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班營房中間是走道,兩排通鋪,九個舖位,把頭近門口處另隔了一小間,想必那是領班住的。
這時一班裡住滿了人,劉玉典倒在地上,鼻子裡直冒血,那位二領班沈復雨就站在劉玉典面前。
也許是剛才那神武營的弟兄報了信兒,這些人連沈復雨在內都垂手站著,鴉雀無聲。
龔桐進門拿眼一掃,在場的『神武著』弟兄都低下了頭。
沈復雨顯得很不安,跨前兩步一躬身道:「見過大領班。」
龔桐從鼻子裡「嗯!」了一聲,一句話沒說。
李玉翎往裡走了兩步,望著地上的劉玉典道:「劉玉典,你站起來!」
劉玉典從地上爬了起來,衝著李玉翎一哈腰,窘迫不安地還帶著點委屈地叫了聲:「領班。」
李玉翎抬手把自己的手巾遞了過去:「把臉上的血擦擦。」
劉玉典沒接道:「謝謝領班,我這兒有!」他伸手就要掏腰。
李玉翎一揚手道:「拿去!」
劉玉典遲疑了一下,這才接了過去,他在那裡在擦臉上的血,李玉翎轉向沈復雨開口:
「沈兄,我聽說這是你出的手。」
沈復雨挺傲,一點頭道:「不錯,是我。」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謝謝沈兄替我管教弟兄,弟兄犯了錯就該罰,大錯大罰,小錯小罰,可是那總該有個理由,我請教,劉玉典他犯了什麼錯?」
沈復雨雙眉一揚,冷然說道:「很簡單,他頂撞領班,目無上司!」
李玉翎一點頭道:「那該揍,帶人最忌諱的就是這個……」
轉望劉玉典道:「劉玉典,你為什麼頂撞沈領班,說給我聽聽!」
沈復雨道:「這還用他說麼,頂撞領班就是頂撞領班……」
「沈兄!」李玉翎道:「我是剛到任的一班領班,他是我班裡的弟兄,我認為我該問問,要是他犯的錯可以原諒,那就算了,要不然的話連我也要處罰他!」
望著劉玉典道:「劉玉典,說你的。」
劉玉典這時候已擦去了臉上的血,可是鼻子裡還在往外冒血,可見他挨的揍不輕,他一邊擦一邊說道:「稟領班,是這樣的,剛才我從統帶那兒出來,回到班裡正在說您是個漢子,是個英雄,可是沈領班來了,他不讓我說,我不服,就頂撞了沈領班幾句,沈領班就……就……就……」
李玉翎轉過臉去問沈復雨道:「沈兄,是這樣麼?」
沈復雨臉色有點難看,一點頭道:「不錯,是這樣,老實對你說好了,東西兩營這麼多弟兄,那一個不是在營裡待了多少年的,你憑什麼一進營就當領班,你有什麼驚人的能耐,我姓沈的不服氣,就這麼回事兒!」
李玉翎靜靜聽完,淡然一笑道:「沈兄說完了嗎?」
沈復雨道:「說完了!」
李玉翎笑笑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那好辦,現在再看,劉玉典並沒犯什麼錯,既然沒犯什麼錯,我這剛到任的領班便不能坐視班裡的弟兄挨揍,要是誰高興就隨便找我班裡的弟兄揍個一頓,那還得了,還要我這個領班幹什麼,今後我班裡的弟兄成了受氣包,在營裡別想抬頭了!
再說沈兄知道一班已派我這個領班在先,天大的事也該知會我這個一班領班一聲,你這樣找到我班裡來打人,這不是沒把我這個一班領班放在眼裡麼?
當然,沈兄剛才說了,不服氣,也根本看不起我這個新手,那好辦,現在我露幾手驚人的能耐讓沈兄見識見識,也讓沈兄服貼服貼,順便我也好把劉玉典挨這頓揍找回來,班裡地小,咱們到外頭去,怎麼樣?」
沈復雨臉色大變,抬頭望向龔桐。
龔桐一摸鬍子,冷冷說道:「別看我,我不管,你兩個只管外頭比劃去,誰挨揍誰認倒楣。」轉身行了出去。
沈復雨得了這一句話,雙眉陡地一揚,衝著李玉翎一聲冷笑道:「好,姓李的,你有種,我領教領教你的驚人能耐,跟我出來。」
一撩袍子,大步當先行了出去。
李玉翎邁步也要走,劉玉典跨一步到了他跟前,道:「領班李玉翎道:「別說了,一句話,我班裡的弟兄不能讓人家這麼欺負,我要連自己班裡的弟兄都護不住,我還當什麼領班。」
他口口聲聲是為自己班裡的弟兄,這話聽進那些一班弟兄的耳朵裡,他們心裡會作何感想,又有什麼感受。
就算李玉翎他被沈復雨揍了一頓,今後也不愁帶不了這班弟兄。
說完了話,他出了一班營房,那些原在一班裡的弟兄一擁跟了出去。
到了營房外,沈復雨早脫了袍子等在那兒了,李玉翎可沒脫衣裳,他往沈復雨面前一站,淡然說道:「沈領班,你動手吧!」
沈復雨道:「你是新來的,你讓你先動手。」
「怪了!」李玉翎笑道:「在這一點上你倒不欺生,我說句話你可別生氣,在江湖上無論跟誰,我從沒先動手過,而且從來禮讓三招。」
他叫沈復雨別生氣,可是這句話卻難倒了沈復雨,這位沈領班臉色陡然一變,目中寒芒暴閃,冷哼一聲道:「姓李的,你夠狂的,那我就不客氣了。」
一挫腰,腳下滑步,閃電一般欺到李玉翎面前,左掌上撩一引李玉翎眼神,右拳跟著搗出,直取李玉翎心坎。
李玉翎沒動,容得沈復雨右拳即將沾衣,滑步側身,沈復雨一拳擦著他胸前搗過去落了空。
「沈領班,這是頭一招。」
沈復雨冷哼一聲,沒收步撤身,一記「飛肘」向著李玉翎左肩撞了過去。
難怪他也是一名領班,他的身手的確不弱,放諸江湖也應稱一流,單這變招之快就非一般庸手所能做得到。
他夠快,可是李玉翎比他還快,前跨一步,一個旋身,沈復雨這一時又落了空,只聽邊上有人喝道:「好!」
李玉翎剛想說這是「第二招」,話還沒出口,沈復雨一聲厲叱,雙腕猛抖,十指曲如鉤,「琵琶手」疾襲李玉翎胸前重穴,同時揚起一膝向李玉翎「下陰」撞去。
這一招兩式看得邊上的人臉上都變了色,這一招兩式李玉翎無論中上那一式,馬上就沒命,這就不是較量了,而是拚命了。
李玉翎讓他三招,他竟以這種陰毒招式對人,邊上的人都不滿沈復雨這種打法,尤其龔桐,他濃眉一揚,嚏目便要喝止。
可是他沒李玉翎快,李玉翎大喝:「沈領班,你我可沒什麼深仇大恨,我說過讓你三招,你我第四招上再見真章。」
只見他身形一閃,又輕易地躲了過去,龔桐到了嘴邊的一聲沉喝硬又嚥了回去。
三招已過,連人家的衣裳角也沒挨著一下,沈復雨心裡自然是羞怒交集不是味兒。
只聽他大喝一聲,跨步欺身,單掌一搖,向著李玉翎拍了過去。
不知道誰驚叫了一聲:「鐵砂掌!」
剛才那一招兩式陰損,如今這一招更狠毒,「鐵砂掌」中者無救,而且掌力一透內腑專傷內經,非等內臟爛透死不了卻能把人折磨個夠。
李玉翎淡然一笑,沖剛才驚叫那位一聲:「謝謝,我會小心一頓接道:「沈領班,這是第四招,三招已過,我要還手了,你也請小心。」
只見他右掌一翻,連龔桐在內,沒一個瞧清楚他是怎麼出手,怎麼發招的,他已攫住沈復雨的右腕。
只聽沈復雨悶哼一聲整個人已離地而起,忽地一聲飛出丈餘外,「叭達!」一聲摔在地上摔個結實,一時竟沒能爬起來。
李玉翎卓立未動,含笑抱拳:「沈領班,承讓了。」
前後共四招,可是李玉翎只一招便摔了沈復雨,這種身手問遍「神武營」那一個見過。
邊上「神武營」的弟兄個個瞪眼張口,沒一個作聲,就是想叫出聲的,礙得沈復雨是個領班也不便叫。
龔桐可不同,他定過神便似晴空裡響霹靂一聲好,接著他邁大步,揚起一雙蒜頭般大小拇指:「行,玉翎,有你的,我鬍子龔桐算是開了眼界,飽了眼福,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是武學,我得找統帶去,這領班怕不委屈死你。」
李玉翎那裡衝著他含笑便要說話,只聽邊上又是一聲驚叫,李玉翎抬手往後一招,手裡多了柄藍汪汪,其薄如紙的柳葉飛刀。
龔桐臉色陡變,霍然轉注,揚目大喝:「沈復雨你給我爬過來。」
沈復雨那裡一手支地仰起半身子,臉色慘變,聞言爬了起來,一聲沒哼,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
他剛到近前,龔桐一聲怒喝:「狗娘養的,你這算什麼,還能叫漢子,我龔鬍子打從東北玩命起一直到如今也沒見過像你這種卑鄙的人,我劈了你。」
舉起蒲扇般大巴掌當頭劈了過去。
別看沈復雨狠,在龔桐面前他硬沒敢動。
李玉翎抬手扣往了龔桐那碗口般粗細一段鐵腕道:「算了,龔老,又沒傷著我。」
別看龔桐個子大,手腕粗,他硬劈不下去。
龔桐叫道:「你放手,我今兒個……」
李玉翎道:「龔老,你說過不管的,您身為大領班,說過的話豈能不算。」
龔桐氣得冷哼跺腳,一甩手,扭頭往他「辦公房」走去。
這裡,李玉翎把那柄默然淬過毒的柳葉飛刀遞向了沈復雨,他什麼也沒說。
沈復雨那還有臉接那柄飛刀,他連頭都沒動,轉身走了。
李玉翎沒在意,拿著那柄飛刀轉身往龔桐那「辦公房」走去,只聽身後有人叫道:「領班!」
李玉翎回身一看,是劉玉典,他身後還跟著八個弟兄,他滿臉感激之色地道:「領班!
謝謝您,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李玉翎笑道:「那好辦,什麼都別說。」
劉玉典勉強笑了笑道:「班裡的弟兄都在這兒……」
李玉翎「哦」地一聲道:「這幾位都是一班的弟兄。」
劉玉典道:「是的,他們都是一班的弟兄!」
那八個沖李玉翎一躬身,恭恭敬敬地叫了聲:「領班。」
李玉翎含笑點頭道:「大夥兒好,我現在有事兒,待會兒我再來看大夥兒。」
一名弟兄忙道:「領班今兒晚上是不是要住在營裡?」
李玉翎點頭說道:「是的,從今天起我就跟大夥兒生活在一起。」
那名弟兄樂了,一抬手道:「走,咱們去給領班收拾房子去。」
有他這句話,大夥兒一哄擁進了一班營房。
李玉翎放心,而且欣慰地笑了。
他轉身走向龔桐的「辦公房」。
進了龔桐的「辦公房」,在座多個人,那是個五十多歲的瘦削老者,長得挺請瘤,長鳳眉目,眼神十足,比龔桐還犀利,他那神態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穩健人物。
李玉翎頭一眼看見這老者心裡這可能就是西營那位大領班黃和,果然不錯,龔桐一見他進來,就叫道:「玉翎,來,這就是西營大領班黃老,在這兒見見就行了!」
李玉翎跨步上前躬下身去:「李玉翎見過黃老。」
那位西營大領班黃和欠身站了起來,含笑說道:「李老弟的身手剛才我瞻仰過了,我趕得湊巧,沒錯過眼福,我今年五十多了,像李老弟這種身手可以說是生平首見。」
此老的確穩健,他連捧人都有分寸,既沒不及,也未太過。
李玉翎謙笑說道:「黃老誇獎了,莊稼的把式,您別見笑。」
黃和笑道:「像李老弟這種身手還說是莊稼把式的話,那我們這一夥就沒飯吃了。」
輕描淡寫,一句哈哈。
黃和在龔桐這「辦公房」裡沒坐多久,也就像龔桐似的,問長問短,問這問那,他問的時候多,說的時候少。
這麼一個人,使得李玉翎對他留了意,說起話來也特別小心。
不管怎麼說,黃和表現得很熟絡,臨走還讓李玉翎沒事常到西營去坐坐,言下之意他沒把李玉翎當屬下看,完全把李玉翎當成了忘年之交。
龔桐為歡迎這位新下屬,他這位東營的生力軍,非來兩盅不可!
其實這個人不會玩假弄虛,而他也著實打心眼裡欽佩這位新下屬,喜歡這位俊美的年輕小伙子。
李玉翎設辭婉拒,那等於沒說,宋天行沾光做陪,三個人就在龔桐這「辦公房」裡喝起來。
酒是白幹兒,雖沒什麼大魚大肉,可是龔桐命營裡廚房燒了一個湯,四樣酒菜,一班的弟兄出去切的酒菜肉另外一湯,這比整桌的酒席都讓人舒服,吃喝不在酒菜豐否,只在情義。
暮色初垂時,宋天行帶著幾分酒意走了,散席時拉著李玉翎不肯放,無奈何,李玉翎又坐了一會兒,直到上燈才好不容易地辭出了「辦公房」。
出了「辦公房」,李玉翎拐個彎兒就進了一班營房,哈,一班營房裡除了一盞大馬燈之外,還點了兩根兒臂也似的紅燭,就在那走道上擺了一張長桌子,說穿了那是條長板凳架著一塊板兒。
桌子上擺滿了六七樣菜,兩大壺酒,九個弟兄分兩邊,都默默地坐著。
李玉翎一進門,九個弟兄站起了四對半,一一躬身,已是恭恭敬敬的一聲:「領班!」
李玉翎心裡明白,嘴裡卻自然地問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沒別的,弟兄的一點心意,為領班接風。
就沖這,今後還怕帶不好這班弟兄。
李玉翎不但放心,而且感動,沒說話。
可是一頓吃喝,席間,從劉玉典起每個兒地報名。
這九個弟兄是:劉玉典、衛漢江、韓東揚、嚴武陵,彭詡、賽子亮、潘魯、韋仲、袁上雲。
這九條大漢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他九個年紀都在卅以上,而且沒有一個不是出身黑道。
年紀在卅以上,可以作這種解釋,「神武營」用人不用毛頭小伙子,所選用的人至少在江湖上混過一陣子。
而且都有相當的經驗,能混一陣子,混出相當的經驗而沒倒下去,這種人在功夫方面就含有相當的火候,這是一定的。
沒一個不是出身黑道,可以這麼解釋,他們在江湖上待不住了,為白道所逼,不能容身,這才到了官家來。
而且黑道人物個個心狠手辣,為過非,作過歹,殺過人,放過火,一旦辦起事來,絕不會猶豫,更不會有心軟下不了手一說。
再一則,官家所謂的「叛逆」,「萎民」,十之八九是白道中人物,再不就是前朝遺臣,有熱血的忠義之士,這種人痛恨黑道人物,不遺餘力地不容黑道人物在江湖上存身。
這麼一來「神武營」的這些弟兄,一旦辦起事來,奉命下手這些「叛逆」,「萎民」,那就跟報私仇一樣,可有官家為後盾,那個不奮勇爭先。
這是官家的如意算盤。
無論如何,如今李玉翎跟這些人處得相當融洽,江湖上無論黑白二道:「那個不崇拜英雄?」
李玉翎露那一手讓他們心服,讓他們認為這位年輕的新領班是漢子,夠朋友。
瞧吧!九條大漢輪上了,這個敬酒,那個敬酒,當然,憑李玉翎那身武學,再有九十人敬酒他也不會醉。
一頓相當歡愉,相當融洽的吃喝之後,剛放下杯著,統帶榮富派人給李玉翎送來了東西。
那是一套「神武營」的制服,外帶一柄黃魚皮鞘,捲成一圈的軟劍,一柄腰刀。
李玉翎明白,軟劍是穿便服秘密行動時候用的,那柄腰刀則是穿「制服」時配帶的。
不管怎麼說,「神武營」辦事之快讓人不能不點頭。
大色不早夜已深,營區巡夜的敲出了二更,別的營房都熄了燈,在九條大漢的推擁下。
李上翎進了他那間領班單一住的小間。
劉玉典先進去點上了燈,哈,窗明几淨,一塵不染,被子,褥於全是剛換洗過的。
九條大漢又熱絡了一陣之後,一個跟一個地出去了。
李玉翎和衣躺在了床上,外頭兩排通鋪上都響起了鼾聲,他還沒合眼。
事情一件連一件地在腦海裡轉,打從他下「老爺嶺」起一直到如今,老人家花無數心血,費四十五個年頭,調教出九個徒弟,自己是最後一個。
那八位,他的八位師兄個個生了惑心背叛了老人家,他們定心不夠,一下「老爺嶺」就迷失在「老爺嶺」下的世界裡。
他奉命清理門戶,剷除叛徒,另外還負有一樁重大的使命,剷除叛徒一方面固然為清理門戶,一方面也為了使滿虜得不到八個助手。
李玉翎明白,老人家調教出來的弟子,個個都是一流高手。
假如讓他們把心把力交給滿虜,那對於這於這一方面來說,無異是一重威脅,其威脅猶勝過滿虜專於秘密工作的幾個營。
而且如今,他經由「天威牧場」進入了「神武營」,可以算是跨進了滿虜的大門,說登堂人室固然還差一截,可是既然進了大門,這院子裡的一草一木他便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再往下去也容易得多。
大門是跨進了,只是,那八個在那裡?不知道!
那八個姓什麼?叫什麼,又都是誰?不知道長像如何,年紀多大,有什麼特徵,全都不知道。
沒別的,老人家壓根兒就沒告訴他,沒給他有關這八個的一點指示,這叫他怎麼找,又從何找起。
一句話,今後他得憑他的一雙眼,他的智慧。
接著,他可想起了賴大爺父女,賴大爺父女究竟是不是奇人,他還不敢肯定,賴大爺父女如今究竟怎麼樣了,他完全不知道。
他懷念這位雖貧賤但善良,而且一肚子好主意的老人,同時他也懷念芸姑,想起芸姑,他心裡就是一陣跳動,更不能安寧了。
之後,宮無雙的倩影也自他腦海浮起,不過宮無雙的情影在他腦海裡停沒多久。
怪的是那位滿虜女兒多倫格格的嬌靨也在他腦海裡現了一現,想到了她,他皺了眉,他不明白這位嬌格格何以會跑到「神武營」來交待榮富對他特別關照。
最後,他想起了秦天祥,壯烈悲壯的秦天祥。
殺身成仁,捨生取義,但有仁義,死何足懼。
這十六個字又在他眼前跳動。
秦天祥的那具屍身,那顆頭顱……他心裡一陣刺痛,他不再想,他閉上了眼。
儘管他閉上了眼,可是他心裡明白,秦天祥的事是不會有當無了的,因為他已經看見了那個「仇」字。
秦天祥那四個兄弟跟秦天祥那個侄兒的十道目光包含的仇恨大多,可是他只有挺胸迎著,無從躲避,也不能躲避。
這一件件事,太多了,太多了,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第二天。
李玉翎從睡夢中被人叫醒,叫醒他的是劉玉典,劉玉典站在他床上,臉上堆著笑:「領班,該起來了!」
李玉翎睜了睜惺忪睡眼,道:「怎麼,這麼早。」
劉玉典道:「不早了,領班,營裡都吃過早飯了,我剛才進來過一趟了,見您睡得香甜,沒敢叫您……」
李玉翎齦然說道:「新到一個地方,不習慣,睡不著。」
劉玉典道:「那是難免的,我知道您昨晚上沒睡好……」
頓了頓,接道:「領班,大領班找您。」
李玉翎挺身坐了起來,道:「怎麼,有事兒。」
劉玉典道:「大領班沒說,只說讓您到『辦公房』去一趟,我說您還沒起來,他又回『辦公房』了,交待等您起來過去一趟。」
李玉翎騰身下了床道:「頭一天便耽誤事,真不好意思。」
他匆忙登下了鞋,劉玉典在一旁說道:「洗臉水給您打好了,早飯也給您留下了……」
李玉翎道:「謝謝,吃不急,先擦把臉到大領班那兒去一趟再說。」
他匆匆地擰了把毛巾,擦了把臉出營房直奔龔桐的『辦公房」。
「辦公房」裡,龔桐正坐在那兒,一雙大手不住地抓座椅,既閒得無聊,還帶著點焦,一見他進門,立即站了起來,含笑招呼說道:「玉翎,早啊!」
李玉翎窘迫地笑笑說道:「新到個地方,不習慣,昨晚上前半夜翻來覆去就睡不著……」
龔桐咧著大嘴笑道:「跟我一樣,我才離東北的時候也是這樣兒,鼻子裡聞不見那股大馬臭味幾就他娘的彆扭。」
李玉翎道:「頭一天就耽誤事兒真不好意思,您也別見怪,聽說您找我。」
龔桐點頭「嗯」了一聲,一擺手道:「你坐,你坐。」
他讓李玉翎坐下後,走到他那張桌子前自桌子上拿起一張信箋走了回來,順手遞給了李玉翎道:「你看看這個,就是這回事兒。」
李玉翎接了過來,一看他心裡就是一跳,那張信箋上,字裡是榮富的親筆,下面還蓋有統帶的大印。
他抬眼問道:「這是統帶的手令。」
龔桐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李玉翎道:「承德,一地近日來發現幾撥萎民,行動詭秘,至為可疑,似有圖謀不軌之嫌,派東營一班偵緝捕之,龔老,這萎民龔桐笑笑說道:「官家眼裡的江湖人,官家認為江湖人不務正業,終日只會廝殺鬥毆,惹事生非,所以稱之為萎民。」
李玉翎道:「幾撥,看來為數不少。」
龔桐搖頭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上面交待下來的事兒,要不有幾分誇大,誰會拿它當回事兒,在官家看,一個人就是一撥,幾個人就是幾撥。」
李玉翎也笑了,道:「只怕『承德』的江湖人不在少數,難不成叫我逢人就抓。」
龔桐搖頭說道:「不是這麼回事,要這樣抓的話,非逼得整個江湖群起造反不可,這件事兒,我清楚,『承德武術館』派密報遞到了統帶手裡,他們說秦天祥的黨羽在『承德』露了面兒……」
李玉翎心頭一震,道:「秦天祥的黨羽……」
龔桐道:「據他們說昨天你來的時候跟他們碰過頭,朝過面兒。」
好厲害,李玉翎忙點頭說道:「不錯,是有這回事兒,不過我沒在意。」
龔桐笑笑道:「你殺了秦天祥,秦天祥的黨羽找你尋仇,憑你這付身手自然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可是『承德武術館』跟咱們這『神武營』不能不把這回事兒當事兒,『承德武術館』昨天送你來的那個人,回去的時候在半路上讓人截了,廢了一條胳膊,還算他跑得快,要不然怕連命都沒了。」
李玉翎心頭又是一震,道:「你是說樂逵。」
龔桐道:「誰知道他叫什麼,反正是昨天送你來的那一位。」
李玉翎道:「他就叫樂逵,我沒想到他們會……」
龔桐笑道:「怎麼不會,他們還會便宜誰,別以為他們是冤有頭,債有主,他們可是壞透了,咱們吃這碗飯的,除了找正主兒之外,能多找一個是一個。」
李玉翎道::『東西兩營這麼多班,統帶怎麼單挑上我這一班。」
龔桐道:「怎麼不對,你是正主兒,幹起來才有勁兒,再說這也是統帶著重咱們東營,其實,玉翎……」
龔桐笑笑說道:「我老實告訴你好了,統帶這麼做不外是想讓你露一手了,功勞簿上多給你記幾筆,將來有機會提拔你,誰還能說話。」
龔桐只這麼一提,李玉翎可不是糊塗人,他可明白榮富是怎麼個心意,當下,他站了起來道:「龔老,是不是得馬上行動。」
龔桐笑道:「玉翎,這是你,要換個別人,統帶的手令一大早就到了,人至今還在營裡,統帶非發脾氣不可。」
李玉翎道:「那我就去,統帶愛護我,我不能讓統帶將來對別人不好說話。」
欠個身出了龔桐的「辦公房」。
回到了一班,劉玉典還在等著他,早飯給他擺得好好兒的,見李玉翎一進門便道:「領班,您先吃點兒吧!」
奎玉翎搖頭說道:「謝謝,玉典,我來不及吃了,這就要出去。」
劉玉典道:「這就要出去?什麼事兒這麼急。」
李玉翎道:「統帶下了手令,要咱們一班偵查幾撥莠民去。」
劉玉典精神一振道:「好啊!有差事了,正愁悶得發慌呢!一大到晚站崗,把人都快燥死了,看來跟您的人都有福,我這就叫他們去。」
說著,他就往外跑。
李玉翎一把揪住了他道:「不忙,現在還不是動手拿人的時候,帶那麼多人去幹什麼,咱們浩浩蕩蕩的去太扎眼,打草驚蛇反而不好,我先去查查看,看準了他們有幾個人,都住在那兒,然後再下手,這樣才可以一網打盡。」
劉玉典呆了一呆道:「您說得是,我沒想到。」
李玉翎道:「記住,別聲張,也先別讓弟兄們知道,免得他們待在營裡不安寧。」
交待過劉玉典後,一個人出了「神武營」,直往行宮外面去,他沒帶一個人,便連他那柄軟劍也沒帶。
他絕沒想到秦天祥那幾個好朋友會向樂逵下手,更沒想到陰狠奸滑的井檜會把這件事報到「神武營」裡去。這件事,不但難以交差,失面子,而且榮富也會失望。
要是狠心把那幾個拿了,一個秦天祥已使他悲痛愧疚,他怎麼能再下手這班江湖上有熱血的忠義豪雄。
他走的路,自「神武營」算起,一步一步地思忖,可是沒有用,他得不到要領,再多的步子也難以幫他下手,難以幫他作抉擇。
沒多久,他停步了,他停步的地方,是「鼓樓大街」,「承德武術館」的門口,抬眼看看,「承德武術館」仍是老樣子。
真是,他才離開一大,這還能有多大改變。
人嘛,都是這樣,不管離開一個地方多久,當他再來時,總會有舊地重遊之感,不由地會看看那熟悉的一切有沒有什麼改變,還依舊否。
邁步再往前走時,門口出來了魯金,他一怔,旋即「喲!」地一聲:「是兄弟你呀!我聽見有人,沒想到會是兄弟你……」
他驚喜地快步迎了過來,近前熱絡地握著李玉翎:「兄弟,一天不見,讓人有隔三秋之感,今兒怎麼有空,我知道兄弟你不是忘舊的人,可沒想到兄弟隔了一天就來了,走,走,裡頭坐去。」
他把李玉翎拉進了「承德武術館」,一邊走,他一邊問道:「兄弟,怎麼樣,情形怎麼樣。」
李玉翎道:「魯兄是問我營內的情形?」
「是啊!」魯金道:「當然是問你營內的情形。」
李玉翎把情形概略他說了一遍。
聽畢,魯金拇指一揚,一臉驚喜色他說了話:「瞧,是不是,我早就知道兄弟你一踏進『神武營』那個門,就非被賞識,非被重用不可,現在怎麼樣,就憑兄弟你這一表人才,這付身手,那還錯得了,足證我這雙眼還不賴。
對了,兄弟,『神武營』的那些爺們,我聽說過的不少,帶他們就得這樣兒,兄弟,你做得也沒錯,他們欺生不是,狗眼看人低,就他娘的先結他來個下馬威,別慣了他的下次,別讓他老狗眼裡放不進人去……」
話鋒一轉,接問道:「兄弟,那兒跟咱們這兒不一樣,那兒是官家,是軍營,上頭有統帶,中間有營規,不比咱們這兒這麼隨便,怎麼樣,還習慣不。」
李玉翎笑道:「還好,就是躺在床上睡不著覺。」
這一句,聽得魯金也笑了,接著,他又問這問那,問長問短地問了一陣之後,他一轉話鋒:「兄弟,聽說你昨兒個往行宮去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了秦天祥的一夥兒朋友。」
李玉翎道:「是的,魯兄也知道了。」
「怎麼不知道!」
魯金道:「亂子鬧大了,兄弟你恐怕還不知道,樂大個兒昨兒個不是送你去的麼,回來的時候落單,在半路上被他們截住了,讓他們把條胳膊打斷了,還算樂大個兒挺得住,逃得快,要不然怕連命都沒了……」
李玉翎道:「不瞞魯兄說,我今兒個就是為這件事來的。」
魯金一怔:「怎麼,兄弟你是……營裡已經知道了!」
李玉翎道:「大概是井館主報上去了,統帶下手令讓我來查查這件事……」
魯金「哦」地一聲道:「那好極了,這件事只由兄弟你辦,那還不是手到擒來,一網打盡,樂大個兒這條胳膊不會白斷了,不瞞你說,兄弟,館主一聽就火兒了,當即派出幾個人去,你猜怎麼著,連他們的影子也沒找著,以我看呢!兔崽子們,早跑了。」
李玉翎心裡一跳,暗道:「但願如此……」他道:「怎麼?館主也派了人了。」
魯金道:「門口招牌掛著是『承德武術館』,還怕沒人麼,還能派不出幾個拿刀動棍的人麼?館主是這麼說的,這就當成他們的頭一試,誰能殺倒他們一個,這頭一試就算合格,就算通過了,可是就找不著兔崽子們的人影,誰也沒法子……」
頓了頓,接道:「兄弟,你該知道,館主派人跟兄弟你查這件事又不同了,館主派人是江湖鬥毆廝殺,儘管『承德武術館』骨子裡是官家的,可是地處『承德,不能不顧忌點兒,兄弟你是吃糧拿俸的官差,是奉命拿人,這叫辦案,盡可以放手去做,這一來有忌的該是他們了……」
李玉翎道:「魯兄說的是,樂逵的傷勢怎麼樣,礙事麼?」
魯金道:「你瞧瞧去吧!一條胳膊吊著,今後怕別想再動彈再用它了,樂大個兒用他那隻手不知道整過多少人,這一回讓人整了,這也許就是……」
就是什麼,他沒說出來,話鋒一轉,接著說道:「樂大個兒在後院調養呢!這是館主的好意,讓他臨時先到後院去住,好照顧,我得站在後院門口喊一聲去。」
說話間已到了那間不讓人輕易進入的後院門口,魯金站在那兒就是一嗓子:「館主,宮裡來人了!」
魯金的嗓門兒挺大,這一聲怕站在後牆外都能聽見了,沒多久,忽聽步履響動,迎頭出來了井檜。
他一見魯金身邊站著李玉翎,先是一怔,旋即一聲:「喲!老弟來了……」
繼而望著魯金道:「宮裡的來人呢?」
魯金一指李玉翎道:「這不就是了!」
井檜又復一怔,跟著一巴掌拍上自己的後腦,笑道:「瞧我多糊塗,我還把老弟當成館裡的人呢!真是,老弟已經進了『神武營』,再到館裡來不就是宮裡來的人麼!糊塗,糊塗……」
他迎出後門望著李玉翎笑哈哈地道:「老弟,今兒個是什麼風呀……」
李玉翎微一欠身,叫了他一聲。
井檜心裡直樂,表面上可一付受不住的表情連稱折煞不敢當。
魯金在一旁說道:「館主,統帶下了手令,要李老弟來查那件事的!」
井檜「哦」地一聲道:「真的麼?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老弟剛進去就接案子,足見老弟是多麼地受賞識了……」
魯金道:「怎麼不?就憑李老弟這一表人才跟那付身手,這還錯得了,館主不知道,李老弟一進『神武營』就蒙統帶賞了個領班。」
「啊」井檜眼一睜,才來抓住李玉翎的一雙手,驚喜地道:「那真是大好了,那真是太好了,恭喜老弟,賀喜老弟,我原說老弟不是池中物,有朝一日一定會乘風雲直上九霄的,瞧!我不會看錯他,老哥哥我閱人良多,年紀也不小了,可是這雙招子還不算昏花,老弟,可別忘了老哥哥啊!
當然,我知道老弟不會的,老弟根本就不是那種人,來,咱們前頭坐去,老魯,給我這位老弟沏壺茶去。」
他拉著李玉翎要往前頭走。
李玉翎沒動,道:「館主,我想看看樂兄的傷勢。」
井檜道:「不急,不急,咱們先聊聊再說,待會兒我叫他出來李玉翎截口說道:「館主,我奉命而來,統帶限期緝捕這些莠民,我除了看看樂兄的傷勢外,還想當面問問他。」
井檜遲疑了一下,笑得有點勉強,道:「那……咱們後頭坐去,怎麼樣?」
李玉翎含笑問道:「館主,方便麼?」
「什麼話!」井檜道:「老弟又不是外人,我這後院不許別人輕進,難道還不准老弟進去,我歡迎都來不及,走,走,咱們後頭坐去。」
招呼李玉翎進了後院,李玉翎臨進後院扭過頭來對魯金說了一句:「魯兄,我待會兒再來看你。」
進了後院,一邊走,井檜一邊不住地問長問短,問東問西。
李玉翎一邊答話,一邊仔細地打量這「承德武術館」的後院,看看井檜到底為什麼把它列為禁地,不許任何人輕進。
這「承德武術館」的後院沒多大,差不多只有前院一半大,屋子也沒幾間,而且都夠陳舊的。
只是後院裡種的樹挺多,濃蔭蔽天,到處陰森森的。
如今腳下走的,是一條石板小路,小路兩邊種著花。
走完了小路拐個彎兒,幾間屋子呈現在眼前,屋子座落在蔽大的濃蔭裡,仔細算算共有五六間。
看這幾間房子座落的地方,不難看出這是上房,那是廂房。
後牆就在濃蔭裡,一扇小窗門,如今這扇小窗門兒是虛掩著的,露著一條縫,井檜既把這後院列為禁地,後門不關不拴,似乎是有點與常情常理不對頭。
李玉翎只看了那扇後門一眼,只差沒多想。
人到了幾間屋子前,整座後院卻仍是靜悄悄的,沒一點動靜,也瞧不見一個人影兒。
李玉翎心裡有點詫異,嘴上便試探著問道:「館主一個人住在這後院裡麼?」
「是啊!」井檜含笑說道:「不是一個人兒還能有幾個。」
李玉翎道:「館主沒家眷?」
「家眷?」井檜笑道:「我那來的家眷,老弟,你知道咱們江湖人有幾個成家的,又有幾個能成家,敢成家的,我就是讓這江湖兩字耽誤了,至今仍是光溜溜的一個人兒,年輕的時候沒落著一個人,到了這把年紀就更別想了,你說,老弟,誰願意嫁給我這個出身江湖,無恆產,沒積蓄,只會打殺的糟老頭子!」
李玉翎笑了,表面笑,心裡就覺得更不對了。
井檜既然沒家眷,沒避諱,一個人住在這後院裡,為什麼還把這後院列為禁地,不許任何人輕進?
李玉翎一時想不出,猜不透原因何在,但卻知道這必有原因,而且怕還是不尋常的原因。
他想弄個清楚,非弄個清楚不可。
心裡這麼想,嘴裡卻說道:「我還以為館主有家眷呢!」
井檜笑道:「我那來的家眷,除非你遇見合適的給我撮合撮合,說句不好聽的,老弟你也別見笑,我是飢不擇食,連寡婦我都要,其實,像我又那敢講究,那敢挑剔,年輕的姑娘,黃花大閨女,那是寡婦死了兒子,這輩子沒指望了。」
李玉翎道:「館主客氣!」
「客氣!」井檜道:「老弟明知道這是如假包換,不折不扣的實話……」
說話間已到了那間上房門口,只聽他提著嗓子喊了一聲:「樂逵呀!李老弟來看你來了!」
那間上房裡迎出了樂逵,李玉翎看得清楚,他是人影橫閃,從上房左邊那一小間裡出來的,按說,井檜跟李玉翎一路談笑著往裡走,嗓門更是不小,他早該聽見了,為什麼不叫不出來!
這,李玉翎又在心裡打了個疑問。
樂逵,仍是那身打扮,臉色也沒什麼改變,只是一條右胳膊用條寬布條吊在脖子上,胳膊上包紮得寬寬一層,幾乎比他那條左胳膊粗了一倍。
他一見李玉翎便瞪了眼:「聽說宮裡來了人,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老弟你……」
有點勉強,也有點虛假。
這李玉翎看得出來。
把李玉翎迎進了上房屋裡,一陣必經的寒暄跟問話之後,李玉翎話轉上了正題,望著樂逵那條胳膊道:「看來樂兄這條胳膊傷得不輕。」
「可不是麼!」樂逵道:「我這輩子是別想再用它了,他娘的,終日打雁沒想到這回讓雁啄了眼珠子去,好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要不是他們人多,我……」
一搖頭道:「算了,不說了,挨揍了,胳膊也廢了,一句話,要不是我見機早,不吃眼前虧跑得快,怕連命都沒了,今兒個老弟你來,我就沒法子陪你了。」
李玉翎道:「樂兄放心,這筆帳包在我身上,我負責替樂兄要回來就是,樂兄這條胳膊是誰廢的,我讓他連本帶利一起還樂逵道:「也只有全仗你老弟了!」
李玉翎道:「我沒想到他們竟這麼大膽,吃了虧還沒完沒了。」
樂逵道:「膽大,怎麼不,他們還這麼說呢!叫那姓李的留神點兒,遲早非剝他的皮,抽他的筋不可,老弟,你聽聽,昨兒個你要聽我的,當時把他們全殺倒在那兒,不就什麼事也沒了……」
李玉翎道:「是我不好,我沒想到他們會……我認為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也就知難而退了,誰知讓樂兄遭了池魚之災,樂兄放心就是,這件事因我而起,說什麼……」
樂逵道:「老弟可別誤會我的意思,老弟要這麼說那也是見外,什麼叫這件事因你而起,這件事是公事,咱們都是吃公家飯的,誰也脫不了關係,真要說起來,我該怪館主,誰叫他下手令要老弟你去殺秦天祥,要是不殺秦天祥不就沒這件事兒了麼!只是我能怪館主麼?我剛才說過,這是公事,像秦天祥這班叛逆,這班萎民遲早也非剷除不可,再說咱們都是江湖上混過的,江湖生涯刀口砥血,只斷一條胳臂又算得了什麼?」
李玉翎道:「話雖這麼說,到底殺秦天祥的是我而不是樂兄這句話樂逵似乎不愛聽,他剛要再說,李玉翎已然有意不讓他張口,也不願多囉嗦地問道:「樂兄,當時是怎麼個情形。」
樂逵道:「昨兒個我不是一個人回來了麼,憑良心說我也沒想到他們還敢在『承德城』裡耽,那知道我剛拐迸鼓樓大街便被他們截住了,儘管我落了單,鼓樓大街是『承德城』最熱鬧的一條街,來往的人有多少,他們究竟有點顧忌,還不敢在大街上公然拔刀子鬧事情的。
就那小子,秦天祥的那個侄子,他邀我到南城根去談談去,也是我好強好勝,一時沒多考慮,我不但點了頭,而且還走在前頭。
到了南城根兒他們一句話沒說就動上了手,一小四大五個人,我一個,老弟,你想圍著一個人能耐再大也只有一對拳一雙手。
十幾招剛過我一不留神就被他們掠倒了,一個在我胳臂上跺了一腳,另一個要跺我的心窩,我躲得快,翻個身,打個滾兒避開了,那小子拔刀子,我一見情形不對,爬起來就跑了,他們一直追到大街見人多才停了步……」
李玉翎道:「可知道他們還在不在『承德城』裡。」
樂逵道:「那誰知道,館主一見我抱著胳臂跑了回來,再一問情形,馬上就火兒了,派出七八個人,整整找了一天,連他娘的鬼影子也沒瞧見一個,以我看八成兒腳底下抹了油,全溜回他娘的窩裡去了。」
井檜這時候抬頭插了一句嘴,道:「我不這麼看,我認為他們還耽在『承德城,裡。」
樂逵道:「怎見得。」
井檜道:「你這一條胳臂就能抵秦天祥一條命麼?」
樂逵道:「說得是!」
李玉翎不由地點頭說道:「有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我這正主兒一天不償命,他們便一天不會罷手。」
樂逵道:「那咱們派人找了一整天……」
並檜道:「他們不傻,明知道咱們會報復,豈會仍在大街上逛來逛去。」
樂逵道:「咱們可只差沒翻地皮了。」
井檜道:「咱們掛的是『武術館』招牌,又不是吃公事飯的官差,能家家戶戶搜人麼!
事實上咱們根本沒辦法找遍整座『承德城』。」
李玉翎點頭說道:「館主說得是,他們必然還在城裡那一個地方……」
樂逵道:「老弟,你如今的身份不同,你是『神武營』的人,又是奉命拿人,應該可以一家一戶搜他個遍……」
並檜道:「只怕老弟不會那麼做。」
樂逵道:「怎麼不會?」
井檜道:「那豈不是打草驚蛇,敲著鑼告訴他們來抓你們了。」
樂逵道:「那……要不您說該怎麼個找他們法兒?」
井檜微一抬頭說道:「不用找。」
樂逵為之一怔:「不用找?您這話……」
井檜道:「要換個別人想找他們那還真不容易,要是老弟那就不用找!」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館主說的是,我只要在大街逛逛,還怕他們不主動的來找我,我謝謝館主指教。」
樂逵明白了,趨勢捧了井檜一句:「還是館主行。」
井檜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李玉翎又坐了一會兒,看看沒什麼話好說了,再說下去就是大南地北的閒扯,再不井、樂二人就是對他奉承、捧,而且對這後院的事他不便直問。
於是李玉翎就站起身來告辭了。
井、樂二人大概是因為他公事在身,也沒留他,兩個人一直送到了大門口,因之李玉翎也沒能跟魯金道別,其實他跟魯金也沒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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