侯嵐一拋手中鐵尺,轉望那幾個猶在地上滾的地痞喝道:「平日漁肉鄉人,欺壓善良,壞事做絕,惡事做盡,眼睛裡連王法也沒放進去,僅斷一支手該能挺得住,別那麼丟人,都給我站起來!」
這番話像聖旨,那幾個地痞連忙站起,顧不得一身塵土,個個握右腕顫抖著縮成一團。
夏侯嵐笑了笑,道:「我是個武林人,武林人今東明西,漂泊不定,很難說什麼時候再到『句容』來,你幾個若想跟黑三一樣下場,我走之後儘管像往日—樣橫行你們的,言盡於此,帶著你們這三個夥伴,滾!」
那幾個,如逢大赦,慌忙抄起地上黑三等三個,狼狽而去。
眾地痞一走,夏侯嵐向著酒肆喚道:「遲老哥,你父女請出來吧!」
遲瘦子怯怯答應一聲,扶著花姑,爺兒倆一對顫抖地走了出來,夏侯嵐一指那六個黑衣漢子,道:「遲老哥請認一認,前天那兩個可在當中。」
遲瘦子點了點頭,抬手指向一名面目陰沉的漢子,道:「恩公,他就是那兩個中的一個!」
夏侯嵐笑道:「有一個也就夠了!」虛空一指點向那漢子。
那面目陰沉漢子應指而醒,臉色慘變低下頭去。
他沒跑,顯然,他明白,除非他會借土遁,否則就是肋下長了翅膀,也難飛起一尺。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答我向話,閣下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漢?」
那面目陰沉漢子沒說話。
夏侯嵐笑了笑,道:「你是武林人,該聽說過錯骨分筋手法……」
那面目陰沉漢子機伶一顫,忙抬起了頭,道:「我幾個是結義兄弟,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這個我知道,我問你閣下是那一路的?」
那面目陰沉漢子道:「我幾個不屬於任何門派……」
夏侯嵐道:「你幾個該是在『秣陵關』見過我吧?」
那面目陰沉漢子搖頭說道:「沒有,我幾個根本沒去過……」
夏侯嵐截口說道:「那麼為什麼一見我就嚇呆在那兒,後來定過神,為什麼忙也不幫,更不答話,翻身便跑?」
那面目陰沉漢子臉色一變,一時來能答上話來。
夏侯嵐笑了笑,道:「看來我若不用那錯骨分筋手法,你是……」
那面目陰沉漢子忙道:「我幾個確實在『秣陵關』見過你……」
夏侯嵐道:「這就是了,再告訴我,你找巴老爹幹什麼?」
那面目陰沉漢子一驚忙道:「我沒有……」
夏侯嵐一指遲瘦子,道:「別忘了,現成的人證在此!」
那面目陰沉漢子沉默不語。
夏侯嵐道:「閣下,說話!」
那面目陰沉漢子雙眉一揚,道:「咱告訴你,只為他那孫女兒手中那只絲囊!」
夏侯嵐笑道:「該說是那張『藏真圖』。那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那面目陰沉漢子道:「你跟那位紅衣女子的說話,我幾個聽見了!」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也只有這一種解釋了……」一頓,忽道:「你幾個別是跟金玉容有甚關連吧?」
那面目陰沉漢子一驚色變,但他旋即搖了頭,道:「我幾個不知道誰是金玉容!」
夏侯嵐目中異采閃動,道:「可惜你那神色瞞不了人,我不願輕用錯骨分筋手法,你也未必願意我用錯骨分筋手法,那麼,說吧,那位董婉若董姑娘現在何處?」
那面目陰沉漢子難掩驚駭地搖頭說道:「我實在不知道……」
夏侯嵐淡淡一笑,道:「是麼?你若逼我非用不可,那……」緩緩抬起了右手。
那面目陰沉漢子魂飛魄散,剛要張口。
突然—聲冰冷輕笑劃空傳來。
那面目陰沉漢子機伶一顫,臉色慘變,低下了頭。
夏侯嵐雙眉一揚,循聲望去,只見看熱鬧的人群中走出六個人,不,那該是說被推出來的。
那六個—望可知是當地的百姓。
那六個身後,各跟著一個佩劍黑衣人,推著那六個百姓直往裡走,可憐他六個嚇得不住哀求。
而那六個佩劍黑衣人卻是神色冷漠,聽若無聞。
那六個佩劍黑衣人,押著那六個百姓遠遠站定,其中一名身材高大黑衣人揚聲說道:「姓申的,咱們打個商量!」
夏侯嵐道:「你等是……」
那高大黑衣人道:「我等是董姑娘手下的人!」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那麼你說吧!」
高大黑衣人道:「你那裡有六個,我這裡也有六個,咱們一個換一個,你幹不幹?」
夏侯嵐倏然一笑,道:「你是想用六個善良百姓威脅我?」
高大黑衣人道:「事實如此,我不否認!」
夏侯嵐笑了笑,道:「你要知道,那六個跟我毫無關連!」
高大黑衣人冷笑說道:「換不換在你,你要不換,我一個一個地殺!」
那六個百姓聞言跪下,叩頭求饒。
夏侯嵐眉峰微皺,笑道:「那隨你,你殺一個,我也殺一個,咱們比比看,是你的劍利,還是我的手狠!」
高大黑衣人道:「倘我真要劍出了鞘,躺下的不只這六個!」
夏侯嵐目中寒芒一閃,道:「你想幹什麼?」
高大黑衣人道:「你明白,我明白就行了!」
夏侯嵐腦中電旋,道:「我把他六個殺了,你等有自信脫身麼?」
高大黑衣人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但心!」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董姑娘現在何處?讓我跟她當面談談?」
高大黑衣人道:「董姑娘沒有空,你若要見她不難,等你把那半張『藏真圖』取到手後,我自會把她交給你!」
夏侯嵐道:「你的意思,是讓我用那半張『藏真圖』交換董姑她?」
高大黑衣人道:「不錯,我正是此意。」
夏侯嵐道:「你做得了主?」
高大黑衣人道:「我那老主人已然去世,如今我是主人!」
夏侯嵐道:「那好,咱們何時何地換?」
高大黑衣人道:「你取得那半張『藏真圖』後,我自會派人跟你接頭!」
夏侯嵐一點頭,道:「行,你我一言為定!」虛空拍開了那另五名高大黑衣人穴道,一擺手,道:「你們的主人來救你們了,走吧!」
那六個黑衣漢子二話沒說,放步狂奔而去。
那高大黑衣人等六人卻沒有動。
夏侯嵐道:「你可以放那六個無辜了!」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我還要跟你打個商量!」
夏侯嵐雙眉一揚,道:「敢情你是言而無信……」
高大黑衣人笑道:「我這叫兵不厭詐!」
夏侯嵐威態一斂,道:「你說說我聽聽!」
高大黑衣人道:「叫那遲瘦子父女到我這兒來!」
遲瘦子父女倆一哆嗦,下意識地忙住後退。
夏侯嵐道:「你想幹什麼?」
高大黑衣人笑道:「自然是讓他倆帶我去找巴老頭兒!」
夏侯嵐道:「你以為他父女會帶你去麼?」
高大黑衣人道:「先前我不知道遲瘦子知道巴老頭住在哪兒,要不然那半張『藏真圖』早到我手了,你以為我沒辦法讓他乖乖帶路麼?」
夏侯嵐道:「我知道你有辦法,可是由我交給你不也一樣麼?」
高大黑衣人道:「那樣我就得把董姑娘交給你了!」
夏侯嵐道:「『藏真圖』現已到手,我不明白你要董姑娘還有何用?」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便她那麼標緻的女子,用處大得很呢!」
夏侯嵐目中寒芒暴閃,倏又淡淡說道:「你該死,我不答應!」
高大黑衣人道:「那我就殺這六個……」
夏侯嵐道:「你儘管殺,他六位之中若傷了一位,你六個就別想落得個全屍,你若自信有把握逃脫儘管下手!」
高大黑衣人目光轉動,一笑說道:「看來我只有犧牲那標緻姑娘了,咱們走!」
夏侯嵐喝道:「放下他六個,否則你六個一個也走不了!」
高大黑衣人回身說道:「我得讓他六個送我幾個一程,我若是放了他六個……」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網開一面,放你幾個走就是!」
高大黑衣人道:「若你是我,你會輕信麼?」
夏侯嵐道:「我由來說一句算一句,你也只好相信!」
高大黑衣人略一遲疑,道:「也好,反正你只一動,我還可以就近抓!」手一鬆,道:「你六個走吧!」
那六個戰戰兢兢,恨爹娘少生兩條船,抱頭奔去。
高大黑衣人等六個,則適時閃身撲進了人群中,人群為之大亂,剎時奔跑號叫,亂了整條街。
夏侯嵐果然沒動,但站在那兒直皺眉。
轉眼間,整條街空蕩蕩地,沒了一個人影,便連這條街上的幾個商號,也都把兩扇門關得緊緊的。
夏侯嵐緩緩轉注遲瘦子父女,道:「遲老哥,咱們走吧!」
遲瘦子滿臉餘悸地點了點頭,拉著花容失色的花姑,戰戰兢兢地順大街往東行去。
在夜色裡他父女帶著夏侯嵐左拐右拐,片刻之後來到一處。
這兒似乎是「句容」最貧苦的一方。
眼前,是一條既髒又黑的小巷子。
巷子兩旁,是既矮又破的小木屋。
這些小木屋前,擺得亂七八槽,觸目皆破爛,什麼都有。
巷子就那麼窄,卻掛著不少曬衣裳架子,另外還有幾輛破手車,夜色裡車子上正有幾個髒兮兮的孩童在跳上跳下玩耍!
夏侯嵐道:「遲老哥,就在這兒麼?」
遲瘦子點了點頭,道:「就在這兒,恩公,小心,別弄髒了你的……」
夏侯嵐截口笑道:「不要緊,我也是在苦難中長大的!」
遲瘦子沒說話,帶著夏侯盅進了巷子。
只聽花姑話聲猶自發抖地道:「爹,這不是巴爺爺原先的……」
遲瘦子忙道:「花姑,別多說話!」
花姑閉上了小嘴兒,夏侯嵐卻笑道:「這位巴老爹好心智!」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一間小木屋前,昏暗燈光下,可以看見達間小木屋上還貼著已然退了色的春聯,由於多日的風吹雨打,字跡已難辨認了,那兩扇破木門上,卻上著一把鎖。
看情形,該不是沒人住了,便是人出去了。
遲瘦子卻又往前走了兩步,站在隔壁一家門口,向裡面揚聲望了說:「大嫂在家麼?」
只聽裡面響起個女人話聲:「誰呀?」
遲瘦子應道:「是我,老遲!」
裡面那女人「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遲大哥,進來坐,進來坐,我就出來!」
轉眼間由裡面走出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婦人,想必正在洗東西,兩隻濕淋淋的粗手直往身上一抹。
她一臉笑容地道:「遲大哥,多日不……」
一眼瞥見了夏侯嵐,一怔住口,詫異地望著遲瘦子,不再言語,遲瘦子忙向她低低說了幾句。
只見那婦人一邊點頭,一邊掩起衣角取下了一串鑰匙,交在了遲瘦子手中,然後轉身進了屋。
遲瘦子拿著鑰匙走了回來,把琴交給了花姑,上前開了鎖,推開了門,轉身含笑說道:「恩公請進來吧!」
夏侯嵐沒多問,一點頭,矮身行了進去。
甫進門,一股子潮濕腐朽味兒撲入鼻中,他卻是連眉頭也未皺一皺,遲瘦子隨手掩上了門,道:「恩公,請跟我來!」
當先向那黑黝黝的裡面行去。
夏侯嵐仍沒說話,舉步跟了進去。
別看這小木屋矮小像個鴿子籠,它卻是相當的深長。
過了片刻之後,眼前突然有了光亮,原來那是一處小小天井,在這小小天井之中地上,有一塊木板蓋在那兒,遲瘦子蹲下來就在那木板上敲了幾敲。
夏侯嵐至此始含笑說道:「遲老哥,這兒是地窖?」
遲瘦子點了點頭,道:「是的,恩公,巴老爹對外說搬了家,其實他祖孫倆就住在這地窖之中,大門外加上鎖……」
只聽木板下響起個蒼老話聲:「是遲老弟麼?」
遲瘦子忙應道:「老爹,是我!」伸手掀去了那塊木板,一道微弱燈光透身而上,果然下面是一個黑黝黝的地窖,一道木梯直通下來,如今這木梯上正站著一身粗布衣褲,鬚髮已然斑白的年邁老人。
他看見了夏侯嵐,但臉上卻毫無驚詫意外神色,他走出了地窖,遲瘦子向著夏侯嵐一指,道:「老爹,這位是……」
巴老爹道:「老弟,秦嫂子已經對我說過了!」
夏侯嵐為之一怔,遲瘦子忙道:「恩公,這個地窖通兩家!」
夏侯嵐恍悟而笑。
巴老爹向著夏侯嵐道:「小老兒還沒有謝謝尊客對遲老弟……」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是武林人,這是份內事,老人家不要客氣!」
巴老爹道:「是,是,這地方既髒又黑,小老兒不敢請尊客……」
夏侯嵐道:「老人家別客氣,我馬上就走!」
巴老爹轉望遲瘦子道:「遲老弟,你帶這位來是……」
遲瘦子忙道:「恩公這會對老爹說……」
夏侯嵐忙道:「老人家,前兩天在一家客棧中,你可曾碰見過一位穿紅衣的姑娘?」
巴老爹點頭說道:「那位姑娘人好心好,十分喜愛小老兒的孫女兒……」
夏侯嵐截口說道:「所以她才把一個五彩絲囊送給了令孫女!」
巴老爹一怔,道:「尊客怎麼知道?」
遲瘦子一旁插口說道:「老爹,這位就是那位姑娘的朋友,是來要那只絲囊的!」
巴老爹「哦」了一聲。
夏侯嵐道:「要我不敢,那絲囊裡藏有一件武林人人爭奪的東西,我恐怕它為老人家惹來大禍,所以我願意用別的東西換它回去,希望老人家……」
巴老爹搖頭說道:「尊客既是那位姑娘的朋友,小老兒本該把那絲囊還給尊客,只是尊客來晚了一步,那絲囊……」
夏侯嵐心中一跳,忙道:「老人家,那絲囊怎麼樣了?」
巴老爹道:「那絲囊被人用一塊玉牌換了去!」
夏侯嵐心裡住下一沉,道:「被人用一塊玉牌換了去?」
巴老爹點頭說道:「是的,尊客,說來都是小老兒的不是,以為那絲囊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當衣穿,那塊玉牌卻可以賣不少銀子,所以小老兒就把它換了那塊玉牌,卻惹了小老兒那孫女兒好哭了一陣子!」
夏侯嵐皺了眉,道:「老人家,這是什ど時候的事?」
巴老爹道:「就是昨天……」
夏侯嵐道:「老人家可認識那人?」
巴老爹點頭說道:「認識,認識……」
夏侯嵐剛一喜,巴老爹倏又搖了頭,道:「不,不能說認識,只能說……」赧然一笑,道:「小老兒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夏侯嵐微愕說道:「老人家,這話怎麼說?」
巴老爹乾咳了兩聲道:「尊客,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日子大黑夜我祖孫回家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一個受傷的人,他斷了一隻手,臉上,身上便是被火燒的一般都爛了,我祖孫看他可憐,就把他帶了回來給他治傷,據他說他是個武林人,被仇家所害,又怕他的仇家找上門,所以我祖孫連生意也不敢做了,就假說搬了家,一方面住進地窯,一方面托秦嬸子給買藥……」
夏侯嵐道:「想必他如今傷好已走了!」
巴老爹點頭說道:「不錯,昨天晚上剛走,他走的時候,沒什麼東西留給我祖孫,就在項間取下了一塊玉牌要留下,小老兒怎好收人這般貴重的東西,他卻說就算用那塊玉牌換了那個絲囊……」
夏侯嵐道:「老人家,那人姓什麼,叫什麼?」
巴老爹搖頭說道:「他沒說,小老兒也忘了問!」
夏侯嵐眉峰一皺,道:「老人家,他長得什麼模樣?」
巴老爹道:「左手臂斷了,臉上卻變了樣,怪怕人的,還瞎了一隻眼!」
夏侯嵐道:「那麼,老人家可知道他往哪兒去了?」
巴老爹搖頭說道:「他臨走的時候什麼也沒說……」
夏侯嵐眉峰皺深了三分,默然了。
半晌,他忽地心中一動,道:「老人家,那塊玉牌可還在?」
巴老爹忙點頭說道:「在,在,玉牌還在……」說著,探手入懷,摸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塊玉牌,遞向了夏侯嵐,夏侯嵐接了過來,只一眼,忽地一怔。
那是塊玉珮,色呈翠綠。
佩之正面鐫青牛老子像,佩之反面鐫三清九宮之名。
顯然,這是三清弟子之物。
三清弟子不外武當,而武當誰有此悲慘遭遇?
他略一沉吟,把玉珮遞還了巴老爹,道:「老人家,此人可是三清弟子?」
巴老爹愕然說道:「三清弟子?尊客是說道士,那倒不知道!」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那我只好去找他了……」
巴老爹歉疚地道:「真對不起,假如尊客願意,小老兒願把這塊玉牌……」
夏侯嵐微笑搖頭,道:「老人家,沒有這一說,這怪不得老人家你,這塊玉珮值是值不少錢,只恐怕不宜買賣,老人家請妥為收好,不可拿它去當賣,否則的話……」
巴老爹急道:「尊客,那為什麼?」
夏侯嵐道:「這是三清弟子隨身佩帶的東西,用以證明自己的身份,而三清中人數武當一派,假如老人家以此物買賣,一旦被人知道,恐怕會惹來麻煩!」
巴老爹呆了一呆,道:「那小老兒這塊玉牌,豈不是……」
夏侯嵐淡淡笑道:「事實上只能拿它當珍寶收藏!」
巴老爹恍然若失,默然不語,望著手中那塊玉珮直發楞。
夏侯嵐倏轉話鋒,道:「老人家可有文房四寶?」
巴老爹忙道:「有,有,小老兒經常譜曲,哪離得開文房四寶,尊客敢是有什麼用場?」
夏侯嵐點頭說道:「正是,麻煩老人家取來借我一用。」
巴老爹道:「尊客請等等,小老兒這就去取!」說著,他轉身下了地窖。
須臾,手捧著一隻陳舊硯盒走了上來,笑道:「小老兒這兒沒床椅,就請尊客在這石墩上湊合一下吧!」
天井裡,是有個小小石墩,當桌子用倒也勉強湊合了。
巴老爹把硯盒放在石墩上,打了開來,擄起袖子磨上了墨,夏侯嵐逐在石墩旁蹲下來提筆濡墨。
筆是一隻禿筆,硯盒裡的紙,竟也是焦黃的舊紙。
巴老爹赧然笑道:「這些紙恐怕不合用……」
夏侯嵐抬頭笑道:「不,正合用,我正愁沒有這種紙!」裁下了兩小塊,他提筆就寫,寫的不是字,竟是兩半幅山川地理形勢,巴老爹與遲瘦子看得直納悶。
巴老爹忍不住向道:「尊客畫的這是什麼?」
夏侯嵐插回了筆,吹了吹未干的墨漬,笑道:「這就是那絲囊裡的半張圖!」
巴老爹訝然說道:「尊客既能能畫出來,為什麼還要……」
夏侯嵐談淡一笑,道:「恐怕這兩半張跟那半張不大一樣!」
巴老爹一怔還要問,夏侯嵐藏好了那半張圖,探懷取出兩顆明珠放在石墩上。
巴老爹眼一直,道:「尊客這是……」
夏侯嵐含笑說道:「玉珮不能買賣,這可放心脫手,拋頭露面的賣唱生涯太不適宜,二位一人一顆,做些別的人買賣過活吧!」話落,經自轉身行了出去。
巴老爹與遲瘦子跟在後面要叫,但還沒叫出口,夏侯嵐已然回身笑道:「老人家,財不露白,也別忘了你已經搬走了,不住在這裡,嚷嚷不得!」
巴,遲二人一驚怔住,夏侯嵐一笑轉身而去。
且不提巴、遲二人的感受如何,夏侯嵐飄然出了那小木屋,轉眼之間又出了那小巷子!甫出巷子,夜色裡只見對街屋簷下站著一人,正自對他陰陰而笑,那是個瘦高黑衣人,是那一夥裡的。
跟的還真緊,有點像那不散的陰魂。
夏侯嵐雙眉一揚,走了過去。
適時,那瘦高黑衣人也走出了對街屋簷,追了過來。
近前,那瘦高黑衣人雙手一拱,搶先說道:「申大俠,奉敝上之命,特來為申大俠帶路!」
夏侯嵐道:「帶路?」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申大俠為何如此健忘,敝上跟申大俠有約在先,如今特敬邀申大俠至一處會合,商量交換……」
夏侯嵐截口說道:「我沒有忘,閣下要帶我去何處?」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申大俠莫問,到時自知!」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說得是,貴上現在那裡麼?」
那瘦高黑衣人道:「既然雙方有約在先,敝上也特派我前來帶路,豈有不專誠恭候申大俠俠駕之理。」
夏侯嵐道:「那麼,煩請閣下帶路!」
那瘦高黑衣人未動,陰陰一笑,道:「上命在身,不敢不先弄個清楚,更不敢為敝上引來禍靖,申大俠那半張『藏真圖』到手了麼?」
夏侯嵐一點頭,道:「還好,不虛此行。」
那瘦高黑衣人目光一轉,道:「申大俠可否取出讓我見識見識?」
夏侯嵐淡然一笑,道:「自無不可,也理所應當。」一翻腕,掌心中平托著那色呈焦黃的小紙卷。
那瘦高黑衣人目中寒芒一閃,道:「我得隴望蜀,貪心不足,還想再看看……」
夏侯嵐翻腕牧起了那小紙卷,淡然笑道:「倘閣下有過目不忘之能,我的損失可就大了!」
那瘦高黑衣人嘿嘿一笑,道:「申大俠過於高估了我,跟我一樣,凡事總是小心謹慎一些的好,申大俠請跟我來!」
轉身向西行去。
夏侯嵐緊跟一步,道:「閣下的膽子不小?」
那瘦高黑衣人微微一愕,笑道:「申大俠,這話怎麼說?」
夏侯嵐道:「倘若我擒下閣下,逼閣下說出……」
那瘦高黑衣人笑道:「敝上已有萬全打算,否則豈會派我來,這一路上有無數對眼睛監視著申大俠,只要申大俠稍有異動,他們會立刻飛報敝上,董姑娘將會跟我同時遭殃,這姑且不談,最主要的,還是敝上料準了申大俠不是這種人!」
夏侯嵐淡淡—笑,道:「貴上行事高明,只是最主要的恐怕還是前者!」
瘦高黑衣人臉一紅,笑而不語。
夏侯嵐又道:「閣下,董姑娘如今也在那兒麼?」
瘦高黑衣人嘿嘿笑道:「這,申大俠稍恃自知!」
夏侯嵐沉吟了一下,道:「我聽貴上說,貴方那位老主人已然作古……」
瘦高黑衣人搖頭說道:「我也只是聽說,詳情並不清楚!」
夏侯嵐心知此人不但口風緊,而且人也機警,就是再問下去,也難問出個所以然來,遂閉口不言。
默默地走了一陣子,來到了一處,這地方竟是河邊,河邊是河邊,可是距那熱鬧的碼頭甚遠,簡直難見人跡。
昏暗的月色下,寬闊的河心,停泊著一艘雙桅大船,船上,艙門緊閉,甲板上空蕩蕩地,看不見一個人。
瘦高黑衣人在河邊停下,道:「申大俠請稍侯!」說著他放步奔向前面不遠處一片蘆葦叢,他一頭鑽入了蘆葦叢不見,但轉眼間他卻劃著一艘由蘆葦叢中駛出,直劃向那距岸數十丈之遙的雙桅大船。
夏侯嵐站在岸上未動,也未說話。
小船在大船與河岸之間停下,瘦高黑衣人突然揚聲喚道:「申大俠到!」
話聲方落,雙桅大船上燈光倏亮,照耀得附近水域光同白晝,那緊閉著的船艙門豁然而開,由船艙裡低頭走出了左右各四,八名佩劍黑衣人。
然後,緊跟著又走出兩個,那一個正是那高大黑衣兒,另一個則是個身材瘦削,面貌醜陋的黑衣人。
瘦削黑衣人緊傍著高大黑衣人像個貼身的護衛。
高大黑衣人一出艙門,倏揚聲大笑:「閣下果然是信人……」
夏侯嵐淡然說道:「閣下派有專人相候,我豈能不來,為換董姑娘,我也不得不來!」
高大黑衣人笑道:「說得是,說得是,為防萬一,恕我不邀閣下過船了!」
夏侯嵐道:「不必客氣,我站在岸上很好。」
高大黑衣人倏轉話題,道:「閣下,那半張『藏真圖』到手了麼?」
夏侯嵐道:「到手了!」
高大黑衣人道:「帶來了麼?」
夏侯嵐道:「自然帶在身邊!」
高大黑衣人道:「可否容我先驗看一下?」
夏侯嵐搖頭說道:「礙難從命,閣下願意把董姑娘送上岸讓我看看麼?」
高大黑衣人倏然而笑,目光望著那小船上瘦高黑衣人。
那瘦高黑衣人微微點了點頭。
高大黑衣人雙眉一揚,道:「閣下,你我如何個換法?」
夏侯嵐道:「閣下想必已有成竹在胸,只要公平,我悉聽尊便,不過,在交換之前,我要先看看董姑娘!」
高大黑衣人一點頭,道:「理所應當,使得……」一頓,喚道:「董姑娘,請出來吧!」
他身後船艙中,裊裊行出了董婉若,她清麗一如往昔,只是神情冷漠,也消瘦了不少。
入目夏侯嵐,她也未見有一絲驚喜。
高大黑衣人一招手,笑道:「董姑娘在此,閣下請仔細看吧!」
夏侯嵐突然一陣激動,道:「董姑娘,是你麼?」
董婉若冷然點頭,道:「不錯,是我,你換我過去是什麼意思?」
夏侯嵐道:「姑娘,你是先師……」
董婉若截口說道:「你錯了,我不是夏侯一修的女兒,你若是……」
夏侯嵐道:「姑娘,我一言難道盡金玉容奸謀,慢慢地你就會明白的,就拿眼前事來說,姑娘若是他的女兒,他豈會以姑娘換取半張『藏真圖』?」
董婉若搖頭說道:「我不管那麼多,我只告訴你,你換我過去後,一有機會,我就會想辦法脫逃的,再不然我就會想辦法殺了你!」
夏侯嵐道:「那任憑姑娘,先換過姑娘再說吧!」
董婉若未再說話。
高大黑衣人突然說道:「閣下,你我一手交人,一手交圖,你把那半張『藏真圖』交給我那個下屬,同時我另派船送董姑娘上岸……」
夏侯嵐道:「辦法倒是好,只是有欠公平!」
高大黑衣人道:「閣下以為何處有欠公平?」
夏侯嵐道:「接圖也好,送人也好,卻都是你的人,倘若那送人之船在我交圖之後突然轉了回去,我豈不……」
高大黑衣人點頭笑道:「顧慮的倒也是,只是閣下沒帶從人若之無奈?」
夏侯嵐道:「我有個辦法可行……」
高大黑衣人道:「閣下且說說看?」
夏侯嵐道:「你船上可有繩索?」
高大黑衣人點頭說道:「多的是,閣下有用麼?」
夏侯嵐道:「你把繩索丟一段給我,然後準備兩艘空船,我把『藏真圖』放在一艘空船中,你把董姑娘制住穴道放在另一艘空船中,你我各持一條繩,然後同時放船,各自把船拉向自己,這樣就不會……」
高大黑衣人笑道:「雖然嫌麻煩了些,倒不失為公平的好辦法,行,就這麼辦!」
他那裡話落一揚手,立即有人照辦。
須臾事就,船邊一般上繫繩索,那一端握在高大黑衣人手中,大船旁一艘空船,上繫繩索,這一端掌在夏侯嵐手裡,望望兩艘空船,高大黑衣人道:「閣下,行了麼?」
夏侯嵐道:「行了!」
高大黑衣人側顧董婉若,道:「董姑娘,請進艙拿你的東西吧!」
董婉若未答理,轉身進了艙,須臾她又裊裊行了出來,手裡,多了個小包袱,臉色始終沒有表情。
高大黑衣人嘿嘿一笑,道:「董姑娘,我要得罪了……」
董婉若突然厲叱說道:「我爹剛死你就敢這麼對我……」
高大黑衣人道:「姑娘,以我看你離開我只有好,沒有壞!」抬手一指閉了董婉若穴道,一名佩劍黑衣人連忙伸手扶住董婉若,高大黑衣人目注岸上叫道:「閣下,我要放人了!」
夏侯嵐道:「董姑娘一上小船,我馬上放『藏真圖』!」
高大黑衣人一點頭,那名佩劍黑衣人扶著董若攀繩梯而下,把董婉若放進了小船。
夏侯嵐看的清楚,當下翻腕取出那色呈焦黃的小紙捲向空一揚,道:「閣下,你看清楚了!」
高大黑衣人忙道:「慢來,慢來,太黑,我看不清,我該放一個人過看看去清楚!」
夏使嵐點頭笑道:「閣下誠然精明,好吧!」
高大黑衣人一揮手,適才那名瘦高黑衣人騰身掠起,在系船繩上借力,只兩個起落,飛射落在岸邊小船上了。
他面含陰笑,向著夏侯嵐一伸手,道:「申大俠,交給我吧!」
夏侯嵐淡然一笑,把那半張「藏真圖」遞了過去。
瘦高黑衣人接圖在手,一揚,叫道:「放船!」
話落,那支船被放開,夏侯嵐振腕拉船的同時,那高大黑衣人也三把兩把把船扯向江心。
載著董婉若的這艘小船靠了岸,那瘦高黑衣人也同時飛身掠上了大船,夏侯嵐這裡把董婉若扶上了岸,抬手拍開了她的穴道,董婉若應掌而醒,冷漠地站在那兒,一句話未說。
大船上,那高大黑衣人把那半張「藏真圖」交給了身邊瘦削黑衣人,瘦削黑衣人翻腕取出了另一半,只一對,立聽他怒叫說道:「姓申的,你敢欺騙老……」倏地改口說道:「你以半張假圖欺騙人,這叫什麼……」
夏侯嵐一笑說道:「是麼?套你那主人一句,這也叫兵不厭詐。」
高大黑衣人嘿嘿笑道:「好一個兵不厭詐,姓申的,沒料到你我的心思一樣!」
夏侯嵐心中一跳,道:「閣下,這話怎麼說?」
高大黑衣人笑道:「你何不仔細看看身邊董姑娘?」
夏侯嵐一震轉注,而適時那位董婉若騰身欲遁。
夏侯嵐出手如電,一把攫上她皓腕,道:「董姑娘, 讓我仔細看看!」
董婉若嬌軀顫抖,花容失色,道:「不必看了,我不是董婉若。我是『溫柔宮』裡的一名侍婢!」
夏侯嵐道:「我不信!」
董婉若道:「我這包袱裡有恢復本來面的藥物……」
只聽一個甜美而冰冷的話聲,由大船上傳了過來:「申正義,別難為一個弱女子!」
夏侯嵐霍然轉注,只見大船上站著另一個董婉若。
他心中一震,抬手閉了身邊這位穴道:「董姑娘,這是你的高明妙策?」
董婉若冷然點頭,道:「不錯,只沒想到你也不差!」
夏侯嵐道:「董姑娘,你令我為你扼腕,你這高明妙策只害了你自己!」
董婉若道:「你敢是仍認為我是夏侯一修的女兒?」
夏侯嵐道:「是與不是,那只有姑娘體內的血可以證明,我多說無益,姑娘該為自己的處境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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