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漢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李玉翎押著老九進了「九門提督」衙門,一路上沒見一個可疑的人。

    這時候晌午已過,桂榮剛吃過午飯,一聽到李玉翎,馬上就迎了出來。

    一見面,李玉翎便道:「大人,我把這『斧頭會』的交給您了!」

    桂榮一見老九腰裡那把利斧,神情一緊,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李玉翎當即說道:「大人放心,我跟他一切都談好了,他一定老實,我保證他不會跑,也不會傷人,大人派個人先把他帶下去吧!」

    桂榮立即叫來幾名親兵,把老九押走了。

    桂榮陪著李玉翎進了書房,書房裡坐定,李玉翎便道:「大人盡可以放心,那『斧頭會』的,我已制住了他的一處穴道,他只敢有一點異動,馬上就會七竅流血而死,不過,大人得曉諭下人對他客氣點兒,咱們得講究兩字『信諾』,要不然他是不會照咱們的意思來說話的。」

    桂榮忙道:「這個老弟你儘管放心,要是有人苛待他,我就把他交到營裡去。」

    李玉翎道:「早上拜別大人,我就出城去了,在外城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著這麼一個,聽他說『斧頭會』的人都撤走了,只留他一個人在這兒看看動靜,探聽探聽萬子儀的消息。再找『斧頭會』的人可就難了,大人千萬善待,這件案子要落不了,怡王爺那兒可就難以交待。」

    桂榮急急答應道:「我明白,我明白,老弟儘管放心就是。」

    李玉翎道:「大人,眼下有個突發的扎手事,我不得不先向大人稟報一聲……」

    桂榮道:「什麼事?老弟。」

    李玉翎道:「聽說宮天鶴已投向七貝子。」

    桂榮一怔道:「真的麼?老弟。」

    李玉翎道:「我只是這麼聽說。」

    桂榮道:「老弟在那兒聽說的?」

    李玉翎道:「外城。」

    桂榮道:「那……恐怕不可靠吧?」

    李玉翎道:「但願如此。」

    桂榮眉鋒微皺,拿起鼻煙聞了兩下,道:「不過宮天鶴真要投向了七貝子,這件事辦起來可就麻煩了,老弟請想,辦宮天鶴不就是跟七貝子過不去嗎?」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大人說的是,只是,恭王爺,怡王爺跟七貝子這兩頭兒,總會跟一頭兒過不去的。」

    桂榮臉色為之一變道:「對了,老弟,你說這又怎麼辦?」

    李玉翎淡然說道:「事關重大,我不敢擅代大人拿主張,總要得罪一頭兒,那還要大人明智抉擇。」

    桂榮沒說話,半晌才苦笑說道:「老弟,這不是明擺著的麼!我寧可能得罪七貝子,也不能得罪怡王爺跟恭王爺呀!」

    李玉翎道:「大人明智。」

    桂榮道:「老弟,還有麻煩事兒,宮天鶴既然投向了七貝子,他要是縮在七貝子府不出來。我總不能派人從七貝子府拿他呀!只有一個辦法,會同宗人府,可是這一會同『宗人府』,事情就鬧大了。」

    李玉翎道:「用不著大人去拿他,也用不著大人會同『宗人府』,這件事我自有主意,只大人派個人持大人名帖把『侍衛營』、『親軍營』兩位統帶請來就行了。」

    桂榮道:「把他兩個請來,是……」

    李玉翎道:「到時候大人就會明白了。」

    桂榮一點頭道:「好,我這就派人請他兩個去,來人!」一名親隨低頭走了進來,桂榮吩咐說道:「叫多明拿我名帖去請『侍衛營』、『親軍營』兩位統帶到這兒來一趟,就說我有急事,快!」

    那名親隨應聲而去。

    不到半個時辰,親隨進來通報,高祿跟哈善到了,桂榮帶著李玉翎迎了出去。

    李玉翎是頭一回見著這位「侍衛營」的統帶,只見他身材瘦高,兩眼炯炯有神,臉上微帶冷意,很難見一點笑容,頂子、黃馬褂,服飾齊全。

    「侍衛營」的統帶,派頭就跟哈善不同,哈善沒帶人,高祿卻帶著四名護衛。

    見禮中,高祿對李玉翎相當客氣,或者他已經聽哈善說過了,李玉翎是多倫格格的人,跟恭親王、怡王都有關係。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為李玉翎要出面對付宮天鶴。

    書房裡落座,「九門提督」畢竟大些,桂榮他坐了個上位。

    坐定,哈善先開了口:「卑職正在『侍衛營』,聽說大人見召,馬上就偕同高祿兄趕來,不知大人有什麼差遣?」

    桂榮看了看李玉翎道:「老弟啊!我看還是你說吧!」

    這沒什麼好客氣的,李玉翎當即就把宮天鶴可能投向七貝子玉鐸的事說了一遍。這話一說完,哈善跟高祿都皺了眉。

    哈善道:「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攀上了七貝子。」

    高祿道:「七貝子可是大內的紅人啊!」

    李玉翎道:「兩位的意思是……」

    哈善搖頭說道:「玉翎,這件事現在難辦了。」

    李玉翎搖頭說道:「我的看法跟兩位統帶不同。」

    哈善道:「你有什麼看法?」

    李玉翎道:「事關多倫格格的失蹤,一旦有人指認宮天鶴,我以為即便是大內,也不會對七貝子有所寬容,何況這件事針對的是宮天鶴,而不是七貝子,倘若有人指認宮天鶴,七貝子敢庇護宮天鶴麼?即使七貝子敢,咱們有恭王爺跟怡王爺兩位撐腰,七貝子又敢拿咱們怎麼樣?」

    哈善嗯了一聲道:「你這話也不無道理,咱們要是就此罷手,知難而退,大人辦的這件案子便無法落案,要是這件案子無法落案,大人又怎麼向恭王爺跟怡王爺交侍,一旦追究起來,恐怕咱們多少都得受點呵責。」

    高祿突然一拍桌子道:「沒想這混帳東西竟會這一手。」

    李玉翎道:「宮天鶴這人極具心智,誠如你剛才所說,七貝子是大內紅人,若此人不除,任他攀上七貝子,只怕今後他會更加驕狂,眼裡一個人也放不下。」

    高祿像被蛇咬了一下,剎時臉上變色。

    的確,宮天鶴只跟他直接發生關係,李玉翎這一針扎得好,正中高祿的心病。

    哈善那裡頻頻點頭:「有理,有理,這時候的宮天鶴已經是夠瞧的了,要是他攀上七貝子,哼!那就沒別人活的了,這是個心腹大患,就像長瘡一樣,若不及早拔膿去毒治好它,一旦蔓延,是能要命的。」

    「除他。」高祿一拍桌子,冷然道:「我豁出去了,我這就派人拘他去。」

    李玉翎忙道:「使不得,統帶。」

    高祿道:「怎麼使不得?」

    桂榮道:「別忘了,他是在七貝子府,不是在別處。」

    高祿道:「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宮天鶴他總是我『侍衛營』的人,他犯了法就是避到大內,我照樣可以拿他。」

    李玉翎道:「統帶,宮天鶴是不是在七貝子府,現在還不敢斷。」

    高祿道:「你不是說他投了七貝子麼?」

    李玉翎道:「那只是道聽途說,一旦碰到正事,是不足以採信的,你派的人闖進七貝子府要是拿著宮天鶴,七貝子不會說什麼,也不敢說什麼,萬一您派出的人到那兒撲個空,七貝子可就抓住這話柄說話了……」

    高祿一皺眉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李玉翎道:「我認為頭一步必須先確定宮天鶴是不是在七貝子府?」

    高祿道:「怎麼個確定法,誰能跑到七貝子府瞧瞧去。」

    李玉翎道:「這個您只管交給我就是,我有辦法。」

    高祿道:「你有什麼辦法,你能進七貝子府?」

    李玉翎道:「不必進去,我自有辦法引出宮天鶴……」轉向哈善道:「統帶,吳德明還押在營裡麼?」

    哈善道:「還在營裡,怎麼?」

    李玉翎道:「待會兒,咱們回營之後再說……」回望高祿道:「請統帶多派『侍衛營』的好手,最好找幾個火槍手,您自己率領著,從今天起埋伏在『總筠庵』的四周,以便拿人。」

    高祿道:「『總筠庵』?那兒去拿人,怎麼回事兒?」

    李玉翎道:「我自有辦法把宮天鶴誘到『總筠庵』去。」

    高祿道:「你能把宮天鶴誘到『總筠庵』去?」

    李玉翎道:「是的,統帶。」

    高祿道:「你知道他現在在那兒?」

    李玉翎道:「不敢確定。」

    高祿道:「這就是了,你怎麼引他?」

    李玉翎道:「這個統帶就不要管了,統帶只管多派高手,另派幾個火槍手就是,最好由統帶親自率領,因為宮天鶴是個大領班,換個人恐怕鎮不住他。」

    高祿道:「為什麼要帶火槍?」

    李玉翎道:「宮天鶴那一身所學,您是拿不住他,這一回要走了他的,再想拿他可就難了,這回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高祿點點頭道:「好吧!我聽你的,什麼時候派人埋伏去?」

    李玉翎道:「這件事待會兒您回營之後再辦,請記住,連您在內都要穿便衣,盡量別驚動『總筠庵』一帶的百姓,宮天鶴工心智,極狡猾,有一點異狀他都不會上鉤。」

    高祿點點頭,望著桂榮道:「桂公還有什麼事麼?」

    桂榮道:「我為的就是這件事。」

    高祿道:「那好,我這就告辭回營去辦事了!」施了一札,要走。

    李玉翎站起來一攔道:「慢著,統帶,還有一件事。」

    高祿道:「什麼事?」

    李玉翎道:「『侍衛營』裡,誰是宮天鶴的人,誰是您的心腹,您應該分得清楚,還有最要緊的是宮天鶴進了『總筠庵』再採取行動,別急燥,別輕舉妄動,我剛才說過,這一回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高祿點頭道:「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事麼?」

    李玉翎道:「最後我要聲明一點,這話我不得不說在前頭,這法子必得他在七貝子府才能奏效,否則的話恐怕引他不來,您可別怪我勞神動眾。」

    高祿道:「這是大夥兒的事,誰會怪你,本來就不能確定宮天鶴是不是在七貝子府,要能確定,也就用不著這法子了。」轉身行了出去。

    高祿一走,李玉翎轉向哈善道:「統帶,咱們也該回營了,這件事必得幾方面的配合,任何一方面不能有一步之遲,否則就拿不住宮天鶴。」

    「行。」哈善一點頭道:「咱們這就走。」衝著桂榮施禮告辭。

    李玉翎偕同哈善回到了「親軍營」,日頭已然偏了西。

    在路上李玉翎就教好了他,該怎麼做,哈善明白。

    往辦公房一坐,哈善當即就下令提吳德明。

    沒一會兒工夫,步履聲由遠而近,只聽外頭有人高聲說道:「稟統帶,吳德明帶到。」

    哈善道:「叫他進來。」

    外頭一聲答應,吳德明低著頭走了進來。

    吳德明本來就夠瘦的,如今只剩下皮包骨。

    哈善沒理他,望著李玉翎笑道:「玉翎,你也真是,那兒不好辦事,為什麼偏偏挑上『總筠庵』,那兒能擺上幾桌酒席,在營裡熱鬧熱鬧不好麼?」

    李玉翎笑笑道:「謝謝統帶的好意,我不打算多驚動人,除了幾個朋友外,我沒請什麼人,再說我也不打算讓她在京裡住,成過親,請過客後我就送她走。」

    哈善點點頭道:「說來也都是宮天鶴,多好的一門親事,要不是他不是挺熱鬧的麼!

    好,好吧!就依你吧!我在這兒給你道個喜,到時候我就不去了,她一個人住在『總筠庵』麼?」

    李玉翎道:「是的。」

    哈善道:「那好,你忙你的去吧!沒事的時候多去看看,讓人家一個姑娘住在『總筠庵』總不大好。」

    李玉翎道:「謝謝統帶,我告退了!」

    哈善道:「你忙你的吧!我還有事兒,也沒工夫跟你多聊了。」

    李玉翎答應一聲,欠個身出了辦公房。

    李玉翎一走,哈善轉望吳德明,立即沉下臉:「吳德明。」

    吳德明忙一哈腰道:「統帶。」

    哈善道:「這一陣子在『親軍營』,好受麼?」

    吳德明沒說話。

    哈善道:「說話呀!是什麼就說什麼?」

    吳德明忙道:「回統帶,不好受。」

    哈善道:「那以後就少出歪主意傷人,這是你一個教訓,可要記住了。」

    吳德明自然是連聲應諾。

    哈善一擺手說道:「你的日子滿了,可以回去了,記住,下回再犯到我手裡,可沒這麼便宜。」

    吳德明不但連聲應諾,而且千恩萬謝,哈著腰,退出了哈善辦公房。

    天黑了,北京城處處都上了燈。

    「總筠庵」的燈比較暗了些。

    「總筠庵」座落在「達智橋」,「潮度庵」對面,不算小,土壁上寫著「楊仲山先生故宅」。

    楊先生是一代快男兒楊忠先生。

    楊先生因為得罪了權好嚴嵩,被執下獄,嚴乃得手,欲置於死地而後己,並暗中令獄卒施酷刑,肉破骨碎,慘不忍睹。

    楊先生的朋友暗中送以「冉蛇之膽」,吃了可以免除用刑時受苦,楊先生,拒之曰:

    「撮山自有膽,何用冉蛇哉。」其豪氣倔強,有如此者,後來從容就義於菜市口。

    有絕命詩云:「浩氣還太虛,丹心昭千古,生存未報恩,留作忠魂補。」

    他的夫人張氏長於文學,有上世宗:「代夫乞命疏」,文名一時。

    這座「總筠庵」主要分正殿、後殿、秘堂三部份。

    正殿檻有:「經雲殺身以成仁,奕奕丹心早褫權奸之魄;分曰浩氣還太虛,巍巍廟貌常留忠烈之魂。」

    「總筠庵」裡的那點昏暗燈光,不在正殿,也不在祀堂,而在入口處高懸橫匾:「正氣鋤奸」四個大字的後殿。

    後殿裡,那昏暗的燈光下,坐著一個人,是李玉翎,他一身俐落打扮,腰佩長劍。李玉翎絕少帶兵刃,如今為對付宮天鶴,他佩了長劍,足見他的慎重,也足見官天鶴不好對付。

    初更,燈影一閃,後殿裡多了個人,是鐵奎。

    李玉翎站起來道:「鐵大哥請坐。」

    鐵奎道:「不坐了,兄弟,我來報頭一趟信,宮天鶴確在玉鐸府。」

    李玉翎神情一變化,道:「那我等他上鉤了!」

    鐵奎道:「兄弟要小心。」

    李玉翎道:「外面的埋伏如何?」

    鐵奎道:「我看過了,相當隱密,不是自己人絕難發覺,我跟幾個人槍手在一起,一有異動我會馬上帶他們闖進來。」

    李玉翎道:「讓鐵大哥受累!」

    鐵奎道:「這是什麼話?」一閃不見。

    李玉翎又坐了下去,時間不好過,也難於打發。

    在這個時候,等更漏的滋味實在是難受,四下裡靜悄悄的,是什麼時候,全憑鐘鼓樓上的鐘鼓。

    二更了!

    沒動靜,夜越深,四下裡越靜。

    李玉翎那撫劍柄的手濕濕的,那是汗。

    大風浪他經過,大陣仗,他也見過,以往,他都能夠從容,也都能夠灑脫,唯獨這次,他自覺顯得緊張。

    突然間,他想起了楊先生那干雲豪氣,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忠烈,熱血不由往上一湧,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來回地踱著,他只能聽見他的步履聲,就這麼挨過了一個更次。

    三更了!

    人影疾閃,鐵奎又進了後殿,他臉色凝重,有點陰沉,說道:「兄弟,宮天鶴不會來了。」

    李玉翎道:「鐵大哥,現在不過才三更。」

    鐵奎道:「兄弟,我是來報信兒的。」

    李玉翎一怔,這才發覺鐵奎神色不對,道:「鐵大哥,怎麼了?」

    鐵奎道:「釣魚的香餌讓魚吃了。」

    李玉翎臉色一變,跨步到了鐵奎身前:「鐵大哥,無雙她……」

    鐵奎道:「兄弟,你冷靜,聽我說,是老五看見了,剛才宮天鶴來了,可是半路上突然殺出了嚴姑娘,是她迎向宮天鶴的,只說了兩句話就跟宮天鶴走了,老五沒敢攔,也沒敢吭氣兒……」

    李玉翎兩眼發直道:「無雙她,這是什麼意思?」

    鐵奎道:「只怕她要犧牲自己,跟老賊拚個同歸於盡。」

    李玉翎機伶一顫道:「老五可看見他們往那兒去了?」

    鐵奎道:「老五說他們往內城去了。」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鐵大哥,我先趕去了,請通知高祿,隨後趕到。」身形閃處,燈焰疾晃,後殿裡已只剩鐵奎一個。

    鐵奎不敢怠慢,跟著撲出了後殿。

    李玉翎心急如焚,一路上騰躍飛馳,昏暗的月光下看,他捷如一縷青煙。

    他一陣子急趕,沒一刻工夫便馳抵了「七貝子府」。儘管他急,畢竟他還冷靜,他沒冒失的闖進去,夜闖「七貝子府」,這個罪名他擔不起。

    他扣了門環,砰然一陣響動之後,裡面有了動靜:「誰呀!這般敲門法。」

    李玉翎沒答應,直敲著門。裡頭那人火了,破口大罵道:「想死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隆隆響動,兩扇門開了半扇,這就夠了,李玉翎提腿跨了進去,進門便道:「我找『天威牧場』的宮場主,在麼?」

    開門的是名親隨,他認得李玉翎,突然一驚,道:「是你呀!」

    李玉翎道:「不錯,是我,宮天鶴在那兒?」

    那親隨道:「誰是宮天鶴呀?」

    李玉翎冷笑一聲:「不必裝了,我不妨告訴你,宮天鶴私通莠民劫擄多倫格格案發了,我是奉命來拿他的,快說吧!他在那兒?」

    那親隨聽得剛一怔,裡頭又出來了人,是吳德明。

    他一見是李玉翎,先是一怔一驚,繼而說道:「是李大領班哪!什麼事呀?」

    那親隨把話一說,吳德明馬上就沉下了臉:「李大領班,你可要弄清楚這是什麼地方,拿人拿到這兒來了,你聽誰說『天威牧場』的宮天鶴在這兒?」

    李玉翎冷笑了一下道:「吳德明,你少跟我來這一套,告訴你,『侍衛營』的人馬上就到……」

    話剛說到這兒,高祿帶著人趕到了,他把手一揮,帶來的「侍衛營」高手立即圍住了七貝子府,然後他帶著四名護衛進了門。

    吳德明知道事態重大了,臉上變了色,道:「你們這是幹什麼?造反麼?我稟報王爺去……」他扭頭要走。

    李玉翎一把揪住了他,冰冷的說道:「吳德明,你一案剛了,又想吃官司,要知道這場官司可不比前一場,說,宮天鶴在那兒?」

    吳德明就像那老鷹爪下的小雞,絲毫動彈不得,叫道:「李玉翎,你,你竟敢跑到這兒來撒野,你,你不要命了!」

    李玉翎冷笑一聲道:「且看咱們倆誰不要命了。」「錚」然一聲長劍出鞘,往吳德明脖子下就擱。

    吳德明臉色大變,道:「李玉翎,你,你真敢殺人!」

    李玉翎道:「窩藏匪類與匪類同罪,還有什麼不能殺的?」

    這話剛說完,吳德明扯著喉嚨就叫:「殺人了,殺人了,快來呀!」

    剛喊了這幾聲,一聲冷喝傳了過來:「大膽李玉翎,還不住手。」

    玉鐸出來了,身後是八名護衛。

    玉鐸出來了,抓吳德明還有什麼用,李玉翎當即就鬆了手。

    吳德明跟條狗一般夾著尾巴狼狽奔向玉鐸,抖著嗓門兒說了一陣,玉鐸寒著臉走了過來,望著高祿冰冷的說道:「高祿,你好大的膽子,是誰叫你來的?是大內還是『宗人府』的?」

    禍既然惹了,再想抽身也來不及了,高祿頭皮一硬道:「七爺,我的人犯了法,不必經由大內跟『宗人府』,我有權拿人。」

    玉鐸厲聲道:「大膽!」

    高祿道:「七爺您別生氣,不是高祿大膽,我的人串通江湖莠民擄走了多倫格格,上頭追究起來,連我也要掉腦袋,為此我不得不拿宮天鶴。」

    玉鐸道:「你聽誰說宮天鶴擄走了多倫,又聽誰說宮天鶴藏在我這兒?」

    高祿道:「回七爺,有人看見他進了您這貝子府。」

    玉鐸道:「誰看見了?」

    李玉翎震聲道:「卑職李玉翎。」

    「放屁!」玉鐸怒喝一聲,揚掌就摑。

    李玉翎抬手一格,硬把玉鐸震退了好幾步,他冷冷說道:「玉爺,卑職是奉恭王爺跟怡王爺之命行事。」

    一聽這兩位,玉鐸含糊了,道:「恭王爺跟怡王爺,那好,我找他們二位理論去。」他要往外闖。

    李玉翎伸手一攔道:「玉爺,等卑職拿著宮天鶴之後再去不遲。」

    玉鐸臉色鐵青,咬牙說道:「李玉翎,你別忘了,我是皇族。」

    李玉翎道:「卑職知道,只是窩藏匪類,就是皇子也跟百姓同罪。」

    玉鐸叫道:「李玉翎,你敢害我?」

    李玉翎道:「這話請您在卑職拿不著宮天鶴之後再說不遲。」

    玉鐸道:「我不讓你們往裡去,看看誰能把我怎麼樣?」

    李玉翎道:「事關多倫格格安危,這恐怕由不得玉爺您,您固然是皇族,但卑職也是奉有恭王爺跟怡王爺之命拿賊,真要讓宮天鶴連累了您,一個包庇劫擄皇族匪類的罪名落在頭上那是划不來的。」

    玉鐸不知是氣還是怎麼,身子發了抖,連嘴唇都起了哆嗦,道:「你聽誰說宮天鶴勾結江湖莠民劫擄了多倫格格,你有什麼證據?」

    李玉翎道:「等卑職拿著宮天鶴後,自有證據面呈玉爺。」

    玉鐸道:「不行,我現在就要證據。」

    李玉翎道:「我可以告訴玉爺,是一名『斧頭會』江湖莠民指認宮天鶴。」

    玉鐸道:「那『斧頭會』江湖莠民呢?把他帶來。」

    李玉翎搖頭說道:「玉爺原諒,卑職不能冒滅口之險。」

    玉鐸冷笑一聲道:「空口無憑,我豈會相信你,在我沒見著那江湖莠民之前,任何人別想拿宮天鶴。」

    李玉翎道:「事關多倫格格的安危,卑職身負王命,萬一走了宮天鶴,這個責任負不起,事出無奈,還請玉爺原諒……」

    一揮手,喝道:「咱們搜!」帶著人就往裡闖。

    「慢著。」玉鐸厲喝一聲道:「李玉翎,你真要搜?」

    李玉翎道:「事關重大,豈有兒戲。」

    「好。」玉鐸怒極而笑,一點頭道:「我讓你們搜,搜著了宮天鶴,我讓你們把他帶走,要是搜不著宮天鶴怎麼說?」

    李玉翎道:「卑職認個冒犯皇族之罪,任憑你議處就是。」

    「好。」玉鐸猛一撇身,幾乎是喊:「你搜。」

    李玉翎帶著人撲進去,剛到前院,摹地裡後院方面傳來轟然一聲火槍聲,還夾雜著幾聲震盪夜空的叱喝。

    李玉翎立即就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了,大叫說道:「統帶,跟我來!」帶著高祿往後撲去。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這七貝子府庭院深深,院落重重,穿過了好幾重門才抵達了亭、台、樓、榭一應俱全的後院。

    後院裡樹海森森,黝黑一片,沒一處燈火,在那昏暗的目光下,只能看見左近雲廊縷回,樹海中偶露幾角飛旋狼牙,到那裡去找宮天鶴。

    忽然間,後院牆翻上一人,是一名侍衛營好手,只聽他大聲叫道:「稟統帶,宮天鶴已然中槍受傷,屬下看見他又折回了這院子……」

    話聲未落,倏地一聲慘叫翻了下去。

    高祿兩眼冒火,大叫說道:「宮天鶴,你死到臨頭還敢傷人?」

    後院靜悄悄,只有高祿的聲音震得四下裡迴響,別的那有半點動靜。

    李玉翎冷笑一聲道:「統帶不必跟他多費唇舌了,圍住了那座小樓就是。」他抬劍指向樹海中一座小樓,人也撲了過去。

    高祿帶著四名護衛跟了過去,抬眼望望門窗緊閉,毫無半點燈火的小樓,道:「你看見了麼!他躲在這兒?」

    李玉翎道:「沒錯,統帶,適才貴屬中暗算翻下牆頭的時候,我曾見小樓上一點光亮疾閃。」

    高祿冷笑一聲,望著樓頭道:「宮天鶴,有我在此,你還不趕快下來認罪麼?」

    小樓上靜悄悄的,似沒反應。

    高祿火了,道:「宮天鶴,難道你要等我上去請你不成?」小樓仍是靜悄悄的。

    高祿大叫說道:「火槍手進來兩個。」

    打後牆外翻進了兩名火槍手。

    高祿抬手往上一指,怒喝說道:「給我轟他兩下,看他下來不下來。」

    兩名火槍手一聲答應,舉起了槍……

    李玉翎拾手一攔,高聲說道:「宮天鶴,男子漢大丈夫,敢做要敢當,你縮在樓上不肯下來還則罷了,連話都不敢說一句,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驀地一聲冷笑自樓頭響起:「好吧!算我怕激,卑職無罪。」

    高祿道:「站出來跟我說話。」

    樓上一扇窗戶呀然而開,宮天鶴露出半截身子,就站在窗前,只聽他道:「統帶,卑職在這兒。」

    高祿道:「你給我下來說話。」

    宮天鶴搖頭說道:「統帶原諒,在話沒說清楚之前,卑職不能下去。」

    高祿道:「罪證確實,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宮天鶴道:「統帶,卑職我有什麼罪?」

    高祿道:「你有什麼罪,你自己清楚,不必問我。」

    宮天鶴道:「在卑職看來,卑職一未作奸,二未犯科,一點罪也沒有。」

    高祿怒聲說道:「勾結江湖莠民劫擄皇族親貴,這不是罪是什麼?」

    宮天鶴道:「統帶說卑職勾結江湖莠民,劫擄皇族親貴?」

    高祿道:「不錯,難道冤枉你麼?」

    宮天鶴道:「且莫說冤枉不冤枉,卑職要問問,是那一個告卑職的?」

    高祿道:「沒人告你,是一個犯人招出來的口供。」

    宮天鶴道:「犯人,那兒來的犯人?」

    高祿道:「『親軍營』拿獲的『斧頭會』江湖莠民。」

    宮天鶴道:「這『斧頭會』的江湖莠民,是『親軍營』那一個拿獲的?」

    李玉翎道:「我拿獲的。」

    宮天鶴笑了,道:「李玉翎,別人拿獲的,我認罪,唯獨你拿獲的我不能認罪,這話你我心照不宣,是不?」

    李玉翎冷冷笑道:「任何人緝獲的叛逆,只要他指認你,你都得認罪。」

    宮天鶴道:「統帶,你可知道那犯人為什麼指認卑職劫擄皇族親貴麼?」

    高祿道:「我怎麼不知道,那是因為你劫擄了皇族親貴。」

    宮天鶴道:「不是這麼一回事,統帶,是因為卑職跟李玉翎之間有私怨,他要陷害卑職。」

    高祿道:「你跟『親軍營』李領班之間有什麼私怨?」

    宮天鶴道:「他想要卑職的女兒,卑職沒答應,所以他要陷害卑職。」

    高祿道:「簡直狗屁不通,他要你的女兒,你不答應,他就要害你,這種事聽也沒聽過,再說他想要你的女兒,足證他跟你那女兒情投意合,既然這樣,他怎麼會陷害自己情人的父親,簡直狗屁不通。」

    宮天鶴道:「統帶,卑職說的句句是實情。」

    高祿道:「那麼我問你,你那女兒今在何處?」

    宮天鶴道:「這個……您就要問李玉翎了。」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要我說麼?她就在你掌握之中,在這座小樓之上。」

    高祿道:「宮天鶴,聽你的口氣,只是『親軍營』李領班想要你的女兒,你的女兒並不願意。」

    宮天鶴道:「卑職的女兒本來就不願意。」

    高祿道:「那好辦,把你的女兒叫出來,讓我當面問問她願意不願意,她要是不願意,有可能是『親軍營』李領班陷害你,她要是願意,那就是你滿嘴裡放狗屁,快把你女兒叫出來吧!」

    宮天鶴道:「回統帶,卑職的女兒並沒有跟卑職在一起,要知道她現在那兒,恐怕你只有問李玉翎。」

    李玉翎道:「據我所知,你那女兒就在這小樓之上。」

    宮天鶴道:「統帶,你可不能聽他的,卑職跟了您這麼多年,卑職是個怎麼樣的人,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麼?」

    高祿冷笑道:「我清楚,我太清楚了,你不是不承認劫擄了皇族親貴?那也該到『親軍營』去跟那犯人對質。」

    宮天鶴搖頭說道:「卑職不能到『親軍營』去,卑職一去就活不成了。」

    高祿冷笑一聲道:「你這不是自知有罪麼?」

    宮天鶴搖頭說道:「統帶誤會了,卑職倒不是自知有罪,卑職是明知這是設好的圈套,只等卑職往裡鑽呢!卑職可以告訴統帶,那個犯人事先他們已買通好了。」

    高祿道:「誰事先買通了犯人?」

    宮天鶴道:「自然是如今站在統帶身邊的李玉翎。」

    高祿冷笑一聲道:「李玉翎不過是一名領班,即或他能買通犯人,『親軍營』還有統帶在……」

    宮天鶴道:「你不提『親軍營』的那位統帶還好,提起來卑職就更不敢去了!」

    高祿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指他們上下串通不成?」

    宮大鶴道:「卑職不敢這麼說,卑職只敢說自己人沒有不護自己人的,『親軍營』的統帶,當然是護著他『親軍營』的人,難道還會護卑職這個『恃衛營』的人不成?這是顯而易見的,即或沒有袒護誰之心,他的下屬知法犯法,一旦揭露對他也不大好,他一定裝作不知情……」

    李玉翎冷笑一聲道:「身犯重罪居然還敢誣蔑我們統帶,人所共知,我們統帶一向公正無私……」

    宮天鶴笑道:「他若公正無私,也不會給你出這個高明主意,讓你出來陷害我了。」

    李玉翎神情一震,厲聲道:「你說我們統帶……」

    宮大鶴道:「即或這高明主意不是他出的,至少他曾經認可,要不然單憑你一個人絕害不了我,李玉翎,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分明是你把多倫格格弄走了……」

    李玉翎心頭震動,忙道:「你怎麼知道是多倫格格?」

    宮天鶴冷冷一笑道:「多倫格格失蹤,這是件大事,誰不知道,我既來到京裡,豈有不知道的道理,事實上只有多倫格格一個人失了蹤,你說的那皇族親貴不是多倫格格還會有誰?」

    李玉翎冷聲道:「你倒反咬我來了啊!」

    高祿突然道:「宮天鶴,你說你是冤枉?」

    宮天鶴道:「回統帶,卑職本就冤枉。」

    高祿道:「你說李領班陷害你?」

    宮天鶴道:「回統帶,這是實情。」

    「那好。」高祿一點頭道:「不管怎麼說,你總是我『侍衛營』的人,是跟了我多年的部屬,我不能任人陷害你,只要你有一絲冤枉,我自會代你作主,你下來吧!只管跟他們到『親軍營』對質去。」

    宮天鶴突然笑了:「統帶怎麼把卑職當三歲小孩兒?」

    高祿兩眼一睜道:「你這什麼意思?」

    宮天鶴道:「卑職追隨統帶多年,別人不知道,統帶該知道卑職是個怎麼樣的人,卑職還不至於那麼傻,傻得連都是誰要害卑職都不知道。」

    高祿笑了,紅著臉笑了,笑得有點羞,也有點怒:「憑這一點,你有罪沒罪,我已經很清楚了,我最後問你一句,你下來不下

    宮天鶴道:「七爺這座小樓,不是長久安居之地,卑職當然要下來,只是下面都是要命的人,卑職不敢下去。」

    高祿冷笑一聲道:「看來你是非等我轟你下來不可了。」

    宮天鶴道:「卑職很放心,統帶不會這麼做的,至少李玉翎不會眼睜睜讓統帶往樓上放火槍。」

    李玉翎衝著高祿低低說了幾句。

    高祿冷笑道:「因為你女兒在樓上,是不是?」

    宮天鶴笑道:「看來卑職不想承認是不行了。」

    高祿道:「你女兒如果不願意跟李領班,李領班不會有什麼顧慮的,是不是,照這麼看你那女兒願意,你那女兒既然願意,李領班就不會無端的陷害你。」

    宮天鶴道:「統帶不必多說什麼了,情勢對我大不利,我不認罪也得認罪,乾脆,我認了,統帶看著辦吧!」

    高祿雙眉一揚道:「你認了,那就好辦……」

    一招手,喝道:「轟他。」

    兩名火槍手舉起了火槍。

    李玉翎忙道:「慢著,統帶,卑職願意上去拿他下來。」

    高祿道:「你是他的對手麼?」

    李玉翎道:「他受了傷,要不然他可以以宮姑娘為要挾,早就跑了,一個受傷的人,功力會打折扣的……」

    只聽宮天鶴笑道:「不錯,要不是我受了傷,我早就走了,豈會囚在這小樓上任你們包圍,只是,李玉翎,你敢上來麼?」

    李玉翎神情一震,剛邁出的腳又收了回來,道:「宮天鶴,你拿無雙要挾我?」

    宮天鶴笑道:「那是當然,現成的人質,豈有不利用的道理,你只要敢登這小樓一步,我就殺了她。」

    高祿道:「宮天鶴,你要殺自己的女兒?」

    宮天鶴道:「統帶明知道她不是我女兒。」

    高祿怔了一怔,冷笑說道:「不錯,我知道了,我是今天才知道的,宮天鶴,就沖這一樁你就死有餘辜。」

    宮天鶴哈哈笑道:「統帶太認真,一個叛逆的女兒值得麼?」

    高祿道:「你少廢話了,眼前你只有一條路,你下不下來都是一死……」

    宮天鶴笑道:「統帶,只怕未必……」

    高祿冷笑道:「宮無雙在你手裡,李領班有顧忌,我可沒有,轟他。」

    他是真要轟。

    李玉翎忙道:「統帶且慢!」

    高祿道:「李領班,宮天鶴是我『侍衛營』的人,他犯了死罪就該死,誰有顧慮這麼耗著,我可沒那閒工夫。」

    李玉翎道:「卑職以為只要在這兒多困他幾天,他沒吃沒喝……」

    宮天鶴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李玉翎,你別打那麼好的算盤,這座小樓上可不缺吃喝,有酒有肉,一旦酒足飯飽興來,我說不定還要跟宮無雙在這小樓上痛痛快快的樂上一番呢……」

    李玉翎一揚眉道:「宮天鶴,你敢?」

    宮大鶴笑道:「還有什麼不敢的,統帶說得好,眼前只有死路一條,不樂是死,樂也是死,既然這樣,我為什麼不做個風流鬼。」

    李玉翎怒叱一聲,閃身欲動。

    宮天鶴立即喝道:「別動,李玉翎,先看看這是誰,你敢動一動,我就拍碎這顆烏雲玉首。」

    李玉翎目光所及,不由心頭猛震,立即收住了撲勢。

    窗戶上出現一個烏雲蓬鬆,衣衫不整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那苦命的嚴玉華。

    她整個人靠在宮天鶴身上,嬌軀軟綿綿的,分明是讓宮天鶴閉住了穴道。

    這可怎麼辦?高祿一心只想殺宮天鶴,他沒有什麼顧慮,要是他真再下令轟擊,恐怕還真攔不住他。

    偏偏嚴玉華落在宮天鶴手裡,自己又不敢冒然上去。

    這怎麼辦?

    只聽宮天鶴哈哈一笑道:「李玉翎,你看清楚了,我現在就要跟她樂樂了。」

    抬手一扯,「嘶」地一聲,宮無雙那本已零亂的衣衫被扯破了,任誰都可以看得見,宮無雙全身已然裸露了。

    李玉翎兩眼直欲噴火,可就不敢冒然上去。

    突然一聲傳了過來:「兄弟,過來一下。」

    李玉翎轉眼一看,只見鐵奎站在樹叢暗影裡向他招手,他當即縱了過去。

    鐵奎道:「兄弟,現在是你拿定主意的時候了。」

    李玉翎道:「無雙在他手裡……」

    鐵奎道:「我知道,要讓高祿下令轟擊,無雙也是死路一條,要讓官天鶴污辱了她,那就更是生不如死,要除宮天鶴只有眼前這機會,這回要除不了宮天鶴,那禍患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兄弟,你要拿得起放得下,怎麼說大局為重。」

    宮天鶴一聲得意長笑從小樓響起。

    李玉翎雙眉突揚道:「我若上樓去,不等於親手殺了無雙麼?」

    鐵奎道:「你要不上去,那就任宮天鶴污辱無雙,你的感受又如何,無雙又怎樣,還能活麼?」

    李玉翎唇邊滲出了鮮血,他兩眼都紅了,一點頭顫聲道:「好吧!我上去。」

    這句話是施盡了他的力氣。

    鐵奎道「你從前頭上去,我從後頭上去。」

    李玉翎道:「不,讓我一個人上去,你帶著傷……」

    鐵奎道:「那老賊的傷很重,我瞧見了,火槍打著他兩條腿,我一條胳膊對付得了他,快去吧!」

    轉身往後樓撲去。

    李玉翎一咬牙,跺腳拔起,直撲小樓,半空中他舌綻春雷,一聲霹靂般震天大喝:「宮天鶴,我上來了!」

    喝聲中,他連人帶劍撞進了小樓。

    摹然一聲大震,一扇門硬生生的被他撞得粉碎。

    他進了小樓,看見宮天鶴跟宮無雙,可是他怔住了!

    宮無雙仰臥在床上,上身赤裸著,宮天鶴就躺在她身邊,兩隻褲腿都焦了,胸前插著一柄匕首,刀刃全沒人胸膛,僅留刀柄在外。

    他望著李玉翎,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道:「李玉翎,你來遲了一步,我不會讓你殺我的。」

    適時鐵奎也進來了,入目眼前情景,一怔叫道:「兄弟,這是……」

    宮天鶴笑道:「噢!你也來了,咱們是熟人了,是不是,胳膊上的傷好了麼?」

    鐵奎沒理他,道:「兄弟,給無雙蓋上去。」

    李玉翎摹然驚醒,走過去拉開一床被子蓋在宮無雙那赤裸的身上。

    宮天鶴道:「李玉翎,我沒想到你真的敢上來,算你運氣,我本來是想殺了她的,可是轉念一想,臨死之前做件好事吧!所以我把她留給了你,從現在起,她是你的人了,抱她走吧!」

    李玉翎道:「我自會抱她走,不過在你臨死之前,我要給你個明白,你不叫宮天鶴,你叫呂滄良,是不是?」

    宮天鶴猛然一怔道:「你怎麼知道?」

    李玉翎吸了口氣,道:「我藝出『老爺嶺』,你明白了麼?」

    宮天鶴突然臉色一變,繼而目閃異采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目光一凝,看著鐵奎道:「你呢?」

    鐵奎道:「我是『神州八異』六先生門下,『老爺嶺』上的那位,是『神州八異』中的二先生,你明白了麼?」

    宮天鶴突然笑了,道:「我全明白了,我全明白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只是你們怎麼找到我的?」

    李玉翎道:「『大刀會』獨臂黃奇,你可知道?」

    宮天鶴道:「原來是他,這才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呢!好吧!我認了,李玉翎,老爺嶺門下,你行幾?」

    李玉翎道:「我行九,是老人家最後一個弟子。」

    宮天鶴道:「原來是九師弟,老人家可好?」

    李玉翎道:「你心裡還有老人家麼?」

    宮天鶴淒然一笑道:「九師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打從我兩腿受了槍傷,那時候起,我就後悔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九師弟,大師兄我已經是不行了,你要好好的幹,千萬別學我……」

    李玉翎道:「八位師兄,我找到了四位,還有四位……」

    宮天鶴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殺了四個叛師門的人,可是殺了他們四個之後,我也變了,主要是因為我定力不夠,意志不堅,竟受了他們各種誘惑,九師弟,今後你也要小心,他們是無所不用其極的……」

    話聲一頓,臉上起了一陣抽搐,旋即也淒然的一笑道:「九師弟,我眼看著就要不行了,我自知愧對師門,罪孽深重,我死了之後,這具臭皮囊任憑九師弟怎麼辦了,九師弟,我,我……」

    抬手一陣亂抓,兩眼一直,頭突然歪了,那隻手也跟著垂下。

    樓梯一陣響動,高祿上來了,一怔睜大眼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玉翎道:「統帶,他自殺了!」

    高祿冷哼一聲,上前拔出佩劍,要砍。

    李玉翎畢竟仁厚,伸手一攔道:「統帶,人已死,何必多這一劍!」

    高祿惡狠狠的一句:「便宜了他。」

    提著劍,轉身行了出去。

    鐵奎道:「兄弟,咱們也走吧!」

    李玉翎道:「他的屍體……」

    鐵奎道:「咱們不能埋他,讓他們去料理吧!」

    李玉翎沒說話,上前抱起宮無雙轉身出了房。

    等他兩個下了樓,高祿帶著他的人撤走了,去得還真快,等都不等。

    巨大一座七貝子府如今空無一人,想必玉鐸畏罪跑到宮裡求救去了。

    鐵奎道:「兄弟,你回那兒去,該留的留,該除的也除了,那四個死在宮天鶴之手,你的事暫時算告一段落了,我看你到我那兒去吧!到我那兒解開無雙的穴道,歇息一會也該離開這兒了!」

    李玉翎噓了一口氣,有如釋重負之感道:「鐵大哥說的是到了鐵奎那兒,把宮無雙抱進了上房屋,頭一件事就是解開她的穴道。

    一掌拍下去,宮元雙應掌而醒,李玉翎剛要叫她,宮無雙張口狂噴一口鮮血,嬌軀一陣抽搐,不動了。

    讓人想救都來不及,也讓人不知從何救起。

    李玉翎心膽欲裂,大叫道:「無雙,無雙……」

    任憑他怎麼叫,宮無雙就是不動了,血,順著她的嘴角還往外流,兩片香唇逐漸變了色,發紫。

    李玉翎做夢也沒想到會這樣,他驚飛了魂,也手足無措,鐵奎在一旁嚇呆了。

    老半天,李玉翎才直著眼,顫聲道:「鐵大哥,這是……」

    鐵奎說話有氣無力,道:「兄弟,無雙是中了毒,你不看她嘴角都紫了。」

    李玉翎道:「這是誰……」

    鐵奎道:「或許是她找宮天鶴的時候就服了毒,她原想找宮天鶴拚個同歸於盡的,誰知宮天鶴閉了她的穴道,而今穴道一解,毒性也因壓制過久,猛然發作了。」

    李玉翎流了淚,顫聲說道:「無雙,你這是何苦?」

    一陣砰砰敲門聲傳了進來。

    鐵奎一怔道:「這是誰……」

    老三和老四從東廂房竄了出來,鐵奎道:「小心點兒,問清楚是誰再開口。」

    老三、老四雙雙答應一聲,開門去了,轉眼工夫他倆帶進一個人來,是老九,李玉翎一怔道:「我怎麼把老九給忘了?」

    老九進堂屋,見香消玉殞的宮無雙,突然一驚便要問。

    鐵奎忙遞個眼色,道:「老九,你怎麼自己回來了?」

    老九強自平靜了一下道:「桂榮聽說宮天鶴已經死了,就把我放了回來……」

    轉望李玉翎道:「二哥,他還請你去一趟。」

    李玉翎道:「有什麼事麼?」

    老九道:「他沒說,我也沒問。」

    李玉翎目光從宮無雙臉上掠過,道:「鐵大哥,不管怎麼說,桂榮幫了我的忙,我該去一趟,無雙還請鐵大哥照顧一下,我去去就回來。」

    鐵奎道:「兄弟只管去就是。」

    李玉翎轉身要走。

    鐵奎突然伸手一攔道:「慢著,兄弟。」

    望著老九道:「桂榮怎麼知道你二哥在這兒?」

    老九怔了一怔,旋即說道:「那誰知道,想必他是讓我碰見二哥順便說一聲……」

    鐵奎道:「別忘了,你是冒充『斧頭會』的人。」

    老九又復一怔,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

    鐵奎收回目光道:「兄弟,你慢點兒走,等我想想再去。」

    李玉翎沒多想,這時候他也沒心情多想,鐵奎讓他慢點兒走,他就站在那裡一動也沒有動。

    鐵奎沉吟說道:「難不成桂榮看穿老九不是『斧頭會』的人目光一凝,望著李玉翎說道:「兄弟,你告訴桂榮,老九是『斧頭會』的人,是不?」

    李玉翎道:「我是這麼說的」

    鐵奎道:「那他不該知道老九是西城我這兒的人。」

    李玉翎道:「鐵大哥以為……」

    鐵奎搖頭道:「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總覺得事有蹊蹺。」

    一頓抬眼向外,道:「老三,外頭瞧瞧去,有沒有人盯老九的梢?」

    老三應聲而去。

    老九道:「大哥,我臨近門時,還四下瞧瞧,沒人。」

    鐵奎道:「慎重些總是好的。」

    李玉翎道:「鐵大哥,桂榮沒理由這麼做。」

    鐵奎搖了搖頭,道:「我也這麼想,可是……」

    老二進來了,道:「大哥,我四下裡都看過了,沒什麼動靜。」

    李玉翎道:「鐵大哥似乎是多慮了!」

    鐵奎皺眉沉吟了一下,出堂屋拔起,正上堂屋屋脊,他站在堂屋屋脊上,居高臨下,四下看望,天都快要亮了,在這黎明前,天色顯得更暗更黑,遠近空蕩寂靜,沒一點兒動靜,他跳下屋脊進堂屋道:「兄弟,你去吧!從哈善那兒出來,別到這兒來了,咱們『六里屯』見。」

    李玉翎道:「怎麼,鐵大哥要走?」

    鐵奎道:「不管情形怎麼樣,只要玉鐸在一天,他就不會放過西城這般朋友,我看這兒是呆不下去了。」

    李玉翎點了一下頭道:「也好,咱們『六里屯』見吧!」

    目光移向無雙的屍體,心裡猛又一酸。

    只聽鐵奎道:「兄弟放心,我會把無雙跟老七夫婦一塊兒帶走,他們都是咱們的人,我得找一塊靜地埋他們。」

    李玉翎道:「無雙等我回來之後再安葬。」

    鐵奎道:「那當然,兄弟放心去就是。」

    李玉翎沒再說什麼,這裡的氣氛悲淒,讓他傷心,讓他斷腸,他也不願意多留,轉身要走。

    鐵奎突然伸手攔住了他,道:「兄弟,天亮之後你要不回六里屯,我可會同大師兄他們去找你去。」

    李玉翎道:「鐵大哥,用不著……」

    鐵奎道:「兄弟,凡事小心點總是好的。」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吧!」

    轉身出門而去——

    icy兄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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