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翎跟宮無雙兩個人順著大街往西城去,好沉默的一對兒。
拐進了西大街,宮無雙帶著李玉翎住一家客棧走,李玉翎看得清清楚楚,那家客棧掛的招牌是:「隆福客棧」!
他怔了一怔道:「姑娘住的就是這家客棧?」
宮無雙「嗯!」了一聲,望著李玉翎點了點頭說道:「就是這家『隆福客棧』,怎麼?」
李玉翎搖頭說道:「沒什麼,我隨便問問!」
他沒多說,宮無雙也沒多問。
進了「隆福客棧」,宮無雙前頭帶路往後進走,一進後院,二進後院,三進後院,進了三進後院宮無雙帶著李玉翎往北上房走。
有這麼巧的事兒麼?當日他殺秦天祥,找的是「隆福客棧」三進後院北上房,事隔多日後的今天,宮無雙訂的也是「隆福客棧』三進後院的北上房。
李玉翎心裡起了疙瘩,可是他沒說話。
進了北上房,點上了燈。
李玉翎第一眼便望向炕上,那天晚上秦天祥就是躺在這炕上,他也就是在這炕上割了秦大樣的頭。
「你坐啊!」宮無雙笑吟吟的一聲,聲音像銀鈴。
李玉翎忙走了定神,稱謝坐了下去,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宮無雙也挪身坐在了炕沿兒上。
李玉翎剛坐下,突然想起秦天祥是宮天鶴授意殺的,宮無雙是官天鶴的女兒,殺秦天祥的事她絕不會不知道。
還有,他殺秦無樣的事,已經傳到了「天威牧場」!
要不然朱順不會到「承德」來,既然朱順都知道了,堂堂場主千金的宮無雙又怎會不知道!
他一念及此,立即說道:「秦天樣死了,姑娘可知道?」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知道啊!我怎麼會不知道?」
果然不出李玉翎所料!
李玉翎道:「秦天祥是我殺的,姑娘也知道?」
宮無雙含笑說道:「你一到『承德』來便立了大功,我還沒給你道賀呢!」
顯然,這她也知道。
李玉翎一指炕,道:「姑娘可知道,秦無樣當夜住的就是「隆福客棧」三進後院這間北上房,他就是死在這炕上!」
宮無雙她又含笑點了點頭道:「這我也知道,要不然我就不會特意訂這間北上房了!」
李玉翎怔了一怔,也揚了揚眉,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宮無雙凝目反問道:「你指的是……」
李玉翎道:「姑娘明知道秦天祥是死在這間北上房裡的,為什麼還特意訂這間北上房?」
宮無雙展顏一笑道:「你想知道,是麼?」
李玉翎道:「姑娘要不願意說,我也不敢勉強!」
「不!我願意說!』宮無雙搖頭說道:「我會告訴你的,待會兒,好麼?」
李玉翎淡淡說道:「那當然隨姑娘的便!」
宮無雙抬手摸上了粉頰,道:「你有沒有看出來我瘦了?」
經宮無雙這麼一提,燈下細看,果然,宮無雙是瘦了不少,他點了點頭道:「姑娘是比以前瘦了點兒!」
宮無雙淡然一笑,還帶點淒然:「非關病酒,不是悲秋,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李玉翎心頭一震,他搖了頭:「我不知道!」
宮無雙道:「我記得你說過,你讀過書。」
李玉翎道:「我是讀過書,但不多!」
宮無雙道:「跟我還客氣麼?」
李玉翎道:「我怎麼會跟姑娘客氣?」
宮無雙要說話,李玉翎搶在她前頭開了口:「姑娘那麼老遠從牧場到『承德』來,是……」
宮無雙道:「我是來看看你,看你在這兒怎麼樣……」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我很好。」
宮無雙道:「同時我是來追朱順的,他已經來了『承德』……」
李玉翎道:「我知道,我已經見過他了。」
宮無雙兩眼一睜,道:「怎麼說?你已經見過他了?」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是的。」
宮無雙道:「你殺了他?」
李玉翎道:「他跟我無怨無根,記得在牧場裡的時候,我跟他最談得來,他也處處照顧我,我怎麼會殺他!」
宮無雙道:「你真沒殺他?」
李玉翎道:「我怎麼會騙姑娘,又怎麼敢。」
宮無雙突然笑了,笑得很甜,很美,很動人,她凝目說道:「你知道他到『承德』來,是來幹什麼的?」
李玉翎道:「姑娘,他拿刀砍我,我躲開了。」
宮無雙道:「你知道他為什麼拿刀砍你麼?」
李玉翎道:「秦天祥待他不錯,應該是為秦天祥報仇!」
「對了!」宮無雙點頭說道:「他就是來給秦天樣報仇的,我從牧場趕來也就是為來攔他的……」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
宮無雙搖頭說道:「你用不著謝我,其實,我明知道他傷不了你。」
李玉翎道:「那姑娘為什麼還趕來攔他?」
宮無雙道:「這我也會告訴你的,也待會兒,行麼?」
李玉翎揚了揚眉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宮無雙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讓我先問你一句,當日我跟你在凌河邊兒上說的那些話,你還沒有答覆我,現在你怎麼說?」
李玉翎心頭一震,他搖了頭道:「我不知道何指,日子隔得太久,我忘了當時姑娘都跟我說了些什麼了。」
宮無雙道:「真的忘了麼?」
李玉翎道:「我為什麼要騙姑娘……」
「那麼!」宮無雙微一點頭道:「讓我這麼說,我不打算回去了,我要跟你,你要不要我。」
她來個單刀直入,李玉翎作夢也沒想到她會這麼說,這麼問,呆了一呆,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宮無雙催促了一句:「說話呀!」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我沒想到姑娘這趟到『承德』來,是為這……」
宮無雙道:「現在我告訴你了!」
李玉翎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我不能,也不敢,場主待我恩厚,我這麼做對不起場主!」
宮無雙「哦」地一聲道:「你真是怕對不起我爹麼?」
李玉翎道:「當然是真的,場主待我恩厚……」
宮無雙道:「你真以為我爹待你恩厚?」
李玉翎反問了一句:「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姑娘不以為場主待我恩厚?」
宮無雙道:「別問我,是我問你。」
李玉翎道:「我當然以為場主待我恩厚,事實上場主也的確待我恩厚。」
宮無雙微一點頭道:「好吧!就算他待你恩厚,就這一點理由麼?」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很夠了。」
「你錯了!」宮無雙搖頭說道:「他待你恩厚,你收留他的女兒,這不正對麼……」
李玉翎道:「姑娘這說法悖情悖理,我不敢苟同。」
宮無雙道:「這麼說你是真不要我?」
李玉翎道:「我不敢,也不能。」
宮無雙微一搖頭道:「為了你,我認為你還是要我的好,我無意威脅你,其實你是個聰明人……」
李玉翎道:「我不懂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宮無雙道:「別管我這話什麼意思,只問你要不要我?」
李玉翎道:「我說過了,我不敢,也不能。」
宮無雙目光一凝,道:「我為你寢難安枕,我為你食不知味,我為你消瘦,我為你跑這麼遠的路,你忍心?」
李玉翎還真有點不忍,他沉默了一下,柔聲說道:「姑娘,記得當日在凌河邊我說過……」
宮無雙道:「你不是不記得凌河邊兒的事了麼?」
李玉翎道:「姑娘,別計較這個,請聽我說,姑娘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已經訂過了親……」
宮無雙道:「我知道,我聽你說過。」
李玉翎道:「所以我不能,也不敢。」
宮無雙道:「有道是:寸丈夫三妻四妾』,你只娶兩房妻室有什麼要緊?」
李玉翎搖頭說道:「話不能這麼說……」
宮無雙道:「那你說該怎麼說?」
李玉翎道:「不管怎麼說,姑娘的好意我感激,也只有心領。」
宮無雙道:「你真不要我?」
李玉翎道:「姑娘,我說過……」
宮無雙道:「不敢,也不能,是不是?」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事實如此!」
宮無雙微微一笑道:「你真是因為這些理由不要我麼?」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
宮無雙道:「恐怕不是吧,你大概還有別的理由?」
李玉翎心裡跳了一下,道:「別的理由?我還有什麼別的理由,姑娘以為我還有什麼別的理由?」
宮無雙搖了搖頭道:「別提了,我也不管那麼多,好在我並不是真要跟你,就算你願意要我,我也不能跟你,也不敢。」
李玉翎訝然說道:「那姑娘剛才……」
宮無雙道:「我不妨告訴你,這是我爹的意思……」
李玉翎一怔,道:「怎麼,這是場主的意思?」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是我爹的意思,我爹讓我用柔情困住你,收攬你的心,必要的時候不惜用色相……」
李玉翎心頭一震,站了起來,道:「姑娘怎麼好說這種話,場主英雄半生,威名蓋世,怎麼會是這種人……」
宮無雙道:「你不信,是麼?」
李玉翎摸不透宮無雙為什麼這麼說,所以他搖頭說道:「我不敢信!」
宮無雙微微一笑道:「以我看你不是不信,而是摸不透我的用意,不知道我是真是詐,是不是!」
李玉翎驚得臉上變了色,道:「姑娘……」
宮無雙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你坐下來,聽我說!」
李玉翎站在那兒沒動,道:「我站在這兒聽也聽得見,只是姑娘要再說些讓人莫名其妙的話,恕我不敢再奉陪只有失禮告辭了。」
宮無雙道:「走?你要上那兒去?」
李玉翎道:「自然是回營裡去。」
宮無雙搖頭說道:「有些人真是怪,喜歡聽假話,不喜歡聽真話,告訴他假的他信,告訴他真的他不信,真讓人不懂……」
話鋒一頓,抬皓腕,伸玉手,理了理微亂的雲鬢,道:「你真要走,我不留你,你前腳回『神武營』,我後腳到,我要到統帶面前告你一狀去。」
李玉翎雙眉微揚道:「姑娘告我什麼?」
宮無雙道:「你有一樁大罪,論起來還不只會摘腦袋,你不知道麼?」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笑話,我李玉翎奉公守法,盡忠職守,只有功而無罪,我怕誰告我的狀,姑娘假如要告狀的話儘管請,我告辭了。」
轉身就要走!
宮無雙適時一句:「別人不知道我清楚,你瞞得了別人也瞞不了我,你所說的功,就是我所說那不只會搞腦袋的罪。」
李玉翎心頭猛地一震,霍地轉了回來,目光直逼宮無雙。
宮無雙視若無睹,鎮定得很,她談談笑道:「現在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明知秦天祥死在這兒而訂這間北上房,明知朱順傷不了你而跑來攔他,你還願意聽麼?」
李玉翎冷冷說道:「姑娘請說,我洗耳恭聽!」
宮無雙微一抬頭道:「別跟我這麼客氣,我不敢當……」
頓了頓,接道:「我所以明知朱順傷不了你,而老遠地跑來攔他,那是因為我認為他找錯了人……」
李玉翎道:「他找錯了人?姑娘這話什麼意思?」
宮無雙道:「我的意思是說秦天祥不是你殺的。」
李玉翎陡然一驚,旋即笑道:「秦天祥不是我殺的,我明白了,敢情姑娘是想壞我的功勞……」
宮無雙搖頭說道:「你建你的功,跟我風馬牛,我犯不著壞你的功,再說這真要是你的功的話,任誰也壞不了它。」
李玉翎笑了笑,道:「問遍『神武營』,那一個不知道秦天祥是死在我李玉翎手下。」
宮無雙看了他一眼道:「你可別把『神武營』的人都當糊塗人!」
李玉翎心裡一跳道:「當然,『神武營』的人個個精明,不然他也進不了『神武營』。」
宮無雙道:「你這話說得很對,『神武營』裡論精明首推統帶,不然他也不會當上行宮『神武營』的統帶。」
李玉翎道:「姑娘既然明知統帶精明,當知……」
宮無雙道:「我知道的只比你多,不比你少,統帶跟我一樣,也知道秦天祥不是你殺的,這你知道不知道?」
李玉翎心中驚跳,臉上卻冷笑說道:「姑娘也是官家的人,我不知道姑娘這是何居心?」
宮無雙道:「你以為我是何居心?」
李玉翎道:「恐怕是意在挑撥煽動。」
宮無雙笑了,笑得很甜,很美,很動人,笑了笑之後她道:「只要不是太傻的人他都知道,只要稍具頭腦的人,他稍微用點腦筋想一想,他也會明白,我不妨告訴你,連『天威牧場』的那位宮場主都知道秦天祥不是你殺!」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怎麼,場主也知道?」
宮無雙道:「你把他當成了什麼人,他也是個精明人物,心智之深恐怕不稍遜這位『神武營』的統帶。」
李玉翎明知道宮無雙這話說得不錯,雙眉一揚道:「姑娘憑什麼說秦無樣不是我殺的?」
宮無雙道:「很簡單,因為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李玉翎道:「姑娘這話……秦天祥是『天威牧場』的總管,難道他還有什麼別的身份?」
宮無雙搖頭說道:「你不用再跟我裝了,讓我全告訴你吧!當你在牧場為那匹棗騮看過病後,你知道它並不是病起相思,而是被人暗中在草料裡下了毒,你也知道下毒的目的不外是要宮場主跟我。
經過你一番暗查,你知道那毒是秦天祥下的,於是你也就知道秦天樣他並非場主的心腹。另有真正身份,他任職『天威牧場』也另有目的。
記得麼!在凌河邊你曾跟他在那兒談過一陣,那必然是逼他吐實,脅迫他多照顧你,這一次你該殺他而沒殺他!
當然,你所以沒殺他並不是因為他照顧過你,而是你的身份跟他一樣,兩個人同是一路人!
要不你只揭發秦天祥,照樣能得到場主的器重與提拔,你如願以償的來到了『承德』,很順利地進了『神武營』,那麼,既有你沒殺他那一回,又怎會有你殺他第二回,我就是憑這說秦天祥不是你殺的,夠麼?」
這一番話,聽得李玉翎混身冒冷汗,宮無雙把話說完,他定了定神道:「姑娘!你這是只憑猜測……」
「猜測?」宮無雙道:「秦天祥早就把你的真正身份告訴了我,你信不信?」
李玉翎笑了,道:「姑娘,這是死無對證的事,你不必對我施詐?」
「你認為我是施詐,難道我說了這麼多,你還……」
李玉翎說道:「不管怎麼說,秦天祥畢竟已經死了,他的人頭如今還在『神武營』裡!」
宮無雙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我敢說秦天祥絕不是你殺的。」
李玉翎道:「那麼姑娘以為秦天祥是誰殺的?」
宮無雙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曾懷疑是那位羅老人家父女幫了你的忙,因為他父女是奇人,也是唯一跟你有關係的人,可是後來我一想又覺不對,既然是跟你有關的人,又怎麼會下手殺秦天祥,除非他父女不知道秦天祥的真正身份,只是那種可能不大……」
顯然,她還不知道秦天祥是「大刀會」的人。
李玉翎沉默了,他想,自己已赤裸裸的擺在人家眼前,還有再隱瞞,再裝的必要麼,為今之計只有……
他陡揚雙眉,道:「姑娘真要揭發我麼?」
宮無雙道:「除非你要我,你要讓我跟了你,你就是我的丈夫,我也就是你的人了,世上那有告發自己夫婿的道理了」
李玉翎冷笑了一聲,道:「姑娘既然知道我的真正身份,當知我有什麼理由不能要你……」
他暗暗把真力聚集在一條右臂上。
宮無雙似乎茫然無覺,道:「你要是不要我的話,那你就殺我滅口,不然……」
李玉翎道:「姑娘說著了,我正有這意思!」他緩緩抬起了右掌。
宮無雙掃了一眼他那緩緩抬起的右掌,道:「我是一個女人,你會殺一個女人麼,我不敢說我傾國傾城,也不敢誇國色天香,但至少我長得還不算太醜,你下得了手麼?」
李玉翎道:「我本不願為難姑娘,奈何姑娘知道的太多了,為顧全大局,我也只有橫心咬牙了,姑娘原諒!」
他右掌已抬至腰,掌心要吐。
就在他掌心欲吐末吐之際,宮無雙倏然一笑道:「我要是真打算告發你的話,剛才我在榮富的書房裡,榮富就在我眼前,沒有第三者在場,那應該是個好機會,是不?」
李玉翎一怔,欲吐的掌心沒再吐,道:「姑娘這話……」
宮無雙道:「我無意告發你,我要有意告發你,不必往『神武營』再跑二趟,更不會冒滅口之險地告訴你,我所以告訴你這些,只是要你明白,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而已!」
李玉翎道:「姑娘知道了真正身份又如何?」
「別怕。」宮無雙微微一笑道:「我不會再賴著跟你的,我剛才說過,就是你願意要我,我也不能跟你。」
李玉翎臉上一熱,道:「姑娘老遠地從『牧場』到『承德』來,用意該不只讓我明白姑娘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宮無雙微一點頭道:「你記著了,我的用意並不只在這一點,我要有求於你……」
李玉翎微愕說道:「姑娘要有求於我,什麼事?」
宮無雙道:「現在你該不急著走了,是不?那麼別老站著,我一個人坐著老半天了,坐下來聽我說好麼?」
李玉翎只覺臉上熱熱的,沒說話,坐了下去。
他坐定,宮無雙的臉色突然轉淒黯,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先告訴你,我不姓宮,也不是宮天鶴的女兒……」
李玉翎聽得一怔,道:「怎麼說?姑娘不姓宮,也不是宮天鶴的女兒?」
宮無雙微微點了點頭道:「我姓嚴,我叫嚴玉華……」
李玉翎叫道:「姑娘勝嚴,叫……姑娘既不姓宮,也不是宮天鶴的女兒,那為什麼……」
宮無雙道:「那為什麼我姓宮,又跟宮天鶴父女相稱,是不?」
李玉翎道:「是的,姑娘,我問的就是這個!」
宮無雙歎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了,家父嚴重威,本是吳三掛帳下一員副將,吳三桂為愛妾陳圓圓,借兵引虜人關,棄宗忘祖,賣國求榮,家父連絡忠義之士謀制吳三桂未成,被滿虜逮捕,囚禁天牢,家父被囚後,家母也因悲痛過度,旋即去世,就在這時候宮天鶴跑到我家來,他告訴我他能救家父出天牢,也有權釋放家父……」
李玉翎道:「姑娘信了?」
宮無雙道:「他那時任職『侍衛營』,而且身份地位還不低,不容我不信。」
李玉翎道:「怎麼,宮天鶴原是『侍衛營』的?」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他說他能救家父,也有權釋放家父,不過他有一個條件,我必須替官家挽絡人才百名……」
李玉翎「哦」了一聲。
宮無雙淒然一笑道:「我一個女孩子家憑什麼能攏絡人才,自然是憑我這還不算惡的姿色了,這一點我很清楚……」
李玉翎道:「姑娘答應了?」
宮無雙道:「我要是沒答應,如今怎麼會叫宮無雙,怎麼會成了他宮天鶴的女兒?」
李玉翎揚了眉,沒說話。
宮無雙道:「身為女人,我還能怎麼辦?只要能救出家父,使他老人家免於牢獄之災,我就是犧牲得再多一點又算什麼?那也是值得的。」
李玉翎道:「姑娘可算得是一位孝女!」
宮無雙像沒聽見,道:「於是我就跟宮天鶴到了『天威牧場』,到了『天威牧場』的第一夜,宮天鶴他就用藥物奪去了我的清白。」
李玉翎陡一揚眉,但他沒說話。
「我痛不欲生,但為了保全家父也只有忍辱偷生,更得強顏裝歡,之後,我為他攏絡了不少來自江湖的好手,也失身於每一個我攏絡的江湖好手,同時我還得忍受宮天鶴對我的躁躪,到如今我為他攏絡已不只百名好手,算算也有不少年了,而家父卻仍被囚禁在天牢裡,生死不明……」
李玉翎臉上變了色,道:「這麼說姑娘是受了宮天鶴的騙?」
「怎麼不是?」宮無雙悲淒一笑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我毀了自己的身子,犧牲了自己的清白,結果得到了什麼,我還能叫孝女麼?」
李玉翎道:「那麼姑娘是要我……」
宮無雙道:「你的機會比我多,事實上我也只有求助於你,假如你能上京裡去,請你找個機會一探天牢,要是家父還在人世,請幫我把家父救出天牢,萬一他老人家受不了長年牢獄折磨已不在人世,也請告訴我一聲……」
李玉翎道:「姑娘,這個請放心,只要我能上京裡去,我是義不容辭……」
宮無雙美目一睜,道:「這麼說你願意……」
李玉翎道:「姑娘,我說過,我義不容辭……」
宮無雙道:「我不言謝了……」
美目一閉,兩串晶瑩淚珠撲籟籟落了下來。
李玉翎道:「姑娘,探天牢固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在我來說,也不算太難,只是怕只怕令尊不是被囚禁在天牢裡……」
宮無雙淚眼一睜,道:「怎麼?何以見得?」
李玉翎道:「令尊被囚禁天牢一事,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宮無雙道:「是宮天鶴告訴我的。」
李玉翎道:「這就是了,假如令尊真被囚禁在無牢裡,他又怎會輕易讓人知道?再說,據我所知,天牢裡囚禁的不是皇族親貴便是文武大員,令尊等於是先朝降將,又怎會被囚禁在天牢裡。」
他原想說:「滿虜絕不可能佔一座牢獄之地囚禁一名無足輕重的降將的,只怕令尊早就被殺了。」
可是這話他不能說,也不敢說。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這話也有道理,那麼就請先打聽一下家父是被囚在什麼地方,然後再做打算吧!」
李玉翎道:「姑娘剛才說宮無鶴跟榮富都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也知道秦天祥不是我殺的……」
宮無雙道:「這是實情實話,他兩個都是心智深沉的人物,只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便不難測出秦天祥不是你殺的!」
李玉翎道:「宮大鶴他既然知道我的真正身份,為什麼還要把我送到『承德』來,榮富既然知道我沒殺秦天樣,他為什麼不動一點聲色?」
宮無雙道:「這就是他兩個的心智深沉處,他兩個都還存著一點希望,希望能把你的人,跟你的心收攬過來。」
李玉翎冷笑一聲道:「只怕他們這是癡人說夢!」
宮無雙搖頭說道:「你可不能這麼說,你要是讓他們這一點希望破滅了,那對你可極為不利,他們隨時能殺了你!」
李玉翎道:「他們要殺我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宮無雙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們不跟你拚鬥,就算是要跟你拚鬥,『承德』沒有人能制你,京裡可不乏高手,你的飲食起居,時刻都得小心提防的。」
李玉翎沒話說了、的確,宮無雙說的沒錯,論拚鬥,就是更高的高手那也好防,真不行大不了,到時候一跑了之。
可是在飲食起居,一大十二個時辰裡,那就可以暗箭頻施,難躲難防了,不說別的,單說這一天三頓飯,你知道他在那個菜裡下毒?
宮無雙一見他沒說話,當即又道:「你也不用愁,辦法總是有的。」
李玉翎道:「姑娘有什麼辦法?」
宮無雙道:「宮天鶴讓我到『承德』來一趟看看情形,要我順便對你施施柔情,布布色相,這就是對付他們的辦法!」
李玉翎道:「姑娘,我不懂你的話?」
宮無雙微微低了低頭,道:「只要你今晚上別回營裡去,榮富對你的戒心就會少一點,而且這消息會很快地傳到『天威牧場』去!」
李玉翎明白了,臉上一熱,道:「姑娘,這怎麼好……」
宮無雙道:「我知道你這個人,你是不會被色相所動的,而我也不敢以這殘花敗柳破身子親近你,咱們倆或是你睡炕上,我坐在椅子上,我睡炕上,你坐在椅於上,這樣不就行了麼?」
李玉翎道:「那何不如讓我陪姑娘暢談終宵?」
宮無雙道:「我也這樣想,無如這間北上房裡非熄燈不可,榮富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這話你懂麼?」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姑娘是說他會派人來窺探?」
宮無雙道:「這是免不了的!」
李玉翎冷冷一笑道:「不管怎麼說,他們還不完全瞭解我。」
宮無雙道:「那當然,他們要是完全瞭解你,也就不會存那一點希望了。」
李玉翎心頭一震,沒說話。
宮無雙看了他一眼,又道:「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剛才你跟龔桐走了之後,榮富當即就告訴我你除去他一個得力助手,可是拿井檜跟你一比,他寧可犧牲井檜而要你!」
李玉翎心頭又一震,道:「這麼說他知道……」
宮無雙道:「別忘了,榮富是個心智深沉的人物……」
李玉翎沒說話,他漸漸覺得滿虜之中並非個個庸碌好對付,旋即他又抬眼說道:「宮天鶴對於姑娘的信任如何?」
宮無雙道:「你的意思我懂,他雖然不怎麼相信我,但至少要比對你好一點,再說家父還在他掌握之中,他也不以為我敢背叛他。」
李玉翎又沉默了,沉默中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落拓生告訴他紅光滿面,運生桃花,這兩天內有陰人來訪,既然落拓生這麼說,宮無雙到了『承德』他就不會不知道,那麼目跟宮無雙來到「隆福客棧」,再來個夜宿北上房,只怕也瞞不了他,而落拓生他是賴大爺的徒弟,也就是芸姑的師兄弟,這……這……
一念及此,李玉翎打了個冷顫霍地站了起來,道:「姑娘,這不行……」
宮無雙嚇了一跳,道:「你說什麼不行?」
李玉翎道:「我說夜不回營……」
宮無雙倏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怕那位羅姑娘起了誤會是不?」
李玉翎紅了瞼,點頭說道:「是的,姑娘,事實如此!」
宮無雙道:「這一點我早想過了,羅老人家父女是異人,異人異行,相信他二位不會不明白的,再一說羅老人家既然肯把女兒許給你,羅姑娘既然願意委身於你,那應該是對你有相當的瞭解。
知道你是個滿腔熱血,一身俠骨的頂天立地奇男子,知道他可以嫁女,可以委身,既然這樣,別說你跟我同在這北上房裡待一宵,就是跟我同眠共枕,也知道你能不動不亂,你認為我說的對麼?」
李玉翎道:「姑娘,話雖這麼說,萬—……」
宮無雙臉色一莊,揚起黛眉,道:「萬一又如何,只為全大計,就是愛侶情斷,失去伊人,不娶這一房嬌妻又何足惜?再說是非曲直自在,只要你仰不愧,俯不怍,還怕她沒有明白的一天麼?」
李玉翎一怔,旋即肅容說道:「多謝姑娘指教!」當又坐了下去。
宮無雙臉色稍緩,柔聲說道:「時候不早了,你這一天也夠累了。」
李玉翎道:「我還想跟姑娘打聽一件事。」
宮無雙道:「什麼事,你問吧,我知無不言。」
李玉翎道:「多謝姑娘……」
他本想跟宮無雙打聽他那八位師兄的,可是他突然想到他對那八位師兄的姓名,像貌一無所知,根本無從打聽起,他怎麼跟宮無雙開口!於是他只得苦笑說道:「其實也沒什麼,算了,我不問了!」
宮無雙詫異地看f他一眼,道:「怎麼,是怕我知道什麼?」
李玉翎忙道:「姑娘誤會了,姑娘掏心對我,又不惜犧牲自己的名節幫助我,我還有什麼怕姑娘知道的,是這樣的,我想跟姑娘打聽幾個人,可是我對這幾個人的姓名,像貌一無所知……」
宮無雙訝然說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不瞞姑娘說,我所要找的人是我的八位師兄,家師費五年時間教成一人,然後交與匡復重任,家師整整費了四十年心血教成他八個,誰知他八個一離開家師便由於意志不堅,一個個地斷了消息,沒了下落。
家師又費了第九個五年光陰教成了我,一方面交付我匡復重責大任,一方面要我找尋他八個,而他老人家卻沒告訴我他八個的姓名,像貌……」
宮無雙道:「那你何不想個辦法問問令師……」
李玉翎神色一黯,苦笑說道:「姑娘不知道,家師已經去世了。」
宮無雙「哦」地一聲,沒說話。
李玉翎接著說道:「他老人家對我恩重如山,我認為他老人家永遠活在我的心目中,所以對人我仍稱家師而不言一個先字!」
宮無雙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不忘師恩,讓人敬佩。」
頓了頓接問道:「你為什麼單跟我打聽呢?『神武營』裡那麼多人……」
李玉翎道:「姑娘不是說曾為宮天鶴收攬過不只百名江湖好手麼?我認為這不只百名的高手之中,可能有……」
宮無雙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這不只百名的每一個江湖好手我都記得,可是你對你那八位師兄的姓名,像貌一無所知,叫我怎麼告訴你法?」
李玉翎苦笑說道:「所以說我根本無從打聽起!」
宮無雙皺眉道:「也真是,你為什麼不趁著令師健在的時候問個清楚……」
李玉翎道:「姑娘那裡知道,家師唯恐我這五年所學不敵我那八位師兄,遂將幾十年修為全部輸給了我,所以他老人家話也沒說完便去世了……」
宮無雙為之動容,道:「原來如此,那令師對你的恩的確如山似海。」
話鋒一轉,道:「這麼說只怕你永遠無法找到你那八位師兄了,因爺就是你跟你那八位師兄見了面,你也無法認出他們來。」
李玉翎道:「姑娘說得是,無如我非找到他們不可,要不然我無以對家師,也無從對億萬我漢族世胄,先朝遺民。」
宮無雙道:「那……你怎麼去找呢?」
李玉翎道:「皇天不負苦心人,辦法總會有的。」
宮無雙沉默了一下道:「但願你能如願以償,一個一個地找到他們。」
李玉翎道:「謝謝姑娘。」
宮無雙抬眼向桌上望了一下,跟著遲疑了一下道:「熄燈吧!」
李玉翎沒說話,揚自抬手熄去了桌L孤燈,這間北上房裡,剎時一片黝黑……
就在這時候,坐在這間北上房牆外的兩個人之中的一個笑了,那是落拓生,他露著一對黃板牙對另一個人道:「沒得聽了,人家吹燈了!」
那另一個是窮要飯的紀老八,他沒說話。
落拓生又道:「你瞧怎麼樣,我那小師妹的眼光不錯吧!」
紀老八臉上沒有表情,道:「這個姓嚴的丫頭也不差!」
落拓生道:「何止不差,簡直既可憐又可敬!」
紀老八微一點頭道:「不錯,既可憐又可敬。」
落拓生一咧嘴道:「八叔,您瞧怎麼樣,有意思麼?」
紀老八道:「什麼怎麼樣,有什麼意思?」
落拓生輕咳了一聲道:「我是說您這麼大年紀了,到現在還沒個傳人,找個徒弟孝順孝順您不好麼?」
紀老八兩眼一睜,道:「好話,你小子是怕你八叔把這一身的功夫帶到棺材裡去麼……」
落拓生一伸舌頭忙道:「您明鑒,這我可不敢!」
紀老八道:「那你替兩下里拉攏個什麼勁兒?」
落拓生道:「剛才我不是說了麼,找個徒弟孝順孝順您不挺好麼?您瞧我師父,有我這麼一個孝順好徒弟,那一天不是樂哈哈的……」
紀老八「呸」地一聲道:「不害臊,沒你這個孝順徒弟還好,有你這個孝順徒弟,怕你師父得少活幾年……」
落拓生道:「八叔,這話可是您說的,什麼時候我師父回來,我告訴他老人家一聲。」
紀老八一怔,道:「我可不敢咒你師父,你這個小子要敢搬弄是非,瞧我不擰爛你的嘴!」
「擰嘴?」落拓生笑道:「八叔什麼時候也學了娘兒們了?」
紀老八臉色一整,道:「小子,說正經的,我也挺中意這丫頭的,只是這不是一廂情願的事……」
「怎麼說。」落拓生輕叫說道:「拜在八叔您的門下,我就不信誰會不願意。」
紀老八抬頭說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這丫頭只怕不是紅塵中人!」
落拓生一怔,道:「您是說將來她會……」
紀老八道:「你想想看,現在她還掛念著她爹,一旦這掛念沒了,這紅塵中她還待得下去麼?」
落拓生沒說話。
紀老八道:「別說這些不著邊兒的事了,等你師父回來我得告訴他一聲,我原先一直希望這小子的師父就是二哥,現在我寧願他不是,怪不得這小子不肯說,原來他那師父已經……」
神色一黯,住口不言。
落拓生道:「八叔,您也別這樣,生老病死,人誰能免。」
紀老八道:「話是不錯,可是你二叔他不該那麼早死,該早死的是我七個……」
落拓生有意地移轉話題,道:「八叔,我看那宮天鶴跟這榮富倒挺厲害的。」
紀老八道:「那當然,你以為那些鷹爪,狗腿都是酒囊飯桶麼,真要那樣早就好辦事了,這兩個不差,更厲害的還在那塊地兒上呢!」
落拓生道:「看來咱們得想想法子鬥鬥他們,看看究竟是他們行,還是咱們行。」
紀老八道:「這還免得了,你還愁沒機會麼?」
落拓生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恨不得現在就……」
紀老八道:「那不行,說什麼也得等大哥回來之後。」
落拓生道:「您就會拿我師父壓我。」
紀老八道:「怎麼,你小子覺得委曲麼,你看不見麼,沒你師父的話,我幾個那一個敢動,那一個敢擅做主張?」
落拓生一咧嘴道:「這是實話,您幾位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我師父!」
紀老八道:「那你小子還覺得委曲個什麼勁兒?」
落拓生道:「八叔,這委曲兩個字可是您說的,我沒說。」
紀老八道:「你也得敢,你敢說一個字瞧我不剝你的皮,小子,說正經的,你是出了名的鬼靈精,關於那小子要找他那八個好師哥的事,你看該怎麼辦?」
落拓生道:「那是他李大爺的事兒,您問我幹什麼?」
紀老八眼一瞪道:「小子,你是找打?」
落拓生笑笑說道:「那我可不敢,這麼好麼,八叔,也等我師父回來再說,這件事不是小事,我得向我師父請示請示。」
紀老八微一點頭道:「好吧!別在這兒耗了,咱們走吧!」
他站了起來!
落拓生道:「說得是,沒戲好瞧了,還耗在這兒幹什麼?」
他跟著站了起來,老少倆騰空掠起,飛射不見。
李玉翎就在這北上房裡跟宮無雙待了一夜,這一夜他坐在椅子上連眼都沒合,那倒不是坐著不舒服,睡不著,而是他滿腦子事,想東想西根本沒睡意!
宮無雙倒是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得還挺香甜的。
東方發白,曙色透窗簾,李玉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一夜坐得他頭昏腦脹,好不難受。
他起來伸了個懶腰,再看宮無雙仍在熟睡中,烏雲微蓬,嬌靨微紅,這位姑娘長得的確很美很動人,尤其是如今在睡中,任何人一見就會怦然心動,就連李玉翎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在牧場的時候,李玉翎曾經把她當成了一個嬌慣任性,刁蠻潑辣的姑娘。
誰知道她那是裝出來的,把那柔婉的本性深深地隱藏了起來,而且她還有著一段淒慘的血淚史,讓人同情的身世。
想到這兒,李玉翎心裡禁不住一陣惻然,他不忍再看,也不忍驚醒她,轉過身想出門出去走走。
剛到門邊,還沒有去拉門栓,他從門縫裡看見有個人步履匆匆地出了三進後院往前頭走去。
這個人他看得很清楚,居然是「承德武術館」那看門打雜的魯金。
他到這兒來幹什麼?難道是「承德武術館」出了事兒,他沒辦法再待下去了,所以住了客棧?
不對呀!「承德武術館」裡出事的是井檜跟樂逵,跟他魯金毫無關連,他怎麼會沒法待下去了。
記得榮富曾經說過,他要派人接替井檜的職務,難道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魯金他捲鋪蓋了……
他在這裡揣測,只聽身後響起了宮無雙那甜美,還帶點嬌慵的話聲:「你醒了?」
李玉翎嚇了一跳,轉過身一看,可不是麼,宮無雙一雙美目正望著他,他當即也道:
「姑娘也醒了?」
宮無雙支撐著坐了起來,赧然一笑道:「昨兒晚上本打算我睡上半夜,然後換你到炕上睡下半夜的,誰知道一睡這麼沉,讓你一夜沒睡好……」
沒睡好?李玉翎何曾合過眼。
當然,李玉翎不好這麼說,他笑了笑道:「不,我睡得挺好!」
宮無雙看了他一眼道:「別騙我了,我還看不出來麼……」
頓了頓接問道:「你在看什麼?」
李玉翎道:「我看見一個熟人,剛從這兒出去!」
宮無雙眨動了一下美自,道:「熟人?誰?」
李玉翎道:「魯金,『承德武術館』的下人!」
「下人?」宮無雙突然笑了:「你準知道他是個下人麼?」
李玉翎道:「怎麼不是,他在『承德武術館』看門,打雜,倒茶,送水……」
「可真委屈了他!」宮無雙說道:「據我所知的,他是榮富的心腹,貼身四個護衛之一!」
李玉翎一怔:「怎麼,他是榮富貼身四護衛之一?我怎麼不知道……」
宮無雙白了他一眼道:「這種事會讓你知道麼?恐怕連井檜都蒙在鼓裡!」
李玉翎道:「可是我從來沒見過他那另外三個護衛……」
宮無雙道:「你進『神武營』才幾天?再說他那貼身四護衛名雖貼身,實際上都不在身邊,都派到別處去了。」
李玉翎明白了,他沒說話。
宮無雙從炕上下了地,從枕邊一個小行囊裡摸出了一把梳子,一邊梳理她那微蓬的烏雲,一邊說道:「我昨兒晚上就告訴你,榮富會派人到這兒來監視咱們的,我沒說錯吧?」
李玉翎仍然沒說話。
宮無雙霍地轉過嬌軀,望著李玉翎道:「榮富不是給了你兩天假麼,聽我的,索性這兩天你就別踏進『神武營』一步,陪我到處逛逛去……」
李玉翎忙道:「姑娘,這……」
宮無雙道:「『承德』一帶有不少名勝古跡可看,遠一點的恐怕兩天趕不回來,咱們就在這附近到處逛逛,好麼?」
宮無雙說話的神情喜孜孜地,顯得她的興致很高,使得李玉翎不忍拒絕,他遲疑了一下道:「姑娘既然有這麼濃的遊興,我奉陪就是。」
宮無雙翻了他一眼道:「我有這麼濃的遊興你奉陪,誰知道我這是為了誰,以我看榮富給你兩天假,你最好到三天頭上再回去,這話你明白麼?」
李玉翎當然明白,他沒說話。
宮無雙手裡的梳子往桌上一指道:「你坐那兒瞧我梳頭,別老站著瞧得人心慌,等會兒夥計送來茶水,咱們洗把臉就走,早飯外頭吃去……」
李玉翎聽了她的,走過去坐了下去。
宮無雙一邊梳頭,一邊望著他道:「你看過女人家梳頭麼?」
李玉翎搖搖頭說道:「沒有。」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宮無雙道:「我不信,你沒看過羅姑娘梳頭?」
李玉翎知道她指的是芸姑,可是他並不知道芙姑姓芸,聽紀老八說賴大爺是古大先生,那麼芸姑是他的女兒,又怎會姓羅?
他也沒多理會,又一搖頭道:「沒有,姑娘不知道,我回『藏龍溝』見過她一面之後就進了『天威牧場』……」
宮無雙道:「你是說沒機會,是不?」
李玉翎道:「可以這麼說!」
宮無雙道:「你是什麼時候跟羅姑娘訂的親,是在你離開『藏龍溝』投師學藝之前呢?
還是你藝成回到『藏龍溝』之後?」
李玉翎道:「那是我回到『藏龍溝』以後的事了。」
宮無雙道:「那就難怪你沒機會了,有人說看女人梳妝是人生一大樂事,你就坐在那兒看著吧!」
她說話隨便了不少,顯然這一夜相處把他兩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至少宮無雙她有這種感覺!
李玉翔沒說話,也沒盯著看她梳妝,不管他心裡想不想,他總不便盯著看,要是宮無雙沒那一說那還好一點。
沒多久,客棧夥計送來了茶水,李玉翎跟宮無雙洗把臉後就相偕出了門,出門的時候,宮無雙表現得很親暱,也帶著點乏力而柔弱的嬌情,這,使得李玉翎很不自在。
可是宮無雙在他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今天你要不回營,榮富派出的人也就不會只監視咱們昨兒晚上一夜,不信你留點兒意,在今後兩天之後,你隨時可以發現離咱們不遠處有可疑的人!」
李玉翎沒說話,他相信這話並不假,並不是有意「嚇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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