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 正文 第三十章 小 人 之 心
    天很快的黑了。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天黑得像潑了墨一般。

    四下裡好靜好靜,靜得出奇。

    一個人匆匆忙忙地進了榮親王府,但進門的時候他還四下看了看,跟做賊似的……

    這個人進門就碰見了一名榮王府的親隨,低低跟那名親隨交談了一陣之後,由那名親隨帶著,直奔榮親王的書房。

    到了書房門外,那名親隨恭聲說道:「稟王爺,萬王府博總管求見。」

    只聽書房裡傳出了榮親王那清朗活聲:「叫他進來。」

    博多一個人上前推開了書房門,哈著腰進了書房,把門一掩,然後又一個千打了下去:

    「叩見王爺。」

    榮親王坐在書桌前,桌上放了一本書,含笑對博多道:「一天到晚老見面,別那麼多禮,坐下談話。」

    博多謝了一聲,退身坐了下去,他覺得有點緊張,一雙手不知道往哪兒放好。

    榮親王看了他一眼,笑問道:「今兒個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

    博多勉強笑笑道:「奴才是偷著出來的,有件機密大事要面稟王爺。」

    榮親王「哦」地一聲,凝目說道:「你有什麼機密大事要告訴我?」

    博多道:「是關大貝勒跟李爺間的事。」

    榮親王面泛狐疑之色,道:「關於他們倆之間的事?什麼事?」

    博多道:「您今兒個不是去跟他聊了半天麼?」

    榮親王道:「是啊,怎麼樣?」

    博多道:「您是不是限他三天內離京?」

    榮親王微一點頭道:「不錯,這話我說過,他告訴你了?」

    博多道:「是的,您一走他就告訴奴才了。」

    榮親王道:「怎麼樣?」

    博多道:「您可知道,他要害大貝勒?」

    榮親王又「哦」地一聲道:「這我倒不知道,他怎麼說?」

    博多道:「他讓奴才殺他。」

    榮親王一怔道:「你這話是怎麼說的?」

    博多忙賠笑說道:「您別見怪,是奴才說話沒頭沒腦,是這樣的,他說讓奴才找個適當的機會殺他,而且能讓人看見,奴才不是大貝勒的人麼,只要有人看見奴才殺他,他盡可以帶著證人一狀告到皇上那兒去。」

    榮親王道:「真是這樣麼?」

    博多道:「奴才有多大天膽敢騙您?」

    榮親王皺了眉,沉吟了一下道:「他讓你什麼時候動手?」

    博多道:「這個他沒說,以奴才看也就是這一兩天了,奴才聽說他真要走,明兒晚上咱們貝勒爺跟二格格還要給他餞行。」

    榮親王道:「他告訴你這樣就能害泰齊?」

    博多道:「他是這麼說的。」

    榮親王道:「你答應替他幹這種事兒?難道你不怕吃官司麼?」

    博多道:「他說到時候一定給奴才個機會讓奴才跑。」

    榮親王道:「跑也不能啊,有人看見是你,難道你不打算在萬王府待下去了?」

    博多道:「那倒不是,奴才當然願意平平安安的在萬王府待下去,只是,只是……」

    榮親王道:「你大概有什麼好處吧,是不?」

    博多道:「這個……奴才不敢欺瞞您,奴才是為了自救。」

    榮親王道:「你是為了自救?怎麼回事兒?」

    博多強笑一聲道:「是這樣的,奴才原是大貝勒的人……」

    榮親王一怔道:「怎麼說?你原是泰齊的人?」

    博多強笑說道:「是的,奴才是奉大貝勒之命,潛伏在萬王府偵查萬王府動靜的。」

    榮親王臉色微變,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泰齊好厲害啊,簡直就跟雍正年間的血滴子一樣。」

    博多不安地笑了笑,沒說話。

    榮親王道:「這,李玉琪知道麼?」

    博多道:「他知道,當初奴才就曾奉大貝勒之命籠絡他。」

    榮親王道:「這就不對了,他既然明知你是泰齊的人,怎麼他要害泰齊會找上你幫忙?」

    博多強笑一聲道:「奴才不敢瞞您,是這樣的,有一度大貝勒不是失勢了麼,奴才怕惹禍上身,就投向了李爺。」

    榮親王突然笑了,道:「原來如此,博多啊,你真是把牆頭草啊,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知進退者是高人』,這俊傑、高人四字,我看你是當之無愧了。」

    博多紅著臉笑了笑道:「您明鑒,奴才是不得已。」

    榮親王搖頭說道:「跟我沒關係,我不過是個賦閒親王,你投向誰都一樣,聰明的人本該如此,你可以算是個聰明人,官場之中也必須這樣,否則的話你便無法在官場中生存……」

    頓了頓道:「你所說的自救,是怎麼回事?」

    博多遭:「李爺他現在不是要走了麼?」

    榮親王道:「嗯,不錯,他是馬上要走了。」

    博多道:「您想,奴才背叛過大貝勒,李爺這一走,大貝勒焉有不殺奴才之理?」

    榮親王又笑了,道:「不錯,這一下子真難為了你了,博多啊,你這牆頭草倒得太快了,這回可倒出禍事來了,你是個聰明人,怎麼連這點都看不清楚,泰齊是何等人,他是皇族親貴,李玉琪呢,李玉琪不過是個江湖人,他怎麼能比背後有寧壽宮撐腰的泰齊安穩。」

    博多苦笑說道:「奴才知道了,深悔當初讓鬼迷了心竅,兩眼蒙了狗屎。」

    榮親王道:「現在別說這些了,你把這件事告訴我,是……」

    博多道:「奴才想請您做個主。」

    榮親正道:「你讓我做什麼主?我又能做得什麼主?」

    博多道:「無論如何您得救救奴才。」

    「怎麼?」榮親王道:「倦鳥知返,你想回老窩?」

    博多強笑說道:「誠如您所說,李玉琪怎麼也比不上大貝勒安穩……」

    榮親正淡然一笑道:「你知道泰齊他還會要你麼?還能容你麼?」

    博多道:「奴才就是要請您做個主,奴才有這點微功,想將功折罪,無論如何請您……」

    榮親王道:「你是要我代你在泰齊面前求個情?」

    博多道:「是的。」

    榮親王眉鋒微皺,沒說話。

    砰然一聲,博多雙膝落地跪了下去,道:「王爺,萬求您念在奴才一向對您誠敬份上,無論如何您得救救奴才……」

    榮親王道:「你起來,起來,有話起來說。」

    博多沒動,苦著臉還待再說。

    榮親王又道:「你起來吧,我答應在泰齊面前替你求個情就是。」

    博多這才鬆了一口氣,如逢大赦,千恩萬謝地磕了個頭站了起來,遲疑著道:「王爺,您看奴才是不是該留在您這兒……」

    榮親王道:「留在我這兒?誰說你該留在我這兒了?」

    博多道:「那……麼您說奴才暫時該上哪兒避避去?」

    榮親王道:「不用避,哪兒都不用去,還回『萬王府』去。」

    博多一怔道:「您讓奴才再回去,這……這……」

    榮親王道:「你聽不聽我的?」

    博多忙道:「聽聽,奴才怎麼會不聽您的。」

    榮親王道:「那麼你聽我的,只管放心大膽,不動聲色地回『萬王府』去,到時候李玉琪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我自有安排,到時候李玉琪他不但害不了泰齊,而且我還要他不敢多待一會兒地逃離京城。」

    博多怯怯地道:「真的麼,王爺?」

    榮親王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博多忙賠笑說道:「不是的,王爺,那怎麼會,奴才是為……李玉琪說過,他有十成把握,奴才是怕他萬一害了大貝勒……」

    榮親王道:「你放心,我既已知道了他的計謀,他就害不了泰齊,他不是有把握麼,我也有把握,我要跟他比比,到底是他有把握,還是我有把握。」

    博多道:「那……奴才告辭了。」打個千,往後退去。

    榮親王道:「記住,千萬別動聲色,到時候他讓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博多道:「是,王爺,奴才省得。」開門退了出去。

    可是當博多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的時候,另一方一處暗隅裡出來個人,是李玉琪,他背著手,唇邊也噙著一絲笑意,他笑得很自然,看上去似帶著高興。博多回到了萬王府,特意到李玉琪那兒看了一看,李玉琪和衣躺在床上,皺著眉頭,好像正在想心事。

    一見博多來,當即就翻身坐了起來,道:「有事兒麼?」

    博多忙道:「沒事兒,我來看看,您沒出去?」

    李玉琪道:「沒有,懶得出去,坐坐,咱們聊聊。」

    博多道:「我不坐了,您歇著吧。」說著,他就要走。

    李玉琪道:「你坐坐,我有事兒。」

    博多只得坐了下來,剛坐下他便道:「您有什麼事兒?」

    李玉琪道:「怎麼,你正忙著?」

    博多道:「沒有,我剛……剛忙完,沒事兒。」

    李玉琪道:「那幹嗎這麼急著要走啊?」

    博多忙道:「不急,不急,您只管說您的就是。」

    李玉琪看了他一眼道:「我怎麼看你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

    博多一驚忙道:「沒有啊,瞧您說的,我幹嗎神不守舍啊?」

    李玉琪道:「沒有就好,那是我看錯了,聽我說,博多,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

    博多略略鬆了一口氣道:「什麼事,您只管吩咐就是,只要我能幫得上忙……」

    李玉琪道:「你知道,我這趟走,缺少盤纏……」

    博多道:「原來是為這個啊,小事兒,我有,這些年來我積蓄了幾個,您要多少?」

    李玉琪搖頭說道:「我不能拿你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向你伸手要盤纏,我不瞞你,我的胃口大得很,你那一點兒積蓄還不夠我幾天的吃用呢。」

    博多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玉琪道:「泰齊很富有,是不是?」

    博多道:「這還用說,誰叫人家是皇親國戚,金銀,珠寶,要多少沒有。」

    李玉琪道:「你知道他把他的金銀珠寶都藏在哪兒麼?」

    博多道:「像泰齊,他有庫房……」

    李玉琪道:「那是當然,大府邸哪有不設庫房的,我是問你知道不知道他的庫房設在哪兒?」

    博多道:「這個我不大清楚,不過,反正出不了他那貝勒府,您是要……」

    李玉琪道:「到時候你對他下手之後不是逃走了麼,我要你拐一趟泰齊的貝勒府,揀值錢的拿,拿了之後到永定門外等我,咱們倆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兒,我離開這兒後需要花用,相信你也需要……」

    博多道:「這……他那貝勒府裡有人……」

    李玉琪搖頭說道:「不會的,到時候泰齊一出了事,他的人馬上會恨爹娘少生兩條腿,跑得比誰都快,即使還有一兩個,泰齊出事了,你還怕什麼,大可以大搖大擺地進去拿,你要知道,只要進去一趟就夠你吃喝半輩子的,咱們不能不為自己的今後打算,是不?」

    博多道:「話是不錯,只是……」

    李玉琪道:「我只是請你幫個忙,願意不願意,那還在你。」

    博多忙道:「瞧您說的,您救了我的命,報一輩子也報答不完,這點忙我還能不幫麼?

    您放心,我聽您的就是,只是,咱倆什麼時候行動?」

    李玉琪搖頭說道:「這你不用急,我正在找機會,一找著機會,我會馬上告訴你,你要知道,這種事也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的。」

    博多道:「好吧,我等著了,反正您讓我什麼時候行動我就什麼時候行動……」

    李玉琪點頭說道:「這就對了,我還是那句老話,事關重大,千萬別輕洩一個字兒。」

    博多道:「這您放心,關係著我的死活,我還能不小心麼?」

    李玉琪笑了,擺了擺手道:「我沒事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歇著去吧。」

    博多走了,李玉琪又躺到床上,這回他沒再皺眉,也沒再想心事,看那樣子他覺得很舒服。

    第二天晚上,萬王府那大廳裡席開一桌,納容、納蘭兄妹為李玉琪餞行。

    這一席酒吃得讓人難受,納蘭直流淚,納容雖然常笑,但每一回笑都笑得夠勉強的。

    萬親王沒露面兒,聽說進宮有事兒去了。席間,兄妹倆不但依依惜別,而且納容對李玉琪多日來的教導,還特別舉杯致謝。這一席酒一直吃到了初更才散,納蘭醉了,那是因為她心裡有事,藉酒澆愁,那還有不醉的道理。

    席散後,李玉琪就出去了。片刻之後,他來到了榮親王府。

    榮親王正在書房裡,一見李玉琪便道:「怎麼,玉琪,來給我辭行麼?」

    李玉琪笑笑說道:「還真讓您猜著了。」

    榮親王道:「昨兒個不是辭過行了麼?幹嗎還這麼多禮?」

    李玉琪道:「禮多人不怪,是不,玉珠叔?」他笑著坐了下去。

    榮親王目光一凝,望著李玉琪那微紅的臉道:「怎麼,喝酒了?」

    李玉琪道:「剛才納容兄妹給我餞行,多喝了兩杯。」

    榮親王笑笑說道:「他兩個倒是實心實意。」

    他話中有話,李玉琪裝著不懂,道:「他兩個一向對我很好,跟我很投緣,跟他兩個結交,使我想起了當年的兩位。」

    榮親王道:「哪兩位?」

    李玉琪道:「叔爺跟怡姑婆。」

    榮親王臉色微微一變,道:「的確,他兩個真有點像……」

    輕描淡寫,一言帶過,隨即轉了話鋒,道:「玉琪,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李玉琪道:「明兒—早。」

    「明兒一早?」榮親王有點意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都收拾好了麼?」

    李玉琪道:「我有什麼好收拾的,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一個人,走的時候還是一個人。」

    榮親王道:「幹嗎這麼急,明兒晚上再走不行麼?」

    李玉琪道:「您限期三天,萬一有點事耽誤了過了限期,那豈不糟了,不如早點兒走,反正是要走的,還是早一點走好。」

    榮親王道:「明兒早上我送你一程。」

    李玉琪道:「我怎麼敢當,我預備雇輛車……」

    「對。」榮親王道:「從這兒到河南,這段路不近,雇輛車也省得走路苦了兩條腿兒。」

    李玉琪道:「我只在河南停留一下,然後就趕到『賀蘭』去,算算時間恰好能趕上老神仙的壽誕。」

    榮親王輕輕歎了口氣道:「我恐怕不能去了,其實哪一年我也沒能去,我現在覺得跟那一大家人離得越來越遠了。」

    李玉琪道:「只不過許久沒見了而已,老人家會體諒您的苦衷的,有什麼事讓我辦,有什麼話讓我帶的麼?」

    榮親王搖頭說道:「別的沒什麼,替我給老神仙多磕兩個頭,還有見著你師父他們代我問個好。」

    李玉琪道:「您放心,這個好我一定帶到,其實,您哪一年有空該去—趟,您知道,大夥兒都盼著您……」

    榮親王道:「別說了,我知道,我也想每一個人,而且想得厲害,可是我……你知道,我不是沒空……」

    李玉琪道:「我知道您的苦衷。」

    榮親王笑笑點頭說道:「那就好,想見得,今年孤遺山莊一定很熱鬧。」

    李玉琪道:「一定的,其實哪一年不熱鬧……」

    榮親王哼地一聲道:「都到了,今年又獨缺一個德玉珠……」

    李玉琪道:「我看您乾脆跟我一塊兒走算了。」

    榮親王搖頭說道:「不行,你明知道我走不開……」頓了頓,接道:「不過,不要緊,今年總算有人代表我了。」

    李玉琪道:「您是說心畹?」

    榮親王道:「難道不是?」

    李玉琪忽然一陣激動道:「謝謝您,玉珠叔。」

    榮親王呼了一口氣道:「玉琪,該改改口了。」

    李玉琪臉一紅道:「我總覺得玉珠叔這稱呼來得更親切。」

    「也是。」榮親王微一點頭道:「那就玉珠叔吧,玉琪,別的我不多說了,好好替我照顧心畹,別讓她受一點委屈,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說著,說著,他的眼圈兒竟紅了。

    李玉琪也有一陣感傷,道:「玉珠叔,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玉琪麼?」

    榮親王倏然一笑,笑得勉強,道:「別讓這兒女情折磨我,不提了,玉琪,你獻給老神仙的壽禮預備好了麼?」

    李玉琪道:「預備好了,不就是那頂九龍冠麼?」

    榮親王偏著頭,目光一凝,道:「提起那頂九龍冠,我想起來了,你究竟把那頂九龍冠藏在哪兒?」

    李玉琪道:「我說了您也許不信……」

    榮親王道:「你還沒說怎麼就知道我不信?你說說看。」

    李玉琪抬手往上指了指道:「就在您這書房頂棚上頭。」

    榮親王一怔,道:「哪兒?我不信。」

    李玉琪道:「我就知道您不信。」

    榮親王兩眼倏睜道:「真的,玉琪?」

    李玉琪道:「騙您幹什麼,我也得敢哪。」

    榮親王道:「你是什麼時候放上去的?」

    李玉琪道:「就是從泰齊那兒拿出來的當天晚上。」

    榮親王道:「那……你又是怎麼放上去的?」

    李玉琪道:「當然是從屋上揭瓦放進去的,還能挖破頂棚放上去麼,我又不是糊棚匠,再說拿漿糊把頂棚糊好,我也沒那工夫,即使是糊好了,補好了,那也會留痕跡,好好的頂棚補上那麼一塊,您能不動疑麼。」

    榮親王搖頭而笑道:「玉琪,你還真有辦法,我做夢也沒想到它一天到晚就在我頭頂上……」

    李玉琪道:「要讓您想到了,我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榮親王道:「八成兒你也就是瞧準了這一點,是麼?」

    李玉琪笑笑,沒說話。

    榮親王道:「讓我看看……」

    他站了起來,李玉琪並沒有攔他,他剛站起,忽又一笑道:「不對,玉琪,那頂九龍冠要是真藏在我這書房頂棚上,你怎會告訴我?」

    李玉琪道:「您不是說過不再追究九龍冠了麼?」

    榮親主道:「玉琪,這麼說,你說的是真……」

    李玉琪道:「要不要我拿給您看看?」

    榮親王一點頭道:「好,你把它拿下來我看看。」

    李玉琪道:「怎麼個拿法,從屋上還是……」

    榮親王道:「隨便你,從哪兒拿都行,還問個什麼勁兒。」

    李玉琪道:「這是您的府邸,我怎麼能不問問。」

    榮親王道:「當初你揭瓦的時候,怎麼不先問問我?」

    李玉琪笑了,他站了起來。

    口口口

    他抬眼向上看了看,道:「讓我先看看放在什麼地方……」

    抬手指了指榮親王的頭頂上空,道:「就在您頭頂上。」

    榮親王循指向上望去,道:「你這麼一說,我倒覺得這塊頂棚有點兒墜了……」

    李玉琪笑道:「我要不說,您永遠不會有這種感覺。」

    榮親王收回目光望向李玉琪,道:「說什麼辭行的,你是來拿這頂九龍冠的,是不?」

    「不,玉珠叔。」李玉琪道:「我真是來辭行,在這兒我只有您這麼一位親人,臨走之前說什麼也該來辭個行。」

    榮親王道:「那是我冤枉你了,快把它拿下來吧。」

    李玉琪道:「您這兒有梯子麼?」

    榮親王翻了他一眼道:「別裝腔作勢了,憑你的身手還要什麼梯子。」

    李玉琪兩手一攤,笑笑說道:「那我只有上去了。」

    一個身軀突然冉冉升起,就跟上頭有人拿繩子拉著他一樣,一轉眼間已然夠著了頂棚。

    只見他左手一探,「噗」地一聲,紙板破了,他左手抓在頂棚支柱上,然後探右手進入頂棚內,只一摸,把頂棚帶破了一大塊,左手一鬆,右手托著那頂黃綾覆蓋的九龍冠落回了地上。

    他含笑說道:「您看看這頂是真的還是假的。」他把那頂黃綾覆蓋著的九龍冠放在了書桌上。

    榮親王道:「錯不了,這頂一定是真的。」伸手就要掀那塊黃綾。

    只聽李玉琪—聲:「玉珠叔,您要原諒。」閃電一指點向榮親王的腰眼。榮親王全神貫注在那頂九龍冠上,做夢也沒想到李玉琪會出此一著,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被李玉琪一指點個正著,身軀一晃便往後倒去。

    李玉琪飛快伸手,一把扶住了他,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然後他把那頂九龍冠往書櫥後一藏,抬手熄燈,開門走出了書房。

    出了書房之後,他找到了侍候榮親王的一名親隨,正容吩咐:「王爺有話,他在書房裡練功,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縱有天大的事也得等到明天這個時候,這不是鬧著玩兒的,有一絲兒驚動,王爺就會走火入魔,你要記住了。」吩咐過那名親隨之後,才大模大樣出了榮王府。

    玉泉重虹,素列為燕京八景之一。

    玉泉山距西直門約十六里路,距萬壽山不過數里之遙,大道廣敞,一路阡陌,巨樹蔭鬱,左山右水,西郊風景佳巧,皆薈萃於此。

    玉泉山有若桂林之七星巖,拔地而起,周圍築有碧瓦紅垣,昔金章宗在此建有行宮,名曰芙蓉殿。

    經明清二朝陸續加以經營,至康熙十九年大加興建,易名澄心園,三十一年復改稱靜明園,是清內務府所管三山五園之一,列為內宮禁地,等閒人是進都不能進的。

    康熙、雍正年間,曾經數次在此閱武,又為清室之小型獵場(大圍場在熱河),為帝王習武之所,所以玉泉山樹林最為茂密,尤勝於廳壽與西山兩處。

    一大早,晨曦中,一支隊伍浩浩蕩盪開往玉泉山,在那行人絕跡,隔不多遠便是一處禁衛的廣敞大道上,緩緩向前移動,看上去甚為壯觀。

    這支隊伍可以分為兩部分,前面一部分是馬隊,後面一部分是車隊。

    前面馬隊中,最前頭是一隊服飾齊全的大內侍衛,他們架著鷹,拉著狗,神氣異常。

    走在馬隊最後的,一列三匹馬,中間是皇上,一身便服,很利落,左邊是腰佩長劍,顧盼生威,不可一世的大貝勒泰齊,右邊是俊逸灑脫,儒雅溫文的李玉琪。

    三匹馬後才是車隊,兩輛大馬車,由禁軍護著,那得得蹄聲跟轆轆車聲劃破晨間寧靜,傳出老遠。

    皇上今天看上去很高興,談笑間馬鞭指點,意興飛揚。李玉琪陪著他聊,陪著他笑。

    泰齊則寒著臉,遠眺近望,生似怕有人謀刺皇上似的。

    談笑間,這支隊伍抵達玉泉山下,李玉琪先離鞍下馬,馬鞭很自然地往後甩了一下。

    就在這時候,後頭第一輛馬車的前輪突然飛脫一個,砰然一聲,馬車歪在了路邊。

    李玉琪臉色為之一變。

    皇上眉鋒一皺,輕輕地說了聲:「怎麼搞的?」

    一條人影凌空,泰齊離鞍掠起,撲過去抖手一鞭,把車旁一名禁軍抽落了馬:「混帳東西,今兒個是什麼日子,這般不小心。」說著,揮鞭還要抽。皇上一抬手,喝道:「泰齊住手,車輪子掉了這能怪得了他麼?真是。」

    泰齊餘怒未息,憤憤說道:「這些該死的東西,回去後我一定要追究追究,看看這責任該誰負。」

    皇上擺手說道:「那就回去後再說吧,現在別讓我不痛快。」說著,也翻身離鞍下馬,邁步往靜明園走去。

    李玉琪抬手一攔道:「老爺子,您慢點兒。」

    皇上道:「怎麼了,玉琪?」

    李玉琪道:「大貝勒發這麼大脾氣並不是沒有理由的,要在平時馬車掉了個輪子不算什麼,可是今兒個不同,今兒個御駕親出,馬車掉了個輪子應該視為驚兆……」

    皇上皺眉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怎麼你也信這個?」

    李玉琪道:「老爺子,這不乏可舉之前例,應該用不著我多說,我認為您該就此回去,改天再來。」

    皇上道:「那怎麼行,我好不容易才出來這一趟,正在興頭兒上,你別掃我的興好不?」

    泰齊道:「老爺子難得出來一道,怎麼能就這麼回去,靜明園禁地所在,會出什麼事,你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再說有你我護駕……」

    李玉琪雙眉微揚道:「大貝勒,話不是這麼說的,也許我大驚小怪了些,可是我總認為凡事還是小心些的好,要知道老爺子是身繫天下安危的聖天子,如果老爺子真不願意回去的話,我建議先搜搜山。」

    泰齊道:「你這是開玩笑,要知道老爺子不是來遊山玩水的,而是來打獵的,要是先驚動了鳥獸,那還打什麼獵?」

    皇上笑道:「泰齊說的是,玉琪,你過於小心了,有你跟泰齊在我身邊我還怕什麼,再說,你既然知道我是聖天子,就該知道聖大子自有百靈庇佑,你兩個再加上這百靈,你說,我還有什麼好怕的?」

    李玉琪皺眉說道:「老爺子……」

    他這裡剛一聲老爺子,泰齊那裡已揮手下令登山。敢情泰齊是有意跟李玉琪過不去,他要當著皇上跟李玉琪別別苗頭,看看在皇上面前是你吃得開還是我吃得開。兩個冤家對頭之間往往如此,你說往東我非往西不可。

    上面的人登了山,李玉琪道:「老爺子,您讓我寸步不離地跟在您身邊。」

    皇上笑道:「那當然,你想離我遠一點兒我還不答應呢,玉琪,放寬心,今兒個陪我玩個痛快,走吧。」他邁步向前走去,李玉琪緊跨一步跟了上去。

    泰齊也趕一步跟皇上走個並肩,道:「老爺子身邊有我,你先到裡頭安頓安頓去,老爺子要先在大殿裡歇會兒。」

    李玉琪聽他的,邁步當先走去。李玉琪先進靜明園,到了大殿,他把那些大內侍衛安置在大殿四周,防衛得滴水難進,隨後皇上就到了,在大殿裡歇了一會兒,就整裝上馬,帶著該帶的人打獵去了。

    皇上打獵跟一般人打獵不同,一般人打獵得自己找獵物,而皇上打獵則是讓人先把獵物趕出來,他才驅馬馳騁,挽弓射箭,想獵哪個獵哪個,一定是滿載而歸。

    一上午過去了,收穫不少,鹿,獐,雉雞,飛禽走獸,樣樣都有。

    皇上好樂,按說他該到大殿裡歇息去的,偏他興致高,硬要在樹蔭下歇息。誰別得過皇上,只有由他了。皇上歇息處,就在裂帛湖西的虛受堂下,不遠處即是玉泉。

    玉泉泉水極為清冽甘醇,立有天下第一泉石碑,乾隆時並刻石以記其始末。

    此泉水寬三尺許,深丈餘,流水積於裂帛期,越垣牆而流至萬壽山之昆明湖。

    經昆明湖之後,分流入西水關,進皇城則流入三海太液地,什剎海,繞禁城一周後,出金水橋達正陽門,而洩入大通河。

    這時候坐在樹蔭下,看玉泉,眺遠近,委實令人有心曠神怡之感,的確,天下的美景都彙集在這座玉泉山上了。

    就在這時候,站在皇上不遠處的李玉琪忽然「哎呀」一聲,右手立即抱住了左胳膊。

    眾人聞聲睹狀剛一怔,旋見他一個大旋身飛撲皇上。

    泰齊一驚,沉聲喝道:「李玉琪,你要幹什麼?」一挺長劍直指李玉琪。

    適時李玉琪已然撲近,左胳膊正迎上泰齊的長劍,立即肉破血出,也就在這時候,他虛空揚掌,一掌劈落一物,正落在皇上面前,那是一枝極其細小的沒羽箭,箭鏃藍汪汪的,一看就知道淬了毒。

    接著他一揮手道:「有人行刺,搜山。」

    大內侍衛紛紛躍向各處,皇上變色而起,哼地一聲道:「這驚兆果然信而有徵啊。」

    泰齊遊目四顧間,突然縱身拔起,直向幾丈外一處山澗對岸撲去,這條山澗寬不過丈餘,泰齊一掠而過,手中長劍遞處,一聲慘叫,一片草叢中嘩喇一聲滾出一個人來,是博多,他手裡還握著個小銅管,泰齊一劍透背而過,他躺在那兒一動不動。

    泰齊怔住了,突然大喝一聲:「李玉琪……」

    抓起博多的屍身如飛掠了回來,近前砰然一聲摔下博多的屍體,不由分說掄劍就砍李玉琪。李玉琪一閃避過,右掌疾揮輕易地扣上泰齊腕脈,道:「大貝勒這是什麼意思?」

    泰齊怒哼一聲道:「你自己明白。」左掌一挺,凝勁劈了過來。

    李玉琪又閃身避過,順勢抖腕一帶,泰齊踉蹌衝了出去,等他轉過身來掄劍再撲時,皇上開了口:「住手,住手,你們倆究竟是怎麼回事?」

    泰齊立即縱到皇上身邊,劍尖一指李玉琪道:「老爺子,是他指使行刺。」

    李玉琪雙眉一揚道:「大貝勒,你可別含血噴人。」

    泰齊還待再說,皇上拍手攔住他,道:「你兩個等會兒再說……」

    李玉琪踏步上前,自博多手中抓起那根銅管,道:「老爺子,這是苗疆吹箭。」

    皇上道:「這麼說,先射你,後射我的就是這個人了?」

    李玉琪道:「應該是他。」

    皇上道:「這吹箭是淬過毒的?」

    李玉琪道:「是的,毒性極烈,我已經把臂上的穴道閉住了,一時半刻還不礙事。」

    皇上道:「真不礙事麼?」

    李玉琪道:「您放心,玉琪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皇上一點頭,道:「那好,讓我先弄清楚眼前這件事……」

    轉眼望向泰齊道:「泰齊,你說玉琪指使人行刺?」

    泰齊道:「不是他是誰,博多是他的人。」

    皇上兩眼一瞪道:「你說博多是玉琪的人?」

    泰齊一怔,旋即說道:「博多原是我的人,後來投向他了。」

    皇上冷冷一笑道:「那麼,玉琪先中了一支毒箭,接著又打掉了第二支射我的毒箭,這該怎麼說,他要是指使博多行刺,還會救我麼?」

    這一問可把泰齊問住了,他怔了半天才道:「這……這是他故意……」

    皇上冷冷一笑道:「泰齊,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我要問你一件事,你是不是曾經限玉琪三天之內離京,要不然的話就要對他不利……」

    李玉琪一怔道:「老爺子,這……這您怎麼知道的?」

    皇上道:「納桐告訴我的。」

    泰齊叫道:「老爺子,我根本沒說過這句話,這是誰造的謠……」

    皇上怒聲說道:「納桐會造謠麼?你看我這一陣子沒理玉琪是不?告訴你,我是故意試探你的,果然你現在又不得了,不但要殺玉琪,竟連我也要殺了,你什麼意思?想當皇上麼?」

    李玉琪道:「大貝勒,我今天就要走的,這是最後一次護駕,我沒想到你會在這時候下手,你殺我還則罷了,怎麼對皇上也……」

    泰齊怒喝說道:「放屁,你住嘴。」掄劍又要砍。

    皇上暴喝說道:「住手,泰齊……」

    泰齊叫道:「老爺子,難道您任他……」

    「任誰?」皇上道:「是非曲直我自己明白,玉琪三天內不走,你要殺他,這件事我先知道了,剛才玉琪要搜山你不讓,玉琪要跟在我身邊你偏要把他支開,這還不夠麼?要殺玉琪我已經容不得你,居然還敢謀刺我這個皇上,你簡直該死,玉琪,給我拿下了。」

    李玉琪恭應一聲,邁步欲動。

    泰齊叫道:「老爺子,您容我再……」

    皇上怒聲說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泰齊道:「博多已經投向了李玉琪……」

    「住嘴!」皇上道:「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麼,你在各府邸安插的親信名冊還在我書房裡……」

    泰齊道:「可是博多他真……」

    李玉琪道:「老爺子,事關重大,您可否平心靜氣問清楚了再說?」

    皇上道:「還有什麼好問的,納桐昨天剛告訴我他限你三天之內離京,要不然他就對你不利……」

    泰齊道:「老爺子,我沒說過這話……」

    皇上道:「你是沒說過,可是你讓玉珠傳話,跟你當面告訴玉琪有什麼兩樣?」

    泰齊道:「我也沒對榮親王說過這話,不信您可以召榮親王……」

    皇上冷笑說道:「玉珠他沒來,他為什麼沒來,你還不明白麼?」

    泰齊道:「我去找他來。」轉身要走。

    皇上沉喝說道:「站住!」

    李玉琪閃身掠了過去,擋住了泰齊道:「大貝勒,事關重大,我護駕有責,沒老爺子的話,任何人不能離開靜明園。」

    泰齊一挫鋼牙道:「李玉琪,我殺了你。」抖手一劍,直刺李玉琪心窩要害。

    李玉琪道:「大貝勒,面對面你殺不了我的。」

    側身避過,一掌拍在劍身上,「噹」地一聲,一柄百煉精鋼劍硬被他一掌折斷。泰齊一怔,掄起斷劍還要砍。

    李玉琪一掌遞出,正扣在他肩井上,道:「大貝勒,老爺子都能平心靜氣,你為什麼不能?」

    泰齊悶哼一聲矮下半截,只聽他厲聲叫道:「李玉琪,你放開我……我跟你拼……」

    李玉琪五指再一用力,他又矮下去半截,差點沒趴下,他沒轍了,也絲毫掙扎不得,肩井要穴控在人家手裡,他還有什麼辦法。

    皇上冷笑說道:「泰齊,你的凶性不小啊。」

    泰齊道:「老爺子,我冤枉……」

    「你還冤枉。」皇上怒聲說道:「納桐昨天剛進宮密報,今天我出來打獵就出了事,玉琪先中一箭,險些沒命,要不是他救得快,連我也要傷在毒箭之下,行刺的是你的人,你還說冤枉麼?」

    泰齊叫道:「我說博多已經投向了他……」

    皇上道:「就算博多投向了玉琪,為什麼玉琪剛才說有驚兆要搜山你不讓?為什麼玉琪還要救我?為什麼你一劍殺了博多,不讓他有指認指使者的機會,為什麼別人不知道博多的藏身處你一眼就看見了?你說,你說啊!」

    很顯然地,這些事都對泰齊大不利,別說是泰齊,任何人都說不上個理由,除非是榮親王,可惜榮親王沒來,皇上偏偏又不讓泰齊去叫他,泰齊他能說出個什麼理由,做何解釋,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李玉琪他……他害我……」這句話他算是說對了,無奈……

    皇上冷笑說道:「到了這時候你還要反咬玉琪一口,你把我這個皇上當成了三歲小孩兒,你要殺玉琪,那是你跟他有私怨,你要殺我又為了什麼.想當皇上麼?告訴你,就是我死了也輪不到你,今天我就在這兒斃了你,看看還有誰給你撐腰,來人,給我砍了。」侍衛遲疑著沒敢過來。

    李玉琪道:「老爺子,您可容玉琪說句話?」

    皇上道:「難道你還要代他求情不成?」

    李玉琪道:「大貝勒要殺我,我可以不放在心上,大貝勒指使心腹行刺聖駕,我不敢代他求情……」

    皇上道:「那你還要說什麼?」

    李玉琪道:「事關重大,我認為您該等回宮之後再行議處。」

    皇上道:「為什麼非等回宮之後?在這兒我就不能殺他麼?」

    李玉琪道:「您是知道的,寧壽宮方面……」

    不提寧壽宮還好,一提寧壽宮,頓如火上澆油,皇上臉色一變,道:「什麼事我都可以讓一步,現在有人要殺我,這件事我不能再容忍了,什麼人也護不了他……」

    李玉琪道:「老爺子……」

    皇上一擺手道:「你不用再說了,我沒株連他的九族已經是天大便宜。」

    李玉琪道:「怎麼說大貝勒是位貝勒,也是皇族親貴,您真要殺他,應該賜他個死,讓他自絕。」

    皇上沉吟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這個我聽你的,讓他給我死,馬上給我死。」

    李玉琪道:「老爺子有旨,大貝勒請自己動手吧。」他鬆了泰齊,退後一步。

    泰齊翻身躍起,猛然一掌劈向李玉琪。

    李玉琪道:「大貝勒未免太不知足了。」

    翻掌相迎,砰然一聲,泰齊被震得滾了出去,只見泰齊順著這翻滾之勢一躍而起,往東掠去。

    李玉琪身法如電,跨一步便截住了他,道:「大貝勒要抗旨麼?」

    泰齊一見李玉琪截住了他,竟沒敢再出手,一個翻身往西又跑。

    可是他剛轉過來,只覺眼前一花,李玉琪又攔在了他面前:「大貝勒,你非等別人動手不可麼?」

    泰齊就跟今天玉泉山上的鳥獸一般,往哪兒逃去?只聽他厲喝一聲,整個人衝向了李玉琪。

    李玉琪只一抖手,又把他摔了個大觔斗,道:「大貝勒,我不願手沾血腥。」

    泰齊飛快站了起來,臉色好不怕人,厲笑說道:「我不會自殺的,我不能這麼死得不明不白,讓我見見老佛爺……」

    皇上冷笑說道:「你以為誰還護得了你麼?」

    泰齊道:「既然誰也護不了我,何不讓我見見?」

    皇上道:「我偏要你現在死。」

    泰齊圓睜兩眼,還待再說。

    李玉琪突然一句:「大貝勒,即使老爺子饒了你,你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你是個皇族親貴,也曾紅極一時,可是現在在老爺子眼裡,你連我這個江湖人都不如,你還有什麼臉活下去……」

    泰齊厲喝說道:「李玉琪,你住嘴!」

    「怎麼?」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大貝勒英雄一世,也怕聽這個麼?皇上不是沒給你悔過的機會,奈何你自己本性難移,落到如今這地步,我要是你我早就一頭碰死了……」

    泰齊渾身俱顫,道:「李玉琪,你……」

    李玉琪冷笑一聲道:「大貝勒,別發狠了,老爺子下了旨,誰也救不了,我原先還當你是個英雄,沒想到你竟是個怕死的懦夫,既然如此,何必當初……」

    泰齊目眥欲裂,嘴角都滲出了血,頹聲說道:「李玉琪,你……你敢侮辱我,你給我住嘴。」

    李玉琪道:「我可以不說,只是我不說你心裡就會好受麼?」

    泰齊咬牙說道:「李玉琪,我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李玉琪淡然一笑道:「奈何今生今世大貝勒是沒有機會了,來世吧,來世我等著你。」

    「你……」泰齊牙關裡進出一個字,閃身欲撲。

    李玉琪右掌微揚道:「大貝勒,你是想多受折磨,多受辱麼?」

    泰齊臉色一變,又硬生生收住了撲勢。

    李玉琪道:「大貝勒,不要等皇上再下旨催促了……」

    泰齊仰天一聲厲笑:「令人好恨,我就是化為厲鬼也要殺你……」

    一指皇上道:「還有你,你這個不分遠近的昏君……」

    皇上勃然色變,厲喝說道:「大膽!」

    泰齊道:「我的膽子不小,死都要死了還怕什麼,我恨不能親手殺了你……」

    皇上氣得發抖,喝道:「來人,趕快給我斃了,趕快給我斃了。」

    泰齊慘笑說道:「用不著你們,我自己有手。」

    揚掌拍向自己天靈,「噗」地一聲,紅白物四濺,身軀一晃,砰然倒地。

    李玉琪暗暗呼了一口氣。皇上臉發白,兩眼發直,突然轉身往大殿方向行去。

    李玉琪向一名站得近的侍衛喝道:「告訴靜明園的人,這兩具屍體任何人不許動。」

    他轉身跟上了皇上。

    轉眼工夫,人都走了,這兒只剩下兩具死狀淒慘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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