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少掌櫃的!這是誰?嚴四他霍地站起,就勢轉身,他看見了,眼前站了位姑娘,熟人,褚家那位戴雲珠戴姑娘。
他脫口叫道:「戴姑娘!」
「少掌櫃的」
「姑娘應該知道,我已經無櫃可掌了。」
「我知道,這麼大的事兒,褚家怎麼會不知道?」
「好久不見姑娘,當日承蒙援手,也一直沒有」
「少掌櫃的,你這麼說就太客氣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我也只是做了我該做的而已。」
氣氛有點讓人窘,讓人尷尬了。
嚴四有意的岔開話題:「這時候姑娘一個人來到這兒來,是」
「不是我一個人,褚家,皇甫家的人,還有『查緝營』的人都出動了,只是我可巧跑到了這兒來。」
「這是幹什麼?」
「怎麼?少掌櫃的不知道。」
「難道」
戴雲珠微微點頭:「對,大搜全城。」
「緝拿我!」
「對!」
「什麼罪名?」
「叛逆!」
「怎麼會勞動褚家跟皇甫家」
「官民協力,而且緝拿叛逆,人人有責。」
嚴四淡然而笑:「好一個官民協力;好一個緝拿叛逆,人人有責,我早該想到了,只是沒想到會有褚家跟皇甫家,也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我還以為你知道,躲到這兒來的呢?」
也算是躲,也算是同一件事了。
不過,嚴四沒這麼說,他甚至什麼都沒說。
「少掌櫃的,你怎麼會落得」
「不知道姑娘信不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信。」戴雲珠連猶豫都沒猶豫,毅然道:「可是只我信沒有用,少掌櫃的還是避一避吧。」
「謝謝姑娘,我知道。」
「少掌櫃的有地方躲麼?」
「以『北京城』之大,不會沒地方避」
「不,少掌櫃的,這一回是大搜全城,動用的人多,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放過。」
嚴四雙眉微微揚起:「那就」
戴雲珠忙道:「少掌櫃的,我知道你的修為高絕,可是雙拳難敵四手,這兒又是京城重地,京營人馬有多少,成千上萬,你一個人怎麼敵得過?」
這真是。
嚴四斂去了威態,道:「以姑娘看,我該怎麼辦?」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忍一時之氣,找個地方避一避才是正理。」
嚴四道:「如果照姑娘所說,除了離開『北京城』,我沒有地方可避。」
「少掌櫃的不願離開『北京城』!」
「要是我願意離開『北京城』,也就不愁沒地方可避了,他們的目的,也就是逼我離開『北京城』。」
戴雲珠望著嚴四,眨動了一下美目:「我倒是有個地方可以讓少掌櫃的避一避,不知道少掌櫃的可願意去。」
嚴四道:「謝謝姑娘的好意,還是讓我自己想辦法吧。」
這就已經夠窩囊了,怎麼能再接受一個姑娘家的這種好意,尤其怎麼說她也算是褚家人,而褚家恰又是官家的鷹犬。
戴雲珠道:「其實我已經想到了,少掌櫃的一定不願意。」
顯然,她瞭解嚴四的脾氣,也瞭解嚴四的心意。
嚴四沒說話。 戴雲珠道:「少櫃的,我知道這麼做委屈你,可是大丈夫要能屈能伸,只看你非留在京裡是為什麼?值不值。」
「姑娘」
「少掌櫃的,你不該是個只能伸不能屈的人?」
戴雲珠說的句句是理。
嚴四道:「姑娘,且容我直說一句,我不信找不到地方避。」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可以試試,不過,一旦等他們發現了你,我再想幫你就來不及了,少掌櫃的,小不忍則亂大謀,你不願意這樣吧。」
忽然一陣人聲踉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
嚴四兩眼冷芒一閃。
戴雲珠急道:「少掌櫃的,就算我求你」
嚴四道:「姑娘,我怎麼敢當,你也讓我汗顏,好吧,請告訴我,是什麼地方。」
戴雲珠道:「現在不要問,只管跟我走。」
話聲未落,她已然斜斜掠向城牆根兒,往那片人高的雜草叢撲去。
嚴四隻有跟著掠了過去。
這時候夜幕低垂,天色已經黑了,戴雲珠沿著城牆根兒,利用人高的雜草叢做掩蔽,帶著嚴四一路疾馳,儘管一路不斷的聽見人聲,看見火把的光亮,但夜幕跟雜草叢都是絕佳的掩蔽,並沒有被人發現。
片刻之後,戴雲珠帶著嚴四繞離了城牆根兒,掠出了雜草叢,她對地形,地物似是十分熟悉,不斷的利用樹木,土丘,雜草等物做為掩蔽,很快的接近了房舍民宅,然後她又專挑黑胡同走,儘管如此,一路仍然免不了碰上成隊的火把、燈籠。
嚴四不能不相信,戴雲珠那官民協力,大搜全城之說誠然不虛,玉貝勒這次是來真的,要是沒有妥善的地方避一避,恐怕是難免被搜著,一旦被搜著,他恐怕就得應付那潮水般湧來的官民好手了。
疾馳中掩掩蔽蔽,掩掩蔽蔽中疾馳,一陣東彎西拐之後,戴雲珠帶著嚴四來到了一處水塘旁。
水塘相當大,周圍都是草在,藉著不遠處一座深宅大院裡照射出來的燈光,隱約可以看出,這一帶空蕩,寂靜,不見人影,不聞人聲。
離那座大宅院的後門不遠處,有一座墳,墳上已經長滿了草,墳前豎著一塊相當高大的墓碑。想必那是那家在官貴人,或者那個大戶人家的墓,說不定就是眼前這座深宅大院人家的。
嚴四沒在意這些,只在想戴雲珠究竟要帶他上那兒去。
正在想,戴雲珠已帶著他到了那座墓旁,只見戴雲珠在墓碑後摸了一下,那塊高大的墓碑竟然動了,緩緩移動。
嚴四心頭一震,脫口道:「姑娘」
戴雲珠忙示意嚴四噤聲,就在這轉眼間,那塊高大墓碑已移至一旁,原來豎立處露出了一個三尺見方的洞口,黑忽忽的,但可以看見有一道石梯下通。
只聽戴雲珠低低道:「跟我下來。」
她沒等嚴四有任何表示,逕自從那個洞口拾級而下。
嚴四來不及問,也無暇多想,只有跟了下去。
他一走下洞口,墓碑又動了,很快的封住了洞口,眼前一片黑暗,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黑暗中,只聽戴雲珠道:「少掌櫃的小心,等下到底下,過了一扇石門,就有光亮了。」
只這一句話工夫,嚴四已經隱隱約約可以看得郵跟前事物了,他道:「我已經可以看見一些了,倒是姑娘自己小心。」
只聽戴雲珠驚聲歎道:「少掌櫃的修為真是高絕。」
嚴四道:「姑娘誇獎了,我只是長年飄泊在外,經常夜裡用眼罷了。」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不要客氣了,要知道好歹我也是個練家子。」
說話間,石梯已然走完,兩個人下到了底,只聽一陣輕微聲響,隨即有光亮照射過來,藉著這道光亮看,眼前兩扇石門正緩緩打開,光亮射來處,也就是石門的那一邊,是條石砌的甬道,相當乾淨,兩邊壁上隔不遠便是一盞油燈。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跟我過去吧!」
嚴四道:「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戴雲珠道:「等一下再告訴少掌櫃的。」
她向石門那邊行去。
嚴四隻有跟了過去。
兩個一過石門,石門立又緩緩關上,戴雲珠頭也沒回向前行去。
甬道筆直,十幾丈後拐了彎,拐過彎丈餘,左邊有一間石室,垂著布廉,甬道則仍向前延伸。
戴雲珠沒帶嚴四往前走,她停在石室門外,掀起布廉道:「少掌櫃的,就是這兒了,請進吧!」
石室沒多大,一眼可以打到底,是間臥室,家俱器用一應俱全。
嚴四道:「這是」
戴雲珠道:「何妨等進去再說,少掌櫃的不會連這一會兒都等不及吧!」
嚴四沒再問,邁步進了石室。
戴雲珠跟了進來,放下布簾,道:「在這兒委屈兩天,少掌櫃的還中意麼?」
嚴四道:「怎說委屈,何止中意,姑娘握手,我感激都來不及,只是」
「少掌櫃急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不錯!」
「這兒是褚家的地下密室跟通道。」
嚴四心頭為之一震:「怎麼說,這兒是」
戴雲珠微點頭:「少掌櫃的在上頭不是看見有座深宅大院麼,那就是褚家。」
褚家,嚴四來過,可是那是走前頭,又是大白天,現在是夜晚,又是走頭後,他自是沒認出來。
他雙眉微揚,就要往外走。
戴雲珠抬手攔住:「少掌櫃的要上那兒去?」
「姑娘的好意我心領,我不能待在這兒。」嚴四道。
「少掌櫃的不會是信不過我吧!」
「怎麼會,又怎麼敢,姑娘肯伸手援手,當知我的心性為人。」
「那是為什麼?」
「我不能連累姑娘。」
「我都不怕,少掌櫃的又怕什麼?」
「姑娘可以不怕,我卻不能不為姑娘著想。」
「少掌櫃的只管放心,不可能有人知道。」
「萬一有人下來」
「沒有重大事故,褚家不可能有人下來,也嚴禁有人下來。」
「姑娘」
「少掌櫃的,你清楚,還是我清楚。」
「姑娘」
「少掌櫃的,除非你信不過我,否則就請在這兒待下來。」
「萬一要是我連累了姑娘。」
「少掌櫃的,我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我自有辦法應付,別忘了,我還有褚姑娘那麼一個靠山。
嚴四想到了褚姑娘,他沉默了一下道:「姑娘怎麼會想到把我帶到這兒……」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穩的地方,包他們誰也想不到你會在這兒,是不是。」
還是真的,誰會想得到戴雲珠會把嚴四帶到這褚家的地下室來?
嚴四沒說話他知道,對他來說,這的確是一個最安穩的地方,而且,暗暗的,他也佩服這位姑娘的心思與擔當。
只聽戴雲珠道:「少掌櫃的還沒有吃飯吧!」
嚴四道:「還沒有。」
「少掌櫃的你先歇著,我一會兒給你送吃喝來。」
戴雲珠沒等嚴四有任何表示,轉身出了石室走了。
嚴四想攔,沒來得及,其實他也不是真想攔,既然來了不讓戴雲珠送吃喝來怎麼辦,上那兒吃喝去,還是能不吃不喝!
他緩緩坐了下去,轉眼打量這間石室,這他才發現,石室裡的家俱擺設,甚至每一件器用,都是新的。
都是新的就是說這還沒有人用過,照這麼看,戴雲珠所說,非有重大事故,褚家不會,也不准任何人輕易下來,是可信的。
接著,他思前思後,褚家這位戴雲珠姑娘,是那麼個情形下認識的,而且不是很熟,結果前後兩次靠她幫忙,褚家姑娘也一樣。
跟他最熟的,對他剖白心意最明白的,是那位「肅王府」的格格紀翠,而結果害了他的卻是這位格格。
想著,嚴四他不由感慨萬千。
也只是感慨而已,嚴四他就是這麼個人,對翠格格,他也只是有點怪,並不氣恨。
真正讓他氣恨的,只有貝勒紀玉。
因為只為一念嫉妒,玉貝勒就抄「白記騾馬行」,使得白回回死難,甚至於非置他於死地而後甘心。
最後他不能容忍的,是玉貝勒竟背棄了一手加以擢拔、重用、視之為股肱的先皇帝,也背棄了家族,投效一個外人-拜,只為比現在更豐隆的榮華寶貴。
可見,玉貝勒是多貪,可見玉貝勒是多麼的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這麼樣一個人,還能讓他留在人世麼?不只論公理,論國法,玉貝勒他也是死罪一條,甚至死還落不到全屍,進而更連累他的家門。
嚴四這麼想著,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久。
突然,一陣輕快、雜亂的步履傳了進來。
嚴四忙定神,霍地站起。
隨聽戴雲珠的話聲傳了進來:「少掌櫃的,是我!」
原來是戴雲珠,嚴四心裡為之—松,可是憑他敏銳的聽覺聽出,來的不只是一個人,另一個是誰?就在這時候,布簾掀起,戴雲珠跟另一位姑娘出現門口,戴雲珠胳膊上挽著一隻上頭蓋著布,柳條見編的籃子,那位姑娘則空著手。
那位姑娘不是別人,是褚姑娘。
只聽戴雲珠道:「少掌櫃的,褚姑娘看你來了。」
嚴四道:「褚姑娘」
褚姑娘嬌靨上有些紅暈,道:「少掌櫃的。」
嚴四道:「我打擾,恐怕也給姑娘添麻煩。」
「少掌櫃的千萬別這麼說,我聽雲珠說了,她心思靈巧,主意動得好,少掌櫃的只管放心在這兒待著,一切都有我跟雲珠呢。」
載雲珠道:「少掌櫃的聽見了麼,現在該放心了吧。」
嚴四道:「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拒馬河』蒙兩位仗義在先,現在又蒙兩位援手於後,我實在」
褚姑娘道:「少掌櫃的千萬別說客氣話了,只少掌櫃的不嫌簡慢,不覺委屈,我跟雲珠就心安了。」
嚴四還待再說。
「哎呀,都忘了。」戴雲珠忽然輕叫一聲。
「怎麼淨站著說話呢,快都坐下吧!」
褚姑娘這才想起招呼嚴四坐下,三個人都坐下了,褚姑娘向戴雲珠道:「少掌櫃的怕餓了,你給拿來的吃喝」
戴雲珠就要掀起籃子上那塊布。
嚴四忙道:「戴姑娘,等一下吧,我不餓。」
戴雲珠收回了手,道:「那也好,等我們走了你再吃,免得你不自在。」
她說的沒錯,當著兩位姑娘的面一個人吃喝,嚴四還真會不自在。」
只聽褚姑娘道:「家裡的人都出去大搜全城了,留下的沒幾個。」
戴雲珠道:「讓他們搜吧,就算是搜遍『北京城』也是白搭。」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話,而且絕對有這個把握。
嚴四道:「真多謝兩位了」
褚姑娘道:「應該說多虧了雲珠,都是她的靈巧心思好主意。」
「姑娘別這麼說。」戴雲珠道:「要不是料準了姑娘能撐腰,就算我有靈巧的心思跟好主意,可沒這個膽呢?」
一句話聽得褚姑娘笑了。
嚴四沒笑,他現在還沒心情笑。
褚姑娘花朵綻放似的笑意,從嬌靨上消失,她一雙目光凝望嚴四:「少掌櫃的,玉貝勒為什麼這樣對你。」
嚴四道:「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跟『拒馬河』的事有牽扯麼?」
嚴四道:「有,應該說,要不是我受那位金老爺之雇,為金老爺做了些事,就不會有今天的殺身之禍了。」
「玉貝勒為什麼不願意你為那位金老爺做事,金老爺頂多是位大戶,玉貝勒卻是官,而且權大勢大,他跟那位金老爺有什麼關係!」
嚴四遲疑了一下:「這件事關係重大,我不便說,兩位也最好不要知道」
戴雲珠突然道:「我記得那一回是少掌櫃的保著那位金老爺,跟另一位客人上『山西五台』去。」
「不錯。」
「少掌櫃的你們去了沒多久,皇上就在『五台』殯天了。」
嚴四心頭微一震:「不錯。」
「少掌櫃的你們在『五台』正碰上這件震驚天下的大事。」
「不錯。」
「少掌櫃的就是那時候認識玉貝勒的麼?」
「那倒也不是,在這之前,我就認識了玉貝勒了。」
「皇上殯天怎會不在宮裡,而且『五台』,皇上是什麼時候上『五台』去的,民間怎會一點也不知道。」
「這就不是我們所能知道的了,或許皇上是微服出京,輕車簡從去了『五台』。」
「少掌櫃的,那天你保的那位金老爺是京裡的大戶?」
嚴四隻有點點頭:「是的。」
「『北京城』的大戶,十九我們都知道,怎麼就沒聽說過這位金老爺,而且你從『五台』回來以後,我們就沒見過他了,少掌櫃的,別他就是皇上吧!」
嚴四心頭猛一震。
只聽褚姑娘道:「別瞎說。」
「怎麼會。」嚴四忙道:「姑娘怎麼會想到,那位金老爺就是皇上?」
戴雲珠道:「好幾件事湊在一塊兒,讓我不得不這麼想。」
褚姑娘道:「好幾件事湊的,那幾件事?」
「第一,我覺得當初『拒馬河』的事,皇甫家所以下手少掌櫃的,金老爺,還有那另一位客人,以及眼前玉貝勒這麼樣對付少掌櫃的,都不像是為普通事故。
第二,少掌櫃的說皇上上『五台』去,可能是微服出京,輕車簡從,那位金老爺不就是這樣麼。
第三,那位金老爺,不只像個富貴中人,而且氣度雍容高貴,不是平常人所該有,而另一位客人神情舉止,體態模樣,尤其是說話的聲音,更像個老太監,再加上那位金老爺去了『五台』不久,皇上就在『五台』駕崩殯天了,這些事湊在一起,姑娘想想看是不是?」
嚴四聽得心頭連震。
褚姑娘想了一下,神色微動,道:「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可是,要是少掌櫃的保的是皇上,玉貝勒又怎麼會這樣對付少掌櫃的。」
戴雲珠道:「姑娘,玉貝勒對付少掌櫃的,可是在皇上駕崩殯天以後啊,你不看,如今鰲拜上欺天子,下壓群臣,玉貝勒他一聲也不吭麼?」
褚姑娘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我懂了,對於朝廷大事,我不如你留意—」
一頓,輕望嚴四:「少掌櫃的」
戴雲珠也望著他,四道目光緊盯著他,等待著他的答覆。
嚴四沉默了一下,旋即毅然道:「沒想到戴姑娘會想這麼多,事既至今,我也不好再瞞兩位了」
戴雲珠急道:「那位金老爺真是皇上?」
嚴四道:「朝廷之上,宮闈之中,有很多事不是咱們所能知道,甚至不是咱們所能想像的,我承認,那位金老爺確是皇上」
褚姑娘脫口一聲驚呼:「啊」
戴雲珠激動得連叫:「天,真是,姑娘,咱們見過皇上,咱們見過皇上……」
褚姑娘也有點激動,可也驚容滿面:「我爹當初居然想跟皇甫家聯手,在『拒馬河』一帶行刺,那豈不是抄家滅門的大罪」
嚴四接著道:「玉貝勒所以對付我,當初是因為嫉妒,如今則視我為大障礙,不除不快」
戴雲珠道:「當初是因為嫉妒。」
「皇上找我辦事,卻不找他,他根本不知道皇上的苦心,皇上的事,任何一個宦海中人都辦不了。」
「什麼事?」戴雲珠道。
「事關宮闈,這我就不能說了。」
「那麼如今則視少掌櫃的你為大障礙」
「正如姑娘所知,他背棄皇家,投向鰲拜,我則受皇上重托,衛護這位小皇帝。」
褚姑娘道:「原來如此。」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你是個江湖百姓,怎麼衛護小皇帝,沒有個憑據,豈不是空口說白話,還會惹來罪名,小皇帝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怎麼顧得了你。」
嚴四把當初蒙御賜匕首,前不久卻遭翠格格盜去的事,告訴了褚姑娘跟戴雲珠。
聽畢,戴雲珠頭一個義憤填膺,霍地站起:「這個女人怎麼是這麼個人,少掌櫃的你放心,我」
嚴四忙道:「多謝姑娘的好意,請什麼都別管,讓我自己來處理。」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
「雲珠。」褚姑娘說了話。
「少掌櫃的說得是,這件事應該讓少掌櫃的自己處理。」
戴雲珠何等人,當然是一點就透,她沒再說話。
褚姑娘又道:「雲珠也沒說錯,這位翠格格的確是過份了些,怎麼能為幫自己的兄長,就」
嚴四道:「其實我並不怪她,畢竟是一同胞親兄妹,幫自己的兄長是天經地義」
他想說:「我也實在傷她的心。」他沒說出口。
戴雲珠道:「她把你害成這樣,你還幫她說話,你剛救了她,這不是恩將仇報,絕情絕義麼?」
嚴四還待再說。
「我知道。」戴雲珠道:「你是認為那是因為你拒絕了她的好意,那也不能這樣做啊,這種事是能勉強的麼,不能因為人家心裡沒你,就因恨成了仇啊!」
嚴四多少有點窘,有點尷尬。
褚姑娘多少有意轉變話辭:少掌櫃的請放心,不管怎麼樣我跟雲珠都會追隨掌櫃的,為護衛小皇帝,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嚴四忙道:「多謝姑娘的好意,這件事兩位最好不要插手」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你一個人怎麼能撐大局?」
「絕不是我一個人,相信朝廷之上一定還有忠義之士。」
「那為什麼不讓我們也加入忠義之士之列?」
「兩位的處境」
褚姑娘道:「少掌櫃的,我懂你的意思,只是你放心,我跟雲珠是我跟雲珠,我們的父親是我們的父親,否則我跟雲珠也不會將你藏在這兒了,是不是?」
嚴四道:「我只是怕連累兩位」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你又沒有要我們怎麼樣,是我們自己願意加入的,你連累了誰呀,再說這是加入忠義之士之列,又不是作奸犯科做壞事,就算將來不幸讓我們的爹知道了,有個三長兩短,那也壯烈呀,何況到那時候,我們還不一定會任人宰割呢?」
褚姑娘點頭道:「雲珠說得對,說得好極了。」
「聽見了麼,少掌櫃的。」戴雲珠道:「姑娘跟我這『各明爾志』,算是明得很明白了吧!」
嚴四由衷的感佩,道:「我對兩位姑娘只有感佩」
褚姑娘道:「少掌櫃的別這麼說,我們應該的。」
戴雲珠道:「少掌櫃的,好好的,皇上幹嗎微服出京,輕車簡從上『五台』去,在『拒馬河』的時候,我看皇上挺好的,怎麼到了『五台』沒多久就殯天了,是怎麼了。」
嚴四遲疑了一下,道:「這件事我更不便說,兩位更是最好不要知道。」
戴雲珠還想再說。
褚姑娘道:「既是這樣,雲珠就別再問了。」
戴雲珠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褚姑娘又道:「本來只是來看看少掌櫃的的,沒想到一待這麼久,雲珠,咱們趕快走吧,好讓少掌櫃的吃點東西。」
只顧著說話了,還真把嚴四吃喝的事忘了。
褚姑娘站了起來。
戴雲珠跟著站起,臨走還道:「少掌櫃的慢慢吃,我過一會兒再來收東西。」
送走了褚姑娘跟戴雲珠,嚴四心裡起了一陣激盪,他沒想到這兩位姑娘這麼忠義節烈,竟也願意為衛護小皇帝竭盡心力,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父親。
玉貝勒、翠格格兄妹出身皇族親貴,身在宦門,世受皇家恩典,竟然還不如民間的江湖女子。
等他掀開了籃子上的那塊布,他心裡又是一陣激盪,吃的不多,也沒幾樣,可是都很精緻,而且—盤一碗擺的整整齊齊,另外還有一壺茶。 真周到,真細心。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來,人家對他有多用心,有多好。
難消受啊,這份情將來怎麼還,又拿什麼還?嚴四心裡一陣激盪後,還有—陣猶豫:可是人家已經拿來了,總不能不吃,何況他也真餓了。
吃了,吃完了以後慢慢喝著茶,真享受,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