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那兩扇宮門,是個小院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東西各一間廂房,上房堂屋一明兩暗,如今敞開著兩扇門,燈光外瀉,把整個小院子都照亮了。
李詩問:「你妹子人呢?」
混混說:「在上房屋裡,我叫她……」
他接著忙叫:「妹子,妹子……」
李詩明白他的用心,不怕他叫,沒攔他。
「幹嘛呀?」上房屋裡傳來個脆生生的女子話聲,燈光一閃,上房屋門裡已多了一個人,背對著燈光,已擋著燈光,所以讓人一下看不清楚臉,不過卻可以清楚的看見體態跟輪廓。
那是個穿一身褲裙兒的大姑娘,全身的褲裙兒把她剛健婀娜,曲線玲瓏的身材,全顯露了出來。
大姑娘背著燈光,李詩看不清楚她。
大姑娘卻可以清楚的看見院子裡的混混跟李詩,只聽她驚急的「喲!」了一聲,道:「這是……」
混混道:「妹子,失主找上門來了。」
大姑娘閃身撲出了屋,動作還真快,那當然,沒有快捷的身手,又能跟她哥哥合作,一個偷人錢財,一個偷鴿子!
「慢著!」李詩一聲輕喝。
大姑娘不知道李詩要幹什麼,忙收勢停住了。
李詩問:「他是你兄長?」
大姑娘一揚臉:「對,怎麼樣!」
一付不怕人,不在乎的刁蠻樣兒。
現在可以看清楚她了。
大姑娘杏眼桃腮,長得還不賴,她怎麼會有那付模樣一個哥哥,她哥哥又怎麼會有她這付模樣一個妹妹,真是一母能生九種。
李詩道:「你是不是不打算要你這個兄長了?」
大姑娘臉色一變,態度馬上軟化了不少:「你怎麼知道我們住這兒?」
混混替李詩答了:「丁大哥帶他來的。」
「丁大哥帶他來的。」大姑娘叫了一聲:「丁大哥人呢?」
「讓『城防營』的人押走了。」混混道。
「什麼?」大姑娘又驚叫,轉望李詩:「這麼說是你……」
「當然!」李詩點頭:「勾結莠民,私縱人犯,知法犯法,你以為他們能僥倖麼?」
大姑娘臉色又變了,變得一臉寒霜,嬌靨再次一揚:
「既然這樣,你打算怎麼辦呢!」
李詩道:「我是來『張家口』公幹的,沒那個閒工夫為這件事計較,拿你們怎麼辦,那是『城防營』的事,我只是打算要回我的一對信鴿。」
「你打算要回你的鴿子?」
「不錯。」
「我想還給你,可是你為遲了一步。」
「我來遲了一步,你什麼意思?」
「你那一對鴿子,已經讓我燉了。」
李詩聽得心頭一震:「姑娘,你開玩笑。」
「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跟你開玩笑。」
混混也說:「真的,她說要給我下酒。」
李詩心裡驚急,手上不自學的用了力,混混立即疼得怪叫。
大姑娘急驚喝:「鬆手,我們陪你。」
李詩定了一下神:「姑娘,你真把我那一對鴿子……」
大姑娘沒等李詩說完話,轉身走進上房,很快的,她又從上房走了出來,手裡端了個小砂鍋,鍋裡清清楚楚兩隻雛雞似的東西,也能聞見味兒,挺香的。
李詩幾乎要吐血,手一甩,混混踉蹌前衝,差點沒趴下:「該死!」
混混站穩了轉過身子:「我妹子剛說過,我們賠你。」
李詩叫道:「你們賠不起。」
大姑娘柳眉一揚:「你別想訛人,就算不是普通的鴿子,也總有個價錢。」
李詩跺腳道:「你們懂什麼,我要憑這一對信鴿,到『張家口』來找人,現在信鴿沒了,我怎麼找人,你們賠得起麼?」
「憑信鴿找人你是什麼意思。
「是知道人在『張家口』,卻不知道在『張家口』什麼地方,我帶著他們的一對信鴿來,打算放他們飛,看他們在何處落,就到何處找人,你明白了麼?」
「那有這樣找人的。」
「這是沒有辦法裡的辦法。」
「那也沒什麼,我哥哥人頭熟,只要你說出個姓名,讓他幫你找就是了。」
「我要知道姓名,也就用不著信鴿了。」
大姑娘呆了一呆:「怎麼說,你連要找的人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
這叫李詩怎麼說呢!
他又能怎麼辦呢?
在對這麼樣的兄妹倆,他能怎麼樣,就算殺了他們,又有什麼用,再說,真說起來,人家也罪不至死。
李詩也只有苦笑:「你們是為了一點不當之欲,可害苦了我了。」
他們再怎麼樣,也什麼都沒再多說,轉身要走。
「你站住!」大姑娘突然輕喝。
李詩停住了,回過了身。
「你不能就這麼一走就算了。」大姑娘道。
李詩簡直有點啼笑皆非:「那你們還指望我怎麼樣?」
就是嘛,不能這麼一走算了,難不成非得沒完沒了才成?
大姑娘道:「我們可不願欠你這個情,讓我們一輩子心裡不安。」
姑娘她是指這個。
幹這一行的還會良心不安,還真是不多見,還真是奇聞。
要是真是這樣,這兄妹倆似乎還不能算是壞人。
李詩道:「你們不必心裡不安,沒人讓你們欠這個情。」
他又要走。
「不行!」姑娘說:「那是你說的,我們可不能因為你這麼說說就算了。」
李詩忍不住了,雙眉一揚:「姑娘,你們到底指望我怎麼樣,老實說,你們兄妹壞了我這件在事,要是真計較起來,準能殺頭,可是你們兄妹是無心之過,我能真計較麼?就算真計較,又於事何補?」
混混的臉上泛現了驚怒色。
大姑娘可還是一付不在乎模樣:「偷了你兩隻鴿子燉了,罪該殺頭,你可別嚇唬人,我們兄妹可不是讓人嚇長大的。」
「我沒有嚇唬你們,偷兩隻鴿子,也要看是偷誰的鴿子,偷什麼鴿子,幹什麼用的。」
「我們知道,壞了你的事。」
「真說起來,那不是我的事,是朝廷的事,是朝廷的大事。」
「朝廷的大事,有這麼嚴重。」
李詩再次揚了眉:「姑娘,我要不是看你是個女流,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頓。」
他又要走。
這回大姑娘急忙跑過來攔住了他:「你不能走。」
李詩忍不住了:「你還要怎麼樣?」
大姑娘道:「聽你這麼說,你這個人不是壞人,我們更不能欠你這個情,一定要彌補。」
「你們彌補不了。」
「我說過,我哥哥在『張家口』人頭熟,只要你能說出你要找的人的姓名……」
「我也說過。」李詩道:「要是我知道我要找的人的姓名,我也就用不著那一對信鴿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們行不行?」
李詩要說話。
大姑娘緊跟著一句:「求求你。」
李詩居然為之不忍,把已經到了嘴巴的話又嚥了下去。
「這位官爺,」混混說了話,有點誠惶誠恐:「你請屋裡坐會兒。」
李詩不想坐,他沒有必要坐,也沒有那個心情,他猶豫了一下,要說話。
在姑娘道:「不會耽誤你什麼吧,除非你認為我們這種人家會玷污你。」
李詩越來越覺得這兄妹倆不壞了,這麼一來,使得他更不忍拒絕了,他道:
「好吧,那我就打擾一會兒。」
混混一喜,忙招手道:「官爺,您請!」
大姑娘也一喜,擰身先跑進了上房,她把砂鍋放下,把桌上的東西先收拾了一下。
李詩進了屋,混混滿臉陪笑,誠惶誠恐再讓座,李詩坐下了。
大姑娘道:「你們坐,我去沏壺茶。」
她要走。
李詩忙道:「不用了,我馬上就走。」
本來嘛,原是找上門來追髒問罪的,如今卻變成做客了,好像不大對。
大姑娘說:「再馬上,喝杯茶的工夫總該有。」
她又要走。
「姑娘,我急著找人,不能多耽擱。」
「你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這時候上那兒找人。」
可不,李詩還真忘了是什麼時候了,這時候那是找人的時候,趁李詩這一想的工夫,大姑娘端著茶具走了。
大姑娘這一走,屋裡就剩下李詩跟混混兩個人。
李詩本不想說什麼,混混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一下子屋裡的氣氛靜得讓人尷尬,讓人不安。
還是混混先打破了沉寂:「沒想到會壞了官爺的大事,我們兄妹真是該死。」
現在說這個幹什麼。
李詩開;知道該怎麼答話,說不要緊,明明要緊,說要緊,又能怎麼樣,他只有這麼說:「現在不必說這個了……」
混混道:「我們不知道,要是知道,殺了我們也不敢動您的東西。」
李詩還是只有這麼說:「現在也不必說這個了……」
就在這時候,大姑娘端著茶具進來了,把茶具往桌上一放,拿起茶壺給李詩跟混混各倒了一杯茶,道:「我們沒有好茶葉,你是京裡來的官爺,只有湊合喝了。」
李詩道:「謝謝,請不要客氣。」
大姑娘沒坐,她往旁邊站了站,道:「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們了。」
李詩遲疑了一下:「我只能這麼說,有人謀叛,他們派有一些人駐在『張家口』,以便跟京裡,還有外地兩頭聯絡,不知道他們在『張家口』什麼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道姓什麼,叫什麼?」
大姑娘驚叫出聲:「怎麼說,是有人謀叛?」
混混忙說:「官爺就是想用信鴿找到他們。」
李詩道:「信鴿原是放在京裡,供京裡的人跟他們聯絡用的,只要一放飛,一定會落在他們駐紮的地方。」
混混臉色發了白,額上也見了汗,沒說話。
他知道他們兄妹無意中犯了多大的罪了,他也知道事態嚴重到什麼地步了。
大姑娘也知道李詩所說的殺頭,不是嚇唬他們兄妹了,她一時也沒說話,她又能說什麼?
可是混混突然站了起來:「官爺,謝謝您不罪的大恩大德。」
他就要往下跪。
李詩有多快,站起來伸手攔住了他:「用不著這樣,這事絕不能洩漏,只要你們別說出來就行了。」
混混忙道:「不敢,我們絕不敢,您放心,我們蒙您的恩德保住了腦袋,又怎麼會再自找殺頭。」
不錯,理是如此。
大姑娘也說了話:「我們實在是不知道……」
李詩道:「姑娘不必再解釋了,要是你們兄妹明知故犯,我也就不愁找不到那些人了。」
對,真要是明知故犯,那不是那些人一夥,也一定跟那些人有關連。
大姑娘道:「我們犯了這麼大的錯,一定得想法子贖罪才行。」
李詩道:「我也希望你們能幫得上忙,無如,我一點線索也不能給你們……」
混混道:「這倒還真是個麻煩……」
大姑娘道:「難道一點都不能……」
李詩忽然道:「這樣行不行……」
「怎麼樣?」混混忙問。
李詩道:「他們都是外來的人一夥,他們本不是江湖人,可是打扮、言行舉止,裝的像江湖人,這樣是不是打聽得出來?」
混混沉聲道:「這倒不失為一個線索,不過我只敢說試試看……」
「對!」大姑娘忙道:「哥哥,你試試看,我幫你,『張家口』這些人都熟,現在又不是馬市期間,來一夥外地的江湖人,還能不好打聽!」
混混微點頭:「嗯……」
李詩道:「那就麻煩,試試看。」
大姑娘道:「說什麼麻煩,我們應該的。」
混混道:「官爺,您還是住那家客棧,不會換地方住吧?」
李詩道:「怎麼?」
混混道:「我好給您回話。」
李詩道:「那我就在那家客棧等你消息就是了。」
「行!」混混道:「就這麼說,一有消息我馬上找您去。」
李詩站了起來:「那我走了。」
大姑娘忙道:「你不多坐會兒,茶還沒喝呢。」
李詩道:「不了,謝謝,時候不早了……」
他轉望混混:「貴姓,怎麼稱呼。」
混混忙道:「我姓孫,叫孫和,『張家口』的人都叫我『閒蕩』孫,我妹妹叫孫蘭。」
外號「閒蕩」,平日如何,可想而知。
大姑娘粉臉一紅,有點著急的向著乃兄欲言又止。
李詩道:「孫老哥,孫姑娘。」
孫和忙道:「哎喲,官爺,我們當不起,您叫我一聲孫和就行了。」
李詩沒多說:「咱們客棧見了。」
他往外行去。
孫和、孫蘭兄妹送了出去。
送走了李詩,兄妹倆關上門往回走,孫蘭嗔道:
「你把你叫什麼告訴他就行了,幹嗎也把我叫什麼也告訴他!」
「這是禮,也是理。」孫和道:「難道我錯了,你不願意他知道你叫什麼呀!」
孫蘭道:「不是願意不願意,我是說……」
「說」什麼,姑娘她沒說出來。
兄妹倆進了上房,孫和追問不捨:「說什麼?」
姑娘臉一紅,叫了起來:「哎呀,不要問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孫和目光一凝:「你不知道該怎麼說,就不必說了,不過我倒要問問你了……」
孫蘭道:「問我什麼?」
「你幹嗎突然這麼熱心腸,非要幫他打聽……」
「你問這?」孫蘭瞪大了一雙杏眼:「難道不該,咱們壞了人家這麼大的事,人家不跟咱們計較,難道咱們不該感激,不該想法子贖罪?」
「就為這?」
「可不!那還為什麼?難道還有別的。」
「那就要問你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剛才我不是告訴你了麼!」
「沒有就好,我不能不告訴你一聲,人家可是京裡來的當官兒的,什麼樣的沒見過,可未必瞧得上咱們,尤其咱們是這種人家。」
姑娘粉臉一紅,頭一低,道:「我知道,我才沒有呢。」
轉身進西側房去了。
孫和望著那美好的背影,沒動,也沒說話,臉上浮現起一種奇異的表情,很複雜,不過,頗為明顯的是,他很難過,也有著無限的歉疚……
李詩在客棧裡等了一天沒消息,不免有點著急,可是他也知道,這種樣的打聽人法,有如大海撈針,不容易。
他更知道,不這樣打聽,沒別的辦法,不借重孫和、孫蘭兄妹倆,也沒有別人幫得上這個忙,再急,也只有忍耐了。
心裡有事不踏實,不踏實就坐立不安,連睡覺都睡不好。
空等了一天的第二天。
李詩一早就起來了,剛洗好臉,忽聽遠遠傳來一陣鴿哨聲,他心裡一動,忙出屋到了院子裡,抬頭看,什麼也看不見。
可是他聽得出,鴿哨聲是從北邊空中傳來的,也就是他住的那間屋的屋後方向。
看看四下屋裡,都沒有什麼動靜,其實不是馬市期間,外來的住店客根本不多,他微一提氣,人已上了他住的那間屋的屋頂。
一上屋頂就看見了,不算太遠的北邊天空,有一群鴿子飛翔,為數差不多有十幾隻,只只雪白,顯然也都是異種健翅,跟得自「額駙府」的一模一樣。
養鴿子的人並不太多,養這種異種健翅的人更少,尤其是在這以「馬市」出名的「張家口」。
李詩心頭一陣猛跳,他騰身拔起,向著鴿群飛翔處疾射而去。
不怕驚世駭俗,太早了,起來的人還不太多,再說李詩快得像一縷輕煙,誰又看得見。
只是
李詩剛掠出差不多四五十丈,那群鴿子已經落下去了,略一盤旋,悉數不見。
李詩一急,加速趕去,可是等趕到了他認為是鴿群落下的地方時,眼前是一片荒郊曠野,什麼都沒有,鴿子在那裡?連一根鴿毛也沒有。
李詩為之好生失望,而且既急又氣,那群鴿子已經落下去一會兒,他一定可以找到鴿子落下去的地方,可是偏偏……甚至,眼前連個打聽的地方都沒有。
失望也好,急氣也好,都是一點用也沒有,李詩只好轉身往回走了。
從後頭進了客棧,神不知,鬼不覺,剛轉進他所住的那間屋的屋角,就覺出他屋裡有人。
難道會是同樣的遭遇?
這又是那一路的?
李詩一閃身到了門口,輕捷異常,屋裡的人一點也沒有察覺,一點反應也沒有。
門是虛掩著的,輕輕推開了門,李詩馬上就看見了,炕前有個人,正在幫他疊被子,身影無限美好,一條大辮子拖到腰際,不住的晃動著,分明是位姑娘,桌上放只籃子,用塊布蓋著。
在「張家口」,那來這麼一位姑娘跑來客棧給他疊被子。
只有一位。
李詩輕輕的咳了一聲。
恰好被子也疊好了,姑娘聞聲忙轉過身來,不是姑娘孫蘭是誰?
姑娘一臉驚羞,也帶幾分喜:「回來了!」
李詩進了屋:「怎麼好讓姑娘疊被子。」
孫蘭臉一紅:「我見門沒關,就進來了,進了屋不見人,卻見被子沒疊,順手就給疊了。」
李詩道:「那我只有謝謝姑娘了。」
姑娘頭微低,一隻手玩著辮子梢:「客氣什麼,這本就是女人的事,我做慣了。」
李詩沒說話,這叫他怎麼說。
只聽姑娘又道:「一大早,上哪兒去了?」
李詩微一定神,「啊!」了一聲,道:「找鴿子去了。」
「找鴿子?」姑娘微怔,抬起頭訝異的瞅著李詩。
李詩把剛才的所見,以及經過說了一遍。
孫蘭聽了也覺可惜,道:「真是,只要再晚一會兒落下去,不就可以找到了麼,真是。」
李詩沒說話。
「不過。」孫蘭凝目望李詩,似乎是安慰:
「就算找到了鴿子落下去的地方,也不一定是你要找的,是不?」
李詩道:「姑娘應該知道,『張家口』養鴿子的人不多,養這種異種鴿子的更少,只要找到鴿子落下去的地方,應該就八九不離十了。」
孫蘭仍加以安慰:「不管怎麼說,今天是錯過了,不要緊,養鴿子的又不是放一天就不放了,明天還是會放,等明天吧,不差這一天。」
這倒是。
李詩迢:「謝謝姑娘,也只好如此了……」
話鋒微頓,接道:「姑娘這麼早到客棧來,是不是有什麼消息告訴我。」
孫蘭臉又一紅,道:「不是,我是怕你住在客棧裡吃不好,特地做了點吃的,給你送來。」
說著話,她一雙美目直瞅著桌上的籃子。
李詩這才知道,原來籃子裡放的是吃的,忙道:「這怎麼好……」
真的,才認識,姑娘實在不必如此。
「這有介麼?」姑娘道:「我跟我哥哥也要吃,飯總是要做,不過多做點而已,也沒什麼好的,快吃了吧,應該還不涼。」
姑娘走到桌子旁,掀開了籃子上的那塊布,一拜樣往外拿。
有小米稀飯、有餅,還有兩樣小菜,東西是不能算好,可說是家常飯,看上去也很可口,而且,這翻心意感人。
李詩著實有點感動,他一時沒好再說什麼。
孫蘭看了他一眼,有點嬌羞:「看!是不是沒什麼好的?」
李詩不能不說話了,忙道:「姑娘千萬別這麼說,還能吃什麼,出門在外,還有能比吃到家常飯更好的麼?」
他不能再多說了,不能觸及人家姑娘的心意。
不過這已經夠讓姑娘高興的了:「你要是不嫌,那就快吃吧。」
姑娘雖然小家碧玉,分明蘭心蕙質,會說話,幾句話句句扣住李詩,由不得他不吃。
盛情難卻,李詩也不忍拒絕,只好吃了。
不過在坐下吃以前,他說:「這一次姑娘的好意我領受了,不過請姑娘千萬別再麻煩了,我在這兒吃客棧的,還可以。」
姑娘道:「怎麼會麻煩,我剛說過……」
李詩截口道:「我知道,不過不能這樣,讓姑娘老給我送飯來,我受不住,也沒有這個理。」
姑娘道:「你就別……」
李詩又截了口:「姑娘一定要聽我的,不然連這一頓我都不敢接受。」
姑娘一聽這話急了:「好嘛!好嘛!我聽你的,你快吃吧。」
這李詩才坐下吃了。
姑娘在旁邊看著他吃。
看著他吃自己親手做的,心裡暗暗的好高興。
可是李詩卻免不了有點不自在。
姑娘真是蘭心蕙質,而且玲瓏剔透,她看出來了,道:
「你吃你的,我上外頭去一下。」
她不等李詩說話,轉身出去了。
李詩又是何許人,那有不明白的道理,對姑娘的善解人意,不禁又有一份感動跟好感,現在,沒不自在了,他很快的吃完了。
姑娘似乎把時間算準了,這裡李詩吃完了,那裡姑娘也進來了:「吃完了?」
李詩道:「吃完了,謝謝姑娘。」
「幹嗎老這麼客氣。」
說著話,姑娘過來把碗盤收進了籃子裡。
剛收好,院子裡傳來了急促步履聲,似乎是直奔這間屋,而且還傳來了孫和的叫聲:
「官爺在屋裡麼?」
姑娘不由為之一驚,脫口道:「討厭!怎麼他這時候來了。」
姑娘想的,誰都明白,躲既沒處躲,避也沒處避,只好等著碰面了。
可不,孫和來得挺快,李詩剛一聲:「在屋裡。」他推門就進來了,進來一眼就看見了乃妹孫蘭,不由為之一怔:「你怎麼在這兒?」
姑娘整了整臉色,道:「我來給送點吃的。」
孫和神色有點怪怪的:「怪不得一大早找不著你,原來你跑這兒來了。」
姑娘道:「你找我幹什麼?」
「一大早看不見人,能不找麼?」
「如今這不看見了麼。」
「官爺吃過了?」
「吃過了。」
「沒事兒了吧?」
「怎麼?」
「沒事兒快回去吧,我有話跟官爺說。」
「有什麼話我不能聽的?」
別說姑娘對李詩動不動就嬌羞,也挺柔和,對她哥哥可挺有性子的。
孫和還待再說。
李詩道:「孫老哥,我想也沒什麼好瞞令妹的,就請說吧。」
孫和馬上滿臉陪了笑: 「其實也沒什麼,『城防營』來的消息,昨兒晚上他們在『土窯子』那邊抓了個鬧事的。
後來聽說那個鬧事的幾個江湖朋友闖『城防營』要人,起先還以為是江湖人劫獄呢,後來才知道那幾個江湖人都有來頭。
「『城防營』乖乖的就把那個鬧事的放了,我想他們是江湖人,又是外來的,不知道跟你要找的那一夥有沒有關係。」
李詩心頭連跳,道:「江湖人,又有來頭,可知他們是什麼來頭?」
孫和道:「沒聽他們說,不過他們的官兒一定知道。」
「可知那幾個江湖人住那兒?」李詩又問。
孫和道:「也沒聽他們說,恐怕他們也不知道,連他們的官兒也不知道。」
李詩道:「那我就要走一趟『城防營』了。」
「怎麼?」孫和問。
「我要問問,那幾個江湖人是什麼來頭?」李詩道。
孫和道:「我跟你去。」
「孫老哥去方便麼?」
孫和咧嘴一笑:「我在外頭等您。」
李詩道:「那也好。」
孫和轉望姑娘:「現在可以回去了吧!」
「沒人說不回去。」姑娘沒好氣的道:「告訴你件事……」
她把李詩一早發現鴿群飛翔,追過去鴿群已早落下,沒能找著飼養人家的事,告訴了孫和。
聽畢,孫和向李詩道:「有這種事?」
「當然有這種事。」姑娘道:「你給盡快打聽,鴿子是誰養的。」
孫和向李詩拍了胸脯:「這您交給我了,包在我身上,不過我,妹子說的也對,明天早上他們一定還會再放鴿子,等到那時候……」
姑娘道:「等到那時候,也就不用找你打聽了。」
還真是。
孫和窘迫一笑:「待會兒我就打聽,官爺,咱們走吧!」
李詩道:「孫老哥,我姓李,叫李詩。」
顯然,他是聽「官爺」,「官爺」的不習慣。
姑娘注意聽了,聽進了耳朵裡,記在了心裡。
當然,孫和也聽見了,道:「原來是李爺,李爺請!」
還是「爺」!
李詩不多說了,邁步行了出去,
孫和、孫蘭跟在後頭,孫和真周到,還隨手帶上了屋門。
三個人往外走,出了客棧分了手,姑娘回了家,孫和跟著李詩去了「城防營」。
到了「城防營」,孫和跟李詩說:「您進去吧,我去打聽誰家養鴿子去,咱們一會兒還在這兒見。」
李詩道:「偏勞了。」
「那兒的話,您這是折我。」孫和走了。
李詩進了「城防營」,如今他進「城防營」容易得很,見營官也不難,「簽押房」裡見著了營官,營官不只客氣,簡直有點恭謹,落座之後,營官說話先欠身:「昨天的事解決了吧,實在是他們有眼無珠,也是『城防營』軍紀不良,我已經把他們三個交辦了……」
李詩道:「營官也不必過於苛責那三位弟兄,真說過來這種事那兒都有,申誡一番也就夠了。」
「是、是。」營官只有連聲答應的份兒。
「我今天來,是為另一件事……」
「請明示。」
「聽說昨天晚上,『城防宮』放了幾個鬧事的江湖人。」
「您知道了。」
「我聽說了。」
「您明鑒,他們不是本地的江湖人,他們是京裡『額駙府』的爺們和,到『張家口』來公幹的。」
李詩心頭猛跳:「京裡『額駙府』的人。」
「是的。」
「確是麼。」
「確是,錯不了,他們有『額駙府』的腰牌。」
「可知道他們住那兒?」
「這就不知道了,他們沒說,營裡也沒好問。」
李詩站了起來:「打擾,我告辭了。」
營官一怔,忙跟著站起:「您……」
李詩道:「我就是來打聽這件事的,我原希望多知道一點,可是只知道他們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而是京裡『額駙府』的人,對我也算有幫助了。」
營官道:「您是要……」
「現在我不便說,到時候營官就知道了,但請記住,我到『張家口』的事,跟我來營裡來打聽他們的事,千萬別洩露出去就行了。」
「您放心,既然有了您的交待,營裡絕不敢輕易洩露。」
李詩又打了個招呼,出了「簽押房」,營官一直送到了營門口。
別了營官,出了「城防營」,孫和已經在剛才分手的地方等著了,一見李詩從「城防營」出來,忙迎上來道:「李爺,打聽著了!」
李詩心頭猛一跳:「在那兒!」
「告訴您您也不知道。」孫和道:「我帶您去。」
他沒等李詩說話,轉身就走。
李詩忙跟了上去。
他見孫和一路直往北走,跟他所見放鴿子的地方方向一樣,認為沒有錯,所以也就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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