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群豪注意力分散為場中及仲孫玉清人所吸引之際。
隱身老樹上的那淡藍人影又自悄無聲息地電射而起,一閃往「朝天坪」緣山峰後射去,轉瞬不見。
無巧不巧地,就在那條淡藍人影方要隱人山峰後的剎那間,突聞人群中傳出一聲輕「咦!」緊接著一個急促且極低微的話聲說道:「雪妹,我疑心那條鬼鬼祟祟的淡藍人影,可能就是那畜牲,你且在此稍等,我去看看!」
那狀如情侶中的年輕漢子,悄無聲息的飛掠而去。
原來這一對情侶是諸人望眼欲穿的狄一風與狄映雪。
就在秋一風身影方自隱人峰後之際,場中已有了驚人變化。
但聞有首那根火柱中「砰」地一聲大響,碎片四飛,沸油激揚。
群豪心中一震,一聲驚呼尚未出口。
仲孫玉諸人神色方自一變。
那根火柱突然向兩邊一分,就在這間不容髮的剎那間,一條黑影一閃而出,人影一斂,「幽靈書生」神色黯然,垂首而立,衣衫上一點油漬也無。
「幽靈書生」雖然無恙,但顯然他是忍受不住沸油熬煎的有餘火縷縷。
申屠君哪還顧得了那些余火,身形一閃,電射而至,一看之下,心膽俱裂,魂飛魄散,做聲不得。
群豪中突然揚起一陣轟雷般歡呼,雀躍歡騰,不可自己。
仲孫玉諸人更是喜極而泣,相擁無言。
「幽靈書生」只是雙目異采一閃,隨即又恢復那份平靜、冷漠。
原來,巨缸中沸油滾騰,皇甫松早已不知去向,有的卻是隨油波上下滾翻、時隱時現的焦黃骷髏。
申屠君不愧宇內絕頂兇人,一呆之後,隨即抬起頭來,凶目盡赤,鋼牙連咬地狠聲說道:「小鬼,老夫皇甫二弟無異喪命你手,若非老夫有言在先,老夫就是血濺五步,也要與你落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但如今老夫一方落敗,只好認命,小鬼,你……」
突然群豪揚起一聲驚呼、責罵。
申屠君抬眼一看,「四邪」不知何時,已自一齊掠出十丈以外,心中一震,怒喝說道:
「無恥的畜牲,還不與我站住!」身形一閃,如飛追去。
「幽靈書生」一聲令人寒慄的冷笑:「爾等還想走麼?」
與申屠君同時拔起,只一個起落,已至四邪身後五丈內,雙掌倏出,曲指連彈!
兩聲慘嗥聲中,四邪中鄭天化、西門豹如遭電殛,身形突然彈起,砰然墮地斃命。
與此同時,申屠君雙掌分別攫上司徒雷、巴玄中二人肩頭,只一翻腕,已將二人分挾脅下,身形一閃,疾射而回。
將司徒雷、巴玄中二人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指著二人怒叱說道:「料不到你們四兄弟竟是一批怕死的懦夫,老夫兄弟深海與你們交往一場,若非此時此地,老夫真想將你們一起擊斃,免得替老夫兄弟丟人,陷老夫兄弟於不義!」
此言此情,天下群豪無不驚歎連連、驚然動容。
「幽靈書生」雙目異采一閃,尚未說話,申屠君已自獰笑一聲,又道:「小鬼,老夫兄弟總算未曾失信於你,死也瞑目啦!」
右掌一抬,突然向自己天靈蓋擊下。
「幽靈書生」一聲冷笑,袍袖一揮,一指飛點申屠君「昏穴」,申屠君問哼一聲,砰然萎倒地上。
一聲嬌叱,一條紫影飛掠而來,遙空一掌正好擊上申屠君頂門,砰地一聲,鮮血飛濺、腦漿迸裂,一個絕世凶人竟然就此毫無還手之力地一命歸陰。
人影斂處,赫然竟是王寒梅。
「幽靈書生」呆了一呆,一句話也不說,施袖一拂,司徒雷。
巴玄中二邪應掌斃命。
「幽靈書生」雙目神光暴射,一掃血流滿地的諸凶屍首,身形一矮,突然面西跪下,略一默禱,隨即站起身形,連旁立仲孫玉清人以及三女看都未看一眼,轉身方待離去。
三女神色一變,一聲呼喚尚未出口。
突然一條人影從背後疾掠而來;向「幽靈書生」一落,「砰!」地一聲、擲下一物,一笑說道:「少俠且請留步,這兒還有二宗仇怨未了。」
仲孫玉諸人人目此人不由大喜,狄仁傑兄弟更是急呼道:
「一風,我那雪兒呢?」
原來此人正是狄一風,地上赫然卻是那神色猙獰陰狠、凶目連轉的「風流郎君」藍九卿。
狄一風赧然垂首,隨又抬頭一指說道:「雪妹在那邊!」
請人順手指處望去,群豪業已悄然離去大半,狄映雪卻在那兒低垂螓首、悄然而立。
數聲音呼,狄仁傑兄弟飛掠而去。
三女卻是唯恐「幽靈書生」離去,口中雖然喜呼,身形仍未移動半步。
「幽靈書生」看了地上藍九卿一眼,轉向狄一風冷冷說道:
「這個朋友和在下素無瓜葛,更談不上有何仇怨,尊駕將他擒來卻是為何?」
狄一風微笑不答,只一抬足,一塊黃土應勢飛起,一包油布緊紮的炸藥赫然人目,「幽靈書生」神色方自一變,狄一風已自一笑說道:「這位風流郎君,預佈炸藥,意欲將與會群家一網打盡……」
「住口!」藍九卿一聲暴喝,雙目凶光厲射,凝注「幽靈書生」狠聲說道:「柳含煙,你還裝個什麼?不錯,這些炸藥全是少爺預先所布,老實告訴你,算你們這批東西命大,若非前些日子下一場大雨,少爺灑在『朝天坪』上的毒砂已夠你們消受,如今少爺既落你手中,少爺無話可說,但是若讓少爺這樣兒束手而斃,少爺心有未甘……」
「幽靈書生」冷冷一笑,突然一抬手,折開藍九卿穴道,藍九卿霍然躍起,飄身文外,凝功而待。
哪知「幽靈書生」竟淡淡一笑,道:「朋友,你我素無怨仇,何必如此緊張?雨打毒砂,炸藥未發,群豪絲毫無傷,我也不為已甚,你也應該知道天意如何,此時回頭尚不晚,為妻子,為兒女,希望你今後善自保重,請便罷!」
此言一出,諸人大惑不解、驚然動容。
藍九卿更是訝然欲絕,呆了一呆,隨即默默轉身。
請人心中一急,尚未說話,藍九卿突然發出一聲獰笑,倏轉身形,揚手灑出一片黃光,如飛而去。
仲孫玉心中大震方自驚呼一聲:「不好,快退!」
站的較近的徐振飛突然一聲慘嗥,寂然墮地。
仲孫玉諸人心中狂震,閃身趕過。
「幽靈書生」卻是一聲冷哼,袍袖微揮,身形跟著拔起,半空中一個飛旋,凌空向飛馳中的藍九卿擊下。
他此際心中顯然已是殺機狂熾,再不留情。
藍九卿正自暗喜,倏覺一片強勁絕倫的勁風凌空飛壓而下,使得自己身形無法前進,心中大駭,忙一抬頭,不由更是心膽欲裂、魂飛魄散,厲吼一聲迎空擊出兩掌。
倏聞「幽靈書生」一聲怒叱,袍抽一展,疾揮而下。
藍九卿再也無力招架,長歎一聲,瞑目待斃。
「少俠手下留情!」突然一聲驚呼響自「朝天坪」彼端,六條人影疾射而來。
「幽靈書生」聞聲一震,欲待收手,怎奈為時已晚,「叭!」一聲,袍袖正好掃在藍九卿頭上,一聲慘嗥,鮮血腦漿橫飛,立即
斃命。
「幽靈書生」暗暗一歎,飄然落地。
突然一聲絕望悲呼,一條人影飛馳而來,在藍九卿屍前一撲倒地,撫屍號啕大哭,赫然竟是雲姑。
諸人不由黯然垂首,慧覺大師更是合十垂目連誦佛號不已。
「幽靈書生」一見雲姑,便自身形一顫,再一抬眼,又見五丈外木然佇定「六神通」,不由使他默然半晌,方始滿懷歉然地道:「六位前輩,晚輩本無傷令高足之心,只是,只是……」
焦五娘微一搖頭苦笑說道:「少俠不必介意,這畜牲本就該死,由目前情形看來,他必然是以毒砂傷害了這位老人家後方始激起少俠殺機,那更是他自尋死路,怨不得任何一人。」
「幽靈書生」呆了一呆,躬身說道:「多謝前輩,晚輩今後必當一報」
又一躬身,轉身而去。
三女神情一震,一聲:「含煙!」脫口而出,呼聲淒慘動人,「幽靈書生」腳步不由一緩。齊振天只一閃身,便自攔在他身前,面色一莊,肅然說道:「煙弟,這就是你的不是啦!你不認我們不說,你可知三位姑娘為你流了多少淚,受了多少苦麼?」
「幽靈書生」默然無言。
仲孫玉干歎一聲,也自道:「賢侄,我知道你為母仇父恨未報,而惹一身情孽,深為自責,然現在群魔授首,狄姑娘也已另有所歸,你就不該再如此絕情啦……」
「幽靈書生」突然苦笑一聲,一把拉下人皮面具,說道:「諸位何必一再苦苦相逼,請看在下可是諸位所說之人。」
原來人皮面具之後雖然是另一張面孔,但卻不是柳含煙那張冠玉般俊面,諸人心中一震,啞口無言。
「幽靈書生」微微一笑,方待二次轉身,齊振天突然一笑說道:「煙弟,在老哥哥面前你這不是有點班門弄斧麼?怎不也把第二張面具拿下來!」
「幽靈書生」神情一震,倏然垂首,諸人聞言見狀恍然大悟,尚未說話,王寒梅花容一變,突然悲呼說道:「大哥,不要攔他,讓他走,柳含煙,你是天下第一絕情人,你走,你走,你怎麼不走啊?」悲號轉身,飛撲仲孫玉懷中。
「幽靈書生」人目三女神態,身形倏起一陣輕顫,呆了半晌,突然一歎,轉身而去。
諸人心中方自一涼,突然一聲低喝傳了過來。
「煙兒,站住!」
喝聲雖低微,但卻具有無上威嚴,「幽靈書生」身形突然一顫,倏然轉身。
諸人也覺心神一震,不由轉身向發聲處抬眼望去。
「三生」、「五老丐」已不知何時來到「朝天坪」上,八位仙俠面前更多了一具軟榻,軟榻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雪白儒服的中年文士,面上刀痕縱橫,齊腿雙膝不見,但這些卻難掩他那眉宇間一股自然的懾人威嚴,尤其令人不敢仰視的是他那雙比冷電還亮的眸於。
更奇怪的是軟榻之旁垂手肅立著一個通體雪白、火眼金睛的人高白猿。
仲孫玉諸人腦際靈光一閃,方自悟出這是何人,四女忍不住悲呼一聲:「師父!」嬌軀方待撲前。
「幽靈書生」突然聲音顫抖地一聲悲呼:「父親!」身形一閃,飛落在中年文士面前,雙膝跪倒。
「幽靈書生」這一跪下,諸女自然知道眼前是何人,心中狂震暗喜之餘,一個個嬌軀一矮,齊齊跪下,仲孫雙成更是恭聲說道:「晚輩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狄映雪、狄一風叩見師叔!」
不用說,這位中年文士正是失蹤多年、宇內共尊的仙俠:
一尊!也正是柳含煙的師父與生身之父。
但見「一尊」凝注諸女良久,方始微笑點頭說道:「仙露明珠,俱是瑤池仙品,煙兒福緣不淺……」
查仁突然冷哼一聲,接口說道:「你窮酸少說好聽的,須知這小子還不願意要呢?」
「一尊」雙眉微一軒,沉聲說道:「煙兒,你師伯這話可是真的麼?」
「幽靈書生」身形一顫說道:「孩兒不敢,但自知罪孽深重「一尊」神色一黯,說道:「你幾年來的情形,你八位師伯對我說的很清楚,天意如此你又何罪之有?今日群魔伏誅,往事已不必再提,為父只問你願意不願意?」
「幽靈書生」微一遲疑,赧然說道:「這是孩兒天大福緣,全憑父親做主。」
此言一出,諸人方自長長吁一口大氣,三女更是嬌羞不勝,倏然垂首,查仁卻是冷哼一聲,道:「不是老要飯地搬出你這窮酸父親,你這小子還真不肯就範,怎麼老要飯的徒兒還怕沒人要麼,今日看在你這窮酸父親份上,暫且饒過你小子這一遭,日後若敢虧待老要飯的這幾個寶貝丫頭,小子,小心我能饒了你才怪,還不把臉上那張勞什子拿掉,免得惹我老要飯的討厭!」
「幽靈書生」哪敢再說半個不字,忙一抬手將人皮面具拿下,正是柳含煙那張冠玉般俊美絕倫的面孔。
「一尊」微一揮手,道:「好了,事情已過,你們都起來吧!」諸女與柳含煙、狄一風依言站起,這邊仲孫玉、慧覺大師、齊振天、狄仁傑兄弟忙地過來拜見這位宇內奇人,那邊柳含煙與仲孫雙成、王寒梅、陸菱艷三女早已親熱一團地與白猿師兄站在一起,唯獨狄映雪卻將自己一番遭遇向著l老丐低聲細訴,只氣得五老丐連連跺足、恨聲不已。
仲孫玉諸人見禮畢,但見「一尊」向著「六神通」微一欠身道:「犬子失手,擊斃令高足,蒙六位大量不究,柳……」
「焦五娘律徒不嚴,已屬羞愧,劣徒本當該死,此事不必再提,目下最重要的該是劣徒遺下這位姑娘,焦五娘欲將之帶返陰山,不知柳大俠可有異議?」
「一尊」深注愣立一旁,狀如癡呆,神情木然的雲姑一眼,一歎說道:「此乃理所當然,柳某人絕無異議。」
焦五娘尚未開口,雲姑卻已突然說道:「小女自知罪孽深重,願就此青燈古佛以贖今生!」
焦五娘聞言一震,凝注雲姑半晌,方始轉身向「一尊」一歎說道:「既是如此,焦五娘等告辭!」率領五兄弟轉身如飛而去。
「一尊」略一沉吟,凝注雲姑說道:「姑娘……」
雲姑淒然一笑,接道:「小女子心意已決,不如此無以心安,望前輩成全!」
「一尊」呆了一呆,一歎說道:「既然如此,還望姑娘善自保重。」
一揮手,命柳含煙及白猿抬起軟榻,領著諸人離去,轉瞬不見。
雲姑望著眾人背影,雙目一合,兩顆珠淚倏然墮下。
她望著面前一灘黃水及遠處藍九卿屍體,慘白的一張臉上掠起一陣劇烈抽搐,耳邊突然響起一種發自冥冥中的聲音:
「一朝南柯夢醒時,皈依我佛證前因。」
雲姑神情一震,默默無言地緩緩向前走去,轉瞬間消失在一片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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