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老僧點頭說道:「那想必是什麼武林人物的表記,他已發現百丈內有寶,故將玉蟾蜍藏處周圍百丈內列為禁地,令尊不察,不但誤入了他的禁地,而且捷足先登,拿走了他視為囊中物的『玉蟾蜍』,故而今日……」
董婉若截口說道:「大和尚這就不對了!」
枯瘦老僧道:「姑娘指教?」
「好說?」董婉若道:「那十顆骷髏若是武林人物的表記,他既發現了那『玉蟾蜍』,為什麼不拿?此其一,家父當時曾遍查半里內毫無人跡,他又怎知道是家父拿走了,此其二……」
枯瘦老僧道:「前者老衲可以解釋,他只發現了百丈內有寶物,卻不知寶物到底藏在何處,所以他一時沒辦法獲得,正欲尋找時,因他事離去,臨走把該處百丈內列為禁地,不想令尊適路過該處,誤打誤撞,機緣巧獲『玉蟾蜍』……」
董婉若微頷螓首道:「大和尚高明,分析得好,可是後者呢?」
枯瘦老僧呆了一呆,搖頭說道:「後者便非老衲所能知了,他若當場看見令尊,絕不會讓令尊把『玉蟾蜍』拿走,他若沒有看見令尊,半里內又毫無人跡,他又怎知是令尊拿的呢?這誠然令人費解。」
董婉若道:「大和尚,我以為不難解釋!」
枯瘦老僧道:「老衲恭聆高明!」
「好說,」董婉若道:「我認為董家的慘禍,跟玉蟾蜍無關!」
「不然!」枯瘦老僧搖頭說道:「老衲現在可以告訴姑娘了,老衲適在那無水的水缸莊上,發現了一種類似毒藥的些微粉狀物,如果老衲猜測的不錯,那粉狀物該叫『屍毒鎖魂散』,可惜那缸水被莫施主用盡了,不然定可知道究竟是與不是!」
董婉若聽枯瘦老僧說適在那無水的水缸底上,發現了一種類似「屍毒鎖魂散」的毒粉,臉色一變,驚道:「大和尚,這話當真?」
枯瘦老僧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事關重大,老衲焉敢欺騙姑娘?」
董婉若道:「那ど,大和尚,這毒藥跟『玉蟾蜍』何關?」
枯瘦老僧道:「姑娘,這屍毒鎖魂散乃是南荒『五毒七煞白骨教』的獨門霸道毒物,而那十顆骷髏,也正是五毒七煞白骨教的寢記!」
董婉若一驚,圓睜美目,道:「大和尚怎對武林事知道得這般清楚?」
枯瘦老僧道:「事到如今,老衲不願再瞞姑娘,老衲『癲和尚』!」
侯山風無動於衷,董婉若卻霍地站起,驚聲說道:「大和尚便是那位遊戲風塵,俠蹤如神龍,威震武林黑白兩道的『癲和尚』癲大師!」
枯瘦老僧點頭說道:「正是,姑娘,老枘便是癲和尚,至於後者……」
侯山風這時才明所以,驚喜叫道:「大和尚,原來你是位武林高人,你怎不早說……」
枯瘦老僧含笑說道:「侯施主,老衲如今道破本來也不遲呀!」
只聽董婉若一歎說道:「這麼說來,果是那『五毒七煞白骨教』尋上門來了,可是,大和尚,他們又怎知是家父拿了『玉蟾蜍』?」
癲和尚道:「姑娘『玉蟾蜍』事尊府有幾人知曉?」
董婉若道:「僅家父母及董婉若三人知曉!」
癲和尚眉鋒一皺,道:「那就非老衲所能知了!」
董婉若道:「大和尚,既是『五毒七熬白骨教』行的凶,為何每一具屍身上的致命傷痕是『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的『一殘指』?」
癲和尚道:「這也非老衲所能解,不過,姑娘,以『王面游龍辣手神魔』之一身功力,他要殺尊府這幾十個人,似不必先用毒藥把這幾十位迷倒然後再下手。何況那夏侯嵐已死三年,屍首早已隨草木同朽了!」
董婉若道:「那麼,大和尚以為……」
癲和尚慨然說道:「老衲以為那有可能是嫁禍……」
侯山風輕擊一掌,插口說道:「姑娘,我說的沒有錯吧?」
董婉若點了點頭,道:「可是,大和尚,武林人人知道夏侯嵐已死多年,更有人眼見著他被入土下葬,這若是嫁禍,那嫁禍的手法豈不是太以低劣了麼?」
癲和尚一怔,搖頭苦笑說道:「姑娘說得是,此事太以玄奧難懂……」
侯山風突然說道:「大和尚,那沒有什麼難懂的,恐怕是那什麼『白骨教』有意讓人對那什麼神魔的生死真假動疑!」
「對!」癲和尚猛一點頭,道:「侯施主這說法有可能……」
董婉若道:「大和尚,『一殘指』功稱獨門,既是獨門何人能學?假如說是『五毒七煞白骨教』陰謀嫁禍,似也宋嘗不可說那『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嫁禍,大和尚以為然否?」
癲和尚毅然點頭說道:「然,『白骨教』不可能知道是令尊拿走了『玉蟾蜍』,夏侯嵐卻又死了三年,這件事委實令人難懂……」
搖搖頭,接道:「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有待查證,姑娘,那『玉蟾蜍』想必已被令尊藏在一處極為隱密的所在了?」
董婉若點了點頭,道:「不錯,大和尚!」
癲和尚道:「姑娘知道不知道藏處?」
董婉若道:「我是當今世上唯一知道『玉蟾蜍』藏處的人,可是我不能說,大和尚該知道,假如那兇手真為『玉蟾蜍』而來,只要我一天不說出『玉蟾蜍』的藏處,他一天便不會傷害我!」
癲和尚點頭說道:「姑娘這話一點不錯,只是那兇手是否為『玉蟾蜍』……」
侯山風插口說道:「大和尚,這三天之內準可明白!」
癲和尚赧然說道:「對了,老衲怎忘了,三天之內,只要他一來,他究竟是『白骨教』人抑或是那夏侯嵐,當也可明白了!」說話間梆柝響動,更鼓鼓出了二更。
只聽大門響動,隨聽莫子京話聲響起:「來,來,來,替我扛到大廳石階上來!」
癲和尚忙道:「莫施主回來了,姑娘幸勿言及適才事,免得多囉嗦,老衲生平最怕人知道老衲的事來!」董婉若微頷螓首,剛應了一聲,莫子京已然行進廳來。
癲和尚道:「莫施主回來了,怎麼這麼久?」
莫子京道:「這兩口棺木是現做的,我候在那兒要他們即刻趕工,所以回來晚了……」說著招呼了外面把兩口棺木抬了進來。那兩口棺木果然是現做的,一大一小,漆才幹沒多久,是該做個大的,要不然像莫子京那魁偉的身材如何躺得進去?
又談了幾句之後,癲和尚道:「那紙條上寫的是三天之內,在這三天之內,那殘凶隨時會來,老衲以為二位還是早躲進去為妙!」
莫子京未答話,董婉若卻站了起來,道:「董婉若遵命!」走向那較小的一具棺木,躺了進去。莫子京那裡滿面悲憤,拿起棺材蓋便要蓋。
癲和尚忙伸手一攔,道:「莫施主,且慢,先請在兩頭弄兩個洞好通氣。」還是癲和尚心細,莫子京老臉一紅,好不窘迫,忙伸手指在棺材兩頭插了兩個洞。此老功力,果然驚人,那麼厚實的棺木,在他那一根食指之下竟然像塊豆腐,一插便透,看得侯山風為之咋舌。
兩口棺木兩頭各插了幾個洞之後,莫子京才躺在那口較大的棺木中,由侯山風與癲和尚合力抬著兩塊棺材藍蓋了上去,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沒有第五個人知道。如今,一切妥當,只等那兇手到來了。
癲和尚盤坐在數十口棺木之前,敲起木魚,誦起經來,那木魚聲及誦經聲,在這夜靜時分聽來份外刺耳。這偌大一座大廳內,擺著數十口棺木,卻只有兩根白燭,氣氛陰森森地,怪怕人的。
侯山風閒著沒事,坐在一旁直望著癲和尚出神。三更,四重,五更,雞啼,這一晚是安然地度過了。那兇手沒來,要來了就稱不得安然度過了。第二天,第二夜,又是日夜平靜,安然渡過。這不足為怪,還有第三天,第三夜!
可是,怪了,真怪了,第三天過去去,第三夜也在曙色透窗,雞啼聲中結束,卻仍未見那兇手出現。
「這是怎麼回事?」
休說癲和尚與侯山風相對詫異,便是棺材中的莫子京也忍不住了,他敲著棺木叫道:「大和尚,我可以出來一下麼?」
癲和尚如今是不得不讓他出來了,在棺材中躺了兩天三夜,誰受得了,何況那兇手又沒有來。
他跟侯山風交換一瞥之後,忙點頭應道:「莫施主請出來吧!」
話聲方落,那較大的棺蓋掀動,莫子京狼狽地由棺木中爬了出來,搖頭苦笑說道:「這滋味真不好受,我都受不了,何況姑娘?快請她出來吧!」說著,招呼侯山風抬起了那較小棺木的棺材蓋。
這一抬,驚了三個人也楞住了三個人。那倒不是董婉若受不了昏過去了,或有了什ど差錯。而是,棺中空空,董婉若不見了。這豈非天下最大的怪事?兩天三夜,大廳中可以說從沒有斷過人就有必要出去,那也是輪班,怎麼董婉若會隔著棺木不見了?
難道說那兇手已經來過了,他是妖魔鬼怪是神仙,來無蹤,去無影,會施搬移法不成?
世上沒有這個說法,便是他是個功力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不掀棺材蓋就擄走人,因為一掀棺材蓋,就勢必被癲和尚與侯山風發覺不可,而事實上,兩天三夜以來,除了癲和尚的木魚聲與誦經聲外別的沒有一絲任何動靜。
再說,這口較小的棺木,一邊沒靠頭,另一邊卻緊挨著莫子京所躺的那口較大棺木,倘有任何動靜,也絕難瞞得了這位一流高手「鐵面煞神」啊。
不可能是不可能,儘管諸多的不可能,而畢竟,董婉若姑娘像輕霧一般地消失了,了無痕跡。再看棺材裡,平放著一張雪白素箋。
莫子京大喝一聲,那麼重的棺材盞應手飛起,砰然一聲摔落大廳一隅,帶得侯山風腿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
莫子京俯身拿起那張素箋,一看之下鬚髮暴張,神態怕人,身形劇顫,默然不語。
「阿彌陀佛」癲和尚定過神來,立揚佛號,道:「莫施主請冷靜,讓老衲看看那張素箋!」
莫子京猛一拍手,把素箋遞了過去。
癲和尚接過一看,心頭不由一震,只見素箋上寫道:「我約期必至,向無爽誤,董女敬領,多謝侯我多日!」
筆跡跟先前那張字條同,下角仍畫著一條龍。
只聽莫子京顫聲說道:「大和尚,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兒……」
癲和尚苦笑搖頭,道:「老衲若是知道不就好了……」
莫子京冷哼一聲,右腳抬處,那口棺木應勢飛起,滾落一旁,地上,仍是那花磚地。他抬手一掌拍了下去,砰然一聲,花磚碎裂,碎磚飛射激揚,是實實在在的地,並沒有什麼秘密洞穴。
由素箋證明,那兇手是來過了,董婉若確是他擄的,可是,他是怎麼進來的?怎麼擄走董婉若的?
這是個似乎永遠解不開的謎。這簡直像變戲法一樣地神奇。雖然戲法人人會變,可都是假的。但如今這件事,卻是千真萬確的真的……
莫子京悲笑說道:「姑娘到底被那凶殘匹夫擄走了,莫子京身為僕從,枉有一身功力,卻連一個人也保不住,尚有何顏面苟活於世?……」巨目暴睜,揚掌向自己天靈拍去。
侯山風大驚,剛叫一聲:「莫總管,使不得……」
癲和尚出掌如電,一把攫住莫子京右腕,沉聲說道:「莫施主,奈何如此消沉?老衲敢保姑她有驚無險!」
莫子京一震,愕然說道:「大和尚,好手法,你是……」
癲和尚一歎說道:「老衲癲和尚!」
莫子京「哦!」地一聲驚呼,道:「原來是癲大師當面……」
驚態一斂,道:「莫子京有眼無珠,兩度邂逅竟不知是癲大師……」
癲和尚擺手苦笑說道:「莫施主,別提了,老衲這跟斗是栽大了,讓人把人擄了去,竟茫然無覺,而且不知道人是怎麼被人擄去的……」
頓了頓,接道:「老衲的本意,原是想藉此擒那殘凶,便擒他不住至少也可以看看他是誰,不想他竟如此狡猾高明,不但來過了,而且還擄去了人,這簡直是……」
莫子京道:「大和尚,如今還用看那匹夫是誰?」
癲和尚道:「那麼,莫施主以為是誰?」
莫子京咬牙說道:「證據明確,『一殘指』功稱獨門,自然是夏侯嵐那魔頭!」
癲和尚搖頭說道:「莫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內情絕不那麼簡單……」接著就把聽自董婉若的話說了一遍。
聽畢,莫子京驚愕欲絕地道:「怪不得老主人昔年自南荒回來後,多年來一直心緒不寧,寢食難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癲和尚道:「莫施主可知道,董府飲用水中,早已被人暗中下了毒?那『五毒七煞白骨教』的獨門霸道藥物『屍毒鎖魂散』?」
莫子京神情一震,道:「大和尚怎知道?」
癲和尚又把自己所見說了一遍,最後說道:「究竟是與不是,那還難下斷,可惜施主不察,把一缸水潑灑盡淨,要不定可知道那……」
「大和尚!」莫子京道:「莫子京當時悲痛萬分,哪裡會想到那麼多,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不是那夏侯嵐便是那『白骨教』,如今重要的是姑娘的安全,大和尚適才有驚無險之語……」
癲和尚道:「莫施主,董姑娘只要一天不說出『玉蟾蜍』的藏處,那殘凶使不會加害於她,這是必然的道理!」
莫子京點頭說道:「但願如此,如今也只好這麼想了,事不宜遲,莫子京也心急如焚,我準備把老主人等速速入土下葬,然後踏遍江湖,查緝真兇,大和尚與侯爺請回吧,鼎助之情,莫子京倘能不死,必有後報!」
侯山風忙道:「莫總管,說什ど我也該幫忙幫到底……」
莫子京搖頭說道:「多謝侯爺,不必了,我會僱人辦事的!」
侯山風還侍再說,癲和尚已然說道:「侯施主,莫施主既這麼說,那就算了,莫施主請只管安心照料一切,老衲行腳四海之餘,必暗中竭盡棉薄,查緝真兇,俾便早日救回董姑娘,慰他諸位於地下!」說罷,合什微躬身形,偕著侯山風告辭而去。
莫子京送客一直送到大門,方轉身進府。
癲和尚與侯山風走了,可是他倆邊走邊談上了話。
侯山風皺眉沉吟說道:「和尚,你以為這可能麼?」
癲和尚道:「檀樾,畢竟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侯山風搖頭說道:「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在你我眼皮下這般擄走了人!」
癲和尚道:「而事實上董姑娘確被擄走了!」
侯山風道:「所以我認為絕不可能!」
癲和尚道:「和尚願聞其詳!」
侯山風道:「和尚,你在廳內的時候,可曾發現有人進廳?」
癲和尚搖頭說道:「沒有,連一絲風吹草動也沒有!」
侯山風道:「和尚,我也是,跟你一樣,和尚,你適才看得清楚,那棺木之下可有什麼秘密洞穴?」
癲和尚搖頭說道:「沒有,你也在場!」
侯山風道:「這麼說,董姑娘並不是由棺木底下被擄走的?」
癲和尚道:「也不錯,確是如此!」
侯山風道:「底下既不可能,那麼棺木上的前後左四邊更不可能!」
癲和尚點頭說道:「是的,那四邊無時無刻不在你我的目光籠罩下!」
侯山風道:「那麼,右邊呢?」
癲和尚道:「緊挨著莫子京那口棺木!」
侯山風道:「這可是你我唯一看不見的一面!」
癲和尚一震,道:「檀樾莫非指那莫子京……」
侯山風搖頭說道:「不,莫子京忠義半生,他該不會,我指的是那兩口棺木!」
瘴和尚訝然說道:「你說那兩口棺木有毛病?」
侯山風點了點頭,道:「除此,我想不出第二個擄人的辦法!」
癲和尚道:「莫忘了,那兩口棺木是莫子京訂做的!」
侯山風道:「我如今只管事,不問人,可能連他都不知道!」
癲和尚道:「便是那兩口棺木有毛病,又有什麼辦法可擄人?」
侯山風道:「只要是那兩口棺木有毛病,事便不難查了,棺棺緊挨,由這口棺中把董姑娘送到別口棺中……」
癲和尚道:「那你不是指莫子京有問題?」
侯山風搖頭說道:「不一定非他不可,他若是被人制了穴道,便是在棺材中擺上酒宴,他也不會知道的!」
癲和尚道:「他若是被人制了穴道,他自己該知道,怎未聽他提及?」
侯山風道:「制穴道必可知曉,但倘若嗅了迷魂藥物而被蒙了過去,他就未必會知道了,和尚,你說對不對?」
癲和尚點頭吟說道:「確有可能,那麼,如今……」
侯山風道:「折回去,看看那兩口棺木去!」
癲和尚猛一點頭,道:「好吧,檀樾,老衲聽你的了!」說話間,二人已離開董家甚遠,此際忙又折了回去。
癲和尚道:「照你這麼說,董姑娘該仍在那大廳內!」
侯山風笑道:「和尚,你說對了,若是我沒料錯,董姑娘還未出大廳!」
癲和尚皺眉說道:「看來你仍比我強得多,只是你怎不早說?」
侯山風苦笑說道:「我若早想通了,也不必多跑這一趟了!」
癲和尚瞪了他一眼道:「那麼快啊,咱們不在,莫子京一人應付不了!」
侯山風一笑說道:「大白天裡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我怎麼辦?和尚,只管走你的,我趕得上就是了!」
他話聲方落,癲和尚步履頓疾,較諸常人足足快了兩倍,侯山風步履瀟灑,始終跟他並肩行進!去時緩慢回時快,來回不過片刻間,到了董府,只見董家兩扇大門緊閉,內裡不聞任何聲息。
癲和尚近前舉手敲了門,砰砰聲響動了半天,便是在裡面任何一個角落裡也聽得見,可是只不聞有人答應。
癲和尚挑了眉,回頭說道:「不對,看來咱們要翻牆進去了!」
侯山風笑道:「佛門弟子出家人,大和尚怎好效那越牆之輩!」舉手只一推,那兩扇既厚又重的大門便砰然而開。
癲和尚只一句:「還是你行」閃身掠了進去。
自然,他兩個雙雙首先來到大廳。可是,一進大廳,他兩個立即怔住了。
大廳內空空如也,休說那數十口棺木連同那兩口空棺俱已不見,便是那「鐵面煞神」莫子京也不知去向。
看來,莫子京雇的人不少,要不然怎能在片刻之間把數十口棺木都運走了?這不是挺神速麼?
然而話又說回來了,只在這片刻工夫中,莫子京他又從哪兒能找那麼多人來,剛才他倆離去的時候,莫子京還沒有動,就是由那時開始找人也得個大半日工夫啊?儘是邪事兒,怪事年年有,今年似乎特別多。
侯山風雙眉一挑,道:「和尚,你我各處找找,稍時在廳前碰面!」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凶宅中亂跑,真能嚇煞人!」話雖這麼說,他到底毫不怠慢地拉出廳去。
侯山風也跟著出了廳,他首先掠上了大廳屋脊。董家的大廳夠高,由大廳上既望四處,半個「金陵城」可以盡收眼底,無如,他未能看見什麼!
他身形一閃,電一般地沒入那深不知有幾許的庭院中。片刻之後,二人在廳前碰了頭,兩人相對皺眉,一句話未說,但旋即,侯山風陡然挑了眉:「和尚,走,棺材店瞧瞧去!」
拉起癲和尚往外便走,癲和尚一怔,道:「你要幹什麼?」
侯山風道:「你該叫糊塗和尚,到棺材店裡問一問,那兩口棺材是怎麼做的,不就行了ど?快走吧!」
癲和尚又復一怔,苦笑搖頭不語!兩人剛出門,只聽一陣急促蹄聲由遠而近,二人不由抬眼望去,侯山風身形一震,低頭便走。
適時,那馬已如飛馳到,鞍上,是位風華絕代,艷絕塵寰的紅衣美姑娘,她,烏雲高簇,身披風氅,黛眉,鳳目,瑤鼻,檀口,美是美極,艷是艷絕,只是,那冷若冰霜的嬌靨,與那含煞的鳳目,還有那鞍旁的一口長劍太懍人!
健騎鐵蹄掀起,一聲輕嘶,立即停下,好精湛的騎術,然後,銀鈴響動,只呀她喝說道:「喂,和尚,還有你,都給我站住!」這位紅衣美姑娘好不客氣,好凶。
侯山風一怔停了步,似乎是不得不停步,他抬眼說道:「這位姑娘,敢是叫我?」
紅衣人露眉掀動,冷冷說道:「不是叫你是叫誰?這兒除了你跟這和尚外,沒有別人!」侯山風陪著笑,一連應了三個是字!
「阿彌陀佛!」癲和尚突然跨前一步,合什微躬身影,道:「不知道這位女施主喚住老衲二人有何見教!」
那紅衣人兒道:「我向你兩個打聽一個人,有個叫侯山風的人可在這兒?」雖然,她找的是侯山風,但她並不認識侯山風。
侯山風忙道:「這位姑娘,我知道,要找他該到『秦淮河』,『夫子廟』一帶!」
紅衣人兒鳳目一瞪,道:「我問的是和尚,要你多嘴……」侯山風忙又陪笑應了兩聲是。
紅衣人兒威態一斂,道:「那地方我去過了,有個叫鐵牛的人告訴我說他在這兒!」
癲和尚點頭說道:「姑娘說得不惜,侯施主是在這兒,可是他剛才走了!」
紅衣人兒眉鋒一皺,道:「走了?上那兒去了?」
癲和尚搖頭說道:「侯施主沒有說,老衲不知道。」
紅衣人兒鳳目凝注,道:「和尚,你沒有騙我?」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也沒有騙姑娘的必要!」這和尚該打入十八層阿鼻地獄。
紅衣人兒點了點頭,道:「和尚,我相信你……」
癲和尚微一躬身,道:「謝謝女施主!」
紅衣人兒道:「大和尚不必客氣,大和尚跟他很熟麼?」
癲和尚道:「誰?姑娘說的是……」
紅衣人兒道:「我說的是叫侯山風的那個人!」
癲和尚搖頭說道:「老衲跟侯施主不熟,這位跟侯施主是換帖弟兄!」
紅衣人兒「哦!」地一聲轉注侯山風道:「你貴姓,怎麼稱呼?」口氣顯然柔和,客氣了不少!
侯山風忙道:「我姓賈西貝賈,叫賈桂,這地方的人都叫我……」
紅衣人兒似不願聽他那渾號,截口說道:「聽說侯山風他擅書琴賭酒,憑這四種絕技挫敗了四個武林高手!」
侯山風未答反問,道:「姑娘莫非也是來找我那兄弟比試的?」
紅衣人兒挑了挑眉梢,道:「我問你話!」
侯山風一怔,忙道:「是,是,姑娘,是有這回事兒,不過,姑娘,那說穿了不值一文錢,不瞞你姑娘說,我那兄弟是個老千出身,他那幾手兒全是詐騙……」
紅衣兒有點失望,深深地看了侯山風一眼,道:「是麼?人家都是為自己兄弟吹噓,你怎麼揭自己兄弟的底?」
侯山風身形微微一震,忙道:「我這個人由來是有一句說一句,便是親兄弟也不例外,其實我這是為我那兄弟好,他那一套總有被人識破拆穿的一天,我先替他說破了,免得日後再有人找他!」
紅衣人兒淡淡說道:「你很會說話,你那兄弟他真姓侯麼?」
侯山風一怔,道:「他不姓侯姓什麼?這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紅衣人兒眉鋒微皺,點了點頭,道:「我沒事了,二位請便吧!」
癲和尚要走,侯山風卻熱心地道:「姑娘貴姓,由哪兒來,住在哪兒,要不要我告訴他一聲……」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謝謝你,不用了,我會去找他的!」
侯山風「哦!」了一聲,道:「那麼我兩個走了!」說著,他跟癲和尚並肩往西行去!
適時,聽得背後蹄聲響動,緩緩地,漸去漸遠,漸至不聞,侯山風似有餘悸,一搖頭,道:「和尚,好險!」
癲和尚道:「還好,她不但未能認出你,便是連我也未認出!」
侯山風搖頭說道:「只要她認出了你,便不難連想到我,那就慘了……」頓了頓,接道:「和尚,她怎麼會突然來這兒……」
癲和尚道:「大半是你那名兒已傳揚開去!」
侯山風埋怨地道:「這全是你和尚惹來的好事……」
癲和尚道:「阿彌陀佛,和尚可沒想到會驚動她!」
侯山風搖頭歎道:「看來她對一個已死了三年的人仍不死心……」
癲和尚道:「而事實上,能在書琴賭酒勝過四魔的人舉世只有一個!」
侯山風道:「和尚,那個人已入土三年!」
癲和尚道:「可是她仍要來看看!」
侯山風道:「那沒有用,我說過了,那是詐術!」
癲和尚道:「那恐怕要等她見著了侯山風之後,她才能相信!」
侯山風一皺眉,道:「和尚,一難不成我做錯了?」
癲和尚道:「何止是錯,簡直就大錯特錯,她既認不出你,你倒不如當面承認你就是侯山風,如今好了,萬一她去問問那鐵牛,或者再碰見她時有熟人在場叫你一聲,你怎麼辦?豈不是弄巧成拙,更令她懷疑?」
侯山風呆了一呆,道:「和尚,看來有時候你比我行,只是你怎不早說?」
癲和尚道:「我能早說麼?」
侯山風苦笑不語,但旋又說道:「沒關係,和尚,只要我存心躲她,她就找不到我……」
「阿彌陀佛!」癲和尚突誦佛號,道:「出家人說句公道話,檀樾,既有今日之避情,你當初就不該招惹她,既然你當初招惹了她,如今你就不該避情躲她,天下多少俊彥英俠她視同草芥,不屑一顧,唯對檀樾你情有獨鍾,她的腸已斷,心已碎,檀樾你又何忍,以出家人看,檀樾不但生就一雙辣手,而且有一付鐵石般狠心腸!」
侯山風臉上沒有表情,但雙目之中流露的,卻是難以言喻的複雜光采,只聽他苦笑說道:「和尚,你有完沒有,不談這些行麼?別人不知,你該知道,我這個人是不能沾這兒女情的……」
癲和尚道:「可是你欠人家的債,不能一輩子不還!」
侯山風笑了,可笑得有點勉強:「和尚,你沒聽人說麼?人不死,債不爛,幾時有錢我幾時還!」
癲和尚道:「你這是打算賴債,檀樾,什麼債都可以賴,唯獨這感情的情賴不得,要不然和尚將看你負疚終生!」
侯山風沒有接話,癲和尚卻又說道:「和尚唯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終日只吃齋念佛,可是這種事我還懂一點,女兒家在這方面心眼兒最死,尤其是這隻鳳,她不是愛便是恨,要是等她恨了你……」
侯山風強笑說道:「和尚,我寧可她恨我!」
癲和尚搖頭說道:「檀樾,男人的恨或沒什ど,姑娘家的恨……」搖搖頭,改口說道:「老衲只奉勸一句,好自為之,精衛銜石難填恨海,女媧重生難補情天,檀樾是奇才,千萬小心!千萬小心!」
侯山風機伶一顫,默然未語!說話間,二人已來到一條大街上,一眼望去這條大街的招牌,全是賣南北雜貨的,另外還有三四家棺材店。
癲和尚皺眉說道:「檀樾知道是哪一家?」
侯山風道:「和尚,你我鼻下有張嘴!」
癲和尚不禁失笑,偕同侯山風走向了第一家!棺材店的人只以為生意上門,忙迎了出來。
侯山風卻道:「我請問一聲,三天前董家買的那幾十口棺材是……」
那人忙道:「兩位找對了,正是小號,正是小號!」
侯山風點了點頭,道:「那麼,後來董家的莫總管當夜又訂做了兩口……」
那人「哦!」地一聲,道:「那就不是小號了,是這一家……」往隔壁指了指,接道:「這一家沒什麼生意,二位看,到現在還沒有開門呢?」
二人循指望去,果然,已然日上三竿快晌午了,這家棺材店猶緊緊地關著店門,沒個人聲。有道是「不為發財不起早」,這一家。八成兒是不想發財了。
侯山風向那人謝了一聲,與癲和尚走了過去,舉手拍了那家棺材店的門兒,按說,既有人敲門,就該開門了。豈料,不但沒人開門,便是連個人答應也沒有。做生意的哪能睡這麼死?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和尚,繞到後門去!」於是兩個人又繞到了這家棺材店的後門。
後門在一條小巷子裡,難得見一個行人,兩個人毫無顧忌地便翻牆進了這家棺材店後院。後院裡空蕩寂靜,但在那東屋的門口,卻倒臥著個人。
侯山風與癲和尚心頭一震,閃身掠了過去。那是個中年漢子,躺在那兒像是在睡覺,而且臉色如常,只是四肢冰涼,分明已死了多時。
侯山風與癲和尚只一眼便看出,那中年漢子是被人點了死穴而致命,而且是在昨夜,因為這漢子衣衫不整,扣子未扣,眼角上還帶著眼屎。
侯山風與癲和尚再往屋裡一看,不由悲怒填膺,目眥欲裂,屋裡,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躺著十幾口。而且全是被人點了死穴致命。
侯山風冷哼一聲,抬掌微招,一道白光倒飛入手,又是一張素箋,素箋是用只茶杯壓在桌上的。只見上面寫著一筆狂草!
「我知二位必來,故留字致意!董婉若,莫子京已俱為我階下之囚,特此奉知,敢請二位自掃門前雪,休多管他人閒事,否則一但禍上身,莫謂我今日未善言相勸!」又是那熟悉的筆跡,下角署名處仍是一條龍。
癲和尚一聲苦笑,道:「檀樾,這幾個跟頭,夠你我受的了!」
侯山風冷哼一聲,雙目之中陡現威稜,那威稜,望之能令人毛骨慷然,不寒而懍,他五指一伸,冷哼說道:「和尚,你知道,這表示什麼?」
癲和尚一震,道:「檀樾,你又要伸辣手了!」
侯山風唇邊浮現一絲冷酷笑意:「畢竟和尚知我,和尚,你知道,我向不管人間事,可是沖那可憐的董婉若,董家,這兒這幾十口無辜,還有這條龍,我不能不管!」
癲和尚道:「檀樾,你知道你辣手一伸,要死多少人?」
侯山風道:「和尚,我縮手了三年,死的人並不在少數!」
癲和尚雙目一閉,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只聽侯山風一聲冷哼:「好匹夫!」癲和尚猛睜雙眼,只見五縷淡黑氣體由侯山風右掌五指尖端冒出,越來越淡,漸至不見。
他心頭一震,驚聲說道:「檀樾,這是……」
侯山風道:「和尚,這素箋上浸有劇毒!」
癲和尚道:「檀樾可知是什麼毒?」
侯山風搖了搖頭,道:「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癲和尚眉鋒一皺,歎道:「仍是一點線索毫無……」
侯山風道:「不見得,和尚,我找那『五毒七煞白骨教』!」
癲和尚搖頭說道:「我不說過麼?可惜那缸水被莫子京潑灑完了!」
侯山風冷笑說道:「我不相信找不到線索,走,和尚!」
癲和尚忙道:「檀樾,哪裡去?」
侯山風道:「找個人各處問問,有沒有人運大批棺木出城!」
癲和尚道:「要是我,我在城內找個僻靜地兒把它埋了!」
侯山風道:「那是你,和尚,那棺木也不只一兩具,走吧!」拉起癲和尚掠出了棺材店後院。
片刻之後,侯山風一人回到了「地盤」,他一進「夫子廟」那一大片地,迎面走來了鐵牛,鐵牛一見他便咧著嘴道:「侯大哥,你要走桃花運了,上午有個穿紅衣的……」
侯山風一擺手,道:「我知道了,少廢話,小心讓小翠紅知道了,她能拔了你的舌頭,扯爛你的嘴,給我辦點事兒去……」
鐵牛一伸舌頭,道:「那雌老虎,母夜叉,我鐵牛惹不起,什麼事兒?」
侯山風道:「找幾個弟兄,替我回城打聽一下,有沒有人運幾十口棺材出城,有沒有人見幾十口棺材出董家!」
鐵牛一怔,道:「怎麼,侯大哥……」
侯山風擺手說道:「董家那幾十口棺材遭人偷了,快去吧,遲了就來不及了,待會兒賭棚裡給我回話,快去,快去!」
鐵牛定過神來握著斗大的拳頭罵道:「他祖奶奶的,什麼不好偷,竟偷人家的棺材,要是讓我鐵牛碰上,我非搗他個稀爛不可!」嘴裡說著,腳下不閒,邁開大步如飛而去。
鐵牛走了,侯山風也剛要邁步,驀地他眼角餘光瞥見一團紅影,心中一震,便要低頭。
無奈,已經來不及了,只聽那銀鈴在耳邊響起:「我等你好半天,見著你那兄弟了麼?」還好,她沒問過人,也沒聽見鐵牛叫他。
侯山風心中一鬆,抬起了眼,那紅衣人兒正站在他身左一個小攤兒旁,他忙笑著答了話:「原來是姑娘,還沒有,難道姑娘也沒有……」
紅衣人兒一雙鳳目直盯著他,搖頭說道:「還沒有,你知道他住在哪兒麼?」
侯山風笑道:「在『秦淮河』一個粉頭船上,那地方姑娘不好去!」姑娘家本不該上那兒,侯山風是摸清了這一點。
豈料,紅衣人兒她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好白,好美的一口貝齒,她道:「沒關係,我不在乎!」
侯山風一怔,笑道:「姑姑說笑了,那地方姑娘怎好去!」
紅衣人兒淡笑依然,道:「真的,我不在乎!」
侯山風忙搖頭說道:「姑娘不在乎我在乎,往那兒去的人都不長眼,萬一要把姑娘當成了……我可擔待不起!」
紅衣人兒道:「你放心,那是我的事兒,我不怪你就是!」
侯山風不由暗暗叫苦,腦中一轉,點頭說道:「好吧,不過,姑娘,我有點要事兒待辦,我不能帶你去,我找個人帶姑娘去好了!」說著,他便要往前走。
那紅衣人兒踏步而至,伸出那欺雪賽霜的皓腕一攔道:「不,我就要你帶我去!」
侯山風陪笑說道:「姑娘,只要能帶你去,誰帶你去不是一樣?」
紅衣人兒搖了頭,淡淡說道:「不一樣,你是你,別人是別人!」
侯山風皺眉說道:「姑娘何必強人所難!」
紅衣人兒道:「招待你換帖兄弟的朋友,難道不是你應該的?」
侯山風道:「固然是我應該的,可是,姑娘,我有要事待辦哪!」
紅衣人兒刁蠻地搖頭說道:「那我不管,只要你帶我到了那兒,你愛上那兒去上那兒去!」敢情她是不講理。
侯山鳳目光轉動,只見不少人頻頻投過詫異一瞥,他生怕再碰見個熟人冒然地叫他一聲,他還真不敢多猶疑。當下略一沉吟,毅然點頭說道:「好吧,姑娘,請跟我走!」說著,邁步向前走去。
紅衣人兒緊跟一步,道:「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打算在我面前耍花樣,可不太容易!」
侯山風皺眉說道:「姑娘,有這個必要麼?」
紅衣人兒淡淡說道:「那要問你自己!」這話似乎話裡有話,侯山風心頭一震,沒有敢再多說,領著美姑娘繞到「夫子廟」後住「秦淮河畔」行去。
到了「夫子廟」後,紅衣人兒突然停下了步,嬌聲喝道:「喂,你站住吧!」
侯山風一怔停步,道:「怎麼,姑娘不去了麼?」
紅衣人兒那雙令人不安的美目凝注,搖搖頭,道:「你說得對,那地方不是一個女孩子家該去的,再說到了那兒也會令你難堪,我不去了,這兒沒什麼人,我想跟你在這兒談談!」
侯山風苦笑說道:「姑姑,你真會開人玩笑,我還有事兒,不能奉陪……」
紅衣人兒道:「不能奉陪也得陪,你要知道,我已經很為你著想了!」
侯山風道:「當初我不讓姑娘去,何嘗不也是為姑娘著想?」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我不是指那,我是說,這兒你不會碰見熟人,談話比較方便,對你也好,你要是不肯陪我在這兒談談,說不得我只好再麻煩你帶我到船上去了!」
侯山風心中一跳,忙道:「在這兒談就在這兒談吧!」
「這才是!」紅衣人兒笑了,好美,道:「別怕,我又不會吃人,你現在沒有事兒了麼?」
侯山風苦笑說道:「姑娘一定要我在這兒奉陪,天大的事我也只好擱下了!」
紅衣人兒笑了笑,道:「你這麼一說,倒令我很是不安,只是我不認為你有事,我認為你不過是怕跟我見面,想藉機。開溜罷了!」
侯山風笑道:「這才是笑話,我為什麼怕跟姑娘見面?又為什麼想藉機會開溜?該沒有任何理由讓我這樣!」
紅衣人兒道:「有沒有你自己明白,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你是怕我見著你那個換帖的兄弟侯山風吧!」
侯山風道:「姑娘這話令我越發地……」
紅衣人兒道:「不用多辯了,我可以告訴你,我已經找到那侯山風了!」
侯山風「哦!」地一聲,道:「那最好不過,既如此,姑娘又何必跟我……」
紅衣人兒道:「我當然要找你,因為那侯山風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侯山風心頭一震,表面上一付啼笑皆非神色,道:「姑娘,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我怎麼會是侯山風……」
紅衣人兒道:「你不承認?剛才那鐵牛叫你什麼?」
要命,她聽見了,侯山風一顆心住下一沉,腦中閃電百轉,忙道:「姑娘,他叫我侯大哥,我是叫侯……」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你叫侯什麼?你要不叫侯山風,為什麼他告訴你有個穿紅衣的姑娘找你?這你能解釋麼?」侯山風皺眉苦笑,默然不語。
紅衣人兒笑了笑,道:「你要再不承認,我願意再找個人當面問問……」
侯山風猛一咬牙,苦笑說道:「姑娘,不必再問了,我承認就是!」
紅衣人兒得意一笑,道:「哪怕你不承認,你說,在董家大門前你為什麼不承認?」
侯山風苦著臉,道:「姑娘,我已經碰見過四個凶橫的武林人物,姑娘帶著長劍,模樣兒又是那麼懍人,我知道姑娘找我是幹什麼的?我哪敢承認?」
紅衣人兒淡淡笑道:「你很會說話,恐怕不是這麼回事兒吧?」
侯山風攤手苦笑說道:「我句句實話,姑娘不信我莫可奈何!」
紅衣人兒道:「我當然不信,我只認為你是有意地躲著我,怕我識破你的本來,揭穿你的秘密?對不對?」
侯山風道:「姑娘,像我這麼一個吃喝嫖賭無所不為的下九流混混,有什麼本來,又有什麼秘密?」
紅衣人兒道:「那要問你自己,表面上,你是個『秦淮河』、『夫子廟』一帶出了名的賭棍,下九流的混混,可是內裡不是那麼回事!」
侯山風道:「姑娘簡直令我哭笑不得!」
紅衣人兒道:「當然,換換我是你,我也會哭笑不得的……」
話鋒微頓,忽地接問道:「你認識我麼?」
侯山風忙一搖頭,說道:「姑娘,我沒有那麼大的福氣,不認識!」
紅衣人兒嬌靨上掠過一抹幽怨之色,歎道:「才只三年你便不認識我了,要是再長久些那還得了?」
侯山風心中一緊,道:「姑娘,你這話……」
紅衣人兒美目凝注,道:「你不明白麼?」
侯山風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姑娘之所以找我,就是因為自以為認識我?」
紅衣人兒點頭說道:「是的,不是以為,而是我明明認得你,你卻不承認認識我,你未免太忍心了也太狠……」
侯山風道:「姑娘,你有可能找錯人了,我確實不認識姑娘!」
紅衣人兒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不認識也就算了,我問你,你用來挫敗冷天池座下四侍的書琴賭酒四技,確是詐術麼?」
侯山風點頭說道:「是的,姑娘,這沒有什麼丟人的,我本是個……」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可惜那冷天池底下四侍個個狡滑多智,不是任何人所能欺詐得了的,在書琴賭酒上能勝過他們口服心服的,舉世只有一人!」
侯山風道:「可是我確實憑欺詐勝了他們,至於後者,我知道那是誰,因為他們對我說過,也承認了,我是第二個人!」
紅衣人兒道:「那是他們,我絕不承認,對這,他們好騙,我絕不是那麼好欺的,因為沒有人比我更瞭解那個人!」
侯山風道:「而事實上……」
紅衣人兒截口說道:「我告訴你一件事,我在四年前行道江湖之時,邂逅了一位舉世無雙的美男子,此人不但人長得俊美絕倫,英挺脫俗,倜儻不群,而且威震宇內,脾睨武林,為當世第一高手,尤其難得的是他胸羅萬有,文才蓋世,上自天文,下至地理,諸子百家旁涉三教九流,甚至諸技百藝,他無所不通,無所不精,堪稱近百年來宇內第一奇才……」
侯山風「哦!」地一聲,道:「我還不知道武林中竟有這麼一位人物!」
紅衣人兒沒理他,接著說道:「宇內武林中,人人都說他是個百死莫贖的惡魔,談虎色變,聞風破膽,可是唯有我知道他俠骨仁心,是位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他之所以被稱為惡魔,那只是因為他玩世不恭,生性放蕩,不虛偽,不做作,而且他嫉惡如仇,尤其痛恨那欺世盜名,假冒偽善之輩,鐵面無情,下手過重過狠而已,總之,不管是俠是魔,他令我一見傾心,不克自拔是實……」
侯山風道:「那不是很好麼?只羨鴛鴦不羨仙,英雄俠女從此並轡江湖,形影成雙,傳為一段佳話了!」
紅衣人兒目光逼視,道:「這是你說的?」
侯山風忙道:「何只是我,姑娘只管問問看,人人都會這麼說!」
紅衣人兒威態一斂,幽怨地點頭說道:「是的,你說得不錯,當時確實人人都這麼說,天造一對,地造一雙,可是好景不長,三年前他突然撒手塵寰,與世長辭,永遠地離開了我……」
侯山風「哦!」地一聲,扼腕說道:「造物何太弄人?這真是……」
紅衣人兒不願聽他那惋惜之辭,接道:「我本以為紅顏薄命,多情自古空餘恨,棒打鴛鴦兩寓分,造物弄人妒嫉,蒼天太以無情,我聽得這噩耗痛不欲生恨不得拔劍自制,跟隨他去……」
侯山風安慰地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姑娘不可……」
紅衣人又截了口,道:「可是我繼而不想,像他這麼一位奇才,這麼一位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真豪傑,是不該這麼短命的,要不然的話,這世上就沒有好人過的了,我下意識地認為他沒有死,當年每年風雨無阻,艱險不避地到他墓前獻上一束香花時,我總盼望著他能從墓中走出來……」
侯山風身形倏起一陣輕微顫抖,聲音微顫沙啞地道:「姑娘真摯癡情令人盛動,令人敬佩,只是那是不可能的!」
紅衣人兒聽若無聞,道:「可是三年來,我失望了,我也絕望了,然而就在這時候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死,有一半是為了躲我,為了讓我死心……」
侯山風道:「姑娘,對姑娘這絕代風華,巾幗英雄,任何人沒有理由這麼做的,要有,他是天下一大傻瓜,一大忍人!」
紅衣人兒搖頭說道:「他不同放任何一個人,實際說起來,他不是神,我不能說他是一大傻瓜,但是我說他是一大忍人……」
侯山風忙道:「姑娘,我明白了,你說的是那位『玉面游龍辣手神魔』夏侯嵐?」
紅衣人兒美目凝注,淡淡說道:「你出麼知道我說的是他?」
侯山風從容答道:「姑娘說當今世上能勝過那四個武林人物的只有一人,而那四個武林人也這麼說,他們說那個人叫夏侯嵐,已經死了三年,姑娘所認識的那個人也死了三年,那不是夏侯嵐是誰?」
紅衣人兒點了點頭,道:「是的,你沒說錯,確是他!」
侯山風道:「可是,姑娘,有人親眼看見他入土下葬的!」
紅衣人兒道:「這個我知道,以他的智慧瞞瞞天下人那並不是難事?」
侯山風搖頭說道:「那就怪了,他要是沒有死……」
紅衣人兒道:「他是沒有死,我也已經找到了他,他如今不但姓名已改面目全非,而且根本不承認認識我,你說讓人傷心不傷心?」
侯山風裝了糊塗,煞有其事地點頭說道:「不是我當著姑娘的面說他,都他就太不該了,休說是姑娘,便是換我也身心碎腸斷!」
紅衣人兒道:「是麼?我何止心碎,腸靳?我的心已片碎腸已寸斷,我不辭勞苦,不避艱難,踏遍四海,尋遍八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我已經打定主意了,他要再不認我,我就一頭碰死在他眼前,你說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侯山風眉鋒一皺,忙道:「姑娘,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父母養育不易,難道說姑娘就是為他活著的麼?這似於不大……」
紅衣人兒淡淡說道:「你根會繞著圈白手說話,要知道情之一字能生人,能死人,一個好女兒家,對這件事尤其死心眼兒。」
侯山風道:「姑娘,我大膽說一句,像這麼一個無情無義的鐵石心腸人,根本就不懂得姑娘再這麼癡心癡情……」
紅衣人兒道:「那你是勸我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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