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江湖 正文 第 四 章
    「北京城」已近在跟前。

    李玉麟不敢以絕世身法飛馳,以免驚世駭俗,他以尋常的步履,直向那座古老、宏偉的城池行去。

    一邊走、—邊想,「通州」丁回回方面,為什麼飛鴿傳書,通知京裡尋找郝大魁,查詢李家事?

    是為求證郝大魁是不是他李玉麟要找的郝老三,還是為找到郝大魁滅口?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想知道答案,只有先找到了那個甫來京的郝大魁。

    京城地面上,昔日鐵霸王手下的弟兄們,必然知道郝大魁在什麼地方,也就是說,想找郝大魁,必得先找到他們。

    那麼,他們在什麼地方呢?

    那只傳書的信鴿知道。

    但是那只信鴿無巧不巧已經死在了「神力小王爺」察鐸的雕翎箭之下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不是那位「神力小王爺」截殺了那只信鴿,使得傳書為之中斷,很可能他李玉麟永遠找不到那個郝大魁,這唯一的線索也從此而斷。

    而且,信鴿沒被截殺,絕不會知道它是「通州」丁回回方面放出,傳書京裡,通知找郝大魁。

    就算知道,鳥在空中,人在地面,也絕無法跟蹤它去查知京城地面,昔日鐵霸王手下弟兄的所在。

    那麼,目下找尋昔日鐵霸王手下弟兄所在的唯—辦法,就是依樣畫葫蘆,像在「通州」

    一樣,借助於「窮家幫」。

    就這麼想著,李玉麟進了「北京城」。

    剛進城的時候,他還沒察覺,但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就覺出不對來了。

    一路所經,居然沒看見一個要飯花子。

    無論哪個城鎮,絕不可能沒有要飯花子,特別是京城重地,特別是進出所必經的城門口一帶。

    或許,這一帶沒有,別處有。

    或許,再走走就能看見。

    儘管李玉麟明知道不可能,但是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不停的走著。

    不大工夫,「天橋」都到了,還是沒看見一個要飯的。

    李玉麟越來越覺得不對。

    他沒再往前走,轉身進了眼前一家茶館。

    這家茶館客人不多,座兒上只有兩三成,時候不對,想茶館兒滿座只有早上。

    北京城的茶館兒不只賣茶,葷素吃喝,連酒席都有,各行各業一大早全聚集在這兒,筆筆買賣,一天的生計一清早全在這兒談了。

    京裡的人喝茶,講究—點全是自帶茶葉,當然,茶館兒裡也不是沒有茶葉。

    李玉麟要了一壺香片,喝茶是假,打聽事兒是真,無奈這壺茶錢白花了,包打聽、百事通的茶館兒夥計,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了。

    妙的是,不是李玉麟提起,他還沒留意呢!

    如今是留了意了,可是夥計他也並沒有放在心上,本來嘛!花子不見了,關他什麼痛癢,都不見了正好,省得擾人。

    所以,一壺茶喝不到一口,李玉鱗就會了帳,出了茶館兒。

    「天橋」近在跟前,誰不知道「天橋」是個諸技百藝雜陳,而且臥虎藏龍的地方。到「天橋」應該是沒有打聽不出來的事兒。

    李玉麟他拐個彎兒,直奔「天橋」。

    剛到「天橋」,忽聽一個話聲傳了過來:「哈!你小子什麼時候混整了,改行不要飯了?」

    李玉麟心裡一動,急忙循聲望去。

    他看見了,不遠處一個棚子前,兩個人。

    一個十八九,穿一身黑綢褲褂兒,挺白淨個小伙子,一個四十多,肥頭胖耳,—付生意人打扮。

    小伙子正要進棚子,中年人剛從棚子裡出來, —進一出,棚外照了面兒,中年人正抓著小伙子胳膊。

    不知道怎麼回事,小伙子臉都白了,一聲:「你認錯人了!」

    胳膊一掙一沉,輕輕掙脫了中年人的手,棚子也不進了,轉身一溜煙,擠進人堆不見了。

    中年人怔了怔,喃喃道:「我認錯了人?你小子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出,混整了有什麼怕人知道的,怎麼回事兒啊這是?」

    他不明白的搖搖頭,走了。

    顯然,他並沒有怎麼在意。

    可是在意的另有人在,李玉麟認準了小伙子去的方向,邁步追了過去。

    「天橋」真是諸技百藝雜陳,棚子一個挨一個,每座棚子裡都有玩意兒,也都是絕活兒。

    李玉麟意不在此,也沒有心情去聽去看,快步走著,一雙銳利目光直射往前面熙往攘往的人群中找尋。

    到底讓他找到了,那小伙子輕巧靈敏的在人叢裡左躲右閃往前走,還不時相當技巧的回頭看。

    沒看見讓他該躲的,自然步履也就慢了下來。

    他不慢下來,李玉麟就快追上他了,這一慢下來,李玉麟當然就更快追上他了,兩三步,李玉麟已經到了他身後。

    李玉麟沒動聲色,因為人多。

    跟在小伙子身後往前走,看看人少了點兒,李玉麟伸手搭上了小伙子肩頭。

    小伙子機警,身手也相當不錯。

    一驚之下,塌肩扭腰回頭,想甩掉肩上李玉麟的手。可惜的是,他沒能如願,李玉麟的手還在他的肩上。

    這回,他不但驚而且急,右手握拳,同時抬起了右膝,打算上下一起來,對李玉麟發出襲擊。

    李玉麟五指微—用力,同時道:「兄弟,別動粗,我沒有惡意。」

    小伙子可不會聽他的話,但是「肩井穴」上一痛,半邊身子立即酸軟無力,卻不能不聽他的。

    手垂了下來,膝蓋也放下了,突然之間,人顯得很激動:「既然落在了你們手裡,要割要剮任你們……」

    李玉麟微一怔,旋即微笑: 「兄弟,你把我當成誰了?剛告訴你,我沒有惡意,」

    小伙子挺倔,冰冷道:「我想不出你會有什麼好意?」

    李玉麟道:「我剛從『通州』來,在『通州』,我有幾個朋友,也許你認識,分舵主雷驤,還有汪秀、耿順。」

    小伙子兩眼猛地—睜:「你……」

    李玉麟道:「現在,你是不是相信我沒有惡意了?」

    小伙子緊盯著李玉麟,沒做聲。

    李玉麟又道:「兄弟,借一步說話。」

    似乎,小伙子是相信了李玉麟,跟李玉麟走了。

    其實,他自己知道,眼前事也由不得他,還能不聽人的,跟人走?

    往前走幾步,人更少了,繞到一座空棚子後頭,就連一個人也沒有了。

    李玉麟的左手,掏出那顆珠子。

    小伙子猛地直了眼,脫口叫道:「長老……」

    身軀一矮,就要往下跪。

    但是他沒能跪下去,只因為李玉麟手還在他肩上,他不得事事聽李玉麟的。

    李玉麟道:「禮可以免,如今你承認是『窮家幫』的弟子了?」

    小伙子臉上泛起敬畏之色,道:「長老面前,弟子怎麼敢再不承認?」

    李玉麟收回珠子,也收回了搭在小伙子肩上的那隻手,道:「那麼我現在就要問你話了,為什麼城裡看不見『窮家幫』的人?」

    小伙子一怔抬眼:「怎麼,長老不是為這件事來的?」

    李玉麟道:「我不知道是什麼事,我剛從『通州』分舵來,『通州』分舵也沒告訴我京裡出了什麼事。而且,你也應該知道,我並不是『窮家幫』的人,『窮家幫』真有什麼事,也未必會讓我知道。」

    小伙子道:「稟長老,是這樣的,分舵弟子一連失蹤了三個,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所以分舵一方面緊急稟報總舵,一方面化明為暗,將分舵遷出了城外。」

    李玉麟道:「有這種事,弟子失蹤,為什麼要化明為暗?」

    小伙子道:「那不是單純的失蹤,『窮家幫』的弟子從來沒有叛幫逃匿的,分舵主認定是有外人伸了手。」

    李玉麟道:「分舵查過沒有?」

    「查過。」小伙子道:「弟子剛也稟報過,可是到現在沒有一點蛛絲馬跡,早在頭一名弟兄失蹤的時候,分舵就動用了所有的人手,但是不但沒有一點收穫,而且接著兩天又不見了兩個,所以分舵主不敢再查下去了。」

    李玉麟道:「憑『窮家幫』耳目之多,消息之靈通,三個人失蹤了,會查不出一點蛛絲馬跡?」

    小伙子道:「回長老,這是實情。」

    李玉麟知道了,事態定然相當嚴重,不然「窮家幫」京城分舵不會查不出一點頭緒,也不會驚動總舵。

    他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這兩三天。」

    「你們飛報總舵,總舵再諭知各分舵,再快也得個幾天,難怪『通州』分舵還不知道—

    —」頓了頓,接道:「那麼,所謂化明為暗,搬遷分舵,並不是說城裡真沒有分舵的人了?」

    「不,真一個沒有了,分舵主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城。」

    「那你為什麼喬裝改扮進城來了?」

    小伙子臉上變了色,低下了頭:「不敢欺瞞長老,弟子是偷偷溜進城來看個朋友的。」

    「朋友?什麼樣的朋友?」

    小伙子突然連耳根都紅了,囁嚅道:「就是在『天橋』唱大鼓的黑妞。」

    李玉麟一怔,再看小伙子,長得挺清秀、挺不錯的。

    他明白了,也笑道:「只為看個紅顏知己,就不惜違抗分舵主的令諭,不惜觸犯幫規?」

    小伙子耳根上的紅潮馬上不見了,頭垂得更低:「弟子知罪了,但是弟子有把握,分舵主不會知道,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長老您。」

    李玉麟忍不住又笑了:「那麼,去看過黑妞沒有?」

    「沒有,還沒來得及去。」

    李玉麟道:「那就現在去,我在這兒等你,看過黑妞之後,帶我見分舵主去,只要別再犯下去,我保你不受責罰。」

    小伙子猛抬頭,一臉喜色,叫道;「謝長老恩典,弟子永不敢忘。」

    他飛快單膝點地,一拜而起,就要走。

    李玉麟道:「也不用這麼急,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小伙子臉一紅,忙道:「弟子石清。」

    他話剛說完,一陣帶著香氣的微風,一條嬌小婀娜的黑影,鷹隼般,疾撲李玉麟。

    李玉麟當然覺察了。

    小伙子更是看見了。

    他一驚急叫:「黑妞,不……」

    他叫得太遲了,「不」字剛出口,那條嬌小婀娜的黑影已撲近了李玉麟,雙掌一翻,猛然拍出。

    李玉麟聞見香風,原就料到了幾分,入耳一聲「黑妞」更知道所料不錯,他微一笑道:

    「一個姑娘家,怎麼這麼魯莽?」

    他抬手微封,輕震聲中,嬌小婀娜黑影踉蹌倒退。

    影定人現,看見了,姑娘年可十六七,從頭到腳一身黑,連那個臉蛋兒都顯得有點黝黑。

    體態剛健婀娜,烏油油的一條大辮子拖在身後,一排整齊的劉海兒下,柳眉杏眼小瑤鼻,鼻尖還微微的向上翹了點兒。

    美,不但美,還一臉的潑辣刁蠻。

    這當兒,姑娘漲紅了一張臉,柳眉挑處、輕叱聲中,就要再撲。

    小伙子石清忙伸手攔住,急叫:「黑妞,你弄錯了,這是我們長老。」

    姑娘黑妞猛一怔,一雙杏眼直直地望著李玉麟,想必她此刻也看清楚了李玉麟,她輕叫道:「長老!」

    好清脆的話聲!

    李玉麟微一笑道:「我不是『窮家幫』的人,但我確實具有『窮家幫』長老的身份,幸虧我這個不該是長老的長老,薄有防身之技,不然姑娘豈不是給石清找罪受?」

    姑娘黑妞的一張臉更紅,紅得有點紫了:「我不知道,誰會知道你們『窮家幫』的長老是這麼個樣兒。」

    石清一驚忙道:「黑妞,你怎麼能這麼說。」

    姑娘黑妞杏眼一翻道:「我說的是實話嘛!聽說你讓人制住了,剛下場沒喘口氣兒就來救你,哪知道趕來碰見你們什麼長老,反聽你派不是。」

    石清驚急得臉上變了色,還待再說。

    李玉麟笑笑道:「還好我這個長老,不是『窮家幫』裡年過半百的老長老,石清,人家姑娘還不算是『窮家幫』的人,別強讓人家隨你們『窮家幫』的規矩。」

    —句話聽紅了兩張臉,姑娘還多了含嗔的一眼,然後,她低下頭微微一禮:「黑妞見過長老。」

    李玉麟答禮笑道:「姑娘最好別把我叫老了。」

    黑妞飛快地看了他一眼。

    李玉麟又道:「聽石清說,姑娘在『天橋』唱大鼓?」

    黑妞低著頭道:「是的。」

    「我沒想到,一個唱大鼓的姑娘,會有這麼一付好身手?」

    黑妞答得好:「長老沒聽人說過,『天橋』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

    李玉麟一怔道:「我算是已經領教了。」

    黑妞道:「防身薄技,難望長老項背,讓長老笑話了。」

    「姑娘別客氣。」話聲微頓,李玉麟接道:「石清是為了看姑娘才偷進城來的,如果你們倆要在這兒說話,我就到別處去,如果你們要回棚裡去,我就還在這兒等。」

    黑妞眨動著杏眼,一時不知該怎麼答話。

    也難怪,她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石清輕輕扯了她一下,道:「走吧!待會兒再跟你說。」

    兩個人這兒打算走,還沒給李玉麟施禮。

    又來了人。

    這回是兩個,一男一女。

    那位姑娘,更美。

    那位更美的姑娘,一身白,白的清麗,白的脫俗,而且,黛眉鳳目,顯得柔婉似水,跟黑妞大不相同。

    那個男的,則是個穿件長袍,瘦削的中年人,相當精神,長袍下擺撩起來挽在腰間,也顯得很利落。

    這兩個人一轉過來,黑妞立即叫道:「二叔,姐姐,你們怎麼來了?」

    敢情是一家人!

    既是一家人,當然也就是唱大鼓那個棚子裡的。

    李玉麟入目那位穿白衣的姑娘,心神為之震動了一下。

    而那位穿白的姑娘,看見李玉麟,也微怔了一下,然後,一雙鳳目之中,飛閃過兩道異樣的光彩,而且,她似乎沒聽見黑妞的話。

    那瘦削中年人,則深深看了李玉鱗一眼,然後道:「我跟你姐姐不放心,跟過來看看。」

    黑妞忙道:「二叔,是我弄擰了,這位是石清他們幫裡的長老,您快過來見見吧!」

    入耳這聲「長老」,瘦削中年人跟穿白的姑娘都一怔。

    兩個人—前一後走了過來,穿白的姑娘,人美,連走路的姿勢都是好看,都是動人的。

    倒是李玉麟定定神,先抱了拳:「我不敢當」

    他說他的不敢當,瘦削中年人來近,神情一肅,抱起雙拳:「在下杜如風,給長老見禮。」

    手往後一擺,接道:「這是在下的侄女兒,黑妞的姐姐,白妞。」

    白妞,好嘛!姐妹倆一白一黑。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兩對目光相接,李玉麟總覺得有點異樣感受,又一抱拳,道:「白姑娘。」

    姑娘白妞倒是落落大方,淺淺一禮:「不敢,該我先給長老見禮。」

    話聲輕柔,但入耳字字清晰,比黑妞的話聲多了份甜美,更好聽。

    彼此見過禮了,剛剛面對石清跟黑妞,李玉麟好說話,如今人家來了個長輩,還有位十分端莊的大姑娘姐姐,李玉麟就不好說話了。

    李玉麟都不好說話,面對紅粉知己的長輩,石清就更不好說話了,不但不好說話,而且臉上紅紅的,頗為羞窘。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兩位姑娘的那位叔叔杜如風跟姑娘白妞,自是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麼一來,彼此間立即陷入了頗為尷尬的靜默中。

    而,黑妞沒讓雙方尷尬下去。

    她打破了這份沉默:「二叔,石清是偷偷溜進城來看我的,請這位長老一塊兒到咱們棚子坐坐吧!」

    她口快心直,當面來這麼一句,就算杜如風不願意也不便拒絕,何況杜如風應該不會不願意。

    做主人的誠意相邀,李玉麟沒別處好去,此時此刻也沒心情到別處去逛,尤其他面對的還有姑娘白妞一雙盯著他的目光。

    於是,就這麼去了唱大鼓的棚子。

    這座棚子佔地不小,一排排的板凳,總有上百個座兒,佔地大,座兒多,表示聽大鼓的人多,生意好。

    當然,就沖白妞、黑妞兩位姑娘,聽的人還能不多,生意還能不好?

    板凳與板凳之間,連兩邊都算上,共是五條走道兒。

    緊靠裡,是座木板搭成的檯子,上頭兩把帶錦墊的椅子,一座鼓架,鼓簽兒跟一對牙板兒,都掛在鼓架上。

    鼓簽兒不知是什麼做的,黑的發亮。

    那一對牙板兒則是朱紅色的,也閃閃發亮。

    此刻許是歇場了,偌大一座棚子裡靜悄悄的,沒一個人。

    五個人一進棚子,杜如風往裡就叫:「大哥!」

    檯子兩旁,各垂著一個布簾兒,當然那是兩扇門兒,通往棚後的兩個門。

    兩個門兒之間,也就是台於後頭的門牆上,掛著一張紅紙,上頭寫著白妞「長阪坡」、黑妞「大西廂」,一筆字居然龍飛鳳舞,鐵劃銀鉤。

    怪的是白妞這麼一位姑娘,唱的竟然是縱橫敵陣,勇冠三軍,氣吞河岳「趙子龍救主的長阪坡」。

    黑妞那麼一位姑娘,居然唱的是香艷、纏綿兼而有之的「大西廂」。

    這裡杜如風一聲叫,台左那個門兒,一掀布簾兒出來個人,也一身長袍,四十多近五十年紀,比杜如風還瘦,而且也比杜如風還精神,一雙眸子簡直發亮。

    不用看,想也知道,黑妞的身手不錯,乃父跟乃叔必然也是不俗的練家子,推之而及姑娘白妞,手底下自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出來的這位,入目李玉麟就是一怔。

    杜如風立即迎上去道:「大哥,這位是石清幫裡的長老。」

    出來的這位聞言又是一怔,李玉麟趁機抱了拳:「李玉麟。」

    出來的這位定了神,忙抱拳答禮:「原來是李長老,有失遠迎,快請坐。」

    李玉麟這裡稱謝,杜如風那裡道:「李長老,我大哥杜如奇。」

    杜如奇連稱不敢,三人就在頭排板凳上坐下。

    石清這才過來給杜如奇見禮,紅粉知已的天倫、未來的丈人輩,石清自然是恭謹有加了。

    杜如奇抬手一句:「你們後頭說話去吧!」

    石清跟黑妞就雙雙一頭鑽進了後頭。

    白妞不等招呼,給乃父、乃叔還有李玉麟分別倒了茶來。

    人家姑娘懂禮,倒茶過後也進了後頭,不過她走的是右邊那個門兒,顯然姑娘也是個識趣人兒,不願打擾那—對兒。

    白妞進了棚後,這裡杜如風也開了口:「李長老想必是來找石清的?」

    李五麟心知人家誤會了,道:「呃!不,我剛從『通州』來,進城不見一個『窮家幫』的弟子,正感詫異,沒想到在『天橋』碰上了石清。我們沒見過面,不認識,要不是有人認出他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窮家幫』的弟子。」

    杜如奇、杜如風兄弟倆交換了詫異一瞥。

    杜如奇道:「聽口氣,您根本不知道貴幫京裡分舵出了事?」

    李玉麟微一笑道:「不蹣兩位,我不是『窮家幫』中人,我這個長老是這麼來的,家父早年結識了一位『窮家幫』長老,蒙他贈給家父一顆長老信符。我這趟離家出來,家父為我行走方便,把那顆信符交給了我,『窮家幫』弟子認符不認人,就這麼非把我當成他們的長老不可。」

    杜如風笑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我說嘛!怎麼看您也不像『窮家幫』的長老」

    杜如奇凝目望李玉麟: 「據我所知,如果不是某人對『窮家幫』有大恩殊功,『窮家幫』的信符,尤其是長老信符,絕不會輕易贈人」

    李玉麟道:「聽家父說,他老人家救過兩位長老,或許就是因為這吧!」

    杜如奇欲言又止,但旋又點頭道:「那就難怪了」

    頓了頓,接問道:「『窮家幫』京裡分舵發生的事,不知道石清跟您說了沒有?」

    李玉麟道:「他告訴我了,怎麼會出這種事兒,多少年來,『窮家幫』從來沒出過大事兒,江湖道上也絕少人願意招惹『窮家幫』,兩位近在此地,不知道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杜如風要說話。

    杜如奇已搖搖頭:「您恐怕是高看我們了,我們弟兄雖然是吃的這行飯,一家四口也多少練些防身薄技,但卻算不得江湖道上人,所以對這一類的事隔閡得很。」

    李玉麟何許人,還能看不出人家是不願多說,不願捲進這件事裡,他「呃!」了一聲,沒說什麼。

    杜如風卻接著又道:「您可千萬別誤會,我們弟兄是真隔閡,要不然就沖石清,我們弟兄也不會不聞不問。」

    李玉麟道:「不敢,杜大爺言重了。」

    話剛說到這兒,打外頭一前二後進來三個人。

    前面一個,是個皮白肉嫩的年輕人,穿的相當華麗,手裡還拿柄折扇,看上去像個人物,只可惜一臉的傲氣。

    後頭的兩個,則是兩個穿著也相當不賴的中年壯漢。

    一見這三個,杜氏兄弟連忙站了起來。

    白淨年輕人微一怔:「喲!有客在座啊!」

    杜如奇忙迎了上去:「外地來的朋友,今兒個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白淨年輕人就近往凳上一坐,「刷!」地一聲打開折扇。

    看也不看杜如風:「我這些日子有事兒,沒工夫上『天橋』來,所以也許久沒聽你們那兩個妞兒唱一段了,今兒個好不容易得空趕來了,卻趕你們這個時候,杜老大,你看怎麼辦?」

    杜如奇賠笑道:「您今兒個確實趕得不巧」

    話沒說完,白淨年輕人身後一名壯漢冷然開口:「什麼巧不巧,把你們兩個妞兒叫出來,侍候我們領班一段不就行了嗎?」

    杜如奇一聽這話,面有難色,一時沒答上話來。

    杜如風迎過去道:「您不是外人,好說話,也用不著拐彎抹角兒跟您玩虛假,這樣好不,今兒個兄弟我做個小東,請您跟這兩位喝一盅,明兒個,棚子裡頭把頭一排座兒留給您」

    兩個壯漢臉上變色,要說話。

    白淨年輕人似乎腦後長了眼,看見了,抬手一攔,自己望著杜如奇說了話: 「說不拐彎抹角,你還是拐彎抹角了,多句話總歸為一句,你是說如今白妞、黑妞不能唱上一段兒讓我飽飽耳福是不是?」

    杜如風微一笑道:「對您,這話我們還不敢說,只是兩個丫頭累了大半天了,您要是真個愛惜她們,就忍心讓她們累壞了嗓子?」

    白淨年輕人笑了,笑得可不怎麼好看:「杜老二會說話,一聽就讓人心裡舒坦」

    剛才那說話壯漢,冰冷就是一句:「你們兄弟應該明白,京城地面兒上的這些個,是受誰的蔭庇討生活,只要累不死,還愁往後沒飯吃?」

    杜如風、杜如奇兄弟倆臉色一變,但卻沒做聲。

    白淨年輕人一笑站起:「沒想到你們兄弟倆會這麼不給我面子,好吧!我只好找別的消遣去了。」

    他似乎是要走。

    杜如奇忙上前一步,賠著一臉強笑道:「您千萬別誤會 ……」

    白淨年輕人一個哈哈道:「誤會?那是笑話,有什麼好誤會的,不過你應該明白,像這種事兒,別人求都求不到,找機會巴結都未必巴結得到,只有你們兄弟」

    微一笑,接道:「這樣也好,我不欠你們的,往後有誰再找麻煩,我說不上話,幫不—

    上忙,至少你們也不會怪我。」

    他轉了身,似乎是真要走了。

    李玉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知道,就算他真不管這檔子事,眼前這白淨年輕人已經記了仇,也不會善了。

    是故,他說了話:「請等一等。」

    杜如奇、杜如風兄弟一怔。

    白淨年輕人轉回了身。

    李玉麟知道杜氏兄弟要攔他,可是他沒等他們兄弟開口,就又說了話:「容我先請教。」

    白淨年輕人目光一凝道:「請教?你是幹什麼的?」

    杜如奇忙道:「外地來的一位朋友」

    轉臉就向李玉麟:「這位是『九門提督』衙門『五城巡捕營』的白班領。」

    李玉麟一點頭道:「啊!失敬。」

    白淨年輕人帶著冷意的輕蔑微—笑:「你已經知道了,你打算說什麼?」

    杜如奇忙道:「白爺,他沒打算說什麼。」

    李玉麟淡然一笑道:「杜大爺,你以為這樣就能保平安,算了?」

    杜如奇猛一怔,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本來嘛!這話讓他怎麼接?

    兩個壯漢沉喝一聲,就要動。

    白淨年輕人兩手一分,攔住兩人。

    臉上笑吟吟的,但那笑,要有多陰有多陰:「你倒是有與人不同的獨特見解啊!那麼,依你看,怎麼樣才能保平安,怎麼樣才能算了呢?」

    李玉麟淡然一笑:「依我看,除非杜大爺兄弟屈從你的要求,否則這座棚子從此多事,永遠無法保平安。可是就算他們兩位這一次屈從你的要求,還是白費,因為你這種人從不知道什麼叫知足,你會得寸進尺。只要他們不能永遠懾服在你的淫威之下,不能永遠順你的心,讓你滿意,終究還是會得罪你,所以,與其如此,不如先賺一點兒。」

    這番話,驚得杜氏兄弟臉色連變,但是兄弟倆也明知李玉麟說得有理,所以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白淨年輕人則兩眼陰鷙光芒暴閃,縱聲大笑:「好,好,好,看得太透澈了,沒想到杜家兄弟會有你這麼一個不同凡響的朋友」

    李玉麟淡然道:「誇獎。」

    「那麼」白淨年輕人笑聲一斂,陰鷙目光緊盯在李玉麟臉上,道:「以你看,又該怎麼樣個先賺一點兒呢?」

    李玉麟道:「我認為你是明知故問,也多此一問。」

    白淨年輕人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哪兒來的?幹什麼的?」

    老經驗了,先摸清楚底兒再說。

    李玉麟道:「李,李玉麟,通州來的,江湖人,不沾一點官,沒有一點靠山。」

    白淨年輕人一搖頭道:「別說什麼官,也別談什麼靠山,京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先賺一點兒的話是你說的,我就站在你眼前,你看著辦吧!」

    他機靈,不先出手,不落個仗官勢壓人。

    李玉麟又何嘗是個傻子?

    不上他的當,一笑道:「要是照這麼看,那是我多慮了,敢情披著身老虎皮的,都是仗嘴皮子嚇唬人的。」

    這句話,白淨年輕人能聽、能忍,因為他原先就打算逼李玉麟先出手。

    可是,那兩個壯漢卻受不了這一激,分別一聲暴喝:「班領怎麼能受這個?」

    「小子,你找死?」

    暴喝聲中,兩個壯漢像一陣風,跨越白淨年輕人疾撲,一左一右,伸手就抓李玉麟。

    白淨年輕人想阻攔也來不及了。

    李玉麟一笑道:「賢昆仲為我做個證,我沒罪,而且是保身自衛。」

    隨著這句話,他出雙掌,只一翻一遞,便輕易扣住了兩個壯漢的腕脈,然後雙手微一用力。

    他也不過只這麼微一用力,兩個壯漢受不了了,悶哼聲中,轉腿、屈膝,跪下了一條腿。

    杜氏兄弟一怔,雙雙目閃異采。

    白淨年輕人則臉色猛一變。

    李玉麟笑道:「白大班領,現在你怎麼辦,只你還能忍、還能不動,我就松雙手,放你這兩個下屬出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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