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井檜說道:「老弟,不假也不錯吧!」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館主這兒沒有跟我同名同姓的人?」
井檜抬頭說道:「這武術館姓這個姓,叫這個名,只有老弟一個。」
李玉翎訝然說道:「這是誰……」
並檜道:「我正問老弟,你怎麼反倒問起我來了?」
李玉翎道:「館主,我在宮裡沒有人,真要說起來,知道我李玉翎的人也沒有幾個。」
井檜道:「真的,老弟。」
李玉翎道:「館主,要有,我該巴不得承認,再說要是我在宮裡有人,我也不會到這『承德武術館,來了。」
井檜呆了呆,微一點頭道:「老弟這話倒是不錯,你老弟要是宮裡有人,還進得什麼『承德武術館』,那這是怎麼回事兒。」
李玉翎苦笑抬頭道:「館主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
井檜道:「那這事兒就怪了……」
李玉翎道:「館主,宮裡那來人還在館裡麼?」
井檜抬頭說道:「走了,早走了,條子送到就走了,小廟裡容不下大神,宮裡來人還會在我這武術館裡多呆。」
李玉翎道:「問問他也許知道這是誰下的條子。」
井檜道:「這條子我知道是誰下的,行宮『神武營』的那位統帶,這是他的表記,任何來往公文他都是寫這麼記號,咱們這統帶叫榮富,出身正黃旗,老弟認識麼?」
李玉翎抬頭說道:「不認識,我那有這麼大的造化認識『神武營』的統帶。」
井檜皺眉說道:「那這件事兒真怪了……」
樂逵在他身後說道:「不管怎麼說,統帶下條子要調咱們李玉翎老弟進宮聽差去,是鐵一般的事實。」
井檜點頭道:「說的是,這既假不了,也錯不了,這麼辦吧!老弟收拾,我叫樂逵送你去……」
李玉翎道:「怎麼,這麼急。」
並檜道:「統帶親筆下的條子那是開玩笑的,我有幾個腦袋敢耽誤,老弟不看那兩字『著即』麼?按說一大早我該叫你老弟進宮去的。」
李玉翎還待再說。
井檜已然擺手又道:「別耽誤了,老弟,再耽誤是給你這老哥哥找麻煩,樂逵幫老弟收拾收拾去。」
倏然一變而為老哥哥,距離一下拉近了好多,還要樂逵幫李玉翎收拾,要在前一天樂逵那冰冷神色就夠瞧的!
現在就不同了,樂逵願意的很,答應一聲走了過去。
李玉翎忙伸手一攔,道:「不敢勞駕,我自己來吧!好在只有幾件換洗衣裳,其他的都是武術館的。」
說完了話,他轉過身去收拾衣裳,樂逵可沒閒著,站在一邊兒打下手,遞這遞那的,挺慇勤的。
井檜在一旁說道:「老弟,這一魚躍龍門,可別忘了你待過的這『承德武術館』啊!有空常想著來坐坐。」
李玉翎道:「那是一定,館主幾位的這份情我也忘不了。」
井檜道:「你老弟是個有心的朋友,我在這武術館主事也不是一天了,像你老弟這種人還是頭一回遇上,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了,算我沒看錯人,沒交錯朋友,今後我幾個都得仰賴你老弟。」
李玉翎道:「這是什麼話,怎麼說館主總是我的上司,這是永遠變不了的。」
井檜道:「我可只拿你老弟當朋友看待。」
李玉翎道:「這個我知道。」
樂逵很勤快,說話間他已為李玉翎打好了包袱,來的時候是這樣,走的時候還是這麼一個包袱。
井檜在一邊說道:「您老弟是在武術館待的天數最少的一個,要叫他們知道,怕不要羨慕死。」
步履響動,魯金提著一隻大茶壺走了進來,他進門一怔,道:「喲,怎麼館主也在這兒……」
他一眼瞥見床上的包袱「噢」地一聲接問道:「老弟這是幹什麼?」
李玉翎還沒答話,井檜已然說道:「你昏了頭,誰是你的老弟,沒規矩!」
樂逵也拍手說道:「這兒沒你的事,也用不著提水倒茶了。」
魯金有點尷尬,沒作聲。
李玉翎忙道:「館主,我打進館頭一天起就跟魯金稱兄道弟,人家都是朋友,這樣顯得近一點。」
魯金好不感激,向李玉翎投過一瞥。
李玉翎接著說道:「魯兄,我要走了,剛預備跟你告辭去。」
「怎麼?」魯金一怔忙道:「老弟要走了,上哪兒去?」
井檜接了口,態度和氣了不少,道:「李老弟要進宮聽差去了,統帶親自下條子指名要李老弟……」
魯金「啊呀」一聲,瞪大了眼把大水壺往地上一放,跨前一步抓住了李玉翎的手,激動地道:「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恭喜老弟,賀喜老弟,我早就說老弟有這麼飛黃騰達的一天,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
樂逵道:「這有什麼稀奇,李老弟本來就是個能人,能人不會被冷落。」
井檜持著鬍子點頭說道:「說得是,說得是,我有同感,樂逵這話正說到我心裡頭去……」
魯金有點窘,望了李玉翎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道:「老弟,別在意,我這個人天生的笨嘴……」
「那裡話。」李玉翎道:「這是實話,交朋友講究的就是兩字實在,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魯金道:「這還能是怎麼回事,準是老弟的才能讓宮裡知道了,再不就是館主把老弟的能耐報了上去……」
井檜樂了道:「這我可不敢居功,常說幾句好話倒是有的。」
李玉翎那有不明白的,嘴邊兒上的話還不會說,趁勢一句:「謝謝館主,我不會忘的。」
井檜道:「老弟別這麼說,往後常來坐坐,心裡有老哥哥這個朋友就知足了。」
魯金把話接了過去:「真的,往後老弟沒事辦的時候可常來坐坐。」
李玉翎道:「那是一定,一個人怎能忘本,飲水總要思源的。」
井檜點點頭說道:「老弟真是個朋友,老弟真是個朋友。」
樂逵一旁說道:「館主,時候不早了。」
魯金伸手抓起床上的包袱,道:「走,老弟,我也送送你。」
李玉翎道:「這怎麼敢當,我自己來。」伸手就要去撿包袱。
魯金提包袱手往後一縮,道:「老弟還跟我客氣,能給老弟提提包袱,這是我的造化,別人想提都提不到呢!我先出去了。」
話落,轉身往外就走。
井檜向外一擺手道:「老弟,請吧,說真的,我還真有點捨不得呢!不過這是老弟往上爬的機運,也是沒奈何的事。」
李玉翎道:「館主愛護,我以後經常來看館主的。」邁步走了出去。
出了屋,魯金提著包袱在前,井檜跟李玉翎走個並肩,樂逵大踏步跟在後頭,李玉翎看得清楚,那一間間的矮屋子裡,老有一對目光透過門縫在看他。
井檜送李玉翎送到大門,樂逵向魯金一把撿過包袱,道:「交給我吧!我送李老弟去。」
魯金沒管那麼多,任樂逵搶去包袱,他卻衝著李玉翎道:「現在都在一個城裡,老弟千萬常來坐。」
李玉翎滿嘴的答應著道:「魯兄放心,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井檜一旁煞有其事地道:「臨別我奉贈老弟兩句話,這事兒不比別的事兒,為人處事要千萬小心,老弟要好好的幹,就憑老弟這身能耐,不會沒有更上一層的一天,這一天也不會太遠的。」
李玉翎道:「多謝館主,金玉良言,我自然會長記心中,館主,我走了。」
一抱拳,轉身要走。
井檜突然叫住了他道:「老弟,請等等。」
李玉翎回過身來道:「館主還有什麼吩咐。」
井檜道::「這是什麼話,我那裡敢當呀!臨別我沒有別的奉贈,只有這個以壯老弟行色,將來老弟也定然用得著它。」
自袖管裡拔出一枚帶鞘的匕首遞向了李玉翎。
李玉翎接過一看,他立即認出這一枚匕首就是樂逵日前交給他,用來刺殺秦天祥那枚匕首。
李玉翎睹物思人,心裡又是一陣刺痛,他道:「謝謝館主,館主自己怎不留……」
井檜道:「我留也沒用,老弟會用得著它,寶劍贈英雄,名馬贈烈士,我沒有劍,只有拿這枚匕首意思意思。」
李玉翎道:「無論怎麼說,我都得謝謝館主……」
樂逵道:「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去晚了,到遲了,頭一個倒楣的是我。」
井檜道:「第二個就會是我,老弟別耽擱了,走吧!」
「那麼我就告辭了。」李玉翎向著井檜一抱拳,又向魯金打了個招呼,偕同樂逵步下石階而去。
井檜跟魯金站在門口目送,井檜臉上沒表情,魯金唇邊卻含著一絲笑意。
行宮在「承德」城北,所以樂逵跟李玉翎一離開武術館便折向了北,順著大街往行宮方向行去。
剛走完一條街,離「武術館」還沒多遠,突然從對街跑過來一個人,那是個穿涼褂的年輕人,長像挺英武,袖口捲起,很俐落,也透著一身勁兒,他來到跟前攔住了李玉翎,他臉上沒有表情,話說得卻是挺和氣!
「請問一聲,尊駕可是姓李。」
李玉翎一點頭道:「不錯,我是姓李。」
那年輕人緊跟著又是一句:「李玉翎李爺。」
李玉翎道:「不敢,我就是李玉翎,閣下認得我。」
那年輕人笑了,笑得有點勉強,道:「認得,在那兒我都認得,您有空不妨請借一步說話。」
李玉翎道:「閣下是……」
樂逵老實不客氣地突然說道:「你是幹什麼的,李爺現在沒空,改天再說吧!」
李玉翎跟著說道:「我有要事待辦……」
年輕人忙道:「李爺不敢多耽擱您,只一下工夫,我知道您有要事待辦,可是這件事也很要緊?」
李玉翎道:「什麼事,能叫我知道一下麼?」
那年輕人道:「您有兩位朋友等著要見您。」
李玉翎訝然說道:「我有兩個朋友,是……」
神色忽然一動,急道:「是不是父女兩人。」
他以為是賴大爺跟芸姑。
那年輕人一點頭道:「對了,正是父女兩人,他兩位說跟您是朋友。」
李玉翎心裡一陣跳動,轉過臉去望著樂逵道:「那父女兩人確是我的友人,也可能是久尋未獲的親人,我想過去一下……」
樂逵眉鋒一皺,道:「老弟,咱們不能再耽擱了……」
那年輕人道:「只一下子工夫,那兩位說要跟李爺見一面,說幾句就行了。」
樂逵還沒說話,李玉翎己然問那年輕人道:「在那兒?」
那年輕人往對街一指道:「就在對面兒,你瞧見了麼,對面兒有家茶館兒……」
李玉翎抬眼一看,不錯,對街是有家茶館,挑的招牌是「玉壺香」。
茶館兒裡人不少,一時看不見賴大爺父女在那個座兒上,他當即點頭說道:「呵,我跟你過去一下。」
那年輕人一喜,道:「我前頭帶路了。」
說完話,扭頭就先走了。
李玉翎急不可待地邁步跟了上去。
樂逵緊跟一步道:「老弟,可別耽擱太久。」
李玉翎只望著對街,這是大白天裡,要不然他能騰撲過去,他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不會耽擱太久的。」
其實李玉翎用不著急,這條街沒多寬,就這兩句說話工夫已然過了街來到「玉壺香」門前。
那年輕人先進了門,進門便高叫說道:「李爺來了,還不看座。」
這時候再看,這「玉壺香」茶館兒沒幾個人,只坐著四個身穿黑色褲褂,打扮跟這年輕人一樣的中年壯漢子。
這四個中年壯漢子個頭兒壯壯的,眉字間都透著一股逼人的英武之氣,還有一種江湖好漢那種豪邁勁兒,眼神都很足,一望可知是身手不弱的練家子。
年輕人這一喊,那四個壯漢子立即站了起來。
最後頭那個濃眉大眼看上去年紀較為大一點的壯漢子,伸手向別座抬過一把椅子,望著李玉翎,目光炯炯,一轉手,道:「李爺請坐。」
李玉翎道:「謝謝,我不坐了,我賴……」
那年輕人截口道:「李爺既然來了,坐坐有什麼要緊,只不耽擱太久不就行了麼。」
李玉翎一想,當即點了點頭,又說了聲「謝謝」,抬過椅子坐了下去。
那四個壯漢也落了座,那年輕人卻站在李玉翎跟樂逵背後,緊挨著李玉翎,樂逵沒坐,站在李玉翎背後。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望了樂逵一眼道:「老四拿把椅子來,讓這位朋友也坐坐。」
那名白淨臉年紀較輕的壯漢子站了起來,從別座抬過一把椅子,望著樂逵道:「請坐!」
樂逵微一搖頭道:「我不坐了。」
他連個謝字都沒有,其實這是當著李玉翎,看在李玉翎的面子上,要不然他會連正眼都不瞧人一下。
他不坐,那白淨臉漢子也沒多讓,陡又坐了回去。
那白淨臉壯漢子剛坐下,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又開了口:「老四,給李爺跟這位朋友倒兩碗茶來。」
那白淨漢子應聲站起來走向櫃檯,櫃檯裡放著不少細瓷茶杯,還有一把直冒熱氣的大茶壺。
怪的是既不見掌櫃,也不見夥計!
李玉翎心裡只惦記著賴大爺父女倆,可沒留神這麼多,他忙道:「謝謝,別麻煩了……」
那白淨臉壯漢子像沒聽見,逕自拿茶杯,抓茶葉沏他的茶李玉翎沒再攔他,又道:「請問,我賴大爺父女倆在……」
他問的是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年輕人卻在他身後接了口:「在裡頭,一會兒就出來了。」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這才說道:「我剛才瞧見二位過街就派人到裡頭去請了,快出來了。」
李玉翎心定了些,說了聲:「謝謝。」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拿眼上下打量了李玉翎一眼道:「閣下就是李玉翎李爺,不會錯吧!」
李玉翎道:「不會錯的,我就是李玉翎,等我賴大爺出來閣下就知道了。」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微一點頭道:「說得是……」
抬眼望向李玉翎身後,道:「這位朋友是……」
樂逵道:「跟李爺一塊兒的。」
濃眉大眼壯漢子道:「那該一併招待,貴姓。」
樂逵道:「姓樂,能不能再找個人進去催催,李爺還有要緊事兒,不能多耽擱。」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淡然一笑道:「樂朋友怎麼比李爺還急。」
樂逵雙目一轉,方待再說。
那白淨漢子已然端著兩杯剛沏的茶走了過來,茶剛砌好,那該有多燙,可是白淨臉壯漢子一手一杯,走得四平八穩,跟個沒事人一般,這手工夫不常見。
李玉翎沒在意,一方面是因為他心裡惦記著賴大爺跟芸姑,另一方面也因為這投不進他眼裡去。
樂逵也沒在意,因為他直心裡著急。
白淨臉壯漢子把兩杯茶往桌上一放,道:「李爺,樂朋友,二位請喝茶。」
樂逵沒說話,李玉翎則欠了欠身,道了聲謝。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望著李玉翎道:「李爺請喝茶,我有事請教。」
李玉翎道:「閣下有話只管……」
那濃眉大眼壯漢截口說道:「不忙,等李爺喝了茶再說。」
李玉翎不願多耽擱,微微一笑,伸手就要去拿茶杯。
樂逵站在他身後,突然伸手一攔,道:「老弟,急什麼,涼涼再喝不遲。」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突然笑了,道:「樂朋友夠仔細,李爺要喜歡喝不燙的,請換我這一杯。」
說罷,他抓過自己面前那杯,就要去拿李玉翎面前那杯。
李玉翎明白了,淡然一笑道:「不,我喜歡喝燙的!」
拿起面前那杯,揭開蓋兒,吹了吹茶葉,一口氣把沏好的一杯茶給喝乾了。
對面四個壯漢子,八隻眼睜得老大,只聽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喝了一聲道:「李爺好功夫。」
李玉翎齦然一笑道:「我無意炫露……」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道:「我知道,李爺讓人敬佩,李爺賞臉給了面子,我也謝謝李爺。」
樂逵在李玉翎身後提醒李玉翎道:「老弟,時候不早了。」
李玉翎還沒有說話。
那濃眉大眼壯漢又看了樂逵一眼,淡然笑道:「樂朋友可真是急性子,好,咱們現在就言歸正傳……」
轉眼望向李玉翎,笑音一斂,道:「我提個人李爺應該認識。」
李玉翎道:「誰?」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道:「此人曾在『天威牧場』任總管……」
李玉翎一怔,只聽得樂逵冷笑說道:「我早就知道不對,可沒料到還是秦天祥一夥的。」
他要動,那年輕人也要動。
那濃眉大眼漢子喝住了年輕人,望著樂逵冷冷說道:「樂朋友待會兒有你施展的時候,現在我還有話跟李爺說。」
樂逵也不愧是條硬漢子,一點頭道:「好,我等你。」
那濃眉大眼漢子轉眼望向李玉翎:「李爺你認識這個人了。」
李玉翎已然定過了神,他一邊盤算著怎麼應付,一邊點頭說道:「認識,我沒想到幾位拿我的朋友作餌……」
那年輕人在他身後冷冷說道:「你錯了,所謂父女倆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樂得將計就計,我所說的幾位朋友是指你面前的這四位。」
敢情是這麼回事兒,李玉翎心裡不免有點失望,可是心裡也著實鬆了不少,賴大爺父女沒在他們手裡,這事就好辦多了。
那濃眉大眼漢子抬手一指李玉翎身後,道:「讓我先給李爺介紹個人,這是秦天祥的親侄子,秦天祥的兄嫂去世早,他是秦大祥帶大的,等於是秦天祥的兒子。」
李玉翔的心情為之沉重了一分,他知道,越跟秦天祥關係近的人越難應付,那仇恨也越大。
只聽那年輕人在他身後說道:「姓李的,我叔叔……」
那濃眉大眼漢子眼一睜道:「小林,君子絕交絕不出惡言,別那麼沒規矩,等我說完了話,有你說話的時候。」
那年輕人很聽話,恭敬地應了一聲,道:「是,二叔。」
那濃眉大眼漢於回手一指另三個壯漢子,道:「我四個是秦天祥的兄弟,李爺聽見了,剛才小林叫我二叔,我們四個並沒跟秦天祥燒過香,磕過頭,可是彼此處得跟親兄弟一樣,李爺現在明白我們跟秦天祥的關係了吧!」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是的,我知道了。」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容我再請教,我聽說李爺是跟秦天祥一道兒從『天威牧場』來的,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
李玉翎點頭說道:「不錯,確有這回事兒。」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後來秦天祥住進了『隆福客棧』,李爺則一個人進了『承德武術館』,是麼?」
李玉翎道:「也不錯。」
樂逵不耐煩地突然說道:「有什麼話你不直接了當的說,幹什麼這麼婆婆媽媽,拐彎抹角兒的。」
「怎麼?」那濃眉大眼漢子抬眼說道:「樂朋友不耐煩了?」
樂逵道:「我是有點不耐煩了。」
那濃眉大眼漢子臉色一沉道:「這由不得你,你只有耐住性子聽著。」
樂逵臉上變了色,冷冷一笑道:「看看由得了咱們誰!」
他剛要動,那年輕人翻腕一柄解腕尖刀抵在了他背心上,冷冷說道:「姓樂的,你最好老實點兒。」
樂逵倏然而笑,他沒把這柄尖刀放在眼裡,剛要再動,只聽那濃眉大眼漢子冷然說道:
「樂朋友,他那柄刀淬過毒,見血封喉。」
這就不同了,樂逵神情一震,便沒敢再動,可是他嘴上不甘示弱,道:「我看你們是要造反了。」
那白淨臉壯漢子砰然一聲拍了桌子,怒聲說道:「姓樂的,你少神氣,你要放明白點,現在你是落在我們幾個手裡,造反那是便宜,我們幾個要殺了你們這些為虎作悵,助紂為虐,棄宗背祖的狗腿子,鷹爪牙,你又能拿我們幾個怎麼樣!」
樂逵的臉色好不難看,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那白淨臉壯漢子尚待再說。
那濃眉大眼漢子一抬手,冷然叱道:「老四,你那來那麼好的心情?」
那自淨壯漢子沒再說話,惡狠狠在瞪了樂逵一眼,兩眼直欲噴出火來。
那濃眉大眼漢子喝住白淨臉壯漢子後,轉望李玉翎,跟個沒事人兒似的道:「聽說昨晚上李爺到『隆福客棧』去過一趟,有這回事麼?」
李玉翎道:「閣下是聽誰說的。」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隆福客棧』的夥計見過你。」
這由不得李玉翎不承認,其實他也沒有否認的意思,他只是想聽聽他們說的,當即一點頭道:「確有這回事,昨晚上我確實到『隆福客棧』去了一趟。」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李爺去幹什麼的?看秦天祥。」
李玉翎道:「不,我是去殺秦天祥的。」
那三個壯漢子臉色一變,那年輕人叫了一聲:「二叔。」
那濃眉大眼漢子冷靜地一抬手,望著李玉翎道:「李爺叫人佩服,那麼李爺是不是殺了秦天祥。」
李玉翎一咬牙,一狠心,道:「我去『隆福客棧』的目的便是去殺他的,我當然不會空手而回。」
「好話!」那濃眉大眼漢子一點頭道:「秦大祥的腦袋不見了,李爺可知道……」
李玉翎道:「我割走了。」
那年輕人怒叫一聲:「二叔!」
那濃眉大眼漢子仍很冷靜,道:「這麼說沒人冤枉李爺。」
李玉翎道:「秦天祥確實是我殺的,沒人冤枉我。」
那濃眉大眼漢子道:「你請回答我最後一問,秦天祥跟你無怨無仇……」
李玉翎道:「不殺他我不能躍過龍門,這話閣下懂麼?」
那濃眉大眼漢子一仰頭,哈哈大笑,聲音宏亮,中氣十足,震得這間茶館直晃,只聽他道:「我懂,我懂,敢情你是拿秦天祥的腦袋當了墊腳石,李玉翎,我要看看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他兩手一按桌沿兒,就要掀。
李玉翎比他快,伸手按在了桌子上。
那濃眉大眼壯漢子一掀沒能掀動,卻「砰」地一聲把桌子掀掉了一塊,勁力之大確也驚人。
他驚訝地望了李玉翎一眼,道:「好功夫。」
跟著另三個壯漢子虎地站起。
那年輕人站在李玉翎背後一見動了手,就打算從樂逵背後收回刀子轉對付李玉翎,可是李玉翎比他快,右手往後一揮,快捷如電,只聽那年輕人悶哼一聲,刀已到了李玉翎手裡,嚇得那年輕人驚叫一聲,往後便退。
樂逵獰笑一聲轉身就要捉那年輕人。
李玉翎站起身子攔住了樂逵,道:「樂兄,咱們沒那麼多工夫轉眼望著那濃眉大眼壯漢子,道:「要真打算替秦大祥報仇,回去換幾個來。」
把那柄解腕尖刀往桌上一扔,轉身就往外走。
樂逵一見李玉翎要走,他也只有跟上,而那年輕人橫跨一步,攔住了門,悲憤的道:
「姓李的,你今天還想活著出這個門兒麼!」
李玉翎道:「你看看我能不能。」
閃電探掌而出,劈胸一把揪住那年輕人,曲腕往後一帶,那年輕人踉蹌退去,正好攔住了那要趕過來的四壯漢。
李玉翎腳下沒停,一步跨出茶館兒,樂逵大步跟了出去。
李玉翎聽見那濃眉大眼壯漢子在茶館兒裡叫了一聲:「小林回來,咱們不行。」
李玉翎頭也沒回,直向對街走去。
樂逵緊跨一步,激動地道:「老弟好俊好高的身手,今兒個我才是開了眼界,怪不得秦天樣,老弟說沒用那柄刀就收拾了秦天祥,我還不信呢!如今我是千信萬信了。」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樂兄誇獎了,我佔了個快字,也取了點巧。」
樂逵道:「老弟,你可別這麼說,我可不是睜眼瞎子,我也算得上個行家,像老弟你這樣的身手,這樣工夫,我可還沒見過。」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
樂逵又道:「就憑老弟你這工夫,這身手,那還愁不出人頭地,飛黃騰達,老弟,以後還望多照顧。」
李玉翎道:「樂兄客氣了,請放心,我不會忘記樂兄的。」
樂逵忙道:「那真謝謝老弟了,那真謝謝老弟……」
遲疑了一下,道:「不然,老弟,以我看有你這麼一個高手,再加上我這還算不賴的身手,收拾那幾個應該是易如反掌,為什麼老弟不……」
李玉翎截口說道:「樂兄是問我為什麼不把他五個收拾下來。」
樂逵不安地道:「不錯,老弟,我正是這意思,你可別在意。」
「那怎麼會。」李玉翎笑笑說道:「我請教,樂兄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來路。」
樂逵道:「自然是秦天祥一夥兒……」
李玉翎道:「秦天祥既是叛黨,跟他一夥的自然也該是叛黨了,是麼?」
樂逵道:「那當然……」
李玉翎道:「那麼樂兄收拾了這幾個就知足了麼。」
樂逵呆了一呆道:「我明白老弟的意思了,你用心,我怎麼就沒想到,我怎麼就……老弟,你以為他們還敢再來麼?」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樂兄以為他們會就此罷手麼?」
樂逵又呆了一呆,點頭說道:「對,他們跟秦天祥的關係很夠,秦天祥的仇沒報,他們怎麼會就此甘休罷手,還是老弟行,還是老弟行……」
李玉翎笑笑說道:「放長線,釣大魚,我正想把長線放出去,還愁那大魚不上釣,不吞餌麼!」
樂逵笑了,笑聲裡包含著佩服,也包含著不安與慚愧。
說話間,不知道北城已到,樂逵抬手往前面高處一指,道:「瞧,老弟,那就是行宮。」
李玉翎抬眼一看,只見那行宮築在山丘之上,壘石鐐繞,周圍老大一圈,一眼望去看不見邊兒,的確很宏偉,的確很寬大。
他當即問道:「樂兄,咱們能進行宮裡去嘛?」
樂逵道:「當然唆,『神武營』在行宮裡。」
李玉翎望了望那南面的三座宮門,遙見門口禁軍四布,禁衛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道:「就憑咱們這樣,能進去嘛?」
樂逵笑道:「瞧我的,我們有辦法,既是武術館的人,進不了行宮那還行。」
說話間已踏上了那條蜿蜒上升的石板路。
這條蜿蜒上升的石板路,兩邊都是樹,都是些參天的古木,濃蔭夾道,一點日頭都沒有。
別說往上去,剛踏上石板路就覺得一陣陰涼襲人,端的是個避暑勝地,怪不得皇上每年都要臨幸承德。
這時候從路旁一株合圍大樹後閃出個人來,那是個穿綢質褲褂的中年漢子,眼神很足,腰裡頭鼓鼓的。
他往這兒中間一站,攔住了路,樂逵一見這,一拉李玉翎停了步,低低說道:「瞧,老弟,這就是『神武營』的……」
那穿褲褂的漢子袖口捲著,露出雪白的一段,打扮像個光棍兒似的,冷冷打量了二人一眼,大刺刺地道:「這兒是什麼地方知道麼?」
樂逵忙一抱拳,陪笑說道:「這位,我是『武術館』來的。」
那身穿褲褂的漢子「哦!」地一聲:「原來是自己人,上行宮來幹什麼?」
樂逵一指李玉翎道:「這位老弟姓李,昨兒個統帶親筆下條子派專人到館裡去,要這位李老弟今兒個進宮來見見他!」
那穿褲褂的漢子又「哦」了一聲道:「有這回事兒麼?」
樂逵忙道:「這是什麼事兒,我還敢騙您麼!不信你上去問問那穿褲褂的漢子打量了李玉翎一眼,道:「有名字麼?」
樂逵忙道:「這位老弟叫李玉翎。」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冷看了樂逵一眼道:「我問他。」
樂逵有點窘,忙陪笑應了聲道:「是,是。」
那穿褲褂的漢子緊又問李玉翎。
李玉翎也瞪著他,沒吭氣兒。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然說道:「你不會說話麼?」
李玉翎勉強陪上一笑道:「我以為剛才說過了……」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我要你說,他說的不算數。」
李玉翎沒跟他計較,當即說道:「李玉翎。」
那穿褲褂的漢子存心囉嗦,道:「怎麼個寫法。」
李玉翎道:「十八子李,金玉的玉,雕翎的翎。」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什麼調零的零。」
樂逵插嘴解釋道:「就是頂子上那花翎的翎。」
那穿褲褂的漢子雙眉一聳,道:「你可真愛說話。」
樂逵一張臉漲得通紅,沒作聲。
他怎麼能不難為情,剛誇過了,如今能受這個。
李玉翎有點看不過去,可是他忍住沒說話。
那穿褲褂的漢子轉頭又問了道:「那兒的人?」
李玉翎道:「藏龍溝。」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藏龍溝』在那兒?」
李玉翎道:「就在『熱河』。」
那穿褲褂的漢子眼一瞪道:「我知道『熱河』,我問你在『熱河』那兒?」
李玉翎道:「松嶺山裡。」
那穿褲褂的漢子倏然一笑道:「原來在山窩子裡,你從那兒李玉翎道:「『天威牧場』。」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沒在『天威牧場』以前在幹什麼的。」
李玉翎道:「什麼都沒幹,在家吃閒飯。」
那穿褲褂的漢子臉色一變道:「我可是跟你說正經的。」
李玉翎道:「我也沒有跟你開玩笑。」
那穿褲褂的漢子臉色又變了一變,可是他沒發作,道:「統帶今兒個不在營裡,你兩個明天再跑一趟吧!」
樂逵知道他是有心找麻煩,一急剛要說話。
李玉翎那裡又開了口,道:「統帶不在,這話可是你說的。」
那穿褲褂的漢子一點頭,道:「不錯,是我說的,怎麼樣。」
李玉翎轉首望向樂逵道:「樂兄,既然今個兒統帶不在,咱們明兒個再來吧!好在咱們來過了,這也怪不了咱們,走吧!」
說完了話,他就要轉身。
那穿褲褂的漢子突然叫道:「站住。」
李玉翎沒動,道:「你還有什麼事兒?」
他也夠氣人的,表現得一付把人不放在眼裡的神態。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笑說道:「這是什麼地方,能任人隨便來去,行宮重地,一如北京大內,你知道擅闖行宮是什麼罪麼?」
樂逵忙道:「這位,我們兩個是『武術館』來的……」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我怎麼知道你是『武術館』來的。」
樂逵道:「你要不信,可以去問一問……」
那穿褲褂的漢子道:「我上那兒問去呀!有那工夫。」
樂逵道:「是統帶親筆下條子……」
那穿褲褂的漢子手一伸,冷然說道:「拿來。」
樂逵一怔,道:「這……我沒帶來,在館主那兒……」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笑一聲道:「會說話,你怎麼不說的再遠點兒,這麼說你兩個什麼憑據都沒有。」
樂逵道:「這位,您……」
那穿褲褂的漢子冷笑一聲道:「那就別怪我拿你兩個當亂闖行宮治罪了。」
往前一步,揮掌當胸抓向樂逵!
別看樂逵在武術館裡狠得跟什麼似的,在這兒他可沒敢動,眼看他就要被劈胸揪住。
李玉翎伸手一擋,食指遙遙指向那穿褲褂的漢子腕脈,道:「有話好說,幹什麼動手動腳的。」
這一招看似平淡無奇,其實行家一看就知道,只要那穿褲褂的漢子腕脈被李玉翎這一指點上,他那條胳膊非廢不可。那穿褲褂的漢子一驚忙沉腕縮手,道:「原來你有兩下子,怪不得你敢陡然一聲厲喝:「你敢拒捕?」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好大的一頂帽子,叫吧,再多叫幾個來。」
那穿褲褂的漢子一探腰,「錚!」地一聲一柄軟劍已掣在手中!
李玉翎「喲!」地一聲道:「怎麼,動傢伙了。」
樂逵大急,忙叫道:「老弟,你可別……這位,您……」
一時也不知道顧那頭好。
那穿褲褂的漢子軟劍一抖,往前一遞,嚇得樂逵連忙後退,那穿褲褂的漢子冷冷一笑,道:「敢再動我就先傷了你。」
話罷再振腕,抖劍欺向李玉翎,軟劍鋒尖直刺李玉翎心窩要害,既狠又辣,李玉翎雙眉一揚,道:「咱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腳下一滑,一側身,軟劍擦身而過,他跟著抬腕出掌,其快如風,五指直扣穿褲褂的漢子腕脈。
那穿褲褂的漢子能在行宮「神武官」裡當差,自然不是庸手,他冷笑一聲右腕忽沉,劍尖上撩,反指李玉翎腕脈。
李玉翎微一點頭道:「不差,這一劍除稍慢些外,簡直無懈可擊。」
手掌一圈,避開那條利的鋒尖,搭向那穿褲褂的漢子左肩。
那穿褲褂的漢子軟劍鋒尖一偏,跟著李玉翎的腕脈劃了過去。
李玉翎笑了一道:「抓緊你的劍!」
左腳飛起,正中那穿褲褂的漢子持劍的右腕,他這一招本是誘敵,可惜那穿褲褂的漢子根本就沒懂。
那穿褲褂的漢子那還能握得住劍,「哎喲」一聲,軟劍脫手飛起,「砰」一聲掉在道旁樹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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