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為五嶽中之中醫,為中國文化史上第一大名山,詩經載:「嵩高維岳,峻極於天。」白虎通載:「中岳居四方之中而高,故日嵩高。」周圍約百餘里。
嵩山之側為太室少室二山,太室有三十四峰,明博梅作「太室十二峰賦」,合為三十六峰,少室也三十峰,高皆略相伯仲,亦文人的謳歌之辭。
其實,嵩山頹而不奇,其風景形勢遠遜於泰山、華山,不過因為古代洛陽為政治中心,中嵩三闕,年代幽遠堪稱古中之古,唐王維有歸嵩山詩云:
清川帶長薄,車馬去閒閒。
流水如有意,暮會相與遠。
荒城臨古渡,落日滿秋山。
迢迢嵩山下,歸來且閉關。
足見當時學人以歸嵩山為樂事。
嵩山並不峻拔雄奇,但名跡之古,則無出其右者。
像中岳廟創建於漢安帝五年,唐武則天登嵩山,住錫於此,後歷代得修,今額「峻極於天」,即乾隆御書。
廟前石闕為中岳三闕之一,志稱:「中岳太室神道闕」,額題篆書:「中岳太室陽城」,傳為元初五年陽城呂常所建。
嵩山的寶藏,主為石闕(形似今日之石碑坊),門額及門柱均刻以花邊文字,其功用猶今日之石碑碣。
當然,這都是少林寺外的古跡,少林寺內的古跡也不少。
大悟掌教陪聶小倩與朱漢民母子倆遊覽了各處之後,最後來到了那莊嚴肅穆的大雄寶毆。
大雄寶殿內香煙繚繞,梵唱斷續,一進去便能令人俗念全消,肅然生敬,而不敢有絲毫嬉笑。
仰首間,朱漢民入目尊尊神像,不由心中一動,側顧大悟掌教含笑說道:「掌教佛門得道高僧,晚輩有一二疑問,尚請掌教不吝指教。」
大悟掌教忙道:「好說,少俠只管問,貧衲知無不言!」
朱漢民笑了笑,道:「請問掌敦,世上果真有神麼?」
大悟掌教肅然點頭,道:「有,佛即是神,佛在西天極樂而不在塵世。」
朱漢民道:「謝謝掌教,世間果真有鬼麼?」
大悟掌教又點下頭,道:「也有,人死為鬼,乃魂魄之所聚,不然僧道何事設壇設醮,超渡亡魂,那就是鬼。」
朱漢民聽得臉色一變,皺眉不語。
大悟掌教呆了一呆,訝然說道:「少俠因何做此間?莫非……」
聶小倩一旁接口說道:「掌教難道忘了適才我所說的小霞!」
大悟事教恍然大悟,沉吟說道:「假如少俠是問霞姑娘,貧衲則未敢斷旨!」
朱漢民猛然抬頭,道:「掌教,這話怎麼說?」
大悟掌教道:「照夫人所說,貧衲不敢認為霞姑娘已死!」
朱漢民道:「那麼她時隱時現如何解釋?」
大悟掌教一怔,道:「這……世上尚無此神化武學,所以貧衲未敢斷言。」
朱漢民臉上倏地掠過一片失望神色,沒有說話。
大悟掌教遲疑了一下,道:「少俠,有句話貧衲不知當說不當說?」
朱漢民強笑說道:「彼此不外,論起來掌教是我的前輩.有什麼不當說的?」
大悟掌教點了點頭,道:「那麼恕貧衲直言了,霞姑娘為傅侯與傅夫人之骨血,承受了他二位之所有,其稟賦及智慧當非常人所能企及萬一,稱得上這塵世中的奇女子,然而不幸的是她兼具漢人血統與滿人血統,天生薄命,這世俗人間容不了她,實在說來,她死了倒比活著好……」
朱漢民臉色一變,但倏又恢復正常,淡淡說道:「多謝掌教指點,晚輩明白了!」
大悟掌教何等老經驗?只一眼便看出朱漢民已心生不快,不過是礙於父執,未便頂撞罷了,當下笑了笑,道:「不敢當,只要少俠不見怪直言,貧衲已感幸甚!」
朱漢民臉上一紅,赧笑說道:「是晚輩一時衝動,如今想想,掌教的話委實不錯,不過兄妹至親,人之常情,掌教當能諒解!」
大悟掌教哈哈笑道:「貧衲悔不該多說一句,如今倒顯得我這老和尚小氣了!」
這麼一說,一笑,朱漢民本有的一絲不快立即雲消霧散,又自在大雄寶殿各地瞻仰起來。
看過了大雄寶殿,天色已是不早,大悟掌教特意命人收拾了兩間淨室供朱漢民母子歇息。
安置好了朱漢民母子之後,大悟掌教辭出淨室,但他辭出淨室之後,未回禪房,卻又向聶小倩歇息那間淨室行去。
到了那間淨室門前,他舉手輕輕地拍了兩下門。
剝啄之聲方起,便聽室內聶小倩問道:「是哪一位?」
大悟掌教忙應道:「夫人,是貧衲!」
室門豁然而開,聶小倩當門而立,訝然投注。
大悟掌教含笑說道:「打擾夫人歇息,貧衲有要事奉告!」
聶小倩一邊請大悟掌教入室,一邊含笑問道:「是關於小霞生死之謎?」
大悟掌教—怔,瞪目愕然說道:「夫人怎麼知道?」
聶小倩笑道:「不然何以獨瞞漢民?」
大悟掌教搖頭歎道:「夫人誠然智慧高深,人所難及……」
說著.二人分別落座,坐定,聶小倩含笑問道:「掌教諒必有所知?」
大悟掌教搖頭說道:「夫人錯了,貧衲無所知!」
聶小倩道:「那麼,掌教該有什麼高見?」
大悟掌教笑道:「夫人這回說對了,不過只能說是淺見,中不中不敢說。」
聶小倩道:「掌教請說,聶小倩洗耳恭聽。」
大悟掌教道:「好說,夫人可知少林百年前失落的那件寶物?」
聶小倩一怔說道:「掌教莫非指那猶高於釵佛二寶的菩提經?」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正是此經,少林失落此經已近百年,歷代掌教先後窮畢生之力驥索,均未獲得一點蛛絲馬跡,上代掌教求助於宇內三聖,亦未能尋得下落!」
聶小清點頭說道:「這我也略有所聞,不過,這菩提經跟小霞的生死之謎有什麼關係?」
大悟掌教道:「如果貧衲所料不差,霞姑娘的生死之謎,跟這本少林失物菩提經,關係是至為密切的。」
聶小倩訝然說道:「掌教,這話怎麼說?」
大悟掌教道:「夫人可知菩提經究竟何物?」
聶小倩搖頭說道:「聶小倩見識淺薄,胸蘊有限,尚請掌教指教!」
大悟掌教道:「好說,那是夫人過謙,夫人既知它高於釵佛二寶,怎會不知它是一本曠古絕今的武學秘笈?」
聶小倩道:「掌教誤會了,聶小倩只知菩提經比釵佛二寶更貴重,而不知它是一本曠古絕今的武學秘笈!」
大悟掌教道:「世上知道菩提經為武學秘笈的人委實不多,貧衲若非得上代掌門遺囑,也不知它是本武學秘笈。」
聶小倩含笑說道:「武學秘笈與小霞的生死之謎又有什麼關係呢?」
大悟掌教道:「上代掌教遺囑中說,菩提經為天竺異學,乃當年達摩祖師與易筋、洗髓二經同時攜來中土之三大武學經典之一,此經所載雖曠古絕今,猶高於易筋、洗髓二經,但卻有一項缺點,非人人可以研習……」
聶小倩道:「原來如此,請問掌教,那麼它適於哪一種人研習?」
大悟掌教道:「女子,處子之身,且終生不得破身,否則所習成空,此外還須稟賦特異,智慧特高者。」
聶小倩臉色微變,點頭說道:「我明白了,掌教請說下去,」
「貧衲遵命!」大悟掌教接著說道:「菩提經中有一種武學、能使人隱現於無形,修為高深時,白日也能不為人見,有若鬼魅……」
聶小倩點頭說道:「掌教,我完全明白了,只是,何以見得?」
大悟掌教道:「夫人請想,霞姑娘該是研習此經之最適當人選,她自己也明白天生薄命,這塵世容不了她,所以她打算終生不嫁,而且她稟賦特異,智慧特高,再者,照夫人所說,霞姑娘的隱現情形像極了菩提經中所載……」
聶小倩點頭歎道:「誠如掌教所說,小霞雖稟賦特異,智慧特高,但天生薄命,既沒有人配得上她,她也難於嫁任何一人,只有一個人孤獨一生,確是研習菩提經的最佳人選,只是,掌教因而便肯定她修習了菩提經中武學,未免流於武斷!」
大悟掌教道:「除了菩提經之外,貧衲尚不知世上有第二種武學能使人隱現自如,來去無形,有如鬼魅!」
聶小倩道:「又怎見得小霞是習了菩提經,而不是真已為鬼!」
大悟掌教道:「夫人自己說過,德郡主斷無不救霞姑娘之理,以霞姑娘這麼一位稟賦特異,智慧高絕的女子,也不應……」
倏地住口不言。
聶小倩沉吟說道:「但願掌教言中,只是德郡主跟小霞自己為什麼不肯說呢?」
大悟掌教道:「想必她二位有不得已的苦衷,事先說好了!」
聶小倩道:「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非瞞人不可呢?」
大悟掌教道:「那就非局外人所能知了。」
聶小倩道:「掌教為什麼不當著漢民說出此事?」
大悟掌教道:「德郡主與霞姑娘真正瞞的乃是總盟主,而夫人始終不以為霞姑娘已死,所以貧衲只有背著總盟主跟夫人說了。」
聶小倩點頭說道:「德郡主與小霞這麼做該有她們的道理,那麼,掌教今夜之言,暫時也不能讓他知道才對!」
大悟掌教道:「夫人說得是……」
話鋒微頓,接道:「不過,夫人,假如貧衲果然言中,那麼貧衲以為霞姑娘到頭來應是佛門中人。」
聶小倩抬眼說道:「掌教,這又何以見得?」
大恬掌教道:「夫人該知道,凡習菩提經之女子,不得破身,霞姑娘本身也難以婚配,她習的是佛門絕學,到頭來自然只有這條路可走!」
聶小倩點頭說道:「那要比孤獨一生好得多,青燈紅魚,日對古佛,時翻貝葉,不知塵世一切煩愁,果真如此,我該為她喜為她賀!」
大悟掌教道:「夫人,霞姑娘本不是塵世中人,將來光大佛門,發揚我佛宏旨,只怕要應在霞姑娘身上!」
聶小倩默然未語,半晌說道:「只是,掌教,少林菩提經,又怎會落在和親王府中?」
大悟掌教搖頭說道:「那就非貧衲所能知了,不過,據貧衲所知,這本佛門至寶,是在當年闖賊作亂,禍延少林時失落的!」
最小倩沉吟說道:「難不成是當年吳三桂借清兵入關,破了闖賊之後,這菩提經落入清軍之手,輾轉又落在和親王府中?」
大悟掌教道:「假如這本佛門至寶,當年確是被闖賊的兵馬所劫,那麼夫人的這種推測,就有八分可能了。」
聶小倩道:「倘若菩提經真的落在和親王府,和親王府那些格格們,焉有不研習之理?可是我並沒有聽說親貴之中有人……」
大悟掌教截口笑道:「夫人,萬事皆須緣,何況這等曠世異寶?那更是非緣份特厚,冥冥早定而不可得,菩提經並非人人都能參透,再說,貪戀富貴之人,也不會去習它,更可能連和親王自己都不知道菩提經的價值如何?」
聶小倩道:「不錯,所以在和親王死後,便把菩提經隨同衣物一起陪葬,正好被小霞發現……」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該如此,唯有如此,諸事才能合理地連貫起來。」
聶小倩點頭未語。
大悟掌教卻又問道:「夫人,霞姑娘曾答應總盟主時刻跟隨左右?」
聶小倩搖頭說道:「她不是這麼說的,她只是說,當漢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會不用呼喚地使出現在漢民身邊。」
大悟掌教道:「那麼霞姑娘已跟在二位之後出京了。」
聶小倩道:「如果她不是鬼,那只有跟在我母子身後,才能隨時出現在漢民身邊,要不然北京至此地,便是神仙也難在一瞬間趕到!」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夫人說得不錯,貧衲很想見見霞姑娘。」
聶小倩道:「只怕不容易,因為她不願跟外人見面。」
大悟掌教道:「貧衲算不得外人,霞姑娘既跟佛門有緣,貧衲便算自己人,而且貧衲相信,她不久會來找貧衲的。」
聶小倩道:「她來找掌教干什ど?」
大悟掌教道:「她要貧衲拯她於苦海誨!」
聶小倩道:「掌教能麼?」
「能!」大悟掌教鄭重點頭說道:「只要有皈依我佛之心,便能解脫一切愁苦!」
聶小倩點了點頭,默然未語。
適時,一陣清越嘹亮的鐘鼓之聲劃破空山寂靜,響自大雄寶殿內——
大悟掌教站了起來,道:「全神貫注談話裡,頓刻不知日影斜,夫人請安歇吧,貧衲要去主持晚課了,對夫人所囑今夜當有所答覆。」
聶小倩道:「謝謝掌教放在心上,還請掌教大力幫忙!」
大悟掌教道:「夫人何出是語?這是貧衲應該的。」
說罷,合十躬身,退出淨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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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少林寺中燈火零落,寧靜異常,只見那大雄寶殿上坐著十幾十年邁老憎。
那是大悟掌教,及少林各堂主持,
大悟掌教一面掃目環視,一面佩佩而言,而那各堂主持,則有的搖頭表示反對,有的悶坐一旁不說話。
二更甫屆,大雄寶殿裡的會議散了,大悟掌教走出大雄寶殿,走向了聶小倩所居那間淨室。
到了淨室門口,他尚未舉手拍門,門內已響起聶小倩話聲:「是掌教麼,我母子已候駕多時了。」
大悟掌教推門而入,聶小倩與朱漢民雙雙站起相迎。
大悟掌教說道:「有勞二位久等,夫人與總盟主請坐。」
說著,他自己搬過一張椅子,坐在對面。
坐定,大悟掌教道:「貧衲特來告訴夫人及總盟主,無論夫人與總盟主的意向如何,少林均唯夫人與總盟主馬首是贍。」
聶小倩喜道:「怎麼,諸堂主持答應了?」
大悟掌教道:「答應是答應了……」
聶小倩接口笑道:「只要答應就行了,我母子多謝掌教了!」
大悟掌教含笑說道:「不敢當,貧衲為的是大局,夫人何須客氣。」
聶小倩道:「好說,諸堂主持可是還有什麼意見?」
大悟掌教道:「請堂主持一致表示,倘若滅清教毫無誠意,只是陰謀,還請總盟主立即領導各門派將之剷除。」
聶小倩笑道:「這是自然,到那時我母子自也容不了它。」
大悟掌教欠身謝過。
聶小倩與朱漢民又雙雙站了起來,聶小倩含笑說道:「那麼,掌教,我母子告辭了。」
大悟掌教連忙跟著站起,訝然說道:「夫人與總盟主此刻要哪裡去?」
聶小倩道:「我母子準備到登封去一趟!」
大悟掌教道:「夫人與總盟主重任在身,貧衲不敢挽留,不過,好歹也該在寺中歇宿一宵,明天一早起程不遲!」
聶小倩道:「掌教莫要忘了,少林派規不許有女客在寺中過夜!」
大悟掌教道:「夫人身份特殊,該屬例外!」
聶小倩含笑搖頭,道:「多謝掌教好意,聶小倩不敢認為自己身份特殊,也不願在少林派規下異於常人,更不願掌教因聶小倩一人破例!」
大悟掌教還想再說。
聶小倩已然含笑又道:「掌教好意心領,我母子在登封還有些事情要辦!」 大悟掌教遲疑了一下,道:「既如此,貧衲不敢再強留,容貧衲率眾弟子恭送。」
聶小倩道:「自己人何須客氣,掌教不可驚動他人,再說我母子此後必然常來走動.難道說來去一次就非迎送一次不可麼?真要那樣,我母子下次就不敢來了。」
大悟掌教只好作罷,說道:「恭敬不如從命,那麼容貧衲送二位出寺!」
聶小倩笑道:「掌教當年最不喜歡這一套,奈何如今處處拘謹?」
大悟掌教笑道:「當年是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老瘋子,如今皈依我佛,身在佛門,已蒙我佛渡化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說笑著,大悟掌教陪著聶小倩與朱漢民出了淨室,直往東側門行去,果然未曾驚動一人。
出了東側門,聶小倩與朱漢民隨即告辭麗去,臨行並請大悟掌教代為向各堂主持致意一二。
送走了聶小倩與朱漢民,大悟掌教一個人懷著一種有點悵然的心情,轉身返回寺內。
當他越過信院,來到了那空無一人的大雄寶殿之前之際,他神情一震,臉色倏變,腳下不由的頓了一頓。
只因為他看見那空無一人的大雄寶殿之中,三枝線香在空中飄浮移動著,最後插在了神案上的香爐裡。
大雄寶殿中沒有人,他也未看見人,那三枝線香卻像有人牽引一般在空中飄移,然後插入香爐,莫非鬧鬼?
少林古剎中鬧鬼,面對諸神,這鬼未免大大膽了。
大悟掌教腦中靈光一閃,神情立趨平靜,收回了踏出的右腳,轉過身,繞道往後面禪房行去。
回到了禪房,他點上了燈,登上雲床,面外盤坐,閉目合十,一動不動,恍若入了定。
這禪房中好靜,靜得幾乎能聽到大悟掌教的心跳聲。
半響,案上燈花「剝」一聲,燈焰微微一長。
大悟掌教眼未睜,卻突然開口說道:「姑娘,請隨手帶上門!」
他不睜眼睛,自說自話,禪房中哪裡有人?
但,他話落,燈焰倏又一縮,大悟掌教及時又道:「姑娘夜入少林,不是為了拜佛找貧衲麼?那麼何來而復去?姑娘,既來之則安之,貧衲等候多時了!」
只聽一個無限甜美的話聲起自禪房門邊:「人言佛門弟子眼清,尤其得道高僧獨具慧眼,鬼怪難逃,如今觀之,果然不錯,小女子只有遵大師法諭了!」
隨著這無限甜美的話聲,本來半開著的兩扇禪房門,倏然關上,大悟掌教微微一笑,睜開雙目,目中神光湛湛,直逼床前五尺處,道:「姑娘,那邊有椅子,請自坐!」
只聽那甜美話聲說道:「小女子再遵大師法諭!」
大悟掌教目中神光斂去,隨即轉身正對那張椅子,道:「姑娘何來?」
那甜美話聲說道:「小女子來自遠方!」
大悟掌教道:「天下遠近,莫不有個地名,」
那甜美話聲道:「小女子來北京。」
大悟掌教道:「北京距此實在不近,貧衲昔年也去過幾趟,那地方也有貧衲當年幾位故人,敢問姑娘,不遠千里,前來少林,真是為了拜佛參禪麼?」
那甜美話聲道:「小女子屈死,聞得少林有佛,故不遠千里趕來朝拜,點上一炷香,佛前許願,順便竊聽大乘佛經,以求早歷輪迴!」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這麼說來,姑娘是鬼而非人?」
那甜美話聲道:「正是,沒想到未能逃過大師法眼!」
大悟掌教道:「適才貧衲在大雄寶殿外窺見姑娘虔誠拜佛,然則,貧衲不明白姑娘何事又入貧衲禪房?」
那甜美話聲道:「小女子在日,常聞佛門弟子入寢之前必誦經百遍,故面潛來竊聽,尚祈大師憐憫屈死冤魂,勿要降罪!」
大悟掌教道:「貧衲豈敢,不過,姑娘,少林弟子非貧衲一人。」
那甜美話聲道:「眾位大師皆已就寢,且小女子聽說,聽經必須聽得道高僧,所以小女子特意潛入了大師禪房!」
大悟掌教道:「姑娘真欲早歷輪迴?」
那甜美話聲道:「陰間苦,苦不堪言,小女子因為屈死,冥府無名,長年飄泊郊野,孤苦無依,故只求早歷輪迴。」
大悟掌教點了點頭,道:「那麼,請姑娘答貧衲幾個問題,然後貧衲本我佛慈悲之旨,誦經齋祭,超渡姑娘亡魂,讓姑娘早歷輪迴就是!」
那甜美話聲道:「小女子謹此謝過大師再造之恩。」
大悟掌教搖了搖手,道:「姑娘不必多禮,貧衲不敢當,請坐,聽貧衲問話……」
話鋒微頓,接道:「貧衲先該問,姑娘是在什麼時候去世的?」
那甜美話聲道:「大師,那距今日有七八年了!」
大悟掌教道:「姑娘是怎麼死的?」
那甜美話聲帶點悲淒,道:「小女子是一親貴府中奴婢,是被殉葬的。」
大悟掌教點了點頭,道:「果然是屈死,姑娘在陽世沒有親人麼?」
那甜美話聲道:「僅有一胞兄!」
大悟掌教道:「姑娘那位胞兄當時沒法營救姑娘麼?」
那甜美話聲道:「家兄事先並不知道。」
大悟掌教點了點頭,道:-姑娘貴姓?」
那甜美話聲道:「小女子姓傅。」
大悟掌教道:「姑娘的芳名是……」
那甜美話聲道:「小字夕紅。」
大悟掌教道:「姑娘姓傅,貧衲當年在京中有一位故人也姓傅,此人也是當朝親貴,官爵神力威侯,不知跟姑娘有沒有淵潭?」
他要看這位傅夕紅姑娘怎麼回答。
那位傅夕紅姑娘似乎遲疑了一下,這才說道:「想小女子乃一民間女子,怎會……」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姑娘,便是鬼也不可抹殺人倫。」
那位看不見的傅夕紅姑娘,似乎又一驚,半晌始道:「看來,小女子難逃大師法眼的地方很多……」
大悟掌教緊逼說道:「姑娘,貧衲再請問,姑娘跟傅侯有無淵源?」
傅夕紅似乎是不得不承認了,道:「大師,那是先父……」
大悟掌教道:「那麼姑娘對貧衲該改改稱呼了,論起來,姑娘對貧衲自稱一聲晚輩並不為過,姑娘以為對麼?」
傅夕紅話聲說道:「是的,大師,晚輩遵命!」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還有,姑娘,姑娘的芳名該為小霞,所謂夕紅是影射霞字麼?」
傅夕虹話聲說道:「大師既知其一,餘者晚輩不敢否認!」
大悟掌教道:「霞姑娘可知,令兄及夏夫人剛離少林?」
那看不見的傅小霞說道:「晚輩知道,晚輩在寺外徘徊了大半夜,直到眼見家兄及夏伯母離去才敢進入寺內!」
大悟掌教道:「為什麼不謀—面?」
傅小霞道:「陰陽相隔,人鬼有別,不敢謀面!」
大悟掌教道:「那麼姑娘暗中跟隨令兄出京又為什麼?」
傅小霞道:「晚輩跟隨家兄出京,只為暗中護衛家兄安全。」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姑娘當知道,令兄及夏夫人已將姑娘的一切告訴了貧衲。」
傅小霞道:「這個晚輩想像得到!」
大悟掌教道:「那麼姑娘也該知道,令兄及夏夫人均不信姑娘已死!」
傅小霞道:「事實上晚輩現為冤鬼,他們不信是出於人之常情!」
大悟掌教道:「姑娘,便是貧衲也不信!」
傅小霞道:「那也是因為大師跟先父當年有段交情使然。」
大悟掌教搖頭說道:「不,姑娘,這跟貧衲與傅侯的交情無關。」
傅小霞道:「難道說,大師這佛門中人也不信神鬼之說?」
大悟掌教道:「貧衲深信,貧衲深信西天有佛,陰間有鬼。」
傅小霞道:「那麼大師這不信之語……」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貧衲跟令兄及夏夫人一樣地不信姑娘已死,貧衲並非空口白話,乃是有幾點根據的。」
傅小霞「哦」地一聲說道:「晚輩願聞其詳。」
大悟掌教道:「第一、德郡主絕不會坐視不救,任憑姑娘殉葬。」
傅小霞道:「面事實上晚輩那位怡姨有心無力……」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姑娘無須辯解,再聽貧衲另幾點根據。」
傅小霞道:「晚輩遵命,大師請說下去。」
大悟掌教道:「第二、貧衲是出家人,出家人深信天數,無論從哪方面推算,姑娘均無夭亡的道理的,更不會落得慘死……」
傅小霞插口說道:「晚輩險些忍不住又做辯解,大師,還有呢?」
大悟掌教道:「姑娘無須辯,就算貧衲這以上兩點根據已為姑娘駁倒,也無關緊嬰,姑娘且請再聽聽貧衲這最後一點無可辯駁的根據……」
話鋒微頓,接道:「姑娘,此處是什麼所在?」
傅小霞訝然說道:「大師何做此問?」
大悟掌教含笑說道:「姑娘,如今是貧衲問姑娘。」
傅小霞道:「是,晚輩遵命,此處是少林古剃。」
大悟掌教道:「少林古剎又是什麼所在?」
傅小霞道:「少林之根本地,佛門清淨土!」
大悟掌教道:「姑娘可曾看見大雄寶殿中供的是什麼神?」
傅小霞道:「晚輩適才焚香禮拜,看得清楚,那是西天諸佛。」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姑娘可曾看見,那屹立寺門內兩旁的又是什麼神?」
傅小霞道:「晚輩也看見了.那是四大金剛神!」
大悟掌教道:「還有前殿呢?」
傅小霞道:「那位手捧降魔杵的護法韋陀。」
大悟掌教道:「夠了,姑娘信神鬼之說麼?」
傅小霞道:「晚輩自身為鬼,焉有不信神鬼之說之理?」
大悟掌教笑道:「那麼,姑娘,寺門有四大金剛把守,首殿有護法韋陀阻駕,大雄寶殿內更有西天諸佛在,貧衲不知姑娘持有何種牒文,具有何種的法力,得能通行無阻的進入少林寺,且直上大雄寶殿來?」
這……似乎確有問題!
看不見傅小霞的人,不知她聞言有沒有驚怔,不過她遲疑了片刻才答話,而且話聲巳顯得不安:「大師,晚輩也有幾種憑靠。」
大悟掌教道:「貧衲願聞姑娘何憑何掌。」
傅小霞道:「晚輩持有冥府牒文……」
大悟掌教截口笑道:「貧衲記得姑娘適才曾有冥府無名之語。」
好厲害的老和尚,記性不差!
傅小霞道:「此種牒文無關鬼籍,野鬼遊魂亦屬必備。」
大悟掌教笑道:「姑娘深具辯才,貧衲佩服……」
傅小霞道:「大師,事實如鐵,這無關辯才。」
大悟掌教道:「那麼,貧衲這麼大年紀,尚未見過冥府牒文是何等模樣,可否拿出來讓貧衲開開眼界?」
傅小霞道:「冥府中物,人是看不見的。」
大悟掌教道:「貧衲能看得見姑娘這冥府中鬼,怎會看不見冥府中物。」
傅小霞道:「大師原諒,護身牒文,晚輩不敢輕易示人。」
大悟掌教道:「霞姑娘,你怎麼不說適才進門時已交與了四大金剛,讓貧衲去向四大金剛取閱?姑娘,請說那第二點憑靠吧。」
以玩笑的口吻放過一馬,不知傅小霞感受如何!
只聽傅小霞道:「晚輩遵命,晚輩在進寺之前,曾謁本山土地……」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霞姑娘,本山土地廟坐落何處?」
傅小霞道:「晚輩並未到土地廟,一入山土地公便來阻攔。」
大悟掌教笑道:「這麼說霞姑娘是向本山土地公報過備了,還有麼?」
「有。」傅小霞道:「家父死得忠烈,晚輩死得冤屈,天條不外人情,守護諸神有念於此,故對晚輩特別通融。」
她說來一本正經,居然也天衣無縫,令人難以反駁!
大悟掌教哈哈笑道:「如此說來,明日早課時貧衲該在玉皇大帝駕前告上守護諸神一狀,他們幾位未盡職守,擅自……」
傅小霞忙道:「晚輩懇請,大師千萬不可如此,是晚輩連累……」
她仍然一本正經,煞有介事!
大悟掌教笑道:「霞姑娘,你可以瞞過任何人,獨瞞不過貧衲,無論霞姑娘怎麼說,貧衲都認為你猶活未死,是人非鬼!」
傅小霞平靜地道:「可是,大師,除了得道高憎,慧眼獨具之外,別人看不到我,少林高手近千,晚輩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直入大雄寶殿,這豈是人所能為?」
大悟掌教道:「這別人不知,也唯貧衲獨曉,世上有人能夠隱現由心,來去無形,那是因為他修習了菩提經上武學!」
傅小霞訝然說道:「菩提經?何謂菩提經?」
大悟掌教淡淡一笑道:「霞姑娘所習那本武學秘笈,便是菩提經。」
傅小霞道:「晚輩明白了,原來大師以為晚輩修習了菩提經?」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不錯,恐怕姑娘還不知道,菩提經原為少林鎮山經典,然自闖賊作亂,禍延少林,失落已近百年了,所以貧衲一聽到令兄及夏夫人言及姑娘隱現身形,便立刻知道姑娘得習了菩提經。」
傅小霞道:「可是,大師,晚輩並未見過什麼菩提經?」
大悟掌教歎道:「姑娘,你與德郡主有理由瞞令兄,卻沒有理由瞞貧衲,而當世之中,你也獨瞞貧衲不過,只因為貧衲蒙我佛慈悲,已盡習易筋、洗髓二經所載,如今已脫胎換骨,不類凡人,貧衲這雙眼睛可以清晰地看到姑娘舉動,不信姑娘盡可試試看。」
傅小霞沒說話,大悟掌教卻突然說道:「姑娘莫笑,只管試試。」
傅小霞驚聲說道:「大師當真能看見晚輩?」
大悟掌教道:「不然適才姑娘初入禪房之際,貧衲怎麼立即得知,又怎知姑娘來而復去?還有,姑娘當知貧衲當年是誰?」
傅小霞道:「晚輩知道,大師即當年大漠駝叟無影神鞭獨孤前輩!」
大悟掌教抬手往身後一指,道:「姑娘再看看貧衲背上如今可還有駝峰?」
只聽傅小霞驚歎說道:「那是大師精通佛法,回天有術,但這跟……」
大悟掌教笑道:「姑娘錯了,這是功力修為,唯有易筋、冼髓二經所載,能相剋菩提經中武學!」
傅小霞道:「可是晚輩並未研習什麼菩提經。」
大悟掌教道:「可是貧衲能看得見姑娘!」
傅小霞道:「那是大師得道功深,慧眼獨具,能見神鬼。」
大悟掌教笑道:「神未現金身貧衲看不見神,鬼未現形貧衲又怎看得見鬼?」
傅小霞沒說話,大悟掌教卻突然問道:「姑娘,貧衲不解,姑娘何以獨瞞令兄?」
傅小霞話聲一轉悲淒,道:「大師該知道,那不是瞞,晚輩生來薄命,注定一生孤苦,活在世間會讓家兄萬般為難,倒不如死了免得連累家兄!」
大悟掌教暗暗一歎,道:「原來如此,不過姑娘,人生際遇不同,命運各異,姑娘雖然生來命苦,可是捨姑娘無人能替佛門大放異采,這也是別人難及姑娘萬一之處,貧衲奉勸姑娘,萬莫自暴自棄…」
傅小霞道:「多謝大師棒喝,只是晚輩如今已為鬼,這歸宿……」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天下至大,靈山勝地到處,未嘗沒有個存身之地,姑娘該不是貪戀這塵世之人!」
傅小霞道:「再謝大師指點,只是,大師,那清淨處所肯要我麼?」
大悟掌教道:「姑娘,佛門廣大,納進十方,但不渡無緣之人,貧衲深深以為,姑娘跟佛門有著夙緣!」
傅小霞話聲忽起顫抖,道:「晚輩從此不愁飄零了,那麼敢請大師……」
大悟掌教截口說道:「姑娘,如今時辰未至,言之過早!」
傅小霞話聲愕然地道:「那麼,請問大師,什麼時候時機才至?」
大情掌教笑道:「姑娘且莫問,到時自知!」
傅小霞道:「難道說晚輩如今不能……」
大悟掌教道:「姑娘塵緣未了,如今不能!」
傅小霞道:「請問大師,晚輩還要等多久?」
大悟掌教道:「必須等到塵緣盡了之後。」
大悟掌教有意閃躲,傅小霞卻追問不捨:「請問大師,晚輩何時塵緣盡了?」
大悟掌教忽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塵緣了時塵緣了,此乃天機,貧衲不敢輕洩,不過姑娘,百年猶一瞬,但得清淨地,縱然等上百年又何妨?」
傅小霞肅然說道:「多謝大師點化,晚輩不敢再問!」
大悟掌教笑了笑,改了話題,道:「貧衲請教一事,請姑娘據實答覆,姑娘自何處得到菩提經?」
傅小霞道:「面對大師,晚輩不敢不據實相告,晚輩是得到了菩提經,可是身死為鬼也是實。」
大悟掌教未理後者,針對前者道:「那菩提經可是原在和親王府中?」
傅小霞道:「這個晚輩就不知道了,不過晚輩是在一堆陪葬物中發現這本菩提經的,和親王晚年好佛,那陪葬物中經典甚多,晚輩獨對此酷愛,孤魂在那清冷陵寢之中寂寞無聊,每日但以此經為伴,如今晚輩對此經已是滾瓜爛熟了。」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這麼說來,那菩提經原在和親王府中是沒有錯了,這等奇珍異寶在王府中不為人重視,陪葬之後反為姑娘所得,且酷愛之,可見物各有主,姑娘福緣之深厚也,非常人可及,也足證姑娘與佛門有緣……」
頓了頓,接道:「只不知姑娘何時才發覺菩提經是一部武學秘笈的?」
傅小霞道:「晚輩在熟讀此經後,混沌魂靈漸醒,始悟此經為一武學秘笈!」
大悟掌教不理她所提鬼魂事,道:「姑娘如今可能盡解經中奧妙?」
傅小霞道:「晚輩如今雖巳滾瓜爛熟,幾能倒誦,然此經太以深奧,有些地方晚輩仍未能全部體悟,僅是似懂非懂!」
大悟掌教歎道:「那就難怪姑娘之修為僅為六七成了……」
目中忽閃異采,改口說道:「德郡主是怎麼營救姑娘的?」
傅小霞道:「怡姨對我愛深恩重,她傾貝勒府所有,買通了營墓工人,在營墓時預留了一處秘密出路,卻仍嫌晚了—步!」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果然被夏夫人料中了,那麼,姑娘又為何托人帶信,邀令兄赴京一會,難道說真為要令兄救援姑娘?」
傅小霞道:「大師不知道,那封信並不是晚輩在親王府中時寫的,也不是為了要家兄去救援晚輩,倘若為營救晚輩,容叔與怡姨近在咫尺,何須再讓家兄千里迢迢跑這一示?那封信是晚輩被殉葬後,在和親王陵寢中寫的,暗交怡姨托人帶往江南,當時晚輩自忖為鬼,習武無用,遂想把菩提經交家兄研習的,及至晚輩發現菩提經不宜為男人研習時,家兄已到了北京……」
大悟掌教仍不理那個「鬼」字,道:「原來如此,姑娘,貧衲再請問,夏大俠當年歸隱之際,曾將釵佛二寶命丐幫北京分舵郝舵主送還傅侯及夫人,傅侯及夫人遇難歸天之後,又不知落在何人手中?」
傅小霞道:「這個晚輩知道,二位老人家當年將進天牢之際,便將釵佛二寶交給了怡姨,後來怡姨又帶著家兄一起給了夏叔叔!」
大悟掌教道:「釵佛二寶既在夏大俠手中,那貧衲就放心了,姑娘如今是否可以告訴貧衲,姑娘夜訪貧衲所為何事?」
傅小霞道:「晚輩自當事告,是怡姨知道晚輩鬼魂將來此地,故命晚輩帶了一封信面呈大師!」
話剛落,那空空的座椅上空,突然出現了一封信,冉冉向大悟掌教飄來,大悟掌教伸手接了過來。拆開略一展開,立即歎道:「所幸貧衲習了易筋、洗髓二經,能看見姑娘,也幸好德郡主在信中有所說明,不然豈不誤了大事……」
抬眼凝注,接道:「姑娘可知道德郡主信裡寫了些什麼?」
傅小霞道:「怡姨未說,晚輩不知道。」
大悟掌教道:「那麼姑娘請拿去看看。』
說著,又把信遞了回去。
那封信,停在了座椅上空,只聽傅小霞顫聲說道:「我沒想到怡姨竟會……怡姨對我實在太好了,處處為我設想得周到,大師,造就之恩,晚輩不敢輕言一個謝字……」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故此不外,說起來都是多年的交情,姑娘何言一個恩字,貧袖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頓了頓,接道:「原來還有這種內情,不過,姑娘,貧衲要聲明在先,武學,因為姑娘體質特異,貧衲卻難為姑娘達於大成,然菩提經上那曠古絕今的神術,貧衲方自信姥為姑娘補上幾分。」
傅小霞道:「大師無須預做聲明,晚輩令生與世無爭,不求力抵千百人,但能使此防身神術得以臻至巔峰,晚輩也就滿足了。」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那麼貧衲就安心了,姑娘,且等三更時分,如今距三更尚有片刻工夫,你我邊談邊等吧!」
傅小霞道:「多謝大師,晚輩遵命。」
大悟掌教沉吟了一下,道:「有些事,不知德郡主有沒有告訴姑娘?」
傅小霞道:「不知大師指的是什麼事?」
大悟掌教道:「德郡主有位侄女兒蘭珠小郡主……」
傅小霞「哦」地一聲說道:「大師,晚輩明白了,晚輩白天還看見了她!」
大悟掌教道:「她可曾看見姑娘?」
傅小霞道:「少林高手近千,晚輩既能平安登上少室,足見未為人發覺,所以晚輩看見了她,她沒有看見晚輩。」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去旗服,著漢裝,姑娘看她像個漢家女兒麼?」
傅小霞道:「像,真是像極了,完全像一個馳騁江湖的巾幗英豪,若非晚輩事先知道,晚輩也不敢貿認!」
大悟掌教笑道:「只要讓人看不出就行,其實,錯非是小郡主生長在德貝勒兄妹這宦海中的俠義人家,也錯非是小郡主,換個別的嬌慣郡主格格還扮不像呢。」
傅小霞道:「大師說得是,晚輩自小跟蘭珠一起長大,對她可說是知之甚深,她個性剛強堅毅,非一般親貴女兒可比,就是她哥哥玉珠有些地方也不及她。」
大悟掌教道:「姑娘的確是知之甚深,小郡主極肖乃姑德郡主,德郡主有些地方又是德貝勒所難及的,這麼看來,德家的女兒要比男兒為強,稱得上愧煞鬚眉了!」
傅小霞道:「蘭珠跟怡姨當年一樣,只為一個情字,以一個嬌貴的女兒軀遠下江南,不辭勞苦,不避艱險,的確令人敬佩!」
大悟掌教道:「貧衲以為,姑娘對小郡主除了敬佩之外,還應該多些什麼?」
傅小霞道:「是的,大師,我很喜允她,當年那些內城中的親貴女兒,我就跟她一人談得來,能玩在一處。」
大悟掌教笑道:「那麼姑娘就應該在暗中幫幫她的忙。」
傅小霞道:「那自然,這是晚輩樂意的,也是義不容辭的,晚輩因為己身之天生薄命,所以極願幫助別人!」
大恬掌教道:「能有姑娘暗中幫忙,那強過貧衲等數十倍,只是,姑娘,有些事欲速則不達,不能操之過急,」
傅小霞道:「是的,大師,晚輩省得,大師的意思是莫讓兒女的私情影響了家兄所肩負的復興重任!」
大悟掌教心中一動,點頭說道:「姑娘,貧衲的意思正是如此,姑娘該知道,令兄一身繫大漢世胄的命運,萬萬懈怠不得!」
傅小霞道:「這個晚輩知道……」
大悟掌教抬眼凝注,道:「處於漢滿之間,姑娘是否覺得很為難?」
傅小霞道:「晚輩不願欺瞞大師,有些時候有些事,晚輩的確很感為難,大師該知道,晚輩雖然兼具漢滿兩族血統,但實際說起來,該從父而不該從母!」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這個貧衲知道,這是人倫,也是至理,但……」
傅小霞截口說道:「大師盡可放心,一旦漢滿衝突到了最後關頭,晚輩會只知是家兄的妹妹,而不知其他!」
大悟掌教一陣激動,肅然起敬,說道:「姑娘令貧衲起敬,貧衲謹代漢族世胄,先朝遺民謝過姑娘!」
傅小霞道:「晚輩愧不敢當,正如大師所說,這是人倫,未嫁從父,晚輩終生難嫁,父死只有從兄,家兄與晚輩雖非同父,但怎麼說也是一母同胞,晚輩的唯一親人,」
大悟掌教點頭說道:「難得姑娘深明大義,貧衲慶幸……」
抬起老眼,接道:「扼死那些大內侍衛的可是姑娘?」
傅小霞道:「正是晚輩,晚輩不容任何人危害家兄!」
大悟掌教說道:「如果貧衲所料的不錯,正月十五元宵夜,阻攔令兄殺弘歷及福康安的,該也是姑娘!」
傅小霞道:「大師沒有料錯,那也是晚輩。」
大悟掌教道:「令兄如一旦得手,河山可立刻盡復,貧衲不明白,姑娘既有從兄之語,又為何阻攔令兄殺弘厲?」
傅小霞道:「恕晚輩斗膽,大師與家兄都錆了,驅逐異族,盡復河山,不在殺皇上一人,而在於收復失土,盡佔城池,群策群力,揭竿而起,朝廷繼起有人,殺一皇上何益?晚輩願為大師舉一例,呂四娘深入宮闈,取先皇首級於劍鋒之下,滿旗可曾出關一步?河山可曾收回方寸?而揭竿起義,群策群力,不殺皇上也能亡秦,再說,無論如何,晚輩既有滿人血統,承先父遺教,囑忠君愛國,晚輩不敢不遵,是故,晚輩可暗助家兄殺盡朝中大臣,卻不能不阻止家兄殺皇上,而且,大師只知晚輩阻攔家兄殺皇上,恐怕還不知道晚輩另一方面也阻攔了數十名攜有火器的大內侍衛雍和宮喇嘛密宗高手的圍捕家兄!」
「阿彌陀佛!」大悟掌教肅然合十,道:「姑娘睿智,人所不如,貧衲受教了……」
頓了頓,接道:「姑娘阻攔喇嘛事,貧衲並未聽令兄及夏夫人提起……」
傅小霞道:「便是連家兄也不知道,甚至於喇嘛們亦都茫無所知!」
大悟掌教默然不語,半響始道:「貧衲還聽說,姑娘幫令兄對付過修羅一後!」
傅小霞道:「是的,但因那修羅一後功力奇高,她雖然看不見晚輩,但一靠近她便立即被她發覺,是以未能得手!」
大悟掌教點了點頭,沉吟說道:「聽姑娘說,那修羅一後來自內城?」
傅小霞道:「是的,大師,但晚輩卻由於怕她發覺,壞了大事.所以未敢貿然跟蹤她進入內城看個究竟!」
大悟掌教皺眉道:「姑娘武學受特異體質所阻,難有大成,這確是件很麻煩的事,要不然既有姑娘暗中相助,令兄何疑不可解,何敵不可破?這也許是天意……」
傅小霞尚未接話,驀地裡鐘鼓聲傳,敲出三更,大悟掌教忙道:「姑娘,請坐好,貧衲要熄燈了。」
話落抬手,桌上燈火倏然而滅,剎時禪房內一片黝黑……
※瀟湘書院掃瞄、獨家連載 大鼻鬼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