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帆連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冷冷地道:「你是什麼人?」
江帆怒道:「你……你連江某也不認識了?」
「不認識,大內侍衛李某見過不少,獨對閣下十分面生,諒是剛剛受雇入宮的吧?」他對江帆厭透了。
江帆大怒,正想發作,但太上皇已到了門外。
江帆躬身道:「啟稟太上皇,亂民李夢帆在此,珠王爺是不是有失察之情」
太上皇揮揮手,道:「你不必多言,朕自有道理……」
玉珠在太上皇身後,連連比著手式,要李夢帆大禮參見。
但李夢帆猶如沒見,他說的不錯,他只對玉珠有私人情感,對「愛新覺羅」沒有好感,尤其這位號稱「十全老人」,他以為根本「不全」,成見極深。
「草民李夢帆見過太上皇,太上皇萬安……」單膝點地,一點即止,立刻退到一邊。
玉珠心中驚於李夢帆的失禮。
江帆則大喝一聲:「大膽」
場面頓時顯出一片肅殺火爆。
但太上皇卻一抬手,目蘊冷芒,打量了李夢帆一陣,才緩緩道:「聽說你的文事武功皆有相當造詣,為何如此無禮?」
李夢帆不卑不亢地道:「滿門血仇未復,清廷難辭其咎,而事後朝廷又未詳查執行的經過,草民以為,形之正不求影之直,而影自直。如草民大禮參拜,則內心鄙之,如之奈何?」
太上皇一愕,玉珠暗中連連示意,叫他不可過份。
江帆已在作勢護駕,門外除了玉珠的四大護衛,還有大內侍衛三人。
此時此刻,只要太上皇一聲令下,李夢帆脫身的機會就不多,何況四周屋頂上已有著重重埋伏。
弘歷二十五登基,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已當了近三年,雖是太平皇帝,但凡事也看得開。
他是雍正的兒子,雍正的嗜殺而落得那種下場。雍正時,翰林徐駿上書奏事,一時粗心把「陛下」寫成「狴下」,馬上被革職,後來又在徐駿的詩中發現:「清風不識字,何來亂翻書」兩句,便被處死。
江西典試官查嗣庭,用詩經上的「維民所止」做考試題,經人告密說是「維止」二字是「雍正」去頭,結果查嗣庭滿門抄斬。
儘管弘歷盡力忍下,這也是看出李夢帆儀表非凡,器字軒昂,不免有愛才之意,冷冷道:「你可知天地君親師之說?」
李夢帆道:「既然百善孝為先,不能盡孝,又何以言忠?父母血仇未報,枉為人子,心無父母含恨之痛,奢言忠君可信乎?」
弘歷氣得頹然坐下。
玉珠親自獻上茶,啟稟道:「太上皇請息怒,李夢帆為人至孝,親仇未復,心情惡劣,經微臣深入調查,昔年和中堂主辦此案,確有錯失之處」
弘厲忿然道:「知書達禮之人,何以不通情理?目無尊長?」
李夢帆正色道:「婦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是宋儒戴東原以理殺人的謬論,戴東原如經歷過三餐不繼,子女啼饑號寒之窘況,他的大道理將會改變……」
玉珠氣得面色泛紫,江帆正在等待太上皇一聲令下,就連門外的四大護衛,也不得不準備看玉珠的臉色以便行動拿人。
因為嘉慶雖登基數年,大權卻仍操在太上皇手中。
弘歷一陣天人交戰之後,突然怒容一斂,敞聲大笑起來,且以激動而讚歎的口氣道:「李夢帆」
「草民在!」
「朕在位六十年,太上皇也當了近三年,卻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當說則說,悍不畏死的年輕人。」
「草民無狀,太上皇大度能容,草民感恩。」
弘歷點點頭道:「朕對有真才實學之人,一向不遺餘力提拔重用,你如肯為朝廷所用,朕會好好予以安插。」
「太上皇垂愛,草民不勝惶恐、慚愧,只怕家仇未復,心有旁騖,而誤了公務,所以草民無意……」
弘歷喟然道:「廟堂中甚少真才……而有用之才者,又無意仕途,唉……李夢帆,傅姑娘來了嗎?」
玉珠道:「啟稟太上皇,傅姑娘適不在家,沒能找到……」
「噢?」弘歷頗為失望。
他親自來就李、傅二人,結果,一個是不假詞色,一個沒到,結果不歡而返。
玉珠捏了一把冷汗,返回大廳後,半天沒說一句話。
查猛忍不住道:「李爺,要不是您的命大,今兒個晚上不要說王爺,恐怕萬歲爺在此,也打不了圓場……」
玉珠揮揮手,查猛等人退到廳外。
玉珠道:「你想要我的命?」
李夢帆淡淡地道:「我只是說了我當說的話。」
「你可知你今夜有多危險?」
「我知道,不過,經過今夜的危險,我對太上皇的看法多多少少有點改觀了!」
「噢?改好了點?」
「不錯。古人說:勞謙虛己則附者眾,驕倨傲慢則去者疾。不過年輕時的太上皇卻不是這個樣!」
「你的看法是……」
「你不怕惹禍?」
「你應該不是無的放矢的人。」
「當然,你對祖上的事不清楚,是因力『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皇宮大內,門禁森嚴,即使親眼所見之秘密,也不敢交頭接耳,這正是為什麼往往正史沒有野史可靠的道理在。」
玉珠移近座位,為他斟了一杯酒。
李夢帆低聲道:「太上皇當年有三位皇后都下落不明,你可知道?」
玉珠搖搖頭,又點點頭,是說略知而不詳。
「你可知傅恆?」
「當然,就是福康安的阿瑪嘛!太上皇在位時,當過內務大臣,也是國舅,」玉珠道:「不久就升為一等忠勇國公了。」
「對,傅恆之妻乃太上皇皇后的嫂嫂,卻與太上皇有」
「這……」
「太上皇南巡,也就是游泰山,和-隨行,奸相與地方官吏到處搜羅美女,其中大多為花街柳巷中的尤物,約三四百人,和-上進太上皇,稱之為『女閭三百』。太上皇大悅,稱和-辦事能幹」
玉珠一怔道:「你怎麼知道這些」
李夢帆笑笑道:「你先別打岔,經太上皇親自挑了三五十人上了御船,當夜再自這三五十人中揀了五六人侍寢……」
「這話要是不實而傳到」
「你會傳嗎?當時因太后與皇后隨行,皇后凌晨見御船上掛了紅燈籠,那時規定皇上留下嬪妃、夫人等侍寢,宮門前例必懸紅燈。」
「對。」
「皇后報告了太后,皇上到太后寢室請安,皇后當面質問,太上皇惱羞成怒,當場摑了皇后兩個耳光,還踢了幾腳,皇后立刻拿出剪刀剪去了頭髮……」
「啊?這就是皇太后出家傳說的來源了?」
李夢帆點點頭,道:「太上皇共三位皇后,一是富察氏、二是納蘭皇后(那拉氏)、三是魏氏,也就是當今皇上生母……」
「好了!好了!」玉珠想聽又不敢聽,他也相信,民間的傳說,比廟堂中寫史記的人,筆下更可信。
但是,經過今夜這事後,玉珠更服了李夢帆。
傅硯霜一個人在家,白綾外出,有人敲門。
傅硯霜一驚道:「是誰?」
「傅姑娘,小的是神力王府的長吏,奉了王爺令諭及李大俠的支持,來接姑娘」
傅硯霜道: 「請你回報王爺,說我身體不適,恕我不能前去。」
門外的人道: 「姑娘有所不知,太上皇在王爺府中,由於姑娘沒去,加上李大俠未行大禮以及言語頂撞,李大俠恐怕……」
「恐怕怎麼了?」
「恐怕會被拿下,王爺認為,姑娘也許是他的救星,要不,太上皇執意拿人,王爺恐怕也救不了他。」
硯霜儘管近來不諒解李夢帆,但此事非同小可。
果真被拿下,有奸相和-在一邊敲邊鼓,隨便加上個罪名就沒救,李家的滅門之仇就永沉海底了。
硯霜也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上屋向街上望去,果然門外站了一名長吏模樣的人,另外街頭上停了一輛馬車,車邊有兩個侍衛的漢子。
馬車車轅兩旁兩盞角燈上,有「神力王府」四字。
此時,白綾正好也自後門回來了。
傅硯霜不由焦急的道:「這錯不了,救人如救火……」
白綾不解地道:「霜姐,是怎麼回事兒?」
硯霜急急說明了經過情形。
白綾皺眉想了一下,道:「霜姐,這可是神力王府的車?」
硯霜一怔道:「有什麼可疑的?」
「誰都知道,珠王爺身邊有四大護衛」
「沒錯。」
「王爺來接你,在這危機四伏之下,不大可能不派一兩位貼身護衛來的?」
硯霜道:「太上皇在,他們也許不能離開。」
「霜姐,小心一些,你現在是好幾方面的人覬覦的對象,不可不慎。」
硯霜道:「請問貴姓?」
門外長吏模樣的人道:「卑職安祿得」
「王爺派人來接我,怎麼查猛他們幾個沒來,來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
安祿得急道:「回傅姑娘的話,太上皇在,查猛他們走不開。」
「為什麼?」
「太上皇微服來到王府,只帶了一名御醫叫什麼江帆的,沒帶護衛,人手單薄,王府中的護衛責任重大。」
「這……」二女互望猜疑著,也是詢問對方,這話倒是可能。
安祿得道: 「傅姑娘,請快點兒,一旦太上皇起駕回宮,小的們擔罪不起……」
硯霜問白綾道: 「綾妹,我該去一趟,大概不會錯的,我只是放心不下你。」
安祿得道:「這位姑娘可以一塊兒去,就說是侍候傅姑娘的,要不,留下她在這兒,是不太放心的。」
二女一商量,這話也對。
況且救李夢帆,白綾也不後人,而她對自己的容顏也頗自信,再大的場面她也去得,絕不失體面的。
太上皇要召見硯霜,無非聞其艷名,想證實一下是否名符其實而已。
於是,二女稍為拾奪一下,上了馬車。
兩女都帶了兵刃,這一點倒是不約而同。
那個叫安祿得的親自駕車,兩護衛也坐在旁邊。
馬車速度頗快。
白綾道:「霜姐,李大哥怎麼會頂撞太上皇?」
硯霜道:「李家的血海仇人是和-,而和-敢囂張,又是太上皇過份縱容寵信的結果,所以李夢帆見了太上皇,不免想起滿門血債來,態度也就不會好了……」
「聽說太上皇仍有很大實權……」
「當然,他雖退位,仍是大權在握,只不過因康熙在位六十一年,他聲言絕不超過六十年,位子是讓出來了,權力並沒移交。」
「嘉慶那不是變成傀儡了?」 .
「那也不是,第一、他們是父子,父親多管點事,做兒子的並不感到處處掣肘。其次,太上皇已風燭殘年,還能……」
「咦……」白綾截口道:「霜姐,這是去王府的路嗎?」
硯霜向外望去,果然不大對。
神力王府她去過很多次,坐車的話,就那麼幾條,道:「安祿得……安祿得……」
「姑娘您吩咐!」
「這路對嗎?」
「回姑娘,錯不了的,為了趕時間,小的抄了近路,這也是臨行時王爺交待的。」
硯霜無言以對。
她們都不是老北京,也不敢說任何一條小路都弄明白,又走了—,會兒,越看越不對勁,白綾低聲道:「霜姐,不對。」
硯霜道:「我們不要打招呼,下車自己去王府。」
但是,她們推不開車門。
二女雖會武功,卻沒有太大的力氣,車身十分堅固,就是推不開門。
不久,馬車馳進了一個大院子中。
這兒看來倒像個醬園子。有些缸、罐散放在角落處,大多已破舊,似乎已沒人住了。
在這大院子的北邊有一排舊磚屋,此時屋中走出幾個漢子來,傅硯霜和白綾一個也不認識。
她們心知已落入了賊匪之手。
為首的漢子揮揮手,那個名叫安祿得的跳了下來。
敢情,他不是個長吏,看他利落勁兒,王府中一名長吏哪有這等身手?這人立刻在車外打開了車門。
硯霜低聲向白綾道: 「綾妹,一下車就拼,跑一個算一個,總能去通風報信救另一個,如有暗器也不必留情。」
白綾點點頭。
兩女一下車,就向左邊牆上疾竄。
但幾個漢子和那長吏似乎早知她們會向這邊逃走,因為這邊的院牆較近,而且牆高不過一丈來高。
這幾人身手利落,「颼颼颼」散開。
二女到院牆附近,向牆頭掠去,各有一個漢子在半空擋住。
二女落地撤出長劍。
那個假長吏和一個漢子亮出了兵刃,假長吏用十三節鞭,另一漢子用拐。
由於只兩人出手,二女就知道,即使她們能勝了這兩個,恐怕也不易脫身。
硯霜的劍術比白綾高明,所以她接下用拐的。拐算是重兵刀,劍拐相遇,劍總是要吃點兒虧的。
打鬥中,那輛馬車已經駕走了。
用拐的,非庸手,但硯霜過去常和李夢帆研究劍招,獲益匪淺,沒出四十招,這人肩上被削了一劍,立被換了下去。
白綾對付這個用十三節鞭的假長吏,一時之間也分不出勝負,但硯霜想去幫她,這個卻纏她纏得很緊。
只是白綾也有她的一套,知道對方已看穿了她,故意賣個破綻,對方急功近利一招用老,「刈」地一聲,這人大腿上中了一劍。
對方共八人,已傷了兩個。
五個漢子,為首的迎上白綾,用的竟是點穴橛,未出二十招,白綾右臂上的「小海穴」被點中。
「噹」地一聲長劍落地。
點穴橛疾如閃電,又點了她的「大橫穴」。
白綾便倒在這人的臂彎中。
硯霜放棄了那個漢子,撲了過來。
這個使點穴橛的人放下白綾,向硯霜迎上。
不論硯霜使出什麼招式,總是脫不出這人的一片橛浪,這是個罕見高手。
硯霜相信這些人不是和-的人,也必是隆貝勒的人。這是很簡單的事,那假長吏說的話能使她們相信,必是消息靈通的人。
而太上皇的確早就想召見李夢帆和傅硯霜。
更使她們不疑有他的是,李夢帆見了太上皇,很有可能不會大禮參拜,硯霜深知他的為人,不畏權勢,視死如歸。
這人使用點穴橛十分老練,大約第六十多招時,一式反常的怪招。加上硯霜劍勢稍緩,一橛點向她的「大陵穴」。
此穴在手腕正中,手一麻,長劍落地。
結果硯霜也倒地不起,那是大腿上的「髀關穴」上又被點中。
硯霜一倒下,至少有三個漢子撲上來要抱她。
「退下去!」這使點穴橛的中年人板著臉道:「咱們『遼西五熊,在家鄉名聲之所以不好,主要是一個『色』字。老三、老四、老五,你們要給我斟酌點,在家鄉的那一套,可不要帶到京裡來。」
這人顯然是「遼西五熊」之首,這幾句話還真有份量,三個較為年輕,約三十多歲的漢子退了下去。
「遼西五熊」韓老大叫韓大壽、老二韓大年、老三韓大辰、老四韓大紀、老五是韓大光。
三、四、五三人好色,在遼西惡名四播。
老大頗方正,老二是個好好先生。
此番是受友人之托,前來幫忙,但是整個事情的經過卻不大瞭解。
「老二……」
「大哥。」
「把兩個女娃子抱進屋中,咱們得問一問。」
「是的,大哥。」
二女被弄入屋內放在炕上,韓大壽運指如風,解了她們被點的穴道,只能聽能說,就是不能動。
硯霜道:「看你的身手,應該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為什麼要用卑鄙的手段把我們騙來這兒?」
韓大壽道:「為朋友助拳,也只好暫時委屈兩位了。」
「為什麼人助拳?」
「『霹靂手』夏侯慶。」
「是他」
「不錯。」
白綾道:「不會吧!聽說夏侯慶已死了」
「別胡說,他奉命南下出差去了。」
夏侯慶的確是死了,來人幫夏侯慶的忙,居然不知情?
硯霜道:「我也聽說夏侯慶已死了,你們怎麼會不知道?」
「什麼時候死的?」
「大概總有個把月了吧!」
韓大壽驚叫道:「怎麼死的?」
硯霜道:「聽說是夏侯慶奉奸相和-之命去殺桑谷滅口,而另一大內高手『武醫雙絕,江帆敲了夏侯慶不少銀子,然後殺之滅口。」
韓大壽沉思一陣,道:「這是不大可能發生」
「有可能的。」
韓大壽道:「夏侯慶和江帆是一條線上」
硯霜截口道:「那麼我請問,隆貝勒與和-本也是一條線上的,為什麼又勢不兩立了呢?」
韓大壽一怔,道:「他們怎麼會勢不兩立?」
硯霜說了太妃發覺事態嚴重,阻止隆貝勒與和-同流合污,但要置身事外,非殺和-不足以滅口的事。
「慢著!慢著!」韓大壽道:「他們同流合污在做什麼勾當?」
「這就怪了,你對這邊的事一點兒也不知道,居然就插了手,這不是太莽撞了?」
老二韓大年道:「妞兒,不可對老大放肆!」
韓老大揮揮手,道:「沒關係,讓她繼續說下去吧,這兩個姑娘看起來不像個壞人,她們說了,我們也可把事情弄清楚。」
老二道:「妞兒,說呀?」
硯霜說了京城最近所發生的事
韓大壽道:「你是李夢帆的什麼人?」
「朋友。」
「這位姑娘呢?」
「是任邱縣武林世家,白繼武大俠的女公子。」
韓大壽麵色微變,不再說話了。
韓大壽起身走出屋外,韓大年跟了出來,道:「大哥,這局面似乎很亂。」
韓大壽皺眉道:「豈止亂,簡直是糟透了。」
「大哥,李夢帆這人似乎名頭不小。」
「叫什麼『天下第一劍』,好大的口氣!」
韓大年道:「大哥,咱們既然來了,可不能畏首畏尾,再說,也不能憑這兩個妞兒的一面之詞,就改變主意。」
韓大壽道:「老二,咱們不能幫一個天下人皆曰可殺的奸相,這件事要好好斟酌一下。」
屋中,韓老四伸手要去輕薄白綾,兩女同時大叫。
「怎麼回事兒?」韓老大一掠入屋,但韓老四早巳收回了手。
當然沒人承認,也不敢承認。
「是哪一個?快說!」韓老二連連使眼色,叫他們快點承認,但老四怕在二女面前丟人現眼,不敢吭聲。
「不說是不是?」韓老大揚手就是二個嘴巴了,每人 一 個,道:「說不說?」
老四不說,老五可忍不住了,道:「大哥,是老四。」
「他幹什麼?」
「他……他想去摸這位姑娘……」
韓大壽大聲怒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立掌如刀就要劈下。
「老大」老二抱住了韓大壽的右臂。
韓老四立即矮了半截,跪在地上。
二女不能不佩服這個看來粗魯剽悍的人物,還真是條鐵錚錚的漢子。
「你給我記住!」韓老大一字一宇地道:「我們韓家在遼西也是有名望的家族,到了北京,可別讓人家說『遼西五熊,是下五門的玩意兒。」
「大哥……我錯,我改」
韓老大重重的哼了一聲,出屋而去。
二女這才知道他們是「遼西五熊」韓氏兄弟,在武林中也有耳聞,只是韓氏兄弟一直在遼西,還是第一次南下,所以名頭不怎麼響亮。
二女也不由暗暗慶幸,要不是這韓老大正派,恐怕韓老二也管不了這三個下流傢伙。
韓老大和大內供奉齊鳴九在一家小館子中喝酒。
他們只有一面之識,但韓老大所托齊鳴九的事,齊鳴九倒願意幫忙,道:「韓朋友,你找江大國手有事兒?」」有點私人的小事。—
「您說說看!」
韓大壽猶豫了一下,道:「齊大俠,你可知和中堂府中的夏侯慶已不在人世了?」
齊鳴九一驚,道:「沒聽過。」
韓大壽道:「至少他已許久沒在北京露面了,和府中的人說是出差去了。」
「韓朋友是夏侯慶的」
「是朋友。」
「韓朋友可知夏侯慶是怎麼死的?」
「聽說是江帆殺的。」
「這……」齊鳴九愕然道:「江帆是太上皇身邊的御醫,也算是貼身侍衛,他怎麼會殺死夏侯慶?」
「是為了錢。」
「這倒有可能,那個姓江的別無所好,就是嗜好斂聚,愛財逾命。」
「齊大俠請您帶個信給江帆,讓我們見個面,我們要弄清楚這件事兒……」
齊鳴九也是大內供奉。
自江帆入宮後,齊鳴九就不大受重視了。
這道理非常簡單,論武功,江帆不在他之下,而江帆又號稱「武醫雙絕」,太上皇也就不需要別人在他身邊了。
好妒是人人俱備的,小人君子都不能免,只是有輕重之別而已。
所以韓大壽的委託,齊鳴九頗為樂意,但是,若韓大壽制不住江帆全身而退的話,江帆會對他怎麼樣……
但齊鳴九以為,韓氏兄弟有所為而來,江帆雖身手不凡,只要真有那回事,他是不會活著回未的。
「韓朋友,信我答應幫你帶到。」
「韓某先謝了!」
「這個信是怎麼個帶法?」
韓大壽想了一下,道:「齊大俠就說,有個武林同道受了嚴重內傷,自遼西趕來訪求名醫,願以馬蹄金百兩為報酬……」
「不妨再多說一點。」
「多少較妥?」
「江帆的胃口很大」
韓大壽道:「三百兩夠不?」
齊鳴九點頭道:「可以,就說是遼西的牧場大豪,地點呢?」
「天來福廢醬園子內。」
「牧場大豪會住醬園子內?」
「就說是怕仇人跟蹤找到,只好暫躲在那家廢醬園子內,齊大俠以為這說詞可圓?」
「就這麼辦!我馬去回去。不過……」
「不過什麼?」
「怎能證明夏侯慶是死在江帆的手中?」
「聽說夏侯慶的腰牌在江帆手中。」
齊鳴九在「武醫雙絕」江帆的臥室內衣袋中找到了夏侯慶的腰牌,證實了這件事,已可認定江帆殺了夏侯慶。
這腰牌乃是進出官府或外出洽公及出差等,時刻不能離身的讓明。
因此,齊鳴九就放了心,起碼他帶這個信,就算以後江帆回來拆穿了,他也站得穩,因江帆已先犯了法。
晚餐,兩人是同桌的。
齊鳴九道:「江兄,有一位武林同道不遠千里而來,求醫心切的塞外牧場大豪,要我帶個信給你。」
「噢?」
這人在遼西受了嚴重的內傷,久慕江兄的醫道,趕來北京,願以三百兩馬蹄金為報酬,治好他的內傷。」
「齊兄見過這人?」
「見過了,這人的氣色灰敗,看來內傷不輕。」
江帆道:「是怎麼受傷的?」
「他說受了掌傷,好像仇人也追到北京來了,所以要秘密點兒。」
「這麼說是專程來找我的了?」
齊鳴九笑道:「當然羅!江大國手的醫術哪個不知,要是連你都治不了的病,那就只有準備後事了!」
江帆沉吟一下,道:「齊兄認識他?」
「是友人引薦的。姓范。」
「遼西有姓范的武林人物嗎?沒聽過。」
「這人在經營牧場方面發了大財,似乎武功方面反不出名。」
「謝了!齊兄,待我治好了這人的病,定好好請齊兄喝一杯。」
齊鳴九打著哈哈道:「應該,應該,我就是拿點回扣也不為過。」
江帆沒敢搭腔,可見這人的吝嗇。
李夢帆接到一封信時,只有他一個人在家。
信大致是這樣寫的:傅、白二女在對方手中,見信後一個時辰內必須到達,反之撕票。
信上還註明,有人在某地等他,引他前往二女囚押的地點。
李夢帆想不出是誰?
他只以為不是隆貝勒的人,也必是和-的爪牙,立刻前往。
他剛走,小蝙蝠就回來了,一看這信,立即追出。
本來是追不上了,由於還要到某處去見那帶路的人,這一岔,小蝙蝠就跟上了。
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帶著李夢帆疾行。
此刻,那醬園子屋中,桌上有五個菜一壺酒。
主人是韓大壽,客人竟是「武醫雙絕」江帆。
江帆開了口: 「范朋友太客氣了!遠道而來,只是為了找江某治病嗎?」
「是的。」
「有什麼病?」
「中掌內傷……」
江帆頭也沒抬一下,道:「范朋友,你既然瞧得起江某,當知江某也非浪得虛名之輩,有沒有內傷江某都看不出來?我這『回春手』之名豈非笑話?」
韓大壽道:「怎麼?江大國手說我沒受傷?」
「黃帝內經、靈樞、素問,雖講到望、聞、問、切,但觀察氣色卻十分重要,江某第一眼就看出范朋友沒受傷。」
韓大壽道:「江大國手果然盛名不虛,我的確沒受傷,也不姓范。」
江帆愕然道:「那你是」
「韓大壽,及『遼西五熊』韓氏兄弟……」
「韓老大找我來有事兒?」
「為了夏侯慶。」
江帆面色一變,這才恍然大悟,道:「那朋友的意思是」
韓大壽一字一字地道:「要江侍衛還個公道,交代個明白。」
江帆這才打量四周,看看韓氏兄弟道:「江某既然來了,就不在乎人手多少,夏侯慶願為和-走狗,殘殺桑谷,罪有應得。」
「那麼你殺夏侯慶又是為什麼?」
「這件事別人管不著。」
「如果我一定要管呢?」
江帆斟滿了兩杯酒道:「韓老大,咱們乾了這杯酒,隨你的意,江某奉陪。」
「老大……」老三在門外抱拳低聲道:「來了!」
韓老大立刻就站了起來。
江帆發現韓老大神色肅穆,還透著有點緊張,不知來了什麼人?
就在這時候,院中已站定一人,道: 「李某如約前來,請出來答話。」
江帆一看是李夢帆,驚疑不已。
韓大壽在門內抱拳道:「李大俠請坐了說話!」
李夢帆夷然不懼,大步進入屋內。
當他發現江帆也在時,還以為是江帆邀來了高手,以二女為餌誘他來這兒玩命呢!
江帆笑道:「李大俠,真是幸會!」
李夢帆還沒回答,韓大壽道:「侍衛大人也是做客的,李大俠不必見疑!」
「是啊!」江帆道: 「你放心,絕不會聯手對付你李夢帆一個。」
李夢帆淡然道:「那種場面李某人也已經歷多了,你江大國手更不是第一次了。」
江帆道:「李大俠,相遇也是有緣,咱們先乾一杯,待會兒你們有事先談,我可以等著。」
江帆又斟了一杯酒,先端了起來。
韓大壽也端起杯子。
李夢帆要是不敢喝這酒,多少有點怯場或多疑。
按理說,這些人都已成名,應不會在酒中做手腳的。
結果李夢帆先干了,韓、江二人也一飲而盡。
「好!」江帆道:「痛快!痛快!我想就事論事,還是兩位的過節重要,理應先辦,你們請吧!」
江帆一伸手,示意到院中去。
韓大壽也以為的確該先辦這件事,向韓老二等人使個眼色,抱抱拳,和李夢帆來到院中。
李夢帆道:「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朋友尊姓大名?」
「我是韓大壽,是『遼西五熊』的老大」
「韓朋友,幸會了!不知閣下和我有什麼過節要了斷的?」
「不瞞李大俠,韓某是為朋友助拳來的,夏侯慶沒去世之前,曾帶信給韓某,說是這兒有人十分囂張,夏侯兄為人作嫁,恐難自保。韓某本不願和六扇門或貴族扯上任何瓜葛,但既為好友又不能坐視,也就趕來,哪知遲了一步……」
「李某也聽說夏侯慶已不在了,莫非韓朋友懷疑我下的手?
「不,不!」韓大壽忙道:「韓某已打聽清楚,殺夏侯慶的人是江帆,但最初我以為是李大俠殺的。」
李夢帆道: 「韓朋友邀來江帆,想必是為了解決這件事兒,那麼,你邀我來這兒又是為了什麼?」
「本來我對李大俠頗不為然,但來到這兒後,經多方打聽,再由今夜親眼所見,正是耳聞不如見面……」
「韓朋友從善如流,皂白分明,令人欽佩!」
韓大壽道:「所以我硬請來二位姑娘,深悔孟浪,決定在與李大俠印證武技之後,請李大俠順便帶回……」
李夢帆道:「韓朋友既還邀了江帆來,也將有一場搏鬥,何不先把二位姑娘交李某帶回,改日再印證?李某雖不贊成動手過招,如能點到為止,倒也使得。」
「這……」韓大壽也不便表示不信任。
江帆道: 「韓朋友,你要知道,要是先讓二位姑娘被帶走,這件事就不大好辦了!」
韓老二道:「大哥,江帆說的也對。」
李夢帆道:「韓朋友,李某只是以為若兩件事都在今夜擺平,佔了韓朋友的便宜,這樣太不公平了!」
「不妨!」韓大壽道:「我與李大俠印證武技,是為了心儀慕名,至於和江帆的事,是為了亡友復仇,不一定要我親自動手。」
江帆知道,是要以韓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對付他,他似乎並沒放在心上。
這會兒,韓老二一使眼色,四弟兄都亮出兵刃,把江帆圍在屋子中央。
江帆道:「韓老大,四對一,這要是傳出江湖,你們『遼西五熊,就更出名啦!」
韓老大裝沒聽見,韓老二先出手,弟兄四個開始攻擊。
江帆也拔出了眉刀。
院中的韓老大道:「李大俠請!」
李夢帆道:「韓朋友先請!」
兩人都亮出了兵刃。
屋內打得激烈,院中剛開始時相當斯文,真正是印證武功,點到為止。
江帆不愧為「武醫雙絕」,以一對四,雖然一時無法取勝,卻是邊打邊向院中觀望,有一種希企的神色。
李夢帆和韓大壽打了五六十招,李夢帆多少有點禮讓,但即使不禮讓,要想分出勝負也要在百招以上。
可是二人越打越沒勁。
過了八十招,雙方都感力盡,一橛點出,會中途無力下垂,一劍刺出,也會劍身抖動而失去準頭,同時大驚。
江帆看得真切,不禁眉飛色舞。
殺死韓大壽和這幾個弟兄,可以加上亂民圖謀不軌的罪名,不了了之。要是宰了李夢帆,不論是在太上皇面前或和-,甚至隆貝勒面前,都是奇功一件。
至少,他可以向和-敲上黃金千兩。
隆貝勒和太上皂那兒,定也會有所賞賜。
正如江帆所料的,院中的李夢帆和韓老大二人兵刃一聲交鳴,韓老大左右搖晃,退了五六步原地倒下。
李夢帆此刻已起了疑心,本以為是韓大壽在酒中做了手腳,乍見韓大壽搖搖倒下,絕非裝出來的,不由大奇。
此刻他的視野中一片白霧,渾身無力,雙膝發軟,急忙運勁逼毒,已經遲了,而且這種藥物很怪,無法提聚真氣。
只是李夢帆的內功深厚,雖提不聚真氣,卻能支撐著,搖晃著而不倒,就像一個酗酒過度的人一樣。
長劍此刻做了他平衡身子的枴杖。
江帆見時機已到,大喝一聲,眉刀一拉五式猛掃而出,勢道猛不可當。
「遼西五熊」只是老大和老二的功力深厚,三、四、五本就功力不強,加之好色,更打了折扣。老三和老四的點穴橛竟脫手而出。
五人暴退的同時,江帆已如狂風捲到院中。
此刻他的得意和自負是難以形容的。
為了李夢帆,折了多少武林高手?死的死、傷的傷,丟盔曳甲,灰頭土臉,硬是奈何他不得。
但今夜,他有把握摘下李夢帆的項上人頭獻給太上皇。
甚至,他已睨准了李夢帆脖子上的刀口。
眉刀來勢逾電,寒芒一閃橫削而至。
這幾乎可以比美老經驗的劊子手,在斷頭頸部留幾寸的膘,使人頭滾出幾步後仍然可以控制住。
但是,一件手到擒來,不可能出岔子的事就出了岔子,因為他樂昏了頭,疏忽大意,以為誰阻止也來不及了。
他料不到還有個有心人正在暗中窺伺。
人影一閃,小蝙蝠蛟筋兩節棍往刀上猛砸。
「噹」地一聲,在沒注意及提防之下,眉刀差點脫手,虎口奇痛如裂。
江帆吃一驚,「四熊」也撲了上來。
江帆發現如意算盤已落空,攻出一刀,已上了牆頭飛奔而去。
「四熊」沒能追上,立即折了回來。
老二韓大年道:「你是什麼人?」
小蝙蝠道:「我是李夢帆的朋友,剛才的一切,我在暗中已經看到,李大俠與韓大俠突然虛脫失力,必是江帆在酒中作了手腳,弄了鬼。」
韓老二道:「你怎麼知道?」
小蝙蝠道:「酒是江帆斟的,他是名醫,就懂毒用毒,要不怎麼兩位高手都倒了下去……」此刻李夢帆也倒下去了。
韓老二道:「你可知中了什麼毒?」
小蝙蝠蹲下來,試試兩人的脈,道:「依脈象看來,只是中了『蒙汗藥』之類麻藥,不久就會醒來。」
小蝙蝠和岳慧在一起,學了不少有關施毒及解毒的常識。
韓老三忙道:「二哥,別聽這小子的,咱們來這,主要是為夏侯慶助掌的,而威脅夏侯慶的人正是李夢帆,不如殺了姓李的,帶二女回遼西……」
韓老二臉色一寒,沉聲道:「怎麼?落了瘡痂忘了痛,是不是老大的巴掌打得太輕了?」
老三道:「二哥,就是要交還兩個漂亮的妞,也要等老大醒來,萬一不是姓江的他弄的手腳呢?」
韓大年道:「這當然應該,老大沒醒來,咱們做不了主。」
小蝙蝠道:「二位姑娘可以先放開來嗎?」
韓大年道:「這個也要等家兄醒來。」
小蝙蝠沒法子,只有在李夢帆的身邊小心戒備著。
先醒過來是李夢帆。
過了盞茶工夫,韓老大仍舊昏躺著,韓老三、老四、老五開始鼓噪了,他們說是李夢帆弄了手腳。
要不,為什麼自個兒醒來了,而韓老大仍昏迷不醒?
小蝙蝠道:「三位先別急,剛剛沒倒地的是李大俠,先醒來的又是他。各位難免懷疑,其實這是武功底子厚的緣故。」
韓老二也不大服氣這說法,道:「照你的意思,是家兄技不如李夢帆了?」
「話不能這麼說,李夢帆的『天下第一劍』也不是浪得虛名。」
韓老四一肚子火沒處發洩,揮兵刃就攻了上來。
韓老四一動手,老三、老五也沒閒著。
小蝙蝠揮動兩節棍應付著,偶爾來一次「孔雀開屏」,以鋼扇補綴著助攻,一時還不致於落敗。
「二哥……」老三道:「你能在一邊兒涼著嗎?」
韓老二道:「大哥不是沒說過,咱們和李夢帆之間是友非敵,況且李夢帆雖先醒了,也沒什麼行動,顯然不是他搗的鬼。」
老三、老四和老五平常就很少聽老二的,他們找到了藉口,老大醒來他們也可以搪塞,而殺了李夢帆名氣可大了,還可得到兩個漂亮妞兒……
三個人心意相同,不約而同攻向小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