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三人三騎馳進了成都。
郭璞、海騰、海駿都是明眼人,他三個在進城的時候便發現,這成都戒備之森嚴不下京畿。
而且那些個站門的旗兵,個個雄赳赳,氣昂昂,刀明槍亮,絕不像別處所見那些旗兵,個個垂頭喪氣,一付懶散頹廢模樣,連站崗守衛都還彼此說笑。
由此,足見岳鍾琪不愧是個將才,也足見這些旗兵在年羹堯調練之下,確是一支可用之兵,只可惜……
郭璞想到了這兒,不禁暗暗感歎地搖了頭。
他這一搖頭,海騰立即開了口,「怎麼,郭爺?」
郭璞笑了笑,道:「沒什麼,我只是眼見這些雄兵,有些感慨。」
海騰馬上明白了,道:「您又想起了年爺?」
郭璞點了點頭,沒說話。
海騰卻道:「郭爺,年爺究竟是年爺,您瞧瞧別處八旗兵?那成了什麼樣子?養尊處優哪能打仗……」
郭璞道:「錯非是岳鍾琪,換個庸才也帶不了他的兵將。」
海騰道:「可不是麼……」搖頭,住口不言。
他三位一路策馬徐馳,只顧說話,卻沒留意身後那街道兩旁,一邊各一的綴上了兩個身穿長袍的漢子。
郭璞也不知道麼?不,他自一進城門便發覺有人跟上了他三個,只是他未加說破而已。
看看已進了大街,郭璞突然說道:「咱們先找個地方歇息歇息再辦事。」
說著,他一拉馬頭向街旁馳去。
街旁,有兩家客棧,三人在那家名喚「蜀中」的客棧前下了馬。
下了馬是下了馬,這成都的客棧可不像別處的客棧,只要你一進門口,馬上就有夥計出來哈腰暗笑,拉馬的拉馬,讓客的讓客。
這家「蜀中」客棧門裡有兩三個夥計,都瞧見了客人上門,可是就沒有一個搶出來迎迓。
他拴好了坐騎,解下簡單的行囊,帶著海騰、海駿進了客棧。
一進門他便向櫃檯裡喚道:「有人在麼?客人上門了!」
櫃檯外三個夥計,櫃檯裡也坐著一個老帳房及一個中年漢子,他卻問有人麼?當然,他是故意的。
他這一開口,有名夥計搭了話,一口四川土腔:「怎麼,客人要住店?」
郭璞道:「不住店我進你的門兒?」
那夥計尷尬地笑了笑,道:「那麼,請客人到櫃檯上去一下。」
郭璞道:「幹什麼,先付帳?」
那夥計忙道:「那倒不是,住店哪有先付帳的,請客人登記一下。」
郭璞為之一怔:「登記?登記什麼?」
那夥計道:「登記三位的大名、來處、是幹什麼的……」
郭璞「哦」的一聲道:「還有這種事兒?我沒聽說過……」
那夥計道:「抱歉得很,這是這兒的規矩。」
郭璞道:「沒想到貴處有這種規矩,花銀子住店得先登記……」
他頓了頓,接道:「夥計,假如我不願登記呢?」
那夥計強笑說道:「這個……這個,小號不敢留客。」
海駿臉色一變,剛要說話。
郭璞抬手攔住了他,目注那夥計道:「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我換一家……」
那夥計道:「客人要是不肯登記,就是走遍成都也沒一家敢留三位,客人要是不信,可以去試試。」
海駿火兒了,忍不住叫道:「這是誰訂的規矩……」
那夥計尚未答話,郭璞已攔過話頭:「這麼說,我三個是非登記不可了!」
那夥計忙點頭說道:「正是,正是!」
郭璞聳肩一笑,道:「登記就登記,免得睡破廟……」
那夥計暗笑說道:「客官,成都的破廟沒法子住人。」
郭璞道:「怎麼,為什麼?」
那夥計道:「每夜都有巡夜的,要是住在破廟裡,就會被抓去當賊辦。」
郭璞笑道:「這倒好,成都的禁衛不下京畿……」
他頓了頓,接道:「夥計,剛才我這位同伴問,這是誰訂的規矩?」
那夥計忙道:「這是總督衙門訂的規矩。」
郭璞「哦」的一聲,道:「原來是官府訂的規矩,那我們這些草民焉敢不登記?夥計,你該早說,我三個初來貴地,哪兒知道?」
說著話,他轉身向櫃檯行去。
那夥計忙跟了上去。
適時,門外進來了兩個中年漢子,站在門邊跟另兩個夥計談上了,但一人一個全盯上了海騰跟海駿。
郭璞明白,但他佯裝不知道,到了櫃檯邊,拿起了筆,搖搖頭,笑道:「這規矩訂的高明,也沒個核對的玩藝兒,寫上個假名字,隨便編上幾句話,誰知道麼?」
說著便要往那一本簿子上下筆。
「慢著!」坐在老賬房旁邊的中年漢子,突然一抬頭開了口:「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郭璞停筆未寫,抬眼笑問道:「你們是讓我寫,還是讓我答話?」
那中年漢子道:「兩樣都要!」
郭璞搖頭笑道:「抱歉得很,一樣我都嫌委曲。」
那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道:「像你這樣的客人倒是首見。」
「一樣!」郭璞淡淡笑道:「像這樣高明的規矩,我也是第一次領教。」
那中年漢子雙眉一挑,忽地笑了:「你客人跟別的客人不同,是江湖朋友?」
郭璞笑道:「閣下高明,半個!」
那中年漢子一怔,道:「半個?這怎麼說?」
郭璞道:「我只能告訴你我是半個江湖人,別的不能說。」
那中年漢子揚了揚眉,道:「閣下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郭璞未答,笑問道:「我說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寫了?」
那中年漢子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可以,別人兩樣都要,你客人只須有一樣就行了。」
郭璞笑了笑,道:「我該謝謝閣下對我的優待……」
他頓了頓,接道:「我姓……」忽又改口問道:「閣下要聽真的,還是要聽假的?」
那中年漢子道:「自然是要聽真的。」
郭璞一搖頭,道:「抱歉,真的我不能說,只能說假的。」
那中年漢子臉色一變,道:「敢情你閣下是來成都鬧事兒的,我非要你說不可!」
郭璞淡淡笑道:「那很麻煩,我要不想說,誰也沒辦法勉強我……」
那中年漢子臉色大變,剛要向外遞眼色,郭璞一挺腕,那枝羊毫已然點上他的前心。
隨即郭璞笑道:「為免門口那兩個挨揍吃苦頭,你還是省省事,別看這是一枝羊毫,在我手中它比刀還犀利,不信你看!」
收腕下插,「篤」的一聲,那枝羊毫被他插進了那既硬又厚的櫃檯裡及半。
那中年漢子睹狀神情狂震,方待站起,郭璞已然抽出了筆又點上了他前心,笑道:「看見了麼?你要不想像這櫃檯,就省省事,以我看,你閣下這身子也不比櫃檯硬!」
那中年漢子機伶寒顫,色如死灰,當真沒敢再動。
那老賬房嚇白了臉,哆嗦著直往旁邊躲。
郭璞半轉身軀,那門口兩個中年漢子怔在了那兒,三個夥計也嚇呆了一對半。
他淡淡一笑,道:「海騰,自己進去,挑一間最好的住下,我倒要看看誰敢把咱們怎麼樣!」
海騰笑著應了一聲,與海駿提起行囊昂首闊步地行向了後面。
這裡,郭璞一笑放下那枝筆,道:「要想這樣防江湖人是防不住的,趁早撤消這高明規矩吧!」轉身行向了後面。
那幾個仍無一個動,一直到聽不見郭璞的步履聲了,櫃檯裡那中年漢子方定過神來,忙向外擺了手。
門口那兩個面有餘悸,轉身急步出門而去。
後院裡,海騰果然挑了一間最好的上房。
三人坐定,為適才事剛談笑兩句。
輕捷而急促的步履響動,後院中一下擁進了十幾個身穿襖褲、打扮俐落的中年漢子,為首的,是個上身穿著對襟裌襖、下身穿著扎腿褲的瘦小老頭兒。
老頭兒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十足,一望可知是位好手。
他在院中站定,然後揚聲發話:「適才的三位江湖朋友,請出來答話。」
郭璞一笑說道:「高明的來了,走,咱們出去瞧瞧去。」
帶著海騰、海駿,一前二後地行了出去。
到了院中,郭璞隔一丈停步,含笑問道:「是哪位喚我三個?」
那瘦小老頭兒道:「是老朽驚動三位朋友。」
郭璞道:「好說,老人家有何見教?」
那瘦小老頭兒忙道:「不敢,老朽先請教……」
郭璞道:「老人家該先示下稱呼。」
那瘦小老頭兒遲疑了一下,道:「老朽蜀中仇英……」
郭璞笑道:「莫非『神鷹』仇老人家?」
瘦小老頭兒仇英臉色微變,道:「不敢,那是江湖朋友抬愛,正是仇英,閣下認識……」
郭璞淡淡笑道:「我失敬,仇老人家威震川陝,縱橫西南,哪個不知,誰個不曉?今日得能瞻仰風範,足慰平生……」一頓,接道:「仇老人家如今是……」
「神鷹」仇英道:「老朽現任職岳總督麾下『查緝營』……」
郭璞「哦」的一聲,道:「原來仇老人家如今己身入公門,吃糧拿俸了,這真是出人意料之外,仇老人家是何時……」
仇英老臉一紅,有點羞愧地道:「『查緝營』全是『哥老會』的袍哥,老朽有一好友身在『哥老會』,受他之邀前來為岳總督效力……」
郭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為朋友,那難怪!」
仇英老臉又一紅,旋即一整顏色,道:「老朽請教……」
郭璞道:「仇老人家,我不能說出真姓名、真來意。」
仇英臉色一變道:「朋友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郭璞點頭說道:「正是,還請仇老人家……」
「可以!」仇英一點頭,道:「老朽不問朋友的姓名來意,朋友既知老朽,那麼老朽膽請朋友賣個面子離開成都,老朽恭送朋友出城。」不愧成名多年的江湖豪客。
郭璞一搖頭,道:「仇老人家,我千里迢迢來到成都,身負重大使命,好不容易地到了,在事未辦成之前怎可輕易離去?這一點非我斗膽不顧您的面子,實在是有苦衷不能從命,不過我向仇老人家保證,今後幾天內,我絕不令仇老人家為難……」
聽得前半段話,仇英臉色大變,入耳那後半段,他卻立又恢復正常,緩和了神色,雙眉一軒,道:「朋友,武林輕死重一諾!」
郭璞笑道:「老人家,英雄言出便如山!」
仇英猛一點頭,道:「好,老朽捨命交你這個朋友,告辭了。」一拱手,便待轉身。
突然,前院傳來一聲冷喝:「仇老,且慢!」
仇英身形一震,轉頭率眾躬下身去:「仇英見過統帶!」
郭璞聞聲抬眼,只見前院緩步走來一個身穿長袍的瘦高中年漢子,長眉、細目、白滲滲的一張臉,冷漠中透著陰鷙,陰詐中帶著狠毒。
更令人皺眉的是,他神態狂妄倨傲,一副目中無人模樣。
本來是,官兒嘛,哪能不擺擺架子,顯顯威風?
你不見,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仗人勢的傢伙。
瘦高中年漢子近前大剌剌地一擺手,道:「仇老免禮!」
仇英忙道:「謝統帶!」
隨即站直了身形,垂著手聽候下文。
瘦高中年漢子斜著眼一瞥郭璞,道:「仇老,聽說你讓他留下了!」
仇英忙道:「回統帶,卑職斗膽,擅自作主……」
「應該的!」瘦高中年漢子擺了手,道:「我把差事交到下層,就是要下一層的替我作點主,要事事都往上報等我管,那還得了……」
他笑了笑,接道:「仇老,此人是何來路?」
仇英道:「回統帶,此人是江湖上的朋友。」
那瘦高中年漢子「嗯」了一聲,點頭說道:「就憑剛才在櫃檯顯露的那一手,也該是,而且還是個罕見的好手,仇老,他姓什麼,叫什麼,是來幹什麼的?」
仇英忙低下了頭:「回統帶,這個卑職還沒問出來。」
瘦高中年漢子「哦」的一聲,道:「怎麼說?」
仇英忙道:「回統帶,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瘦高中年漢子截口說道:「仇者,這是他說的?」
仇英忙點頭應是!
瘦高中年漢子雙眉微揚,淡然笑道:「仇老是成名多年的老江湖了,怎麼這麼輕信人言?」
仇英頭垂得更低,耳根上都見了紅,道:「回統帶,江湖朋友輕死重一諾,他已向卑職保證過了。」
瘦高中年漢子道:「他向仇老保證過什麼了?」
仇英道:「回統帶,他保證絕不令卑職為難。」
瘦高中年漢子突然哈哈笑道:「仇老,怎麼你這個成名多年的老江湖,還不如我這個半途出家的?你仇老講英雄,重義氣,輕死而重一諾,別人可並不是全像你仇老一樣,他向你保證過了,到時候恐怕你我的腦袋都要搬家,仇老,你知道,我這個統帶可沒有多大的前程……」
可憐成名多年的老英雄,在他那官威之下,低著頭,紅透耳根,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想當年,他叱吒風雲,縱橫西南,威震川陝,何曾受過這個?而如今,畢竟一個官字壓死人。
郭璞聽得、看得雙眉連軒,突然笑顧左右,道:「看見了麼?聽見了麼?好大的官威?咱們那塊地兒上也沒見過這個,如今這兒的一個小小統帶竟這麼神氣!」
瘦高中年漢子勃然色變,但當他轉望郭璞時,他忽地笑了,笑得好陰沈,好不怕人。
「閣下的膽子,在江湖人中允稱少見……」
「那沒什麼!」郭璞淡淡說道:「休說是一個『查緝營』的小小統帶,就是見了你們那位戴兩眼花翎的總督,我也是這麼說話。」
「好!」瘦高中年漢子揚眉笑道:「口氣不小,那麼閣下敢跟我到『查緝營』去一趟?」
郭璞搖頭說道:「沒什麼不敢的,只是,小廟容不了大神!」
瘦高中年漢子陰陰笑道:「『查緝營』是嫌小了些,那麼,總督衙門?」
郭璞道:「遲早我總是要去的,不過我現在不想去,要歇一會兒……」
瘦高中年漢子突然冷笑說道:「我當是哪一路的高人,原來不過是個充殼子的,拿人!」
他這裡一個吆喝,仇英身後立即閃出了四個,如狼似虎地邁步奔向了郭璞,要拿人。
郭璞笑了:「別為難他們,點到為止!」
海騰、海駿答應一聲,雙雙越出。
那四個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二對一起近前便抓。
海騰、海駿用上了蒙古摔角,一抬手,一伸腿,一邊躺下了一個,再一探掌,那一個也退了好幾步,砰然坐在地上。
這一來,眾人齊震,群英大嘩,其餘的就要往上撲。
瘦高中年漢子臉色一變,伸手攔住,笑道:「看不出這兩位也有這麼好的身手,仇老!」
他竟派上了仇英。
仇英一咬牙,答應一聲,抬頭向郭璞走去。
郭璞笑道:「你兩個退!」
他是明知海騰、海駿不是「神鷹」的對手。
海騰、海駿應聲而退,仇英已到了近前,神色頗為難看地一拱手,道:「朋友,恕老朽……」
郭璞一抬手攔住他話頭,道:「老人家,讓我說句話再動手不遲。」
話落,抬眼望向瘦高中年漢子:「統帶大人,你真要拿我幾個?」
瘦高中年漢子陰陰笑道:「難不成我是跟你閣下開玩笑?」
郭璞點頭說道:「說得是,我請問一聲,你統帶大人準備把我三個帶到哪裡去?」
瘦高中年漢子道:「你不嫌『查緝營』太小麼?我帶你們到『總督衙門』去!」
郭璞道:「統帶大人,這話是你說的?」
瘦高中年漢子道:「以我的身份,還會騙你?」
「好!」郭璞一點頭,道:「不必麻煩這位仇老人家動手,我跟你去……」
仇英一怔道:「朋友……」
郭璞笑了笑,道:「老人家,反正我不是對手,這樣去該光采一點。」
仇英何等老江湖,哪能聽不出來人家是保全他得來不易的半生英名,也不願讓他為難。
暗暗大為感激,望了郭璞一眼,沒說話。
瘦高中年漢子也自一怔,意外地道:「你跟我去?」
郭璞點頭說道:「正是,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瘦高中年漢子道:「什麼條件?」
郭璞笑了笑,道:「枷鎖也行,手銬也行,鐵煉也湊和,你得把我三個這雙手綁起來,越緊越好,行麼?」
哪有這樣談條件的?
海騰、海駿明白了,但都強忍了笑意。
仇英-異地望著郭璞,但沒說話。
瘦高中年漢子更詫異,他尚未說話,郭璞已然接道:「還有,必須得上總督衙門,否則別怪我中途掙斷捆綁跑掉,再結實的東西也綁不住我,不信我待會兒試給你看!」
瘦高中年漢子突然開了口,道:「閣下,你這是什麼意思?」
郭璞淡淡笑道:「沒什麼意思,送上門的好事,只問你接受不接受?」
瘦高中年漢子目光轉動,陰陰一笑,道:「我明白你為什麼要上總督衙門了,想一路通行無阻地讓我把你三個帶進去,好主意!」
郭璞笑道:「統帶大人,別自作聰明,我三個被你綁著,還能鬧出什麼亂子來?難道你統帶大人還不放心?」
瘦高中年漢子道:「你不是說再結實的東西也綁不住你麼?」
郭璞笑道:「真沒想一個堂堂『查緝營』的統帶也怕我這個江湖草民?就算是綁不住我,眾寡懸殊,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在總督那大衙門裡,你統帶大人……」
瘦高中年漢子道:「我知道,你身手很高!」
郭璞道:「這麼說,你統帶大人是自認對我沒辦法了,既如此,你統帶大人喝止這位仇老人家幹什麼?照這位仇老人家的辦法不很好麼?」
瘦高中年漢子陰陰一笑,突然喝道:「來人!」
仇英忙道:「請統帶吩咐!」
瘦高中年漢子一-手,道:「把他三個綁了!」
仇英口中答應,腳下有點猶豫。
郭璞雙手往前伸,道:「老人家,來吧,別耽誤時間了,這是我自己的要求。」
仇英未再遲疑,一擺手,身後走出了幾個,探腰取下了鐵鎖煉,把郭璞三個人六隻手綁個結實。
郭璞、海騰與海駿,一動不動,任憑那幾個鎖綁。
鎖綁完畢,瘦高中年漢子陰陰笑道:「朋友,走吧!」
郭璞未說話,雙手一掙,腕上鐵鎖煉寸斷,叮叮噹噹掉了一地。
瘦高中年漢子勃然變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郭璞淡淡笑道:「別緊張,我不是說過要試給你看的麼?這只是表示我有辦法中途跑掉,別把我三個往『查緝營』帶,如今,哪位還有鐵鎖煉?麻煩再給我鎖上。」
一名壯壯的漢子從腰間又取下了一條為郭璞鎖上。
鎖畢,郭璞笑道:「海騰,帶著行囊,咱們總督衙門裡住去!」
海騰、海駿應聲回屋提了行囊,然後郭璞又道:「統帶大人,如今可以走了!」
瘦高中年漢子沒說話,一抬手,轉身當先行了出去。
仇英緊隨一步跟上,他帶來的人,則在郭璞三人後面,擁著三人把三人夾在中間往外行去。
郭璞笑道:「夠威風的,『查緝營』的統帶大人帶路,只差沒前呼後擁了。」
海騰接口笑道:「爺,這滋味兒我可是大姑娘出嫁,生平頭一遭兒!」
郭璞笑道:「無論大小事,親身經歷一下總是好的。」
海騰笑了,道:「爺,您是打算……」
郭璞道:「看看誰倒楣!」
海騰又笑了,未再說話。
出了客棧,踏上大街,一路之上行紛紛投注,但那只是不經意地投過一瞥,似乎是這種事已司空見慣了。
片刻之後,到了那莊嚴、肅穆、宏偉的總督府前,那倒不是瘦高中年漢子是個信人,而是他知道不帶這三個到總督府來不行,還真怕郭璞三個半途跑掉。
其實,天知道這三位會不會跑。
顯然,這位查緝營的統帶在總督岳鍾琪跟前甚為吃得開,他未經通報便帶著「人犯」進了大門。
到了前院,他停了步,回身說道:「仇老,看好了他們,我見大人去!」
仇英哈腰應了一聲,那瘦高中年漢子則踏著青石路,拐了兩拐便不見了影兒。
郭璞站在院中,抬眼四顧,道:「海騰、海駿,你兩個瞧瞧,他這兒比咱們那兒如何?」
海騰、海駿笑道:「爺,只差那麼一點兒,但已經挺不錯了!」
郭璞點頭歎道:「這地方恐怕是年爺以前的……」搖搖頭,住口不言。
仇英詫異地望了望郭璞一眼,道:「老弟台,你說誰?」
郭璞淡淡說道:「大將軍年羹堯!」
仇英臉色一變,急道:「老弟台,你……」
郭璞道:「跟年大將軍在北京有過數面之緣。」
仇英大驚,道:「這麼說,你是……」
郭璞淡淡說道:「老人家,待會兒請自己看。」
話剛說完,一陣步履聲響動由遠而近,隨見那通往後院的一處拱門中轉出幾個人來。
瘦高中年漢子垂手半哈腰,恭恭敬敬,一副奴才像地在前面帶路。
他身後,是個身材頎長、身穿藍緞長袍、目面無須的中年人。
這中年人長眉鳳目,步履穩健,目光銳利,隱隱有奪人之威,負手邁步,威武中帶著幾分瀟灑。
他身後,緊跟著兩名親隨打扮的英武漢子。
這中年人是誰,不問可知。
果然,一見這幾個人出來,仇英與那些「查緝營」的人,立即垂手哈腰低下了頭,神色恭謹而肅穆。
那位統帶大人,帶著那位中年人直趨郭璞三人面前。
停了步,那位統帶大人回過了身,恭身說道:「稟大人,就是這三個。」
然後轉過身來喝道:「總督大人在此,跪下!」
郭璞站著未動,也聽若無聞。
這多沒面子,那位統帶大人臉色一變,方待再叱喝。
那位中年人,總督岳鍾琪突然擺手說道:「對江湖豪客別這麼失禮!」
那位統帶大人沒了脾氣,應了一聲,閉口不言。
郭璞這才淡淡笑道:「岳總督,事實上我有不能跪的理由。」
岳鍾琪目光深注,眉梢兒微揚,道:「我看三位氣宇軒昴,應是非常人,尤其你閣下,該是位江湖上罕見的好手,我沒有看錯吧?」
不愧虎將,總督也畢竟是總督,他有著過人的眼力。
郭璞淡淡說道:「那是岳總督誇獎!」
岳鍾琪道:「不必謙虛,你貴姓?」
「不敢!」郭璞道:「有勞總督下問,我姓郭!」
岳鍾琪點頭說道:「原來是郭俠士,三位哪兒來的?」
郭璞道:「北京城!」
岳鍾琪雙眉一軒,道:「京都地方很大!」
郭璞道:「是,總督那麼我說小一點,內城『海貝勒府』!」
那位統帶大人瞪了眼,張了嘴。
仇英身形一震,卻未見他抬頭。
岳鍾琪目中異采一閃,急道:「我聽說貝勒府有位奇才郭璞郭總管,也是和親王的總管,更跟四阿哥是換帖兄弟。」
郭璞倏然笑道:「總督遠鎮川陝,竟熟知京中事,令人佩服,我單名一個璞字。」
那位統帶大人臉上變了色。
岳鍾琪目注海騰、海駿,道:「這兩位是……」
郭璞道:「海爺八護衛之二,海騰、海駿!」
海騰、海駿跨步而前,一躬身,齊道:「海爺令我二人問候總督!」
岳鍾琪忙抬雙手,道:「那是貝勒看重……」
他一抬頭,道:「三位此來是……」
郭璞道:「奉密旨前來押解犯人上京!」
夠了,那位統帶大人一張臉沒了血色。
岳鍾琪霍然轉注,揚了眉:「鄂泰,這怎麼說?」
那位統帶大人鄂泰連忙低下了頭,顫聲說道:「卑職該死,但他三位不肯說……」
郭璞淡淡說道:「統帶大人要原諒,有關我的姓名、來歷,我的確不能說。」
那位統帶大人鄂泰啞了口。
岳鍾琪冷哼一聲,道:「竟把欽差當叛逆,你這個『查緝營』的統帶是怎麼當的?來人,押下去聽候處置!」
身後兩名親隨應聲而出。
鄂泰一哆嗦,砰然跪了下去,顫聲說道:「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卑職不知……」
岳鍾琪聽若無聞,郭璞突然說道:「總督,我想代統帶求個情,這是他的職守所在,住客棧的規矩也是上面訂的,並不能怪他。」
岳鍾琪望了鄂泰一眼,收回目光喝道:「還不上前鬆綁謝過!」
鄂泰如逢大赦,答應一聲,顫抖著爬了起來,急步走了過去,親手為郭璞三人解下捆綁,然後退立一旁。
岳鍾琪容得鄂泰後退,始道:「欽差駕臨,有失遠迎;當面恕罪,容我大廳奉茶!」
說著,他舉手往大廳讓了客。
郭璞含笑說道:「謝總督,公事公辦,請總督先過目這個。」
探懷取出密旨,雙手遞了過去。
岳鍾琪略整衣衫,神態恭謹肅穆,出雙手接過。
他沒有看,隨即又擺手讓客。
大廳中坐定,親隨奉上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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