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一彎上弦月,昏暗月光照耀下「巫山」十二峰,峰峰挺秀,峰峰超脫,而「神女峰」更為其中之最。這兒是人跡難至、雲封霧鎖的「神女峰」巔。
所謂人跡難至,那要看是什麼樣的人,有些人是不在此列的,譬如,眼前這一位人兒—
—峰巔,那一塊孤峙的潔淨大石之上,衣袂飄拂、烏髻飛揚地卓立著一個黑衣人兒。
這位黑衣人兒,有著一副無限美好的身材,一張艷絕塵衰、風華絕代的嬌靨,和露在衣衫外面,那晶瑩白皙、隱隱透發惑人光采的肌膚。
她卓立峰巔,在那鉤月冷輝照耀下,恍若天仙下自廣寒,美得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有乘風飛去之概。
「巫山」地靈,「神女峰」更逗人道想,這兒的夜景夜夜都美得出奇,尤其是今夜,今夜猶勝往昔。
「神女峰」鉤月夜,四野無聲寂寂,這麼幽美的一個情境,這麼美的一個黑衣人兒……
唯一美中不足的,該是那黑衣人兒一雙如遠山黛眉,輕輕地鎖著一股莫名的愁。
還有,那美目中恍若蒙了一層薄霧,顯得有點迷惆;這迷惆的薄霧,感染了瀰漫峰腰的巫山雲霧,為之更濃。
這一切,都是美的,這一切,都是靜的,除了那輕微的衣袂飄風聲外,整個的「神女峰」浸沉在靜、美之中。
這位黑衣人兒,就是那位情海斷腸癡心可憐人古蘭。
古蘭她這時候,一個人兒,站在這不勝寒涼的清冷峰頂幹什麼?瞧那襲單薄衣衫,怎奈這夜來風冷露重!
誰知道!她一雙美目,呆呆地望著遠方,目光中,包含的東西太多、太複雜,複雜得令人難以意會。
不過,有一點瞞不了人,那是惆悵、黯然、幽怨,還帶著令人望之鼻酸淚下的淒楚……
驀地裡,一聲低沉佛號震耳撼心,劃破這峰頂寂靜的一切,起自那峰後一片雲霧之中。
古蘭嬌軀一震,癡態頓收,霍然轉身,美目投注處,她不由大為一愣,嬌靨上浮現一片詫異驚訝色。
大石下,一丈外,雙掌合十,灰衣飄飄,站著一個身材瘦削、面貌清瘦、膚色黝黑、白眉銀髯的老僧。
老僧一派莊嚴,不怒而威,不等古蘭開口,他已深深一揖,微微躬下身形,揚聲發話:
「老衲見過古姑娘。」
敢請老和尚認得她。
古蘭嬌軀微閃避過,惑然投注,道:「大和尚,你我從無一面之緣。」
老和尚道:「如今彼此可算見了面。」
古蘭道:「你我並不相識。」
老和尚答得好:「相逢何必曾相識,彼此均非世俗人。」
和尚好會說話。
古蘭呆了一呆,道:「大和尚是……」
老和尚截口說道:「老衲來自南海,無上下,自號『苦僧』。」
這,古蘭可不陌生,雖沒見過,卻久仰大名。
神情一震,嬌軀微晃,立刻飄下了大五,盈盈襝衽:「原來大和尚是南海高僧,古蘭仰慕已久,今夜得瞻神采,拜識佛顏,無上榮寵,足慰平生。」
老和尚躬身還禮,淡淡一笑,道:「好說,老初才是久仰古姑娘威風英名,渴慕不勝;今宵至感榮幸,平生堪慰的該是老納這來自『南海』的出家人。」
和尚口齒也不差。
古蘭嫣然一笑道:「大和尚當代高人,佛門高僧,智慧如海,佛法無邊,久隱『南海』不問人間事,今宵突然在此現蹤,不知……」
老和尚慈目深注,截口說道:「姑娘以為老衲是路過,還是有為而來?」
古蘭答得毫不猶豫:「佛駕履塵世,當非無困。」
老和尚道:「姑娘好一雙慧眼。」
古蘭淡笑說道:「大和尚誇獎,我是福至心靈。」
老和尚道:「姑娘再看老油這『神女峰』巔之行……」
古蘭截口說道:「該也不是路過了。」
老和尚一歎道:「面對幡桃會上人,老衲不敢隱瞞。老衲由『南海』至此,千里迢迢,為的便是尋訪姑娘。」
古蘭心神一震,道:「大和尚怎知古蘭在此?」
老和尚道:「『武陵山』下,老衲遇見了虛幻道友。」
原來如此。
古蘭神情一喜,道:「大和尚,我那位姊姊,她……」
老和尚截口說道:「幫人救人去了。」
古蘭一愣,道:「大和尚,她幫誰救誰?」
老和尚道:「幫南宮檀越,救『衡山世家』『小益嘗』皇甫少青。」
古蘭心神又是一震,道:「大和尚,這怎麼說?」
老和尚道:「這說來話長,也不是什麼大事。」
顯然,他是不願多說題外的話。
古蘭何等冰雪聰明,一點即透。「老和尚,什麼才是大事?」
老和尚道:「老衲今宵這『巫山』之行,才是大事。」
古蘭笑了笑,道:「大和尚有何教言,請只管示下。」
「不敢當。」老和尚道:「老衲此行,為的是請姑娘賜以義援。」
古蘭道:「那麼,不敢當的該是我。」
老和尚道:「老衲不是跟姑娘客氣,是實情。」
古蘭黛眉一皺,惑然說道:「古蘭一個弱女子……」
老和尚截口說道:「巾幗之中也有丈夫,絕代紅粉由來愧煞鬚眉。」
古蘭笑了笑,道:「那是大和尚輕易謬許。」
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敢如是。」
古蘭道:「大和尚有用得著古蘭效勞之處?」
老和尚道:「也可以說是老油。」
古蘭笑道:一大和尚這『也可以』之說……「老和尚道:」老衲也是天下蒼生之一。
「
古蘭皺了皺眉,道:「大和尚,這話令我難懂。」
老和尚道:「老衲為的是天下蒼生、宇內武林。」
古蘭笑了。「大和尚,這麼一說,古蘭是越發地……」
老和尚臉色一整,截口說道:「姑娘,老衲句句肺腑之言。」
古蘭神情一陣激動,道:「大和尚,你是說,為天下蒼生、宇內武林找我古蘭?」
大和尚肅然點頭:「正是。」
古蘭嬌軀一陣輕顫,啞聲說道:「大和尚,我簡直不敢相信……」
老和尚道:「姑娘,其實,事實畢竟是事實。」
古蘭又是一陣激動,默然不語,良久方趨於平靜道:「大和尚,我能為天下蒼生、宇內武林做什麼?」
老和尚道:「反掌吹灰輕易事,只求姑娘一點頭。」
古蘭道:「大和尚何做如是語?」
老和尚道:「老衲只恐姑娘為難。」
古蘭雙眉一挑,道:「大和尚既知古蘭,就該知古蘭不是世俗不明大義的女兒家,為天下蒼生,為守內武林,大和尚既找到了我,我就不會讓大和尚平裡奔波,白跑這一趟。」
老和尚驚然動容,慈目神光陡現,異來連閃,肅然躬身:「絕代紅粉不多見,愧煞鬚眉又一人,老衲先謝過失言之罪,再謝姑娘悲天憫人慨允惠助的一片仁心。」
古蘭忙閃嬌軀,嫣然而笑:「大和尚,我還不知該做……」
老和尚站直身形,接口說道:「老衲敢問姑娘借一件東西。」
古蘭道:「什麼?」
老和尚道:「那本『歸元真經』。」
古蘭心頭一震,道:「大和尚要『歸元真經』何用?」
老和尚道:「助南宮檀越,救宇內武林。」
古蘭笑道:「我明白了,大和尚是鑒於『幽冥教』……」
她根本不明白。
老和尚搖頭說道:「姑娘想左了,這跟『幽冥教』無關。」
古蘭一愣。道:「那是……」
老和尚道:「南宮檀極要對付一個功力高絕、嗜殺成性的人。」
古蘭神色一緊,道:「此人是誰?」
老和尚道:「姑娘可能陌生,昔年『玉面烏衣秀士』宇文伯空。」
古蘭心頭一鬆,搖頭說道:「這個人我沒聽說過……」
美目深注,接道:「難道說,他一身功力能高過南宮……大俠?」
一句「三哥」險些出口。
老和尚道:「南宮檀越不是他百招之敵。」
古蘭挑起黛眉:「老和尚,我不信。」
別說她,說給誰聽誰也不信。
老和尚淡然說道:「事實上,的確如此。」
古蘭震聲說道:「大和尚,什麼事實?」
老和尚道:「日前在那『洞庭』之濱君山最高處,南宮檀越跟他交過手,激鬥九十六招,南宮檀越險些……」
古蘭大驚失色,花容一變,急道:「老和尚,我那三哥……」
老和尚慈目深注,淡然截口:「老衲是說『險些』。」
古蘭粉靨猛然飛紅,嬌羞不勝,垂下螓首。
老和尚目中異采飛閃,微微搖了搖頭,道:「在那第九十六招上,南宮檀越險遭敗傷,若非先佔了天時地利,又及時用上老衲獨門功夫『一指禪』,絕難取勝,後果不堪想像。」
古蘭一顆芳心往下一沉,說道:「這委實令人難信,當今武林,竟還有功力勝過南宮大俠之人。大和尚,他跟南宮大俠何仇何恨?」
老和尚道:「談不上仇,但有些恨。」
古蘭道:「這話怎麼說?」
老和尚道:「說來說去,只為那古往今來,無人能解,也無人能夠獨免的一個『情』字,失意之餘,因嫉成恨。」
古蘭心中一陣翻動,道:「老和尚,可否說詳細點?」
老和尚目光凝註:「姑娘要聽?」
古蘭略一猶豫,毅然點頭:「正是。」
老和尚白眉雙軒,一笑,說道:「好吧,姑娘請坐,容老油為姑娘一敘他二人當年的一段舊事。」
古蘭點了點頭,在身旁一塊大石上坐下。
老和尚也上前兩步,坐到另一塊石頭上。
坐定,老和尚一臉肅穆凝重色,將字文伯空與南宮逸因「天香玉鳳」挾嫌的一段往事說了一遍。說完,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只為這,他字文伯空自毀誓言,再現武林,不但要報雪那所謂奪愛之恨,更欲席捲天下,稱等武林,與南宮檀越互爭一日之短長,奪取那當世第一、英雄翹楚美銜……」
古蘭靜聽之餘,臉色不時變化,那神情,難以言喻,無從意會;這時她抬眼深注,接口道:「『情』之一字,能生人,也能死人,委實是一絲不假……」
老和尚點頭道:「姑娘說得不錯,精衛銜石,難填恨海,女朗重生,難補惜天,一時不慎,一念之差,便足鑄無窮遺恨,天下之有情男女,能不慎?」
也許他言來無意。
或者他語出有心。
總之,古蘭聽得心弦震動,機價寒顫,垂首不語。
半晌,她方始緩緩抬起螓首,說道:「大和尚,一定要有『歸元真經』,才能克制那宇文伯空,消弭這即將來臨的武林浩劫。
無邊殺孽麼?「
老和尚道:「本來還有一策,無如,南宮檀越他不肯接納。」
古蘭道:「古蘭願聞。」
老和尚道:「老油曾建議南宮檀越跟令大師兄聯手。」
古蘭一愣,道:「聯手便也能控制住那宇文伯空?」
老和尚道:「正是。」
古蘭一臉惑然,道:「那麼他為何不肯?」
老和尚想直說,卻終於改了口,道:「這非老衲所知了。」
古蘭略一沉吟,若有所悟,她自以為她想對了,但轉念一想,卻又覺不對,腦中閃電百轉,依然百思莫解,到頭來仍是徒勞枉費;還幸她未能確知那真正的原因所在,她要是知道了,只怕她勢將悲憤莫名、痛不欲生哩。
望了望老和尚,她道:「據我所知,家大師兄一身功力,高不了家二、三兩位師兄多少,與商大俠、司徒大俠只在伯仲之間,如果南宮大俠跟大師兄聯手便能克制字文伯空,那麼,他與商大俠,或司徒大俠聯手,該也能……」
老和尚搖頭接口說道:「姑娘錯了,姑娘恐怕還不知道,令大師兄已習成『歸元真經』上所載武學,一身功力猶高於南宮檀越。」
這話驚人,古蘭神情猛震,道:「大和尚,這不可能……」
老和尚道:「老衲敢問,怎麼不可能?」
古蘭說道:「先父過世之時,才將『歸元真經』交給家大師兄,家父過世之日,距今沒有多久,怎可能……」
老和尚說道:「以令大師兄的武學根基,天賦資質,習成那『歸元真經』上所載武學,該無須多久時間,十天半月已經足夠。」
古蘭道:「但古蘭並未見……」
老和尚截口反問,道:「姑娘這多日來,都在堡中麼?」
古蘭一愣無語,但旋又說道:「我雖不在,但堡中還有家二師兄跟三師兄在。」
老和尚淡笑說道:「這多日來,姑娘可見到過他們兩位?」
古蘭道:「只見到家二師兄。」
老和尚道:「見到幾次?」
古蘭道:「只見到一次。」
老和尚道:「陪談多久?」
古蘭明白了,一愣說道:「晤談甚短,家二師兄也許不及提起,但仍不可能。」
老和尚談笑說道:「老袖願聞。」
古蘭道:「老父的遺囑曾有明逾,『歸元真經』交由家大師兄保管,由古蘭五師兄妹共同研習。家大師兄他焉會……」
老和尚截口說道:「姑娘是說令大師兄不會違背先師道命,獨自研習?」
古蘭毅然點頭,道:「古蘭正是此意。」
對她那位大師兄,她仍然是十分信任。
本來難怪,多年相處,情逾手足。沒情愫、不滿,甚至於不齒,那該是另一回事。
而這些事,並不足以抹煞大師兄在她心中的尊長地位。
老和尚目間奇光,暗暗一歎,道:「無如,據老衲所知,令大師兄確是身懷『歸元』武學罕絕功力。」
古蘭嬌靨上神色一變,道:「大和尚……」
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敢打誑語,以老衲在武林中這點薄名,該也不會欺騙姑娘,更不會挑撥姑娘師兄妹間感情。」
這話不錯,南僧北尼,同是佛門高人,得道功成,而目名列當世有數的奇人之一,他該絕不會。
古蘭忙斂不悅色;改顏謝罪:「大和尚,請恕古蘭失言。」
老和尚淡然說道:「哪裡話,老衲不敢有絲毫怪罪之意,人同此心,若換了老衲是姑娘,老衲也必如是。」
古蘭嬌靨再變;神色一黯,道:「這麼說來,是真的了……」
陡挑雙眉,接道:「他日見面,我倒要問問……」
老和尚截日談笑道:「姑娘,有些事,是不能問的。」
古蘭威態一斂,默然不語。
半晌,她始又突然抬眼問道:「大和尚,這件事,南宮大俠他可知道?」
老和尚可真沒想到她會突如其來地有此一問,一時來不及思索適當答覆,神情微震,囁嚅說道:「這個,這個……」
古蘭嫣然一笑,道:「大和尚,你說的,出家人不打誑語。」
老和尚老臉一紅,忙宣佛號:「阿彌陽佛,多謝姑娘當頭棒喝,老衲不敢隱瞞,南宮檀越早在令尊謝世後不久,便已知曉。」
古蘭臉色一變,道:「那他怎麼不告訴我?」
老和尚道:「這非老納所知。」
古蘭美自深注,道:「大和尚當真不知?」
老和尚道:「老衲當真不知。」
古蘭神色一黯,淒惋輕笑:「我知道。」
老和尚一愣說道:「姑娘知道什麼?」
古蘭笑得令人心酸,道:「沒什麼,說了徒亂人意。」
老和尚立即明白了,心中一震,沒敢再問。
古蘭忽地一轉平靜,淡笑說道:「大和尚,古蘭有一事不明白。」
老和尚道:「姑娘什麼事不明白了?」
古蘭道:「大和尚說,習了『歸元』武學之人,便能克制那宇文伯空?」
老和尚點頭道:「不錯,『歸元』武學曠古絕今,所向無敵,也正是宇文伯空那身『九陰』武學的唯一剋星。」
古蘭道:「大和尚說,家大師兄身懷『歸元』武學?」
老和尚又點點頭,道:「也不錯。」
古蘭道:「那麼何須南宮大俠跟他聯手?」
老和尚談笑說道:「姑娘當知,每個人天賦不同、智慧不等。」
古蘭道:「大和尚是說,家大師兄智慧稍低,穎悟不夠,難以登堂入室,尚未將那『歸元』武學習至爐火純青、臻於極致?」
老和尚點頭說道:「只取皮毛,難吸精髓,老納正是此意。」
古蘭點點頭,默然不語。
老和尚目光深注,道:「姑娘如今該都明白了?」
古蘭點頭說道:「明白了。」
老和尚道:「那麼姑娘……」
他要等古蘭接口,豈料,古蘭沒接口。
老和尚白眉一軒,又道:「姑娘猶豫難決?」
古蘭抬起了螓首,剎那之間,好像玉容憔悴,清瘦了不少。
搖了搖頭。「大和尚別誤會,只要是為了他,沒有事能使我猶豫難決的,我只是在想,為什麼這些事都落在他身上?」
老和尚點了點頭,歎道:「情、名二字累人,武林中,誰能免於爭長論短、較雌論雄?
本是這麼一個世界……這麼說,姑娘是答應了?」
古蘭微頷螓首,笑得淒惋:「誰叫是為了他……」
老和尚道:「姑娘更為的是天下蒼生、宇內武林。」
古蘭香唇邊驟起一絲輕微抽搐。道:「隨便大和尚怎麼說吧……」
頓了頓,接道:「大和尚,沒有更好的法兒了麼?」
老和尚道:「姑娘該知道,要南宮檀越跟令大師兄聯手,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事,南宮檀秘的為人……」
古蘭截口說道:「我不是說這個,也許他是對的。我是請教,在這兩個辦法之外,可還有別的更好的辦法?」
老和尚搖頭說道:「老衲已然智窮,除了這兩個辦法之外,老袖不認為還有第三條路好走,姑娘是不是有……」
古蘭搖頭談笑,道:「我要有,就不會請教大和尚了。」
這話不錯,她要有辦法就不會問人。
老和尚道:「那麼,姑娘是……」
古蘭道:「大和尚該知道,這件事不容易。」
老和尚點頭說道:「這個老衲知道,姑娘是怕難?」
古蘭搖了搖頭,道:「我倒不怕難,正如大和尚所說,事關天下蒼生、宇內武林,我既負起既艱又巨的任務,只恐……」
老和尚道:「老衲明白了,姑娘是怕不成功?」
古蘭點頭說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老和尚道:「老衲願意聽聽這難在何處。」
古蘭抬眼深注,道:「難道大和尚不覺得難?」
老和尚道:「那要看『歸無真經』放在何處了。」
古蘭道:「怎麼說?」
老和尚道:「要是令大師兄把它帶在身上,那確實很難!」
古蘭道:「怎麼樣便不難?」
老和尚道:「要是『歸元真經』仍在『古家堡』,便不難。」
古蘭笑了笑,道:「大和尚錯了,那也不容易。」
老和尚道:「姑娘是指有令三師兄留守……」
古蘭搖頭說道:「關鍵不在我三師兄。三師兄深明大義,敢作敢為,只要對他說明原因,我料他不但不會阻難,反而會助我這做師妹的一臂之力。」
看來,古蘭對三師兄知之甚深。平心而論,「慈心神龍」燕三爺,確乎是這麼一條漢子。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老衲久仰『慈心神龍』大名,只恨遠處南海,無線識荊,這次來到中原,說什麼也要見見這位蓋世奇豪大丈夫……」
頓了頓,接道:「那麼姑娘是指」
古蘭道:「大和尚該知道,『古家堡』地方不小。」
老和尚道:「姑娘是說不知『歸元真經』藏處?」
古蘭點頭說道:「正是。」
老和尚道:「那麼,辛二俠跟燕三俠呢?」
古蘭道:「我師兄妹中,唯大師兄一人知曉。」
老和尚眉鋒一皺,道:「師兄妹間情逾手足,令大師兄這種做法……」
古蘭截口說道:「這不關家大師兄,這是先父的意思。」。
是古嘯天的意思?老和尚立刻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是他卻不便說破,面對心性純真的古蘭,他實在不敢多說。
皺了皺眉,道:「這確實不容易;不過,老衲以為,這總比被令大師兄帶在身上,要好辦得多。」
古蘭點頭說道:「說得是。只是,連我也不知道,這兩處,究竟是在哪一處,希望大師兄他沒把它帶在身上。」
老和尚點了點頭,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求盡心盡力,要是在『古家堡』中找不到『歸元真經』,只好委請無意了。」
古蘭默然不語,半晌,嬌靨上突然閃過一抹異采,說道:「大和尚可是認定,要挽救武林厄運、蒼生浩劫,非拿到這本『歸元真經』不可?」
老和尚沒留意古蘭那異樣神情,點頭說道:「老納以為應該如是。」
古蘭道:「大和尚什麼時候要?」
老和尚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古蘭微頷螓首,笑了笑,道:「好吧,短期內,我一定將『歸元真經』交給大和尚。」
老和尚一愣,道:「姑娘這話……」
古蘭一笑:「怎麼?」
老和尚道:「姑娘適才不是說難麼?」
古蘭道:「那是適才。」
老和尚又一楞,道:「難不成如今就容易了?」
古蘭道:「容易未必,只是我有了幾分把握。」
老和尚一片惑然,道:「難不成就在這轉瞬工夫,姑娘已思得高策?」
古蘭香唇一陣顫動,笑了,笑得好勉強。「高策不敢當,倒有個下策。」
老和尚老眼深注,道:「老衲願聞……」
「大和尚。」古蘭截口說道:「如今恕我不便奉告,短時期內,我定把『歸元真經』交給大和尚就是。」不知她想到了什麼辦法,又為什麼不願說?
老和尚可是難得糊塗,點了點頭,說道:「既如此,老油不敢再問,為天下蒼生,為宇內武林,老衲先此致謝了。」說著,雙掌合十,欠了欠身。
古蘭連忙還禮,道:「為天下蒼生,為宇內武林,這是我輩武林兒女每個人份內事,古蘭何敢當大和尚一個『謝』字?」
老和尚沒再多說,站了起來,道:「打擾姑娘多時,老衲該告辭了。」
古蘭並未挽留,跟著站起身子,道:「大和尚今後行蹤何處?」
老和尚道:「姑娘是……」
古蘭笑道:「不知大和尚行蹤,『歸元真經』拿到後交給誰?」
老和尚一愣,笑道:「誠是老衲糊塗……」
微頓話鋒,接道:「此間別後,老衲要到各大門派走走,『歸元真經』姑娘交給老衲或直接拿給南宮檀拋都一樣。」
古蘭點了點頭,道:「古蘭遵命。」
老和尚合十微一躬身:「老衲告辭了,虛幻道友返來,請代老衲致意。」
說完,轉身飄然下峰而去。
望著那瘦削背影,古蘭揚聲尾話:「大和尚走好,恕我不能遠送。」
老和尚的清晰話聲:「夜深露重,姑娘清早些返洞安歇吧!」
尾音已在半山腰,這老和尚好快的身法。
話落,峰頂一切歸於寂然。
只剩下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對月而立。
突然,古蘭嬌軀一陣輕顫,美目中霧意更濃,微一眨動,兩顆晶瑩珠淚無聲墜落,失色香唇連連抽搐,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對面而不聞,只有這一句比較清晰:「……為了你,我不惜犧牲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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