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玉道:「您一路沒聽見有關夏侯嵐的事麼?他是夏侯嵐的朋友,就是為這件事伸正義,如今……」
沙五娘道:「武林齊指夏侯嵐,這還有什麼……」
申正義突然說道:「前輩,您也認為夏侯嵐是個惡魔麼?」
沙五娘道:「要以老身看,他跟老身一樣,不過落個魔名罷了!」
申正義道:「多謝前輩,那麼這正義不該伸麼?」
沙五娘一怔,旋即點頭說道:「年輕人,你對,這正義該伸,你知道詳情?」
申正義道:「我願意說給前輩聽聽……」接著又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聽畢,沙五娘神態怕人,目閃寒芒,道:「老身原不相信夏侯一修教出來的徒弟,會是個惡魔,卻沒想到此中還有這麼一段,金玉容那匹夫當年老身也見過幾次,確是個陰狠卑鄙小人,老身只當他死了……」一頓,接道:「年輕人,為這件事,老身願幫你個忙,但你得告訴老身,那夏侯嵐現在何處?」
申正義搖頭說道:「前輩,便是我也在找他!」
沙五娘道:「年輕人,休要欺瞞老身,老身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你若不知道那夏侯嵐現在何處,怎能斷言在這附近出現的那個是金玉容那匹夫?」
申正義淡淡說道:「前輩,事實上夏侯嵐已被白如冰擄去,我自然……」
沙五娘道:「這老身也聽說了,你既是他的朋友,為何不救他?」
申正義道:「前輩,我以為阻攔那半張『藏真圖』落入金玉容手中,才是最重要的事,前輩以為然麼?」
沙五娘呆了一呆,道:「是不錯,那麼,你可知道白如冰現在何處?」
申正義搖頭說道:「也不知道,前輩是要……」
沙五娘道:「老身是要找那白如冰,跟她商量一件事!」
申正義道:「前輩要跟那白如冰商量什麼?」
沙五娘道:「要她看老身薄面,把夏侯嵐交給老身!」
申正義呆了一呆,道:「前輩要夏侯嵐是……」
沙五娘道:「把他帶回,長白『避塵山莊』享福去!」
黑衣少女嬌靨為之一紅。
申正義「哦!」地一聲點頭說道:「原來前輩是要把他……」
目光一轉,道:「我要先弄清楚,前輩是好意抑或是……」
「年輕人!」沙五娘道:「老身願以昔年那尚能說得出去的名號擔保,此舉絕對是好意,假如你信得過老身……」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衝著前輩當年那威振寰宇的名號,我也不敢有半點懷疑,只是我請教,前輩有把握使白如冰……」
沙五娘目閃寒芒,道:「老身是先禮後兵,商量不成再動硬的,別人怕她,老身可不怕她!」
申正義微微一笑,道:「既如此,我也斗膽跟前輩打個商量!」
沙五娘道:「年輕人,你說說看?」
申正義道:「願跟前輩分頭並進,前輩救人我護寶,不知前輩……」
沙五娘一點頭,截口說道:「『避塵山莊』對那所謂寶並不感興趣,要的只是夏侯嵐這個人,年輕人使得,你我就此一言為定!」
申正義道:「那麼我牢告前輩個去處……」
沙五娘道:「什麼去處?」
申正義道:「那白如冰的行蹤!」
沙五娘微愕說道:「年輕人,適才你不是說不知道……」
申正義笑道:「便是如今我也只是推測,而不敢放言中不中!」
沙五娘詫聲說道:「年輕人,這話怎麼說?」
申正義道:「前輩,那夏侯嵐現在白如冰之手,可對?」
沙五娘一點頭,道:「這是你說的!」
申正義道:「如今這『秣陵關』附近又出現了個夏侯嵐,可對?」
沙五娘點頭說道:「也不錯,這是眾所周知的!」
申正義笑道:「世上怎會有兩個夏侯嵐,我若是白如冰,我就會懷疑自己手中那夏侯嵐的真假!」
沙五娘目中異采暴閃,猛一點頭,道:「不錯,年輕人,那麼白如冰就也該往這兒來了!」
申正義笑道:「前輩不愧高明,這正是我的推測!」
沙五娘笑道:「年輕人,你很會奉承,卻被你點明了,老身還能不透?年輕人,高明的是你,這推測……」
申正義截口說道:「可不敢斷言必中!」
沙五娘道:「八九不離十,雖不中也不遠矣!」
申正義道:「那麼,前輩,你我就這麼說定了!」
沙五娘點頭說道:「就這麼說定了,玉哥兒,跟你姐姐咱們走!」
華玉一怔說道:「沙娘,咱們走?」
沙五娘兩眼微翻,道:「怎麼,你捨不得這位新交的朋友麼?」
華玉尚未答話,申正義已然笑道:「閣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敢斷言,沙前輩要是發起脾氣來,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華玉苦著臉站了起來。
沙五娘橫了申正義一眼,道:「年輕人,老身可沒有那麼怕人的脾氣!」
申正義淡然一笑,跟著站起,目注華玉道:「閣下,我送你出門!」伸手拉住了華玉。
沙五娘目光忽凝,道:「年輕人且慢。」
申正義回身笑道:「前輩還有何教言……」
沙五娘目射詫異,道:「年輕人,你戴有特製面具?」
申正義身形一震,笑道:「誰說的,前輩大概是看錯了!」
沙五娘一搖頭,道:「年輕人,老身人雖上了年紀,但是這雙老眼尚未昏花,你臉上的膚色跟耳下微有差別,這不是……」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前輩畢竟是高明……」
華玉愕然凝注,詫聲說道:「閣下,你真戴有面具?」
中正義笑道:「前輩的眼力還會錯麼?」
沙五娘笑道:「年輕人,老身又一度的飄飄然!」
華玉道:「閣下,你的真姓名我不問,可否讓我……」
申正義笑道:「閣下,倘我能示人真面目,方可示人真姓名!」
華玉還待再說,沙五娘已然擺手說道:「玉哥兒,人家既有不得已的苦衷,別讓人為難,走吧!」拉起黑衣少女,轉身行了出去。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閣下,他日有的是機會,走吧!」
拉著華玉跟了上去,有意無意地抬起左手。而,適時,沙五娘突然旋身,閃電探掌向申正義臉上抓去,出手之快,令人咋舌。
可是,她那右掌碰上了申正義橫在面前的左手,只一對掌,沙五娘那只右手腕被逼了回去。
沙五娘駭然凝目,道:「年輕人,你早知道……」
申正義笑道:「所以我沒有謝過前輩成全!」
沙五娘道:「你能一掌逼退老身……」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事實上,那該說我運氣好!」
沙五娘老眼眨動,道:「年輕人,你是能一掌逼退老身的第一人。雖然如今高深莫測,但總有一天老身要揭……」
申正義笑道:「前輩,等不到那一天,我自己就會揭露自己的本來面目了!」
沙五娘沒再說話,轉身行了出去。
申正義送到了酒肆門口,眼望著這老少三人遠去,才轉身返回座頭,繼續他那未完的吃喝。
然而,他舉起酒杯,那只舉杯的手便停在了半空,雙眼望著酒肆門外,暴射異采。
酒肆門外、街上,並肩走著兩個人,那是兩位姑娘,一著紅衣,一著白衣,紅衣姑娘美艷,白衣姑娘清麗。
紅衣姑娘是上官鳳,白衣姑娘赫然是「萬花公主」白素貞。
她兩位怎會碰在一處,結伴而行?
申正義突然想起了華玉在「句客」的所見。
敢情,華玉口中的白衣姑娘不是董婉若,而是這位「太白樓」上負氣出走的「萬花公主」白素貞。
就在他微一怔神,腦中思念電旋的一瞬,那兩位已然由灑酒門前走過看不見了。
申正義連忙站起,丟下一錠碎銀,三腳並為兩步趕了出去,等他跨步出門再看時,街上空蕩蕩,哪裡還有那兩位的芳蹤?申正義一怔一急,舉步往前趕去。
甫走沒幾步,他突然站住了,只因為他那眼角餘光,瞥見了身右一家酒肆內,有一紅一白兩條情影。
轉眼一看,心中頓松,果然不錯,上官鳳與白素貞正坐在那家酒肆裡,兩人共據一席,低聲交談。再看她兩個四周,更坐滿了武林豪雄。
申正義嘴角泛起微笑,額頭上卻皺了雙眉,舉步向那家酒肆行去,他甫進門,數十道目光齊集他一身。
本難怪,他適才大展神威,數退少林、武當眾高手,還有威震武林的「不歸谷」之舉,已然震動了整個「秣陵關」。
有人禁不住低低說道:「瞧,夏侯嵐的那個朋友來了!」
這話,輕易地傳進上官鳳跟白素貞的耳朵裡,她二位目光一凝,四道目光滿是訝異。
申正義他裝作未聽見邁著灑脫步履,直向上官鳳與白素貞那付座頭行去,近前舉手一揖:「二位之中,哪位是上官姑娘?」
上官鳳臉色微變,道:「我就是,閣下是夏侯大俠的朋友?」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原來芳駕你是上官姑娘,我久仰,只恨一向無緣拜識,如今不期而遇,可謂幸甚,姑娘沒聽夏侯兄提過我麼?」
上官鳳道:「閣下面生得緊,請教……」
申正義道:「不敢,我姓申,草字正義!」
上官鳳微微一愕,道:「閣下恕我,我沒聽他說過……」
申正義一笑說道:「那不要緊,要緊的是姑娘是我那夏侯兄的紅粉知己,眼下這酒肆內有不少武林朋友想劫擄姑娘以逼我那夏侯兄就範,以我看二位還是快跟我走吧!」
上官鳳淡淡說道:「至今我沒見有人動!」
申正義道:「姑娘,那是因為有區區我在側!」
上官鳳「哦!」地一聲,道:「他們都怕你?」
「怕未必!」申正義笑道:「只是剛才我在另一家酒肆內,獨退少林、武當、『不歸谷』三門派高手,令得眼下諸位對我不得不客氣幾分!」
白素貞聞言動容,上官鳳則道:「你閣下能獨退……」
申正義截口說道:「姑娘不信,早可問問眼下諸位!」
上官鳳道:「都倒不必,是真,那最好不過,既有閣下在側,我二人安全得多,何必要速離此地?」
申正義呆了一呆,笑道:「姑娘,我不能在此久留,我只是眼見二位來此,趕過來打個招呼……」
上官鳳道:「閣下既是夏侯大俠的朋友,我二人若不願走,閣下諒必不會對朋友的朋友棄之不顧?」
申正義搖頭笑道:「姑娘好犀利的詞鋒,顯然,姑娘是信不過我!」
「那倒不是!」上官風淡淡,道:「只田為我對閣下太以陌生!」
中正義笑了笑,道:「姑娘對我這個人陌生,對我申正義這三個字也陌生,但對我這身材這雙手該不會陌生,請你細看看!」說著,他把雙手伸到了桌子上。
上官風果然凝了目,忽地,她那雙美目中現了異采,欠身欲起,但她又坐了下去,道:「閣下的身材跟這雙手雖對我很熟,但我不敢相信……」
申正義目光溜向白素貞,道:「據我所知,這位姑娘的令堂,不但在找這位姑娘,而且還在找姑娘的那位朋友,我那夏侯兄!」
白素貞聞言一怔,上官鳳則震聲急道:「閣下是說夏侯大俠他已……」
申正義點頭說道:「是的,姑娘,據我所知,我那夏侯兄,已不在這位姑娘的令堂手中了,他如今已安……」
上官鳳目注白素貞,白素貞抬眼說道:「閣下知道我是誰?」
申正義笑道:「『羅剎夫人』白如冰的掌珠,『萬花公主』白素貞白姑娘!」
白素貞臉色一變,微頷螓首,道:「不錯,不,閣下怎知夏侯大俠已……」
申正義淡然一笑,道:「姑娘,『太白樓』上的一切,我看得清楚!」
白素貞霍地轉注上官鳳,道:「姐姐,那麼夏侯大俠曾在這『秣陵關』附近出現過之說,沒有錯,姐姐盡可放心去找他好了!」
上官鳳神情一陣激動,尚來說話。
申正義已然低低說道:「不,白姑娘,在『秣陵關』附近出現的那位夏侯大俠不是真的,而是有人假夏侯大俠之名,其目的只在引來上官姑娘!」
白素貞呆了一呆,道:「那人是誰?」
中正義道:「『千面書生』金玉容!」
白素貞嬌靨色變,道:「會是他……」
上官鳳突然激動地道:「妹妹,讓我再問這位一句……」
轉望申正義道:「我聽說夏侯大俠一身功力已……」
申正義笑道:「姑娘難道忘了,我那夏侯兄有九條命,幾次大難不死!」
上官鳳霍地站起,美目湧淚,道:「妹妹,咱們跟他走!」
白素貞道:「姐姐信得過他了?」
上官鳳一點頭,道:「是的,我信得過他了!」
白素貞略一遲疑,站了起來。
適時,突然一聲輕笑傳了過來,只聽有人說道:「人心險惡,武林多詐,別上了人的當才好!」
三人一怔,循聲望去,只見那說話的是個灰衣老者,長眉細目,太陽穴高鼓,眼神十足,他坐在角落裡一付座頭上,對面,另坐著一個瘦削灰衣老者,濃眉環眼,威態逼人。
當三人向他望去的時候,他像個沒事人兒一般,含笑舉杯,邀他那坐在對面的同伴,沒向這邊望一眼。
白素貞向著上官鳳投過探詢一瞥。
上官鳳道:「妹妹,別聽他的,我看……」
那長眉細目老者突又一笑,自言自語地道:「好辦法,只要能嫌得她,何愁對付不了夏侯嵐,哪怕那夏侯嵐不乖乖獻出『玉蟾蜍』?」
上官鳳雙眉方揚,白素貞已然開口說道:「二位老人家是……」
「不敢!」長眉細目灰衣老者含笑轉望過來,道:「老朽二人來自『華山』,人稱『華山四叟』,『金陵』一戰之後,就剩了老朽二人,如今該稱『華山二叟』了!」
白素貞「哦!」地一聲道:「莫非柳前輩與莫前輩?」
「不敢!」長眉細目灰衣老者道:「老朽二人正是『華山』柳太虛、莫允文。」
自素貞道:「敢問二位,那莫上人的當之語何解?」
柳太虛掃了申正義一眼,笑道:「姑娘何不問問自稱夏侯嵐好友的這位?」
白素貞沒問申正義,道:「柳前輩之意,莫非說這位不是夏侯大俠的朋友?」
柳太虛道:「恐怕該是夏侯嵐的生死大敵!」
白素貞收回目光,望著上官鳳道:「姐姐,你看……」
上官鳳道:「讓我來跟他說……」轉望柳太虛道:「我請問,二位跟夏侯嵐是敵是友?」
柳太虛道:「姑娘,老朽兩個幾十年形影不離的夥伴,死在夏侯嵐之手!」
上官鳳淡笑說道:「這就夠了,二位恐怕也沒存好心!」
柳太虛老臉微紅,一點頭,道:「不錯,老朽二人確實是打算劫擄姑娘,然後找到那夏侯嵐,逼使他乖乖就範,跟那位自稱夏侯嵐朋友的用心一樣!」
上官鳳道:「那我姐妹跟他走路跟留在這兒又有什麼分別?」
柳太虛搖頭說道:「分別大得很,倘夏侯嵐落在老朽二人手中,只要他乖乖交出『玉蟾蜍』,老朽二人就會留他一命,而夏侯嵐若落在這位手中,只怕除了得文出『玉蟾蜍』之外……」
上官鳳冷笑說道:「謝謝二位的好意,夏侯嵐功力已失,任何人都能置他於死地,用不著用一個弱女子來脅迫他!」
柳太虛老臉一紅,還待再說。
上官鳳一拉白紊貞道:「妹妹,咱們走,倘有差錯,請唯我是問就是!」轉身行了出去。
白素貞沒再說話,任她拉著向外行去。
申正義目注一直,一笑說道:「二位,可惜那番心機了!」轉身跟了出去。
濃眉大眼的莫允文勃然色變,按桌欲起,卻被柳太虛一把拉住,衝他搖了搖頭。
莫允文威態稍斂,未再動。
這裡,上官鳳拉著白素貞出了門,然而,甫跨出門檻,白素貞如遭電極,機伶一頓,慌忙退回,也反腕一把把上官鳳拉了回來,二人這一退,差點沒撞在緊跟身後的申正義身上。
申正義忙道:「白姑娘,怎麼了?」
白素貞神色驚慌地道:「家母已經到了,我看見了軒轅極與冷天池!」
中正義神情微震,眉鋒一皺,道:「在哪裡……?」
白素貞道:「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怕是……」話猶未完,人影似電,酒肆門口如飛射落兩個人,正是軒轅極與冷天池兩個老怪。
認識這兩個老怪的人不多,但不能說沒有,酒肆內立即響起數聲驚呼,緊跟著一陣桌椅響,有人站起來驚慌地住裡退去。
而軒轅極與冷天池卻是根本來向裡看一眼,落地後立即向著白素貞恭謹躬下身軀:「屬下等見過公主……」 白素貞一擺手,道:「你兩個到這兒來幹什麼?」
軒轅極道:「回公主,屬下等奉夫人之命,一路找尋公主下落至此,自公主走後,夫人多日來焦慮憂愁,未進滴水粒米……」
白素貞道:「我娘會這樣麼?」
軒轅極道:「屬下焉敢欺瞞姑娘,有道是『十指連心』,又道是:『血比水濃』,公主倘若不信,稍時等夫人趕到後……」
白素貞忙道:「我娘往這兒來了?」
軒轅極道:「回公主,屬下等奉命先行,夫人該隨後就到!」
白素貞道:「我不要見她,你兩個讓開!」
軒轅極—欠身,忙道:「公主,怎麼說公主跟夫人是親母女,怎好……」
白素貞道:「『太白樓』上的情形,你二人知道!」
軒轅極道:「屬下等聽夫人說了,夫人當時是一時氣憤,事後夫人深感心痛懊悔,這多日來也確實是……」
白素貞雙眉一揚,道:「我不要聽,讓開!」
軒轅極一欠身,道:「公主……」
白素貞冷然叱道:「軒轅極,你敢不聽?」
軒轅極忙道:「回公主,屬下不敢,但屬下願領公主重罰!」
白素貞勃然色變,道:「軒轅極,你好大的膽子……」揚掌便要劈出。
申正義突然跨前一步,抬手一欄,道:「白姑娘,可否容我說句話。」
白素貞沉腕收掌,道:「你說吧!」
申正義道:「姑娘,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做兒女的不該這樣!」
白素貞臉色一變,道:「你是說,我該跟他兩個走?」
申正義道:「慈母想念,多日來未進滴水粒米,其焦急憂愁之情可知,多年撫育之恩,姑娘又怎好因一時之氣憤責打而抹煞!」
白素貞神色一黯,垂下頭去。
軒轅極目注申正義,盡射感激,道:「這位是……」
申正義道:「我姓申,申正義,跟白姑娘……」
忽聽柳太虛說道:「這位是夏侯嵐的好朋友!」
申正義雙眉一揚,上官鳳臉上變了色。
軒轅極目中寒芒一閃,沉聲說道:「是誰說話,站出來讓老夫看看。」
只聽一陣輕笑,柳太虛急步走了出來,老遠地抱拳一揖,陪上—臉令人噁心的笑容:「老朽『華山』柳太虛,見過軒轅極教主!」
軒轅極兩眼一翻道:「你就是『華山四叟』中的柳太虛?」
柳太虛忙道:「那是武林同道的抬愛,如今教主當面,何敢再稱一個叟字,柳太虛先前有眼無珠,不識這位姑娘便是夫人的……」
軒轅極冷哼一聲,道:「敢莫你冒犯了公主。」
柳太虛一驚忙道:「柳太虛何來大膽,哪敢……」
軒轅極威態稍斂,道:「諒你也不敢,你適才此言當真?」
柳太虛忙道:「柳太虛焉敢欺瞞教主,教主如若不信,盡請問問這位……」
申正義突然笑道:「好個謙恭的『華山』名門大派!」
柳太虛臉一紅,住口不言。
軒轅極轉注申正義道:「你真是夏侯嵐的朋友?」
申正義笑道:「為免這位華山名門大派的高手做那可憐的叩頭蟲,受那無妄之災,也顯顯我這無名之輩的豪氣,我承認。」
柳太虛機伶一顫,羞愧地低下頭去。
軒轅極目中寒芒暴閃,道:「你的膽識頗令老夫心折……」
—頓,點頭接道:「那好,夫人說不愁找不到夏侯嵐了!」
白素貞變色叱道:「軒轅極,你想幹什麼?」
軒轅極一驚欠身,道:「稟公主,夫人正愁……」
白素貞冷笑說道:「好個翻臉無情的東西,剛才要不是他如今你焉有命在,要不是他我也不會再見我娘,如今一聽說他是夏侯嵐的朋友,你便要以怨報德,快給我閃開讓他二位走,要不然別怪我先殺了你。」
軒轅極老臉冷索,低下了頭,道:「公主,夫人多年的仇恨為重。」
白素貞道:「那就找夏侯嵐本人,別找他的朋友,閃開!」
軒轅極猶自遲疑。
白素貞冷笑說道:「你當我真不敢殺你?』含怒揚掌,就要劈出。
酒肆外白影曳閃,再看時軒轅極與冷天池身後已多了個「羅剎夫人」白如冰,她神情激動,顫聲喚道:「貞兒!」
白素貞一驚收手,入目那張清瘦而憔悴的臉,再見那滿身的風塵,白素貞嬌軀倏顫,美目湧淚,一聲悲呼:「娘!」張臂撲了出去!
母女倆擁為一團,白素貞嚶嚶而泣,白如冰淚直流,臉上卻綻開了難得的笑容,手撫著愛女滿頭秀髮。
這是人性,這是親情,「羅剎夫人」是位縱橫宇內,脾睨武林數十年,使得人人談虎色變,聞風膽落的女魔頭,但在這一剎那間,她卻是個最為可親的慈母,最為平凡的女人。
人目這一剎那,誰會相信她是個威懾宇內的女魔頭。
這就是世上最感人的親情,天地間最偉大的母愛。
申正義暗暗感歎之餘,卻皺了眉。
白如冰忽地笑道:「貞兒,偌大個姑娘家了當著這多人,怎好意思?別哭了,抬起頭來擦擦淚,讓娘看看你瘦了多少!」
果然,白素貞住聲仰起了嬌靨,是白如冰親手為她拭去了臉上的淚漬,萬般憐惜地柔聲道:「真的瘦了,娘好心疼,還生娘的氣麼?」
白素貞微抬螓首,低低說道:「娘,貞兒怎會……」
白如冰一歎說道:「那還好,否則娘這隻手就不想要了……」
她母女當著這許多人親熱,似乎是忘記了身外的一切。
申正義神情忽動,向上官鳳遞過一個眼色,轉身住裡行去,上官鳳冰雪聰明,一點即透,剛轉身。
白如冰突然一聲輕「咦」,道:「上官姑娘也在這兒?」
上官鳳身形一震,沒動,忙點頭說道:「是的,白前輩,我……」
白素貞偎在自如冰懷裡截口說道:「娘,我路上碰見上官姐姐,承她多日照顧……」
白如冰向著上官鳳含笑點頭,道:「謝謝上官姑娘,對當日的一切,白如冰很慚愧!」
上官鳳忙道:「不敢,白前輩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白如冰臉色微轉陰沉,繼而嫣然一笑,道:「再謝謝上官姑娘的曲諒……」目光落向柳太虛,道:「這位是……」
軒轅極一旁欠身說道:「稟夫人,此人是『華山』柳太虛,適才他……」
白素貞忙截口說道:「娘,咱們走吧!」
白如冰點了點頭,道:「好,貞兒,娘聽你的,上官姑娘,一起走吧?」
上官鳳忙道:「多謝前輩,您請自便,晚輩還有事……」
白如冰道:「上官姑娘還有什麼事,可有白如冰效勞之處?」
「不敢當!」上官鳳道:「些微小事,晚輩自己辦得了,多謝前輩好意。」
白如冰含笑點頭,道:「那麼我帶著貞兒走了,異日再謀……」語音一頓,凝目處,是本來要往裡望,如今卻不得不落在上官鳳身後的申正義身上,笑問道:「上官姑娘,這位是……」
上官鳳神色一緊,忙道:「是晚輩的一個朋友。」
白如冰深深地望了申正義兩眼,笑道:「姑娘的這位朋友功力不差……」笑容忽地一斂,接道:「上官姑娘可知道夏侯嵐的下落?」
上官鳳忙道:「晚輩聽說他在這一帶出現過,故而前來相尋,怎麼,莫非前輩仍要找他……」
白如冰一點頭,道:「我認為對他跟對姑娘是兩回事,除非他把夏侯一修的藏處告訴我,否則我絕不放過他!」
上官鳳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白如冰倏然一笑,道:「姑娘知我苦衷,當能曲諒……」
上官鳳遲疑了一下,道:「晚輩不便說些什麼,但夏侯前輩確實已故二十多年……」
白如冰道:「他應該把夏侯一修的埋骨處指給我看看。」
上官鳳道:「前輩,人死一了百了……」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姑娘不是我,自然不知我的身受。」
上官鳳雙眉倏揚,但終歸默然未語。
白素貞適時說道:「娘,咱們走吧!」
白如冰點頭說道:「這就是,貞兒,讓上官姑娘跟你做個伴兒可好?」
白素貞道:「好是好,可是上官姐姐……」
上官鳳忙使眼色,白素貞卻道:「姐姐,我明白,可是我總覺得他……」
上官鳳好不著急,忙道:「妹妹,你放心,我不會辦錯事的!」
白素貞抬頭說道:「姐姐,別輕信人言,你不知道他……」
上官鳳急著想跺腳,還待再說。
白如冰突然笑問道:「貞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白素貞忙道:「沒什麼,娘,我不是勸上官姐姐跟咱們走!」
白如冰目注上官鳳道:「姑娘難道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上官鳳一咬牙,點頭說道:「正是,前輩,晚輩不得不辜負貞妹妹這番好意!」
自如冰淡淡一笑,道:「既如此……」
白素貞突然叫了聲:「娘!」
白如冰道:「怎麼,貞兒?」
白素貞遲疑了一下,道:「我還是想讓上官姐姐跟我做個伴兒!」
上官鳳大急,道:「妹妹,你怎麼……」
白如冰突然笑道:「傻孩子,你上官姐姐既有不得已之處,你何必……」
白素貞忙搖頭道:「不,不是,娘,她沒有……」倏地住口不言。
白如冰微愕說道:「貞兒,究竟怎麼回事呀?」
白素貞搖頭說道:「沒什麼,我只是擔心……」又閉上了檀口。
白如冰追問說道:「你擔心什麼呀?」
白素貞囁嚅說:「沒什麼,娘……」
白如冰霍地轉注軒轅極,道:「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軒轅極神情一震,低頭囁嚅,道:「回夫人,屬下知道,但屬下不敢說!」
自如冰雙眉一揚,道:「自有我做主,你說!」
軒轅極應了一聲,尚未說話。
申正義突然說道:「上官姑娘,我看你還是跟白前輩走吧!」
上官鳳大感意外,呆了一呆,道:「你說什麼?要我……」
申正義淡淡一笑,道:「我說姑娘該跟白前輩走!」
上官鳳詫異欲絕地道:「你怎麼……」
申正義道:「姑娘,這『秣陵關』是非地,群敵壞伺,危機四伏,我沒有多少力量護衛姑娘,姑娘如果跟白前輩走,那該是最安全不過的!」
白素貞忙道:「上官姑娘,他已經……」
申正義向著白如冰一拱手,道:「我有個不情之請,尚望前輩俯允!」
白如冰含笑說道:「你請說吧!」
申正義道:「我有幾句私下的話,想跟上官姑娘說一說……」
白如冰淡淡一笑,道:「你只管講,我不敢阻攔。」
申正義道:「謝謝前輩……」轉望上官鳳,道:「上官姑娘,請跟我來。」說著,舉步向門外行去。
上官鳳暗暗納悶,急步跟了出去。
申正義帶著上官鳳順著大街往前走,約摸走了十多丈,看看白如冰等已不可能聽見他二人談話,逐停了下來。
上官鳳跨前一步站近了些。
申正義難挨激動,低低地道:「鳳妹……」
上官鳳美目中淚光一湧,啞聲說道:「嵐哥,果然是你,你……」
夏侯嵐忙道:「鳳妹,請冷靜一下,聽我說,事到如今也沒別的辦法,你只好跟白如冰走了,我要找尋金玉容那匹夫……」
上官鳳道:「嵐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夏侯嵐苦笑道:「鳳妹該知道,在功力上,我略遜白如冰一籌,再加上軒轅極與冷天池在側,一旦軒轅極說出我是夏侯嵐的朋友,那後果不難想像,正好我要尋找金玉容,沒辦法全力照顧你,你跟著她,確實最安全不過……」
上官鳳道:「可是……」
夏侯嵐截口說道:「鳳妹,別害怕擔心,既有個白素貞,我料白如冰不會對你怎麼樣,日後事了,你再托個辭,想必也很容易脫身,這是權宜之計,你要……」
上官鳳一點頭,道:「好吧,我聽嵐哥的,可是什麼時候……」
夏侯嵐道:「鳳妹,為大仇,你我都不得不忍忍,日子不會太遠的,一旦金玉容就擒,大仇復雪,你我就能見面了!」
上官鳳泫然欲泣,但她強忍住兩眼珠淚,道:「有件事我要告訴嵐哥,董婉若董姑娘她是夏侯前輩的……」
夏侯嵐點頭說道:「這一切我都知道了,不過,鳳妹,金玉容那匹夫心智太高,他已使我那位義妹相信他是她的生身父了……」
上官鳳大驚,道:「嵐哥,這怎會……」
夏侯嵐道:「我擒獲金玉容的人,由他們口中我獲悉了一切,鳳妹,我那義妹給你的那只裝信鴿的絲囊可在身邊?」
上官鳳微愕說道:「嵐哥問這幹什麼?」
夏侯嵐道:「鳳妹不知道,我那義妹把半張『藏真圖』縫在那只絲囊的夾縫中,她是為怕金玉容會找……」
上官鳳「哦」地一聲,道:「怪不得她會願意……」臉色大變,住口不言。
夏侯嵐忙道:「鳳妹,怎麼了?」
上官鳳焦急地道:「嵐哥,我把那只絲囊給了人,你看怎麼辦?」
夏侯嵐心頭一震,急道:「鳳妹,你把它給了誰了?」
上官鳳道:「在『句容』客棧裡,有祖孫相依為命的賣唱的,姓巴,我因喜愛那小姑娘的聰慧,就把它……」
夏侯嵐跺腳歎道:「鳳妹,你怎麼……」
上官風懊悔地道:「董姑娘沒對我說那裡面有半張『藏真圖』,我怎知……」美目一睜,接道:「怪不得她叮囑我千萬別把絲囊丟了,原來……唉,我怎麼就沒想到,怎麼那麼糊塗,嵐哥,你說怎麼辦呢?」
夏侯嵐皺眉說道:「事己至此,鳳妹也不必焦急懊悔自責了,說不得我只有到『句容』去跑一趟了,金玉容所以假我名在此出現,目的就是想引來鳳妹要回那只絲囊,如今既然鳳妹已把它送了人,那總比落進金玉容手中好……」
上官鳳道:「嵐哥預備怎麼去找?」
夏侯嵐道:「既然他祖孫在『句容』一帶賣唱,也有姓,我到那兒打聽一下,找他們諒必不是困難之事……」
上官鳳道:「萬一要是找不著,那可該怎麼辦?」
夏侯嵐道:「只有走一步說一步了,能找到最好,萬一找不到也是沒有辦法,只要別淪入武林敗類手中……」
上官鳳道:「別人不知道,那倒不會,我只擔心萬一那絲囊被毀了……」
夏侯嵐道:「誰也別想再湊合『藏真圖』了,那不是更好麼,又有什麼值得惋惜的?為一張『藏真圖』,武林中的血腥已夠多了!」
上官鳳默然未語。
夏侯嵐忽地又道:「對了,鳳妹,在金玉容處,你可曾見著我那位義弟?」
上官鳳搖頭說道:「沒有,我只見著了婉若姑娘,她也沒跟我提起……」
夏侯嵐眉鋒一皺,道:「怎會沒看見,她又怎跟鳳妹提起……」
忽聽白素貞道:「上官姐姐,說完了麼?我娘要走了!」
上官鳳忙應道:「妹妹,馬上就……」
夏侯嵐忙道:「鳳妹,快過去吧,有話咱們異日見面再談!」
上官鳳眼圈兒一紅,道:「嵐哥,只不知道哪一天何時才能……」
夏侯嵐柔聲說道:「鳳妹,不會太遠的,我不剛說過麼,為大仇咱們都得忍忍,再說,江湖隨時可以碰面,鳳妹又何必……」
上官鳳一點頭,道:「好吧,那麼,嵐哥,我走了!」
夏侯嵐道:「鳳妹多保重,萬一碰上金玉容……」
上官鳳道:「我知道怎麼說法,嵐哥你也多保重!」
夏侯嵐道:「謝謝鳳妹,別讓白如冰動疑!」
上官鳳點頭強笑,轉身向白如冰走了過去。
夏侯嵐心中一陣難受,站在那兒目送上官鳳離去,是那麼失神,那麼傷感,那麼……
只聽白如冰揚聲笑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上官姑娘的!」
夏侯嵐忙收心定神,道:「謝謝白前輩!」說話間,上官鳳已然走近白如冰身邊,白如冰伸手握上她皓腕,一手一個,帶著軒轅極與冷天池飄然而去。
夏侯嵐目送這一行人遠去,才始舉步行回了酒肆,他剛要進門,迎面碰見柳太虛與莫允文並肩行了出來。
顯然,他兩個以為「申正義」已走了,可沒想到「申正義」又走了回來,雙雙一驚退步,柳太虛驚慌地道:「閣下,你是打算……」
夏侯嵐哂然一笑,伸出雙手,道:「你看我這雙手,乾淨麼?」
柳太虛將頭連點地道:「乾淨,乾淨!」
夏侯嵐淡然說道:「那麼我還不想弄髒了它,二位請吧。」
雙手往後一背,不進不退,就站在那門口。
柳太虛笑一聲,道:「閣下不愧是位英雄人物!」一拉莫允文,戰戰兢兢地由夏侯嵐身邊擦過,然後放步疾奔而去,恨爹娘少生兩條腿,好不狼狽。
夏侯嵐舉步搖頭,方要舉步往門裡跨,那眼角餘光瞥見身右十多丈外一家酒肆內,步履匆忙地跑出個人。
那是個黑衣漢子,他一見夏侯嵐猶未進酒肆,臉色一交,立即放慢了步履,低頭順大街往東行去。
夏侯嵐神情一動,淡然而笑,舉步行出了酒肆。
那黑衣漢手似乎掉了什麼東西,行走間突然彎腰在地上撈了一把,但等他直起身後,步履頓疾,飛一般地奔去。
往東去,百丈外,是那石頭砌成的「秣陵關」口。
那「秣陵關」口,像個城樓口,只是關上的石塊缺了好幾處,看上去,令人有荒無淒涼之感。
那黑衣漢子到了關口沒出關,往旁邊一斜,步履若飛地登上了那道丈高土牆,然後順著那一望長有里許的蜿蜒土牆向前奔去。
這黑衣漢子不差,片刻工夫,土牆走完,再望「秣陵關」口,已在身後里許之外。
眼前土牆已到頭,這地方更荒涼了,觸目是一片黃土,在這一望無垠黃土上,傍依著一條水色清澈的小溪,有著一片不大的樹林子,唯有這片樹林跟這條小溪為這片一望無垠黃土荒原添了一分生意。
黑衣漢子抬眼四下望了望,騰身而起,掠過小溪,一頭撲進樹林,飛閃而沒,點塵未驚。
樹林中央,有片空地,空地上,有座新搭蓋的小茅屋,既無明暗,也不分前後,只有那一間。
茅屋也沒窗戶,只有兩扇門緊閉著。
人影閃動,黑衣漢子飛射落在茅屋前,恭下身軀:「稟老主人,屬下特來履命。」
茅屋兩扇門豁然而開,兩名腰配長劍的黑衣人當先行了出來,他二人之後,緊跟著一名瘦削黑衣老者,長眉細目,好不陰沉,正是那昔日的「千面書生」金玉容。
金玉容冷然擺手,方要說話,臉色突變,冷笑說道:「怎麼,你還為我邀來了客人?」
黑衣漢子剛一怔,他身後丈餘外閃電飄落一人,是夏侯嵐,他冷然笑道:「金玉容,你耳目不差!」
黑衣漢子大驚失色,前竄數步,霍然旋身,立即臉色如土,機伶寒顫,砰然跪倒,顫聲說道:「老主人開恩……」
那兩名配劍黑衣人閃身欲動,卻被金玉容抬手止住,他目注夏侯嵐,淡然一笑,道:「閣下是……」
夏侯嵐冷然說道:「金玉容,你終於還是被我碰止了,不認識我麼?」
金玉容兩眼眨動,抬頭說道:「恕我眼拙,不知閣下是……」
夏侯嵐截口說:「除了我之外,誰還會找你?」
金玉容神情猛地一震,凝目說道:「你不會是夏侯嵐吧……」
夏侯嵐道:「你認為還有別人麼?」
金玉容臉色一變,道:「面貌可以易容,但你這身功力……」
夏侯嵐道:「功力也可以恢復!」
金玉容倏地搖頭笑道:「夏侯嵐所中之毒,非我獨門解藥不能……」
夏侯嵐道:「那是你孤陋寡聞,世上另有解毒之物。」
金玉容笑道:「你騙得哪一個,閣下,說吧,你究竟何人……?」
夏侯嵐冷然說道:「我提兩個人你可認識?」
金玉容道:「你提的是哪兩個。」
夏侯嵐道:「『瘋傻二怪』。」
金玉容一怔,道:「原來是東方朔與艾遲,怎麼樣?」
夏侯嵐道:「你既知他二人,就該明白我所中之毒是誰……」
金玉容道:「你是誰,是他兩個替你解的毒,恢復了功力?」
夏侯嵐道:「不錯!」
金玉容目光轉動,嘿嘿笑道:「他兩個有解藥,嗯,他兩個有解藥……」目光一凝,道:「這麼說,你真是夏侯嵐了。」
夏侯嵐道:「這還能假得了麼?」
金玉容點頭笑道:「說得是,那麼,你找上我是……」
夏侯嵐道:「我以為你多此一問!」
金玉容嘿嘿笑道:「當然,當然,我是多此一問,除了要我的命外,你還想幹什麼,當不會是跟我把臂言歡,交朋友來的,更不會是想請我吃喝一頓,只是,你認為你能奈何得了我麼?」
夏侯嵐道:「那要試試看再說!」
金玉容一點頭,道:「好吧,我就試試看……」抬手一擺,道:「你兩個替我擋一陣!」話落,他轉身走進小茅屋。
夏侯嵐冷冷一笑,道:「金玉容,你還想跑麼?」一閃身撲了過去。
他這裡身形才動,那跪在地上的黑衣漢子突然一躍而起,抖手兩蓬烏芒迎著夏侯嵐當面打去。
夏侯嵐雙眉微挑,衣袖一抖,兩蓬烏芒倒射而回,沒便宜外人,全打在了黑衣漢子身上。
黑衣漢子怪嗥一聲,捂臉往後便倒,一陣滾翻,寂然不動。
金玉容走進茅屋後,並未有脫逸的行動,他反而搬了把椅子當門面坐,泰然安詳異常,適時他笑道:「這三個都是我的死士,你必須把他們全殺了,才能再找我,否則的話,你就要賠上一條性命!」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夏侯嵐是殺機頓起,當即冷冷說道:「那是當然!」跨步欺了過去。
錚然兩聲,兩名黑衣人長劍出鞘,各自振腕抖倒,閃動身影,砍截夏侯嵐,長劍當胸遞到。
夏侯嵐身形後退半步,引得二黑衣人招式用盡,欲沉腕變招之際,他兩手突抬,「嗤」地兩聲,血箭疾射,慘嗥連起,聞之心驚,兩名黑衣人眉心各現血洞,身形一傾前栽,砰然兩聲產,直楞楞地倒了下去。
「一殘指」一招斃敵,剎那間三具伏屍,令人觸目驚心,毛骨悚然,難怪他被稱為辣手神魔!
金玉容面有異容,但仍坐著未動,竟撫掌笑道:「好,好,好,儼然夏侯一修之當年……」
夏侯嵐冷然說道:「金玉容,你還有多少死士?」
金玉容搖頭說道:「沒有了。」
夏侯嵐道:「沒有了?」
金玉容搖頭說道:「對付別人三個已夠多,對付你三個卻嫌太少,誰知他三個這般不濟,唉,枉費了我一番調教。」他竟然談笑自若,難道說已將生死置於度外?想必是,大難當頭,怕有何用,慌又何補?
話是這般說,夏侯嵐一時也未敢冒然再進,只因為他領教過金玉容那舉世無匹的高絕心智。他凝神四下搜索,口中卻道:「金玉容,那麼該輪到你了!」
金玉容道:「我不一直在靜坐恭候麼?」
夏侯嵐道:「你仍認為我奈何不了你?」
金玉容點頭說道:「那是當然,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我這人?你認為我會靜坐等死麼?我才沒有那麼傻呢?再說我老福未享……」
夏侯嵐道:「想必你有那不著痕跡的仗恃!」
金玉容一點頭,笑道:「你說對了,我有兩大仗恃。」
夏侯嵐冷笑說道:「一個你嫌少?」
金玉容笑道:「那另一個本是備而不用的。」
夏侯嵐道:「恐怕你卻得用上。」
金玉容搖頭說道:「那不—定,也許第一個就能擋阻你!」
夏侯嵐道:「能說麼?」
金玉容道:「我這仗恃並非秘而不宣的,當然能,而且這第—個仗恃非說不可,因為你比那當年的司馬懿還狠,把我打掃街道的三個老軍都殺了,不說焉能嚇退你!」
夏侯嵐冷笑說道:「敢情你自比諸葛武侯,那麼你說,看看能否嚇退我!」
金玉容笑道:「那要看你的心狠到什麼程度了……」頓了頓,抬手環指,接道:「適才你凝功搜索,可曾發現這樹林內另有人跡?」
夏侯嵐道:「沒有!」
「對了!」金玉容一點頭,道:「死的不算,這附近除了我之外,再沒有一個人了……」
夏侯嵐道:「這就是你的仗恃?」
「不錯!」金玉容點頭笑道:「人家都是以為人多為仗恃,我則是以沒有人為仗恃!」
夏侯嵐冷笑道:「這倒是新鮮的說法……」
金玉容道:「難道你還不明白?」
一兆 OCR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