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這片梅林,緊接著山腳下,—片翠綠的小山坡上,坐落著一座小巧而精雅的小樓。朱欄碧瓦,狼牙飛簷,樓左一彎碧水,樓右幾株異種老梅,老遠地就可聞見那一陣陣醉人的清香,清靜幽雅,一如神仙居處。
那一彎碧水上,橫跨一座朱欄小橋,橋下依偎著一對白鵝,雪羽黃冠,蕩漾於綠波之中。
那一座精雅小樓之上,竹竄兒捲著,那緊挨著那排朱欄依偎著兩個人兒,這兩個人兒是一男一女。
男的,穿—件雪白長衫,面如冠玉,唇若塗朱。
人品俊逸,器宇軒昂,還帶點風流惆儻意味。
女的,穿一件淡紅色宮裝,雲髻高挽,環珮低垂,鳳眉杏眼玉頰生香,也是位人間絕色。
兩個人靠朱欄相依偎,宮裝人兒溫柔地偎在那俊逸白衣客懷裡,笑語如珠,濃情蜜意,當真是羨煞人寰,妒煞天上。
這麼—個地方,這麼一對璧人,任誰看見也會幾疑為神仙中人。
談笑間,宮裝人兒兩道蛾眉忽然輕輕一皺,低低說道:「小蓉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準是她貪玩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我去看看去。」
輕輕挪離那俊逸白衣客要走。
就在這時候,那俊逸白衣客忽然一怔,繼而臉色猛然一變,可是他旋即又恢復平靜,伸手拉住了宮裝人兒皓腕,含笑說道:「香妹,你在這兒等等,讓我去看看吧。」
宮裝人兒忙道:「別了,這一帶你不熟。」
俊逸白衣客倏然一笑道:「這一帶我不熟,我閉著眼睛都能在這—帶轉個幾趟。」
沒再容宮裝人兒說話,轉身下樓而去,走得飛快。
俊逸白衣客下樓往左,他沒走那座朱欄小橋,掠過那彎碧水匆匆往山後繞去。
繞過這座山,有一處小小的谷地。
這個小山谷裡長滿了綠油油的小草,每一棵都是嫩綠欲滴,這就是春天,春天本就是這個樣子。
東門長青就站在那片綠油油的草地上,背著手,仰著臉,正在看峭壁上一株蔓延的紫籐花。
俊逸白衣客一進谷口兩眼便盯上了他,一雙目光跟冷電一樣,眉宇間騰現一片懾人的殺機。
東門長青也沒看他一眼,望著峭壁開了口:「你來了。」
俊逸白衣客目光凝注,冷然說道:「你是……」
東門長青微一搖頭,道:「我不知道我該姓什麼,叫什麼?」
俊逸白衣客怔了一怔,旋即唇邊再現—絲冰冷笑意:「敢情你沒名沒姓,連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只有—種,那就是……」
東門長青霍地轉過臉來,一雙目光變得比俊逸白衣客適才進谷時的目光還亮,直逼過去,冷然說道:「你還要回飄香小築見羅綺香去,別讓我打得你齒落血出見不得人。」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是東門長青的眼神大亮太逼人了,俊逸白衣客神情一凜,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你究竟是……」
東門長青威態—斂,緩緩說道:「東門長青。」
俊逸白衣客微微一怔,旋即「哦」地一聲,笑了:「原來公門名捕大駕蒞臨,這我就不懂了,我跟閣下緣懼一面,素昧平生,閣下跑到飄香小築來找我……」
東門長青道:「打擾你了,是不是?」
「豈敢!」俊逸白衣客道:「公門名捕威震武林,今天大駕竟然蒞臨飄香小築,我這個飄香小築的主人深感榮幸,只是我不明白……」
東門長青道:「我的來意?」
俊逸白衣客道:「不錯。」
東門長青道:「無他,找你談談。」
俊逸白衣客灑脫一擺手,道:「那麼請到飄香小築去,容我略盡地主之誼。」
東門長青微一搖頭道:「謝了,我要跟你談的話,要是讓羅綺香聽見,恐怕不大方便……」
俊逸白衣客道:「所以閣下把我召到這兒來?」
東門長青道:「不錯。」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閣下既然有所避諱,我不敢強邀,那咱們就在這兒談吧。」
東門長青道:「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沒有什麼避諱人的地方,我是為了你。」
俊逸白衣客訝然說道:「是為了我?閣下這話……」
東門長青道:「你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
東門長青道:「你確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是啊,有什麼不對麼?」
東門長青道:「據我所知,李三郎之所以叫李三郎,只因他行三,李三郎三個字並不是他的名字。」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閣下,我那三個字李清狂。」
東門長青目光一凝,道:「不錯,李三郎的名字確叫李清狂,放眼當今知道這三個字的還真不多,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俊逸白衣客笑笑說道:「我有點明白閣下大概懷疑我是個西貝李三郎,是不?」
東門長青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有人告你冒名頂替,招搖撞騙。」
俊逸白衣客笑問道:「誰?誰告我冒名頂替,招搖撞騙?」
東門長青道:「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一怔,旋即笑問道:「閣下是在什麼地方看見那位李三郎的?」
東門長青道:「離此百里外的一座關帝廟裡,羅綺香羅姑娘的侍婢往那座關帝廟裡送信……」
俊逸白衣客道:「送信?給誰送信?」
東門長青道:「自然是李三郎,李三郎接信之後莫名其妙,事實上他跟羅姑娘素昧平生,緣慳—面,他認為此中必有緣故,也不容無聊之徒假他之名騙色騙情,所以他一狀告到我這兒,我吃的是公門飯,拿的是公門餉,不能不跑到飄香小築來看一看,沒想到飄香小築裡又有一個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怕我是那西貝三郎李清狂,怕當場拆穿之後羅姑娘羞憤難當,所以把我召到這兒來,背著羅姑娘問個究竟,是不?」
東門長青道:「不錯,確是這樣。」
俊逸白衣客笑道:「人言名捕東門老奸巨猾,冷酷無情,到今日我方知道名輔東門生就一副慈悲菩薩心腸。」
「豈敢,」東門長青淡然說道:「吃公門飯的本應如此,有些案子關係著人命,也關係著自己的陰德,不能不小心,所以一個司法之官每每舉筆數日不能下判,情不是罪,愛不是孽,羅姑娘無辜,我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所謂老奸巨猾,我吃的是公門飯,幹的是捉姦人惡事,不能不竭盡所能衛善安良,周旋於巨奸大惡之間,稍一不慎便有喪命之險、殺身之禍,一個人丟命事小,有虧職守事大,我不能不特別小心,至於冷酷無情,我只是鐵面無私,不縱一惡而已。」
俊逸白衣客道:「對閣下,我又當認識了一層,閣下的這份好意,我感同身受,只是,我沒想到像李三郎這麼個平凡的人,還會有人冒充!」
東門長青道:「李三郎雖然是個平凡的人,可是冒充他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處,所以那些不法的無聊之徒,冒充他招搖撞騙是十分可能的,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俊逸白衣客眉鋒微皺道:「這我就又不懂了,俗話說得好:人心之不同當如其面!每一個人的長相都不同,就是李生兄弟也多少有點差別,一個人想冒充一個人……」
東門長青道:「今天有人冒充李三郎到處招搖撞騙,說起來那也要怪李三郎自己,因為他徒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所以任何人都可以冒充他,這也算不了什麼稀奇事。」
俊逸白衣客點了點頭道:「閣下這話深獲我心,為了防止今後再有這種事發生,為了這世上每一個可能受害的人,為了我自己,今後我只有把自己的真面目公諸於世了。」
東門長青淡然一笑道:「這倒不失為一個杜絕這類情事的好辦法,只是當世之中另有一個李三郎在,假如他也把他的真面目公諸於世,豈不就熱鬧了?」
俊逸白衣客搖頭說道:「那也不要緊,公道自在人心,真金不怕火煉,這兩個李三郎也總有碰頭一天。」
東門長青看了他一眼道:「為你著想,我看你還是別跟那個李三郎碰面的好。」
俊逸白衣客目光一凝,道:「閣下這話……」
東門長青道:「這還用我多解釋麼?」
俊逸白衣客突然笑了:「說了半天,敢情閣下把我當成那西貝三郎假李清狂了。」
東門長青道:「不錯,我認為你是個冒名頂替、招搖撞騙的不法無聊之徒。」
俊逸白衣客沒在意,不但沒在意,臉上的笑意反而更濃了:「閣下有意思,既然世上沒人見過李三郎的真面目,我倒要看看閣下憑什麼說我是個假的?」
東門長青道:「用不著憑什麼,是真是假你自己心裡明白。」
俊逸白衣客道:「我自己心裡明白,我是個貨真價實的李三郎。」
東門長青搖頭說道:「不,你不是李三郎,你只是冒充李三郎,騙情騙色的下流胚。」
俊逸白衣客揚了揚眉道:「閣下,你可是一個名捕……」
東門長青道:「就因為我是個名捕,所以你該相信我有著過人的目力。」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無證無據不能隨便指人。」
東門長青目光一凝,道:「你要證據?」
俊邊白衣客道:「當然,閣下辦案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凡這種事都得要個證據?」
東門長青道:「壞就壞在世人沒一個知道李三郎長得是什麼樣,我拿不出證據……」
俊逸白衣客笑了,道:「這就是了……」
東門長青道:「不過我可以試一試。」 .俊逸白衣客道:「試一試?閣下怎麼個試法?」
東門長青道:「世人皆知,李三郎文武雙絕,無所不通,無所不精,我沒功夫一樣一樣的試,我想單挑一樣……」
俊逸白衣客道:「哪一樣?」
東門長青道:「武學。」
俊逸白衣客「哦」地一聲笑道:「這麼說,你是要跟我比武?」
東門長青道:「不錯,只要你能跟我打成平手,我就認為你是李三郎,而且我保證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這麼說我要是不是你的對手,我就是假的李三郎了?」
東門長青道:「不錯,我別的方面遠不及李三郎,可是我這一身所學卻跟李三郎在伯仲間。」
俊逸白衣客笑道:「這倒是挺新鮮的事兒,讓我先問一問,我要不是李三郎,你拿我怎麼辦?送我進官府究辦,還是……」
東門長青道:「送你進宮府究辦那太便宜,我要制你一處穴道!」
俊逸白衣客訝然說道:「閣下要制我—處穴道?這是……」
東門長青道:「你仍然是李三郎,不過我要你這個李三郎拿出真心來善待羅姑娘,你要是敢萌一點異志,我叫你落個血脈逆流、七竅冒血而亡。」
俊逸白衣客猛然睜大一雙星目,叫道:「閣下你這……這是為了什麼?」
東門長青道:「一句話,羅姑娘無辜,我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只有讓她永遠把你當成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一雙星目睜得老大,嘴也半張著,久久沒說出一句話來,但是突然之間,他臉色變了,變得灰白,沒有一點兒血色,額上也現出了汗跡,他低下了頭,但旋即他又抬起了頭,唇邊掠過一絲奇異笑意,話說得有氣無力:「我明白了,不用試了,我承認我不是李三郎,我情願讓你制我一處穴道,你出手吧。」
東門長青臉上掠過一絲詫異神色,半晌才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郎,卻沒想到你會自己承認!」
俊逸白衣客道:「不瞞你說,我久慕飄香小築羅綺香國色大香、風華絕代,也知道她芳心傾慕李三郎,我原只想騙了她然後一走了之,但當我騙了她遠走高飛之後,卻發覺我的良心無一時能安,而且我也發覺對她動了真情愛,所以我才又回到了飄香小築……」
東門長青兩眼之中倏現冷電,道:「羅姑娘孤傲高潔,一如這飄香小築的梅花,你要是辜負了她,你……」
俊逸白衣客道:「我絕不會負她,我要有負她之心,也不會再回飄香小築來了。」
東門長青道:「你還算有良心,一個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卻難以禁受自己良心的譴責,一個人生於天地之間,也不可做一件愧對自己良心的事……」
目光一凝,道:「你現在跟我先到梅林之中解開羅姑娘婢女的穴道,然後帶我去見羅姑娘。」
俊逸白衣客一驚道:「你要去見她,你……」
東門長青道:「我告訴那位姑娘說,我是你的忘年之交,要不這麼做,我擔心羅姑娘會動疑。」
俊逸白衣客道:「可是我要永遠成了李三郎……」
東門長青道:「別的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今後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怍地,是不會辱沒李三郎這三個字的。」
轉身要走。俊逸白衣客伸手一攔道:「慢著,你還沒有制我穴道。」
東門長青道:「不用了,等你將來負了羅姑娘時我再找你不遲,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的。」
邁步往梅林行去。
俊逸白衣客一陣激動,滿臉羞愧色,低頭跟了上去。
口 口 口
青衣少女坐在一株梅花下,靠在樹杈上,一顆烏雲玉首低垂著,跟睡著了似的。
那一竹籃梅花瓣兒,仍放在她身邊,沒多也沒少。
東門長青在她白皙、晶瑩、嬌嫩的粉頰輕輕拍了一掌。
青衣少女美目一睜,頭一抬,一個嬌軀突然彈了起來:「你這個老……」
俊逸白衣客輕咳一聲道:「小蓉,不可對老人家無禮。」
青衣少女一隻玉手已然到了東門長青的胸口,入耳這話,硬生生地沉腕收勢,她發得快,收得也快,轉過臉去叫道:「李相公!」
俊逸白衣客堆著一絲輕淡笑意,道:「這位老人家是我的忘年交,平素最喜歡捉弄人……」
東門長青道:「我尤其愛捉弄漂亮的小姑娘。」
青衣少女臉一紅,低頭說道:「老爺子,您見笑了。」
東門長青哈哈一笑道:「姑娘快去拿這些梅花瓣泡酒吧,我要是不急著走,還能趕上喝一杯透齒香,待會兒由我這位兄弟代我給一份見面禮,算我賠不是吧。」
青衣少女淺淺一禮,道:「謝謝老爺子。」
俯身提起竹籃,帶著一陣香風飛步而去。
東門長青故意提高了話聲道:「美而慧黠,謝家侍婢也不過如此。」
只聽那青衣少女的話聲迢迢傳了過來:「再謝謝老爺子!」
東門長青緩緩斂去了臉上的笑意,道:「走吧。」
口 口 口
當東門長青跟俊逸白衣客走出梅林的時候,飄香小築的主人,那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羅綺香,跟那青衣少女已候在那座橫跨碧水的朱欄小橋上。
東門長春趕前幾步,老遠地便含笑拱手:「不速打擾,已屬孟浪,怎麼敢再勞羅姑娘芳駕親迎。」
羅綺香裊裊走下朱欄小橋,嬌靨上帶著一抹羞紅,含笑答禮,道:「應該的,老人家蒞臨,飄香小築蓬篳生輝,小蓉都告訴我了,失禮之處羅綺香這裡代為賠罪。」
東門長青連忙閃避一旁,道:「羅姑娘這是折我,我怎麼敢當,我這個人一向玩笑慣了,羅姑娘不加怪罪我已經是很知足很知足了。」
俊逸白衣客有一絲兒不安,也有一絲兒怯縮,也有一絲兒羞愧,強笑說道:「香妹,這位就是威震武林的名捕東門長青……」
羅綺香微微—怔,那清澈深邃的目光也為之一直:「噢,原來是東門老人家,我怎麼也沒想到三郎的忘年之交會是東門老人家。」
東門長青笑笑說道:「我這位三兄弟他捧我了,說什麼威震江湖,武林中的朋友都把我這個吃公門飯的人當成了毒蛇,見著我就躲得遠遠的,只有三兄弟他不嫌棄我……」
羅綺香倏然一笑道:「養鵝的人家不怕毒蛇,我這飄香小築,永遠歡迎老人家,請進去坐吧,我這就叫小蓉去準備一壺『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去。」
她側身讓客。
東門長青為之動容:「好一個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
口 口 口
小樓上臨那一排朱欄擺著一張竹几,三張竹椅。
俊逸白衣客跟羅綺香並坐,一個是俊逸灑脫、風流倜儻,一個是天香國色、清麗如仙,任何人看都會以為是天造—雙、地設一對的璧人。
東門長青坐在他兩個的對面,竹几上擺著一把銀壺,三隻琉璃盞,還有一隻玉盤,玉盤裡放的是幾色鮮果。
小蓉拿起銀壺斟酒,酒入琉璃盞呈琥珀色,好美、好香、好引人。
羅綺香伸出那柔若無骨,根根似玉的柔荑,提起了她跟前那只琉璃盞,望東門長青含笑道:「我最不擅釀酒,味兒嫌俗了些……」
東門長青道:「羅姑娘客氣,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味兒要還嫌俗的話,世上就沒有仙品了,我借花獻佛,敬二位一杯,願二位神仙……」
俊逸白衣客突然站了起來,玉面煞白,顫聲說道:「老人家,我羞煞愧死……」
東門長青一驚差點沒把酒濺出來,忙道:「三兄弟,你這是……」
俊逸白衣客苦笑說道:「老人家不要叫我三兄弟了,我不配……」
東門長青站了起來,道:「三兄弟,你……」
俊逸白衣客一雙星目微現紅意,道:「老人家,與其讓我忍羞愧負疚一輩子,不如讓我心中坦坦然地伴香妹一生,我現在當著老人家對香妹實話實說,香妹要不能原諒我,我立刻即席自絕以謝香妹,以贖前愆!」
東門長青怔住了。
俊逸白衣客霍地轉過臉去,望著羅綺香道:「香抹……」
羅綺香突然淺淺一笑道:「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了。」
俊逸白衣客一怔,道:「香妹,怎麼說,你,你已經知道了?」
羅綺香點了點頭道:「是的,我已經知道了。」
俊逸白衣客道:「香妹,你,你知道什麼?」
羅綺香道:「我知道你不是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羅綺香淺淺一笑道:「還記得當日你我在這座小樓上戲為琴棋書畫不?我那是有心考考你,你在這幾方面的造詣不差,但卻遠不及傳聞中的李三郎……」
俊逸白衣客道:「那香妹怎麼還對我……」
羅綺香微傲垂下了玉首,道:「那時候你我已經相處過一段日子,歡度過一段美好時光了,你的人品所學雖然不及傳聞中的李三郎,但放眼當今已屬少見,我情難自禁,尤其李三郎是個只限於傳聞而不得一見的若有若無神秘人物……」
俊逸白衣客一陣激動低下頭去,道:「香妹,我感激……」
羅綺香抬頭道:「你也不用這樣,這是兩廂情願的事,以你的人品所學論,我並不算委屈……」
俊逸白衣客轉身望著東門長青道:「不是閣下我沒有今天,這一切都是閣下所賜,我永不忘閣下的恩德。」
東門長青定了定神,搖頭說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我只能說這一切太出我意料之外了,這也許就是上天給知過回頭、光明磊落的人一個報償,兩位本是天造一雙、地設一對的壁人,飄香小築明真相,從此相偕到白頭,應是一段佳話……」
羅綺香道:「謝謝老人家,老人家性情中人,具菩薩心腸,撮合之恩,玉成之德,羅綺香永遠感激。」
東門長青笑道:「說什麼撮合之恩,玉成之德,說什麼感激,倒是我這個人見人厭,人見人恨的公門中人又多了兩個朋友,又多了—個可以喝酒的地方,確實值得高興,值得大書特書……」
抬手—舉琉璃盞,道:「現在我可以敬二位一杯了吧?」
俊逸白衣客—抬手,道:「別忙,要敬該由我跟香妹敬閣下一杯,兄是……」
口齒啟動了—下,欲言又止。東門長青目光一凝,道:「如今彼此已然不外,今後我可能是飄香小築的常客,兄弟你還有什麼難以啟齒的……」
俊逸白衣客道:「我要問一問,閣下真是東門長青麼?」
東門長青一怔,旋即笑道:「這倒好,你們的麻煩沒了,我的麻煩卻來了,這年頭的好人真是做不得……」
俊逸白衣客道:「我有十分把握認定,我是當今頭一個見著三郎李清狂的人。」
羅綺香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我也這麼想。」
東門長青看看俊逸白衣客,又看看羅綺香,突然笑了:「我今天也拿李三郎,明天也拿李三郎,想不到我自己卻成了李三郎……」
羅綺香道:「唯有這樣才讓人絕想不到你是李三郎。」
東門長青聳聳肩,笑道:「想不到李三郎卻是這麼—個糟老頭子!」
羅綺香道:「也唯有這樣,才能避免許多無謂的麻煩。」
俊逸白衣客點頭說道:「香妹說的對,我也不相信李三郎會是這麼一副形象,絕不相信。」
東門長青笑了笑道:「信與不信,那也只有任憑二位了!」
俊逸白衣客還待再說。
東門長青一舉琉璃盞,道:「是我敬二位也好,或是二位敬我也好,千萬別再耽誤我這杯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了。」
俊逸白衣客跟羅綺香都笑了。
俊逸白衣客道:「我跟香妹敬閣下。」
一杯盡飲,東門長青只覺清香透齒,讚不絕口,放下琉璃盞接著說道:「別的不談,單憑這『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要不是另有公事在身,我絕捨不得猝而言去……」
俊逸白衣客道:「怎麼,閣下要走?」
羅綺香道:「豈非太以匆匆?」
東門長青道:「你們飄香小築的『玉色冰魂鐵心雪骨一品香』只要不空,我以後有的是喝酒機會,我都不愁,二位又愁什麼?」
一拱手,轉身要走。
俊逸白衣客伸手一攔道:「閣下難道不問問我是誰?」
東門長青道:「固所願也,未敢請耳。」
俊逸白衣客道:「閣下,我複姓皇甫,單名一個玉字。」
羅綺香美目一睜道:「風流劍客玉潘安?怪不得!」
俊逸白衣客皇甫玉赧然一笑道:「香妹,別臊我了。」
東門長青深注一眼道:「原來是久仰大名,一直無緣一見的『風流劍客玉潘安』,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皇甫玉道:「比起三郎李清狂來……」
東門長青道:「年紀要輕得多。」
皇甫玉道:「閣下怎知?莫非……」
東門長青道:「我仍是那句話,任憑……」
小蓉突然掩口叫道:「哎唷,老人家的鬍子怎麼少了一綹?」
東門長青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慧而黠,只是這種鬍子胡根在肉裡,掉不了。」
羅綺香歎道:「閣下心智之高,應變之快,不愧當今第一人!」
東門長青倏然一笑道:「謝謝羅姑娘,有句話現在我也好出口了,三百天後我要向二位討個紅蛋吃。」
轉身下樓而去。
皇甫玉紅了臉,羅綺香的臉更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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