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月不到四更回到了「侍衛營」,可是一直到五更他才在不知不覺中睡去!
一宿無話,第二天關山月起身時,若不是天空裡彤雲密佈,恐怕已經日上三竿了。
其實,還是一陣敲門聲驚醒了他,他忙睜眼問道:「誰呀?」
只聽門外有人應道:「兄弟,是我,百煌!」
敢情是拜善貼身四護衛之首蔣百煌!
四護衛當初看不起關山月,那是因為他四位誤解關山月是靠關係進的「侍衛營」,等到明白關山月有過人的真才實學後,這種態度就大大的改變了!
及至他幾位跟關山月聯袂闖過「查緝營」後,彼此間那種英雄惜英雄的感情,更往前邁了—大步!
關山月翻身披衣下床,登上鞋開了門,可不是麼,蔣百煌當門而立,關山月忙含笑招呼:「百煌兄,早啊?」
「早?」蔣百煌笑道:「兄弟,你也不怕日頭曬著屁股,快穿衣裳洗臉吧,統帶在書房裡等著你呢!」
關山月微愕說道:「怎麼,有事兒?」
蔣百煌笑道:「沒事我可不敢在大冷天裡跑來驚人好夢,那是罪孽!」
關山月一點頭,道:「好,我馬上來,請進來坐坐!」
說著,他回身往裡,蔣百煌也跟了進來!
關山月忙著穿衣裳,蔣百煌一旁回道:「兄弟,昨兒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山月道:「快四更了!」
「老天爺!」蔣百煌笑道:「兄弟,跟心上人在一起,也不能不看時候,一白天就夠累的了,再加上晚上熬這麼深,長此下去,你就是鐵打……」
關山月忙搖頭說道:「不,百煌兄,別開玩笑,是公事!」
蔣百煌道:「公事?算了,兄弟,自己哥們兒……」
關山月道:「不,是真的,昨天我由『雍王府』回來,統帶馬上又讓我去了郭玉龍家,那兒有位顯貴等著見我。」
蔣百煌「哦!」地一聲道:「顯貴?誰?」
關山月轉過身來,一邊洗臉,一邊應道:「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爺,魚殼魚大人,他如今被派在太子名下保護『東宮』!」
「魚殼?」蔣百煌吃了一驚,忙道:「『微山湖』的魚殼?」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就是他,世上沒第二個魚殼!」
蔣百煌詫聲說道:「他什麼時候當了……」
關山月截口說道:「沒多久,還是這次皇上南巡的時候,在『太湖』遇見了刺客,魚殼救駕有功,皇上也愛他那一身所學,於是收在身邊充當了侍衛!」
蔣百煌搖了搖頭,道:「魚殼可說是一步登天了!」
關山月道:「誰說不是?如今官架子十足,神氣得很呢!」
蔣百煌道:「怎麼,他敢對兄弟你也來這一套?」
關山月擦好了臉,笑了笑道:「怎麼不敢?皇上的侍衛,在氣勢上弱過誰?」
蔣百煌道:「有眼不識泰山,我看他是耗子舐貓鼻樑骨……」
關山月笑道:「百煌兄,別替我招來掉腦袋的橫禍!」
蔣百煌哼了一聲道:「我就不信你怕他,兄弟,他見你幹什麼?」
關山月隨口漫應道:「還不是那三件案子……」
蔣百煌忙道:「怎麼?有眉目了麼?」
關山月搖頭說道:「沒聽他深說,百煌兄,你問完了麼?」
蔣百煌道:「怎麼?」
關山月道:「我衣裳穿好了,臉也洗過了,你要是問完了,咱們就該走了!」
蔣百煌「哦!」地一聲,倏然失笑道:「問完了,問完了,走,走!」
於是,兩個人相偕出了門!
在往拜善書房,積了雪的青石路上,關山月問道:「百煌兄,知道是什麼事兒麼?」
蔣百煌微愕說道:「什麼,你是指……」
關山月道:「你不說統帶找我麼?」
蔣百煌「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指……不知道,沒聽統帶說。」
關山月點了點頭,沒再問!
轉眼之間,兩個人來到拜善的書房前,韓武揚一個人守在那裡,關山月含笑跟他打了招呼,蔣百煌則揚聲說道:「稟統帶,關領班到!」
只聽書房裡響起拜善的話聲:「說我有請!」
蔣百煌應了一聲,眨眨眼,笑道:「兄弟,你由來面子大,統帶有請,你進去吧!」
關山月含笑點頭,謝了一聲,舉步笑進邸簷下,道:「統帶,關山月告進!」
書房裡,拜善應道:「老弟,說過多少次,別那麼多膩人的規矩,請進,請進!」
關山月應聲推門走了進去,剛踏進門檻,他一怔:「喲,王爺也在這兒?」
可不是麼?雍郡王胤禎一身輕裘,正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香茶坐在火盆旁邊!
雍郡王笑道:「我特來給閣下請安,誰知道,你閣下猶縮在被窩裡享福,蒙頭睡大覺,所以我沒敢驚擾。」
關山月道:「王爺,您怎地一見面就損人,折人?什麼時候來的?」
雍郡王笑了,道:「來了好一會了,你昨兒晚上什麼時候回來的?」
關山月道:「快四更了!」
「難怪!」雍郡王笑道:「那是得多睡一會兒,怎麼那麼晚,郭玉龍請你吃喝了?」
關山月道:「我不信統帶沒對您說!」
拜善笑道:「有什麼事我敢不對王爺說,來,老弟,我請王爺喝茶,剛沏的一壺,你也來一杯!」
說著,親手為關山月倒了一杯!
關山月稱謝雙手接過,拜善那裡又招了手:「咱們坐著聊,坐,坐,老弟!」
坐定,關山月欠了欠身,望著拜善道:「統帶,聽百煌兄說,您找我有事兒……」
拜善微一搖頭,道:「不是我,是王爺,王爺一大早駕臨,告訴了我件事,又命我把你從被窩裡叫起來……」
關山月道:「統帶,什麼事?」
拜善道:「你問王爺。」
關山月轉向了雍郡王,雍郡王沒等問便道:「小關,待會兒那位莽貝勒很可能會來找你!」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是海貝勒?什麼事兒?」
雍郡王笑了笑,道:「今早宮裡來的消息,皇上派在太子名下,保護『東宮』的那位御前帶刀侍衛魚殼,昨天晚上從郭府回去後,留了一封信走了……」
關山月心裡一陣跳動,「哦!」地一聲道:「王爺,他在信裡怎麼說?」
雍郡王搖頭說道:「我只知道有這麼回事兒,信在老二手裡,內容怎麼樣我不知道,總而言之一句話,魚殼走了!」
關山月的心揪了起來,本難怪,雍郡王不知道信的內容,除了「東宮」外,沒人知道那封信是怎麼寫的,他忙道:「走了?為什麼?」
「為什麼?」雍郡王道:「好說,那要問你呀?」
關山月道:「問我?我怎麼會知道?」
雍郡王眨眨眼,笑道:「跟我裝糊塗?你不知道誰知道?昨天晚上跟他最後見面的是你,那位莽貝勒找你,該不會沒有理由!」
關山月的心又一緊,他道:「海貝勒人呢?」
雍郡王道:「我聽說他往郭家去了,想必他要先問問郭玉龍,然後等從郭府出來後,再來『侍衛營』找你,他還挺有心眼兒的,你跟郭玉龍假如事先沒商量好,經他這個別一問,恐怕就會對不到一塊兒了!」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不錯,王爺,這可真要命……」
雍郡王笑道:「那麼,你把經過告訴我,我給你出個主意!」
關山月道:「當然要告訴您,一句話,跟對付甘鳳池一樣,我把他逼走了!」
雍郡王「哦!」地一聲道:「那敢情好,他為什麼指名要見你?」
關山月搖了搖頭,道:「王爺,這種事無論在武林,或者在官家,似乎都永遠免不了,盛名之累,他不服,不但拿三件大案考我難我,而且還逼我離開您,離開『北京』!」
雍郡王笑道:「這倒好,他竟然敢反過來捋虎鬚,老虎不發威,他把人當病貓,小關,結果他吃了苦果?」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很輕,很便宜,我只斷了他的右腕!」
雍郡王哈哈大笑,歡愉之情溢於言表,道:「我的天爺,這還叫輕,還叫便宜?小關,你的心腸太狠了些,令我不忍。」
貓哭耗子假慈悲,關山月還能不知道他,笑了笑,沒說話!
雍郡王笑聲斂住,凝目說道:「小關,你認為他就這樣走了麼?」
「王爺!」關山月道:「事實上他走的消息是您聽來的,我根本不知道!」
雍郡王搖頭說道:「只斷一隻手就走了,未免過於怯懦……」
關山月截口說道:「假如再有一句下次碰上便要命的話,那就算不得過於怯懦了!」
雍郡王道:「你對他說過這句話?」
關山月淡然說道:「各為其主,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雍郡王道:「魚殼也是成了名的武林高手,而且在江湖上不可一世,他會那麼怕你麼?假如他往『東宮』一躲……」
關山月截口笑道:「王爺,一個人能在三招之中斷敵一腕,其嚇人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他若往『東宮』一躲,固然我拿他沒辦法,可是今後他能永不出『東宮』麼?就算能,二阿哥願意容這麼一個怯懦的人?還會重用他麼?那自然不如自己走來得光采!」
雍郡王滿意地笑了,他道:「郭玉龍在旁邊兒?」
關山月道:「王爺,他是主人!」
雍郡王道:「那麼,他一直坐山觀虎鬥?」
關山月笑了笑,道:「王爺該知道,郭玉龍一直是中立的,再說,我的所學只比魚殼強,不比魚殼弱!」
這話雍郡王懂,他笑道:「好了,我明白了,我如今教你個法子,在沒跟郭玉龍碰面之前,給海善來個避而不見……」
關山月道:「王爺,你讓我避到哪兒去?」
雍郡王道:「偌大一座『北京城』,你還怕沒地方躲?這不過是暫時的,等你見著郭玉龍編好了詞後,就可以大模大樣,理直氣壯地見他了!」
關山月道:「您的意思是讓我如今就去郭家?」
雍郡王搖頭說道:「不,我另有差事給你,我要你馬上到傅家去一趟!」
關山月一怔,道:「去傅家,幹什麼。」
雍郡王道:「快過年了,昨天你走後,他『神力侯府』的總管送年禮來了,所以今天我要你去回個禮!」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傅侯好大的架子!」
雍郡王淡淡一笑,道:「所以我也要擺上一擺!」
關山月道:「王爺,您考慮過沒有,我這『侍衛營』的領班替您……」
雍郡王一笑道:「我已不止三思,考慮了好久了,怕什麼,你是我胤禎的人,這已是公開的秘密,索性把它抖開了,看看咱們誰的臉上有光采,也好讓他們瞧瞧我胤禎的人!」
關山月道:「既然您這麼決定,我只好去一趟了,現在就去?」
雍郡王道:「你想等海善?」
關山月笑了,道:「我認為越快越好,最好從後門出去!」
雍郡王跟拜善都笑了,拜善道:「老弟就是這麼一個灑脫風趣的人!」
關山月笑了笑,望著雍郡王道:「王爺,您呢?」
「我!」雍郡王笑了笑,道:「老二病了,我得跟福晉進宮看看他去,怎麼說他是我的二哥,你說是不?真是,大年下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王爺,二阿哥是什麼病?」
雍郡王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消息是老大告訴我的,那得問他!」
關山月明白了,他立轉話鋒,道:「王爺,我是不是得先到府裡去拿禮?」
雍郡王道:「怎麼?去不得麼?還是懶?」
關山月笑了,他笑著站了起來,道:「王爺,我走了!」
「別,閣下!」雍郡王抬手說道:「就知道你怕繞這個圈兒,拐這個彎兒,我也怕累著你,禮物我自己帶來了,在大門那兒,你拿了直接就去吧,瞧,我想得周到麼?夠意思麼?」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王爺,我會永遠記住的!」
施了一禮,又向拜善欠了個身,轉身出門而去!
不因雍郡王在座而輕視了他,拜善受了這一禮,很高興,可是他嘴裡卻說:「您瞧,王爺,他就是這麼多禮,自己人嘛……」
雍郡王笑著說道:「這叫做禮多人不怪!」
接下來,是兩個人的笑聲……
關山月到了大門一看,果然,年禮在那兒,另外還有四名雍王府的下人,內城裡這些府邸送年禮不比外城裡的百姓家,送起來嚇人,瞧眼前這一擔一擔的,夠八口之家吃半月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尋常的八口之家,哪吃得著這種名貴的東西?
那四個下人一見關山月,一起賠笑哈腰,大夥兒都認識他,其實,放眼內城也沒幾個不知道關山月三個字的!
「關爺,這就走麼?」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辛苦四位了!」
那四個忙道:「哪兒的話,幹的就是這種活兒,應該的,是關爺您體恤!」
關山月道:「好說,咱們走吧!」
於是,他帶著四個下人,擔著那些年禮出了「侍衛營」!
出了門,他問道:「『神力侯府』在什麼地方?」
他身邊那名道:「怎麼,關爺,您不知道?」
關山月搖頭說道:「福薄,還沒有去過!」
那名下人道:「就在『西直門』裡!」
關山月「哦!」了一聲道:「原來在『西直門』裡,那好,四位帶路吧,我跟著四位走!」
「西直門」,是內城頗為重要的一個城門,皇上幸西山,以至內城裡的王公大臣游西山,都由「西直門」出去!
而且,「西直門」外有歷史上著名,相傳宋太宗伐熙州,與遼將耶律休格大戰於此的「高梁橋」!
還有清初所建,皇上幸西山的休息處所「倚虹堂」!
提起「倚虹堂」,還有那麼一段趣事,不過,那是在乾隆年間,而不是在如今這康熙年間!
有一次,高宗乾隆幸西山,抵「倚虹堂」,適逢大雪,乾隆頗有文才,也是個自命風雅的人,當即吟了那麼一句:「白雪蔽雲」,時權相和粹在側,馬屁拍得好,也是福至心靈,馬上對了一句:「黃旗當道」,黃旗者,即報捷之意!
彼時正當乾隆在金川用兵,未逾半月,果然捷報到,乾隆大為高興,乃親為「倚虹堂」題額,和粹則以逢迎而更為得寵。
中國很多帝王多好方術,星卜,尤樂於聽「吉祥話」,此一例耳。
其他像後日清三貝子載振的和人圍第,西太后的行宮,行宮是西式二層樓,裡邊有慈禧所用的洋式臥床,家俱化裝用的各種道具,都名貴異常。
三貝子花園,在民國以後有收門票的兩個巨人,據說身高都在七尺二寸以上,體重兩百多斤,手大如簸箕,聲音像雷,食量日數鬥,普通人難望項背!
當然,這都是後話,像如今,「西直門」外海甸,大學士明珠的別墅是值得一提的,這位相國公的別墅雖不能跟載振慈禧的宮院比,但其規模之巨,經營之力,卻也名震一時!
其他像「圓明園」,日後西太后以海軍經費築造,導致甲午之辱,戊戌政變的「頤和園」……
「西直門」外的重要地方簡直不勝枚舉。
沒多久,一行五人到了「神力侯府」前,固然,「神力侯府」
在規模上不如雍王府龐大,可是在氣勢上卻有隱隱奪人的威嚴。
大門前石階高築,石獅分峙,站門的是雄赳赳,氣昂昂的八名挎刀親兵,一個個撫刀分腿,一動不動。
再看門上,四字「神力侯府」金字閃閃發亮,耀眼生輝!
關山月低低說了聲:「四位請在這兒等一等!」
四個下人放下了挑子,他則大步走了過去,石階下一站,揚聲問道:「門裡哪位管事在?」
一名親兵走下石階,死板著臉喝問道:「幹什麼的?」
關山月淡然說道:「『雍王府』回年禮的!」
一聽「雍王府」,那名親兵臉上立即和緩了不少,「神力侯府」不買別個王公大臣的帳,對這位身為皇子的雍郡王,卻不敢太那個,他打量了關山月一眼,道:「老兄可有腰牌?」
關山月道:「有是有,只是每個府邸來送禮的,都要腰牌麼?」
那名親兵道:「別個府邸都是主兒親自來,自然不必!」
關山月道:「據我所知,侯府的總管往『雍王府』送年禮的時候,『雍王府』並沒有人查驗他的腰牌。」
欺善怕惡的人有的是,那名親兵深深地打量了關山月一眼,又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老兄請等一下!」掉頭走上石階,進入了侯府大門!
半晌,那名親兵帶著一個瘦瘦高高,留著山羊鬍,衣著挺講究,也挺氣派的老頭兒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那老頭兒生似舉步艱難,足下不便地下得台階,那雙目光犀利的眼睛,打量關山月,大刺刺地道:「你是……」
關山月道:「『雍王府』回年禮的!」
瘦高老頭兒「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四阿哥府裡的,面生得緊嘛。」
關山月道:「一向沒見過,我原在『侍衛營』當差,剛進『雍王府』沒多久!」
瘦老頭兒又「哦!」了一聲,道:「在『侍衛營』……貴姓?」
關山月道:「不敢,姓關!」
瘦高老頭兒神色一動,忙道:「大號是……」
關山月道:「草字山月!」
有道是:「樹影人名」,瘦高老頭大大地「哦!」了一聲,死板板的瘦臉上,立即堆起了笑容,忙拱手說道:「哎呀呀,原來是關領班,關老弟台,久仰,久仰,簡直地如雷貫耳,老弟台,我是早想拜識,只恨福薄緣淺,不想今日……哎呀呀,榮幸之至,足慰平生了!」
他那裡興致勃勃地大說了一陣,關山月只回了淡然一句:「不敢當,尊駕誇獎了,關山月出身江湖草莽……」
瘦高老頭兒忙截口說道:「也唯有江湖上才出你老弟台這種奇才英豪。」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誇獎,我還沒有請教,尊駕是……」
瘦高老頭忙道:「我叫傅爾,忝為侯府總管,還望老弟台以後多照顧,多照顧!」繼之嘿嘿地一陣輕笑!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原來是傅總管當面,關山月有眼無珠,失敬!」拱了拱手!
傅爾忙還一禮,連稱不敢!
關山月道:「這麼說,往王府送年禮的,就是傅總管了!」
傅爾忙道:「正是,正是,老弟台,請裡邊坐,請裡邊坐!」
關山月回頭一抬手,喚道:「來,把年禮挑進去!」
那四個忙挑起挑子走了過來,關山月則由傅爾讓著往裡行去,行走間,傅爾含笑問道:「老弟台在『侍衛營』幹的好好地,簡直是大名動京畿,紅透了半片天,怎麼突然進了『雍王府』?」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瞞傅總管說,我原是『雍王府』的人,所以先進『侍衛營』,只為熟悉一下內城裡的情況!」
傅爾「哦!」地一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老弟台,你風頭出大了,簡直壓過了內城各府邸,各府邸裡沒有不知道你老弟台的大名的!」
關山月笑了笑道:「謝謝傅總管,那也沒什麼!」
「沒什麼?」傅爾瞪著一雙鷂眼:「別人求還求不到呢?」
關山月沒說話!
傅爾目光忽地一轉,瘦臉上堆起了笑容,道:「老弟台,王爺很忙麼?」
關山月懂這句話,他當即說道:「聽說二阿哥病了,王爺這兩天忙得很,侯爺不也一樣麼?」
傅爾乾笑說道:「是,是,老弟台說得是,老弟台說得是,侯爺跟夫人這兩天哪天不跑兩三趟『東宮』,唉,二阿哥病了,有什麼法子?」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侯爺赤忠,令人敬佩!」
說話間已到大廳前,傅爾一臉強笑地道:「老弟台請招呼他們把東西先放在這兒,我進去稟報一聲去,就來,就來!」
說著,他逕自走了,也沒有讓關山月先進大廳坐坐。
關山月明白,這是有意的冷落,有意的羞辱,但是他不在意,向那四個下人一擺手,道:「把年禮放在這兒,四位先回去吧!」
四個下人應聲放下了挑子,其中一名哈腰說道:「關爺,您……」
關山月含笑說道:「我待會兒再回去!」
那下人道:「那麼,關爺,我幾個先走了!」施了一禮,走了!
四個下人走了,傅爾進去稟報還沒有出來,關山月趁機會打量上了這座一深如海的「神力侯府」!
前院廣大,花圃,條條魚廊,縱橫漫回,一時難以看出通到哪裡去。
後院,樹海鬱鬱蒼蒼,飛簷狼牙偶露,該是亭、台、樓、榭一應俱全,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的確是半點不差,這座「神力侯府」美輪美奐,耗資該在百萬以上!
正打量間,只聽有人喝道:「喂,幹什麼的?」
關山月聞聲四顧,只見五步外站著個身穿長袍的中年漢子,這漢子眼神十足,分明一流好手,看打扮,卻不過是親隨一流!
親隨一流好手,適才那位總管一身修為也不俗,下人們如此,身為主人的「神力威侯」可想而知!
關山月打量了他一眼,隨口應道:「回禮來的!」他就是不說送禮!
那漢子走了過來,看了看地上的年禮,抬眼說道:「你是哪個府裡的?」神態居傲,好不客氣!
關山月淡然說道:「你們總管知道!」
那漢子道:「傅總管知道是傅總管的事,我負責前院警衛,我問你!」
關山月道:「我認為傅總管一人知道就夠了!」
那漢子臉色微變,道:「你看不起我?」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 瀟湘子掃瞄 風雲潛龍OCR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好說,那怎麼會?」
那漢子道:「告訴我,你是哪個府裡的?」
關山月道:「你真要問?」
那漢子望了關山月一眼冷笑道:「廢話,我沒那麼好心情逗你玩兒!」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要我說可以,不過我希望你說話客氣點兒!」
那漢子冷笑道:「這是我對人說話最客氣的一次!」
關山月搖頭笑道:「我不怪你,只希望你別弱了傅侯的盛名,也別替自己的生身父母丟臉!」
那漢子勃然變色,逼前一步,道:「你說什麼?」
關山月道:「你願意聽我再說一遍麼?」
那漢子狠狠地揚了揚拳頭,道:「要不是看你是來送禮的,我就非教訓你一頓不可!」
關山月笑道:「閣下,該教訓的不是我!」
那漢子臉色又一變,喝道:「你敢……」揚起了拳頭!
關山月笑哈哈地道:「你打打試試看?」
那漢子道:「你當我會客氣麼?」
關山月道:「我說你沒那個膽!」
關山月何以如此激人,像有意找架打?只因為他早就發覺傅爾躲在後院門裡,就是不出來!這不是存心看笑話是什麼了?
那漢子臉猛然一紅,道:「老子揍了你,看誰能咬我的……」
跨步欺進,閃電出拳,直搗關山月胸腹!不但快捷,而且拳風逼人,甚見造詣!
關山月「喲!」地一聲笑道:「瞧不出你還真有那個膽,也好,我教訓過你後再找傅侯請他主持公道!」
眼看拳頭沾衣,他滑步晃肩,身子突然向後一側!
那漢子一拳搗空,身子不免往前一衝,關山月促狹,伸腿那麼一勾一掃,那漢子踉蹌衝出好幾步,差點沒摔個狗啃泥!
他火兒了,站穩身形旋身撲了過來,左掌一晃,右掌直劈關山月左肩,更快,更重!
關山月眼神左移,抬掌便擋,只聽那漢子冷笑說道:「朋友,你上當了!」
左掌忽地一翻,五指伸直,電一般地猛再向關山月右肋插去,這一招更狠,更毒!
關山月揚了眉,一聲:「朋友,上當的是你!」
身形左移一寸,右掌翻起,輕易地扣上那漢子左腕脈,然後左掌揮過,抖手就是一巴掌,「叭!」地一聲脆響,那漢子臉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關山月底下再出腿,右手那麼一抖,那漢子離地飛起,砰然一聲摔在數尺之外,剛才是狗啃泥,如今是大仰殼!
關山月翻腕,揮掌,出腿,抖腕,快捷如電,一氣呵成,就連傅侯看見他也會咋舌瞠目,何況這位!等這位發覺情形不對時,他那尊臀已然著了地,差點兒沒摔成四半!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我若不教訓教訓你,那會慣了你的下次,怎麼樣,還有哪個敢再試試麼?」
那漢子翻身躍起,一探小腿,「嗖!」地一聲拔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咬牙切齒,神色怕人的逼了過來!
關山月「喲!」地一聲道:「這兒是『神力候府』,你敢在這兒動凶器殺人?」
那漢子咬著牙道:「老子先扎你兩個洞再說!」
忽聽一聲沉喝傳了過來:「老徐,站住!」
那漢子聞聲停步,關山月同時抬眼,只見大廳那邊快步走過來同樣裝束打扮的五個中年漢子!顯然,這都是「神力侯府」的親隨!
近前,一名高高的漢子一邊打量關山月,一邊問那漢子道:「老徐,怎麼回事兒,你怎麼在府裡跟人動刀子?」
那漢子見人多有了勁兒,氣勢陡然一高,指著關山月道:「這小子不知道是哪個洞裡鑽出來的,我問他他不說,還在咱們府裡撒野逞蠻揍了我!」
那高高漢子「哦!」地一聲,凝目說道:「朋友,是這樣麼?」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你該問問他用什麼態度對人!」
那高高漢子道:「不管怎麼說,你打了他總是事實!」
關山月點頭說道:「當然,這是事實,我不承認都不行,你沒瞧見麼,他臉上還有五條指痕!」
那漢子臉一紅,罵了一聲,揚刀要撲!
那高高漢子伸手一攔,陰笑說道:「慢點,老徐,鳥在籠子裡,你還怕他飛了不成?」一頓,接問道:「朋友,你是哪個府裡的?」
關山月道:「你們傅總管知道!」
那漢子叫道:「聽見了麼?剛才他就是這麼說!」
那高高的漢子冷笑說道:「讓他說,大概不是什麼了不得的門兒裡的,要不然總管讓他廳裡坐了,朋友,你跟我幾個來一趟?」
關山月道:「上哪兒去?」
那高高的漢子道:「總在『神力侯府』,只問你敢不敢去?」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我這些年禮……」
那高高的漢子道:「你放心,少了一樣你找我!」
關山月笑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你帶路,龍潭虎穴,刀山油鍋,我跟你幾個走一趟!」
那高高的漢子陰陰一笑,道:「朋友,有種,好膽量!」
一偏頭,偕同那幾個往西邊行去!
往西,是「神力侯府」的西跨院,進了西跨院那月形門,關山月不由地微微皺了皺眉鋒!
這西跨院房子十幾間進進出出的全是親隨打扮的漢子,敢情,這兒是親隨們住的地方。
這用意夠明顯了,那高高的漢子是打算把關山月誘進西跨院,然後由大夥兒來個群毆圍攻,全力把關山月痛揍一頓。
忽地,關山月眉鋒一展,笑了:「朋友好心智,好算盤!」
話剛說完,跟在身後適才挨了打的那個,砰然一聲把西跨院那兩扇門關了起來,而且他拿著刀子就站在門口!
關山月又笑了,道:「這一來便是插翅也難飛出去了……」
那高高的漢子突然陰笑說道:「朋友,想現在出去也不難!」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問道:「是麼,朋友想必有什麼條件?」
那高高的漢子道:「朋友,你聰明,讓你說著了……」抬手只一環指,接道:「你看見了麼?這兒有多少個?」
關山月道:「我大略地算過了,該有好幾十!」
那高高的漢子笑道:「不差,你給每個人叩三個響頭,我做主,馬上放你走!」
關山月笑了笑道:「這條件算得便宜,只是,我要是不願叩頭呢?」
那高高的漢子道:「那也行,恐怕待會兒你得爬著出去!」
關山月道:「只有這兩條路好走麼?」
那高高的漢子道:「朋友,知足點吧,這已經算是便宜的了!」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朋友,你不怕侯爺知道?」
那高高的漢子陰笑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離侯爺後院的書房遠得很,隔著好幾堵牆,這兒就是鬧翻了天,侯爺怕也不會知道!」
關山月道:「等我由這兒出去之後呢?」
那高高的漢子嘿嘿笑道:「朋友,到時候,只怕讓你說你也未必敢說!」
關山月道:「我是奉命來回年禮的,在『神力侯府』挨了揍,假如我的主子知道了這件事,找侯爺理論呢?」
那高高的漢子笑道:「朋友,以往有過這種事,可是我沒見有哪個府邸的主子,敢跑到『神力侯府』來找侯爺理論!」
關山月仰天一個哈哈,道:「說得是,傅侯勳業彪炳,威名顯赫,官大勢大,朝廷又倚為柱石,哪一個敢找上『神力侯府』,朋友,前者我不願意,說不得只好選後者了!」
那高高的漢子臉色微變,揚手高高叫喚道:「大夥兒過來瞧瞧這個不知由哪個府邸出來的狂朋友!」
他這一聲呼喊,原來在外面的一眾親隨圍了過來,從各屋裡又走出了一二十個,也立即圍了過來!
關山月揚眉笑道:「敢情你們仗恃人多,我拚命陪君子了,哪位先上?」
那高高的漢子笑著回頭問道:「大夥兒說該哪個先上?」
只聽那手裡持著匕首,把在門口的那姓徐的漢子道:「我看還是大夥兒一起上好!」
「說得是,一起上吧!」
「老徐說的對,大夥兒跟他親熱親熱!」
「教訓教訓他,也好讓他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別再來『神力侯府』撒野,大夥兒上啊!」
「上啊!打這兔崽子的……」
一時喊叫四起,幾十個侯府的親隨立即逼了過來。
關山月明白,除非有人及時阻攔,否則這場打鬥絕難避免,只是,想等人阻攔那是沒有希望的,因為西跨院門外有人他都不管,還能等別的人來?
當即,他功凝雙臂,暗暗地準備上了!
突然,一聲冷叱:「娘的,老子先看看你憑著什麼,敢在『神刀侯府』撒野逞橫!」
一名漢子閃身撲了過來。
關山月身形微閃,躲過了這一招,翻腕攫上那漢子腕脈,順手一帶,那漢子踉蹌前衝,關山月適時底下帶腿,一鬆手,那漢子「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啃泥!
關山月笑道:「未免稀鬆了些,哪位有興趣,再……」
話還沒說話,叱喝聲中,身周數十名親隨掄掌出掌還帶腳,一起撲了過來!
關山月沒躲,跨步迎了上去!
看吧,拚鬥開始了,幾十個圍著一個打,沒人說話,沒人理會,更沒人知道!
雙方只一接手,只聽悶哼與痛呼迭起,只見那些個親隨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衝往外倒,有的傷腿,有的傷胳膊,可都不算重,卻也不算太輕!
眼看著已倒下了十幾個,那站在門邊把守的姓徐的漢子一句話沒說,閃身撲了過來,挺刀就刺,直指關山月的左大腿根!
關山月生似背後長了眼,雙眉揚處,身形微閃,「撲!」地一聲,痛呼倏起,血光崩現,姓徐的一柄匕首紮在了一名親隨腿上,他剛一驚,關山月抖手揮向了他的下巴,打得他齒落出血,頭一仰退出了好幾尺一跤摔在地上,這是他第二次在關山月手下摔跤!
出了血,嚇了人,一眾親隨的攻勢為之一頓,隨即一聲厲喝劃空響起:「好朋友,你敢動刀子,大夥兒亮傢伙剁他!」
天知道是誰動的刀子,在這時候有理也講不清的!
話聲一落,眾親隨各探腰際,一起亮了傢伙!
關山月雙眉陡揚,道:「好哇,你們還有王法麼?」
一名親隨便要撲上,適時
一陣打雷般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同時響起總管傅爾的話聲:「開門,開門,你們在幹什麼?」
他是「神力侯府」的總管,誰敢不聽他的?
眾親隨你望我,我望你,終於走出一名過去開了門!
門開處,傅爾匆忙地跑了進來,突然他一怔停步,抬眼望向關山月,詫聲說道:「老弟台,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總管來得正是時候,不然的話我就要被他們諸位大卸八塊,亂刀剁死了,傅總管最好問問自己的人!」
那是東吳大將,假話(賈化),傅爾再不露面,倒霉的是這些親隨!
傅爾立即轉望那開門的親隨喝問所以!
那名親隨囁嚅說道:「回總管的話,我不知道,是老趙把這個人帶進來的!」
傅爾眼一抬,喝道:「趙龍標!」
那高高的漢子答應一聲邁前了幾步哈腰!
傅爾道:「你說,是怎麼回事?」
高高的漢子道:「回總管的話,是我見這位跟老徐打架……」
傅爾霍地轉注姓徐的漢子,那姓徐的猶坐在地上捂著正在流血的嘴,傅爾雙眉一挑,喝道:「混帳東西,還不給我站起來!」
姓徐的慌忙站了起來,可是手還捂著嘴!
傅爾喝道:「你說,是怎麼回事?」
姓徐的捂著嘴,忍著痛,含混不清地道:「回……回總管的話,我見他一個人站在大廳邊,問他是幹什麼的,哪個府邸來的,他不說!」
傅爾喝道:「你瞎了眼?瞧不見那些年禮?」
姓徐的囁嚅說道:「回……回總管,我,我瞧見了……」
傅爾道:「混帳東西,那你還問!」
姓徐的道:「我不過隨口問問,可是他……」
「他什麼,滾一邊去,聽了我就生氣!」
傅爾眼一瞪,抖手又是一巴掌,可憐姓徐的他痛上加痛,左臉上又是紅了一片,可是他這回沒敢逞橫,更沒敢動刀子!
傅爾打完了他,轉過臉來揚聲說道:「我來告訴你們,這位是『雍王府』來回年禮的,也就是名滿京畿,『侍衛營』的關山月關領班,你們都瞎了眼了!」
樹的影,人的名,幾聲驚呼劃空響起,眾親隨都臉上變色,愣在了那兒,那姓徐的跟趙龍標幾個望著傅爾,眼一眨一眨的,就是沒敢說話!
傅爾說完了話,邁步走近關山月,欠身賠上了笑臉:「老弟台,事,全出於誤會,也因一時的意氣,不管怎麼說,總是傅爾律下不嚴,縱壞了他們,我賠個罪,老弟台你雅量多包涵,多包涵!」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好說,傅總管這麼一說,倒顯得我小氣了,不過,傅總管,有句不中聽的話,我不得不說,往後請多管束,今日錯非是我關山月,還有點防身之技,要是換上個別的府邸的,只怕會鬧出人命……」
傅爾忙賠笑說道:「是,是,謝謝老弟台,一定,一定,今後我一定好好管束他們,我一定好好管束他們!」
關山月笑了笑,道:「不過,傅總管,今天要是換個別的府邸的,這種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傅總管說是麼?」
傅爾臉色一變,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關山月淡然一笑,撣了撣衣裳,邁步要走!
「老弟台!」傅爾突然叫了一聲!
關山月停步回身,笑問道:「傅總管,還有什麼事麼?」
傅爾遲疑了一下,強笑說道:「老弟台,走,走,出去再說,出去再說!」
他擺著手把關山月讓出了西跨院,出了門,傅爾眉鋒緊蹙,滿臉憂愁,似乎有什麼……
關山月含笑說道:「傅總管有什麼難以啟齒之處麼?」
傅爾忙強笑說道:「正是,正是……不,不,老弟台,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只是……咳,咳……老弟台,你不知道……咳,咳……」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傅總管有話請只管說,不必客氣!」
「好,好!」傅爾點頭答應,乾咳了兩聲道:「老弟台,是這樣的,咳,咳,是這樣的,侯爺平日很是鍾愛這些個親隨,有的時候便連我也不敢過份,不免慣壞了他們……」
關山月道:「傅總管,事已成過去,不必耿耿於懷,好在我並沒有傷著哪兒!」
傅爾道:「可是,老弟台,你傷了他們十幾個,我知道,錯在他們,完全在他們這些混帳東西,可是,可是……」
關山月一笑道:「我明白了,傅總管,怕侯爺知道,你難說話?」
傅爾勉強笑了笑道:「你老弟台不愧是個明白人,要是別的事,我頂了,可是是這種事,偏偏老弟台傷的又是侯爺鍾愛的親隨,所以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請老弟台千萬原諒!」
關山月笑道:「那什麼話,這年頭差事難當,怎麼說傅總管也是個下人,那麼,傅總管,以你之見?」
傅爾遲疑了片刻方始強笑說道:「我想請老弟台去見見侯爺,把這件事說明一下……」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要命了,我這個人生平就怕見官,何況是侯爺這種虎威懾人的當世虎將,整天跟雍王在一起,那是不得已……」
傅爾忙道:「那麼老弟台的意思是……」
關山月展眉一笑,道:「寧可嚇煞自己,莫讓他人為難,傅總管,今天就是十殿閻羅,我也只好跟你去見上一見了!」
傅爾一喜,忙道:「多謝老弟台,多謝老弟台,我帶路,我帶路……」
說著,他跨步越向前去,背著關山月的時候,他那薄薄的唇邊,浮起了一絲令人難意會的笑意!
轉眼間到了後院的月形門前,傅爾回身說道:「對不起,老弟台,委曲你稍候片刻,我進去稟報一聲去!」
「好說!」關山月淡淡笑道:「應該的,這是規矩,也是禮法,傅總管只管請!」
傅爾連聲道謝著轉著要進後院!
驀地
「傅爾,站住!」一聲銀鈴般清脆甜美嬌喝,劃空傳了過來!
傅爾聞聲轉過身來便哈下了腰,恭謹說道:「奴才見過郡主!」
郡主!是哪位皇族親貴嬌人兒?
關山月循聲抬眼,一處迴廊上,步下一位旗裝人兒,她,看年紀在二十上下,那直籠統的旗袍,掩不住她那剛強,婀娜,還帶著玲瓏跟幾分嬌弱的身形,怎麼說她那身材都是美好!
所以說剛健中帶著嬌弱,那該是每個女兒家都有的,再剛健的女兒家,在鬚眉男兒眼中,總帶著幾分嬌弱。
她艷麗而嬌媚,只是眉梢兒挑得高高的,看上去尊貴之中還帶著幾分刁蠻,任性!
這該是必然的,郡主嘛,哪個不是嬌生慣養的,哪個不是讓人仰著額邊慣了的!
她走路像風擺柳,欺雪賽霜的玉手裡,還捏著一塊大手絹兒,走起路來那麼一拋一拋的!
她生似怕大男人的臭汗熏了她,猶隔著好幾尺她便停了碎步,先深深地打量了昂然直立的關山月一眼,然後轉望傅爾,輕喝說道:「抬起頭來!」
傅爾應聲抬起了頭,臉上堆起諛媚的笑容:「郡主,您安好!」
郡主,按清制,和碩親王的女兒和碩格格稱為郡主,本是封皇族親貴,可是關山月知道,眼前這位嬌美的郡主,絕不是皇族親貴,而是神力傅威侯的妹妹!
神力傅威侯的妹妹何以稱郡主?
這就要往上一代探求了!
傅家的勳業彪炳,歷來無人能望項背,傅家這個侯爵,也不同於任何一個侯爵,尤其是傅家的老侯爺跟順治稱兄道弟,名雖君臣,實際上不亞手足!
在老侯爺過世的那一天,其實也就是老侯爺臨終前,眼前這位被太后老佛爺(順治後)當眾認為干格格,這,固然不無慰傅家後世,但也可見皇家對傅家的倚重!
如今,眼前這位的乃兄傅威侯承襲侯爵,加上那麼一段「干」的關係,眼前這位就自自然然,順理成章,名正言順地成了和碩格格美郡主。
述完前因,再看眼前。
美郡主輕抬皓腕,玉手一擺,語氣似乎永遠那麼冷:「你往後院去幹什麼?」
傅爾忙道:「回郡主,奴才有事要稟報侯爺!」
美郡主瞟了關山月一眼,道:「什麼事讓在外人守在後院門口?」
傅爾猶豫了一下,道:「這個……這個……」
美郡主杏眼一瞪,嬌喝說道:「什麼事值得這麼吞吞吐吐的,說!」
「是!」傅爾一哆嗦,忙道:「回您的話,是這樣的,這位兄弟因一點小誤會跟府裡的親隨們起了衝突,親隨傷了十幾個……」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兒……」
美目凝注上了關山月,道:「你是幹什麼的?」
傅爾搶著說道:「回您的話,他是……」
美郡主大聲喝道:「我要他說!」
「是!」傅爾忙道:「您息奴,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美郡主盯著關山月,冷然說道:「你說!」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回郡主的話,我是『雍王府』來回年禮的……」
美郡主嬌叱說道:「你呀我的,好沒規矩,哪兒來的?」
關山月平靜地道:「回郡主,『雍王府』!」
美郡主「哦!」地一聲冷笑說道:「原來是四阿哥那兒來的,怪不得敢在『神力侯府』傷人,本來嘛,四阿哥那兒上上下下,哪把這小小的神力侯府放在眼裡!」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回郡主,據我所知……」
美郡主叱道:「又是你呀我的,難道你不懂規矩,四阿哥就是這麼教下人的,還是你根本沒把我這郡主放在眼裡?」
「不敢!」關山月含笑說道:「郡主,我並不是『雍王府』的下人!」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那麼你是四阿哥的什麼人?」
關山月道:「四阿哥禮賢下士,我不敢自命為賢,我卻是四阿哥府中最受禮遇一個士!」
美郡主冷笑說道:「你很會說話!」
關山月道:「郡主誇獎!」
美郡主叱道:「少跟我嬉皮笑臉耍貧嘴,我不管你是他的什麼人,總而言之你是他派來的,見了我就該……」
關山月截口說道:「郡主錯了,我是代表四阿哥來回年禮的。」
「代表?」美郡主道:「你憑什麼代表他?」
關山月道:「郡主,就憑我們四阿哥也禮下的身份!」
「大膽!」美郡主厲聲嬌叱,道:「你敢在我面前擺身份,就連四阿哥……」
關山月又截了口:「郡主垂詢,我這是實話實說!」
美郡主似乎沒發作起來,冷笑說道:「四阿哥那兒的怎麼都是油嘴,我不信!」
關山月道:「那麼請郡主派個專人到『雍王府』去一趟……」
美郡主道:「幹什麼?」
關山月道:「當面問問四阿哥!」
美郡主揚了揚眉,臉色也變了一變,道:「我不用問,我也不管你代表誰,見了我你就得自稱奴才!」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美郡主道:「你聽見了麼?」
關山月道:「回郡主,聽見了!」
美郡主道:「那你為什麼不說話?啞巴了?」
關山月笑了笑,道:「久仰傅侯在朝稱虎將,世稱英豪,我怕因郡主的一時意氣,損了傅侯的令譽威名!」
美郡主高揚柳眉,嬌喊說道:「好哇,你跟我耍嘴皮子,我不在乎!」
關山月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在乎,但在我這個祟拜英雄的武林人來說,卻不敢不多加考慮。」
美郡主跺了腳,抬手一指,道:「你敢……說,你稱不稱奴才?」
關山月道:「郡主,我不敢!」
「你……」美郡主氣得嬌靨發白,玉手一揚,一掌摑了過來,關山月昂然直立,沒有動一動。
眼看著那只柔若無骨,晶瑩滑潤的玉手就要摑上關山月的臉,美郡主她突然沉腕收回了手,指著關山月叱道:「我還沒見過你這種大膽,不懂規矩,不知禮的人,打你辱沒我的身份,髒我的手,傅爾!」
傅爾忙哈腰說道:「奴才在!」
還是傅爾乖巧!
美郡主嬌喝說道:「給我打,打完了他我再找四阿哥論理去!」
傅爾一怔,大大地為了難,遲疑著賠上勉強一笑:「稟郡主,您不知道,這位是……」
美郡主喝道:「我讓你打,你敢不聽!」
傅爾忙道:「回郡主,奴才不敢!」
美郡主道:「那麼給我打,我看看誰替他撐腰!」
傅爾答應是答應了,但是望了望關山月,他沒敢動。
關山月笑了:「不敢讓傅總管為難……」
轉望美郡主,道:「由四阿哥口中,我久仰威侯令妹傅郡主女中豪傑,巾幗奇英,誰知……我不說了,免得郡主更生氣,年禮我送到了,任務也該算了了,傅侯面前請代四阿哥致意,告辭了。」
微一欠身,掉頭而去!
美郡主怔住了,她絕沒想到眼前這個人敢來這麼一手,等她定過神來,關山月已經走了好幾步,她忙喝道:「你,站住!」
關山月停步回身,瀟灑笑問:「郡主有什麼吩咐?」
美郡主叱道:「你,你敢走,給我回來!」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這沒有什麼敢不敢的,要不要試試看?」
試試看?火上澆油,美郡主氣得發抖,道:「你以為你能走得出去?」
關山月道:「郡主,我不信那些親隨能攔得住我!」
「你……好,好,好!」美郡主貝齒碎咬,嘶聲喝道:「傅爾,去叫人去,把他們統統叫來,去!」
傅爾苦著臉道:「回郡主,他們都受了傷,只怕……」
美郡主沒了轍,拿傅爾出氣,抖手就是一巴掌,可憐傅爾臉上紅了一塊,還得低著頭不敢吭氣!
「你們都是死人,你們都是死人,個個酒囊飯桶,一點用也沒有,沒用的東西,你去把他揪過來!」
傅爾可憐兮兮地仰起了頭,望著關山月叫道:「老弟台……」
關山月笑了笑道:「我永遠不敢讓傅總管為難!」
邁步走了回來,近前一欠身,道:「郡主,我回來了!」
美郡主咬牙說道:「我恨不得摘你的腦袋!」
「郡主!」關山月道:「據理力爭,也有罪麼?」
美郡主道:「你藐視我這個郡主,當然有罪!」
關山月道:「郡主錯了,在我心目中,對郡主跟對傅侯一樣,只有敬重!」
「敬重?」美郡主尖聲叫道:「敬重我你會這麼無禮……」
「郡主!」關山月道:「敬重在心,不一定形諸於外,我自稱一聲奴才,並不能表示那就是我敬重郡主!」
美郡主道:「可是我愛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郡主女中豪傑,巾幗奇英……」
「稀罕你說!」美郡主叱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女中豪傑,巾幗奇英!」
關山月笑了笑,沒說話!
的確,現在的情形是僵住了,除非有一方讓步,可是這兩位誰會讓步,誰又能讓步?
美郡主道:「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了?」
關山月道:「郡主要我說什麼?」
美郡主道:「我要你對我卑稱一聲……」
關山月微一搖頭,道:「郡主原諒,我不能,也不敢!」
美郡主雙眉陡揚,道:「你還……」
關山月截口說道:「那麼倘若執意堅持,我只有告辭!」
美郡主忙喝道:「你敢,我不許你走!」
關山月微微一笑道:「郡主要留我在這兒惹郡主生氣?」
美郡主竟然眼圈兒一紅,道:「你也知道你惹我生氣?」
關山月有點不忍,他移開了目光,道:「我認為郡主還是放我……」
「不行!」美郡主冷然說道:「你在『神力侯府』隨隨便便傷了人就這麼一走了之?沒那麼便宜,你把神力侯府當成了什麼地方?你眼裡……」
關山月道:「郡主,那曲不在我!」
美郡主大聲說道:「你打傷了人還有理!」
關山月道:「郡主何妨問問傅總管,看傅總管怎麼說?」
傅爾是巴不得這位刁蠻郡主趕快走,他沒等問便道:「郡主,這是誤會,親隨們幾十個打他一個!」
美郡主目光一凝,道:「你怎麼說?」
傅爾忙道:「回郡主,親隨們幾十個打他一個!」
美郡主尖聲叫道:「咱們府裡的親隨身手都不弱,也都是侯爺挑選出來的,幾十個會打不過他一個?」
傅爾道:「是的,郡主,這是實情!」
美郡主道:「我不信!」
傅爾道:「奴才天膽也不敢欺蒙郡主!」
美郡主美目一轉,瞟了關山月一眼,道:「這麼說來,他的身手很高嘍?」
「是的!」傅爾道:「回郡主,您不知道,他是……」
美郡主已轉向了關山月,冷然說道:「我沒想到四阿哥府裡有這種奇人,怪不得他……」
她忽地一頓,寒著嬌靨接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關山月瀟灑地欠了欠身,道:「回郡主,我姓關,叫關山月!」
美郡主一怔,脫口尖叫:「你,你就是關山月?」
關山月道:「回郡主,是的,我就是關山月!」
美郡主的嬌靨上剎時間泛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喜悅,這種喜悅包含的成份很複雜,令人分辨不出那都是些什麼,她圓瞪著美目,直愣愣地望著關山月,美目中也閃泳著一種令人難懂的異采,好像是關山月臉上突然開了一朵花!
然而,轉眼間,那種喜悅消失了,很快地換上了一層冰冷的寒霜,那尊貴的矜持,帶著點偽裝成份的矜持,再度地浮現嬌靨,她輕輕地開了口:「原來你就是關山月,關山月就是你,你好神氣喲!」
那模樣兒,讓關山月想笑,但是他沒有笑出聲來,他道:「不敢,郡主,比起您,那差得多!」
美郡主嬌靨猛然一紅,陡揚柳眉,叱道:「關山月,你敢損我……」
關山月道:「郡主明鑒,關山月不敢,他有幾顆腦袋?」
美郡主道:「別人只有一顆,恐怕你有好多顆!」
關山月笑了,套一句現代的話,笑得很帥!
美郡主柳眉一陣跳動,道:「站好了,讓我仔細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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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月沒有說話,也並沒有特意站好!
美郡主那對清澈,深邃,白的雪白,黑的既黑又亮的眸子,緊緊地盯在關山月臉上,完全忘了她還是個大姑娘,是旗人女兒規矩那些個!
不,按說,旗人的規矩最多,尤其生長在這麼個府邸裡,她不該這樣看個大男人,實在不該!
傅爾怯怯地叫了聲:「郡主!」
美郡主沒答理,不知道她聽見沒有!
傅爾提高了聲者,又叫了一聲,但沒敢把聲音提得太高,要是嚇著了這位嬌貴的郡主,那還得了?
「郡主!」
這回美郡主有了反應,但不是對傅爾,而是對關山月,她的神態像是在品賞一種名貴的古玩玉器,或者是一幅出自大家手筆的名畫,由她的神態可以看出,顯然,她給予了他最高的評價:「嗯,人品不差,所學也不俗,難怪你那麼狂,那麼傲,那麼大膽,那麼神氣,但這狂,傲,大膽,神氣可惡可惱,尤其是那張油嘴……」
那聲「嗯!」是鼻音,螓首輕點著「嗯」了這麼一聲,模樣兒嬌煞,美煞,那聲「嗯」,說不出有多麼動聽,醉人!
關山月要開口,但是她沒讓他開口,緊接著說道:「聽說你打過向榮的寶貝兒子,是麼?」
關山月道:「郡主,誰是向榮?」
美郡主道:「你裝什麼糊塗?九門提督!」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郡主,我事先不知情,否則我沒那麼大的天膽!」
美郡主美目流波,瞟了他一眼,道:「你的膽子還小,算了吧,別氣我了,你以為我沒聽人說?你不但事先知道,而且末後還敢來個闖『查緝營』,要以你連我這個郡主都不放在眼裡的膽子看,我聽說的該是千真萬確……」
關山月笑了笑,沒有接口!
美郡主目光一凝,忽然接問道:「聽說是為了一個賣藝的女人,有這回事麼?」
關山月臉一熱,淡然笑道:「郡主,可以不談這件事麼?」
「不行!」美郡主刁蠻而任性地一搖頭,道:「我要談,為什麼不能談,你又為什麼不願談?怕人知道?這有什麼關係,男人家,尤其像你這種男人家,哪個不風流?哪個不喜歡這種調調兒?再說,現在再掩蓋,再也來不及了呀?」
關山月道:「郡主,我跟常人有什麼不同麼?」
美郡主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好像是,可是我說不出來!」
關山月笑了笑,道:「郡主,我無意掩蓋什麼!」
美郡主道:「那就談談呀!」
關山月道:「假如郡主執意要談,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女兒家的變化是難測的,美郡主嬌靨突然一寒,冷笑說道:「我執意要談?好心情,一個賣解的女子……」
關山月微揚眉梢兒,道:「郡主,賣解女子也是人,而且並不比誰低賤!」
「哎喲!」美郡主笑了,笑得有點勉強:「幹什麼那麼護著她呀,她是你的什麼人呀?」
關山月淡然說道:「郡主,理字之上,不分什麼人的,也不必她非是我的什麼人不可!」
「她呀她的!」美郡主道:「幹什麼那麼親熱,聽起來讓人……」
似乎有點失身份,傅爾忙道:「郡主……」
美郡主嬌靨一沉,叱道:「我的事你少管!」
似乎有氣正愁沒處發洩!
傅爾碰了一鼻子灰,頭一低,忙道:「是,奴才不敢!」
美郡主轉望關山月,那目光有點冰冷:「英雄救美,你這個英雄又得著了什麼呀?」
關山月淡淡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必計較報酬,那豈不顯得太俗!」
美郡主臉色一變,道:「關山月,你敢說我……」
關山月道:「郡主誤會了,我不敢!」
美郡主似乎有點藉題發揮,她冷然說道:「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聽說向榮那寶貝兒子拈花惹草出了名,跑江湖賣解的女子,也十個有九個不正經,說不定……」
「郡主!」關山月淡然說道:「郡主要沒什麼事情,『雍王府』正忙,我要告辭了!」
「怎麼?」美郡主冷笑說道:「不愛聽了?她是你的什麼人呀?哼,你想走我就不許你走,你不愛聽我就偏讓你聽……」
話鋒一頓,接下去她正要……
突然,急促步履響動,一名親隨急急忙忙地奔了過來,近前打下千去,一聲:「奴才給郡主請安!」
站起來就往後院走!
美郡主喝道:「站住!」
那親隨忙停了步哈下腰:「郡主吩咐!」
美郡主道:「什麼事這麼匆匆忙忙地往後院跑?」
那親隨道:「回郡主,舅爺來了!」
美郡主「哦!」地一聲道:「他來幹什麼……」
那親隨道:「回郡主,奴才不知道,想必是來看看侯爺跟您!」
美郡主臉色一沉,叱道:「他來了就不能稟報我,非得稟報侯爺麼,他人在哪兒?」
那親隨道:「回郡主,舅爺命奴才先進來稟報,他隨後就……」
「到」字未出,步履響動,那條青石小徑上,踏著雪走來一個身穿一身雪白輕裘的青年人。
他看上去廿多,比美郡主大不了幾歲,服飾之氣派,講究,為關山月進「北京」以來所僅見,人品之俊美,也是關山月進「北京」以來之首見!
他有著頎長的身材,略顯瘦了些,但那無損他俊美的人品,翩翩的風度,的確是位佳公子,然而,太公子哥兒了些,還帶著點脂粉氣!
可不是麼,他一走進,香味襲人,跟大姑娘的芳澤一樣!
他第一眼便望向了美郡主,其實,他像根本就沒有發覺在美郡主的身邊還有別的人。
他笑吟吟地叫了聲:「玉霜!」
美郡主的表現並不怎麼熱烈,相反地,她有點冷淡,瞟了這位帶著脂粉氣的年青人一眼,淡然說道:「你來了?」
俊美年青人賠笑說道:「是的,玉霜,多日不見了,你好,有些日子我到關外去了一趟,沒能陪你……」
「不要緊!」美郡主傅玉霜淺淺一笑,道:「我一個人也挺愜意的,再說,有哥哥跟嫂子,還有紅妹妹陪著我,也頗不寂寞!」
她說的是實情,可是俊美年青人會錯了意,不安地道:「玉霜,你生氣了?」
「生氣?」美郡主傅玉霜微一搖頭,道:「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俊美年青人忙道:「玉霜,你……」
美郡主傅玉霜淺淺笑道:「我說的是實話,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俊美年青人道:「那麼,今天我陪你……」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向傅爾擺了手:「傅爾,去請侯爺去,就說舅爺來了!」
傅爾答應了一聲,急步走向後院!
這時關山月抓住空哈了哈腰:「郡主,我告辭了!」
美郡主忙道:「不行,沒我的話,你就得站在這兒不許動,怎麼?一聽我讓傅爾去請我哥哥你就要走,怕見我哥哥?」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我不否認,傅侯虎威,有一點!」
美郡主傅玉霜淡淡笑道:「那你就站在這兒,我想看看你害怕時的樣子!」
她簡直有點虐待狂!
關山月眉鋒微皺,還沒有說話,俊美年青人像是才發現眼前站著個軒昂七尺鬚眉,突然說道:「玉霜,他是誰?」
美郡主傅玉霜抿嘴一笑,美目微轉,道:「他呀,來頭跟名氣都大著呢……」
俊美年青人眉梢兒一揚,道:「『北京城』裡,論名氣,有誰能大過我胡玉珠!」
便連名字也帶些女人味兒!
胡玉珠,敢情是胡家的二少,可不是麼?沒聽下人們稱他舅爺?該是傅侯的內弟,傅侯夫人的親手足!
美郡主傅玉霜「哦!」地一聲,揚眉說道:「你的名氣能大過我哥哥?」
俊美年青人胡玉珠怔了一怔,忙賠笑說道:「不,玉霜,我的意思是說,姐夫跟你該除外!」
美郡主傅玉霜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不錯,你胡玉珠在這個家兒,在『北京城』或者是在武林裡,卻很夠響亮,可是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
胡玉珠忙道:「玉霜,那怎麼會,你說的話我都愛聽,最愛聽了!」
美郡主抬手指向關山月,道:「在目前這『北京城』裡,尤其在這內城裡,你的名氣就未必比得過他!」
胡玉珠臉色一變,道:「噢?他是……」
美郡主傅玉霜道:「關山月,你聽說過麼?」
「關山月?」胡玉珠臉色又一變,旋即他長長地一聲「哦!」滿臉輕蔑,不屑,目光冷淡地掃了關山月一眼,道:「我當是誰,是個怎麼了不起的人物呢,原來是那個自不量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侍衛營』小小的領班呀!」
關山月沒在意,沒有說話!
「誰說的?」美郡主傅玉霜打了抱不平,道:「人家自稱連四阿哥也禮下的士哪,狂著呢,傲著呢,你沒聽麼?他始終跟我你呀我的!」
這哪是打抱不平,分明是火上澆油,有意挑撥!
關山月冷然翻了她一眼,仍沒說話!
「喲!幹什麼?吃人哪!」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你瞧,他這是什麼態度,拿什麼眼光看我?」
胡玉珠臉色好不難看,冷笑說道:「沒規矩,無禮,放肆,我代四阿哥教訓教訓他,也好替你出口氣!」
話落,舉步欺向關山月!
美郡主傅玉霜慌了手腳,嬌靨上卻含著笑意,一把拉住胡玉珠,急急說道:「喲,喲,玉珠,不能打,不能打呀!」
胡玉珠愕然回身,道:「怎麼,玉霜,為什麼不能打?」
美郡主傅玉霜搖頭說道:「你不是他的對手,我不願讓你在我眼前丟醜,自找沒趣!」
要命,關山月厭惡地看了她一眼!
美郡主傅玉霜的心理很微妙,她極力撥挑高傲的胡玉珠,想讓胡玉珠懲治關山月的狂傲無禮,狠狠地揍關山月一頓,替她出出這口從來沒有過的氣!
那是因為她覺得關山月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尊貴,仔細玩味一下,不難發覺她這是什麼在作祟!
可是,另一方面她卻又希望關山月大展神威,擊倒這位跟傅、郭兩家並稱於世的胡家二少!
愛非罪,情也不是孽,可是她這種做法錯了,大錯而特錯,而壞的是,她不自知,且暗感得意,認為這樣關山月就會向她低頭,屈服於她,可惜,關山月非常人,她那雙美目,也算不得慧眼。
說來說去,該是自幼生長權門宦海,那種嬌生慣養,積久成習,養成的驕傲、任性脾氣害了她,甚至於害了她一輩子,誤她一生!
瞧吧,這句話像在熊熊的大火上澆了一大桶油,胡玉珠勃然色變,一雙星目中的利芒怕人,冷哼一聲道:「胡家武學從來不讓人,我讓你看看是誰會在你眼前丟醜,會在你跟前自找沒趣!」
一擰胳膊,輕易地掙脫了傅玉霜的玉手,其實,傅玉霜又何嘗是真揪著他?要是真的,胡玉珠他固然不至於掙不脫,但至少不會那麼容易!
胡玉珠他到了關山月近前,一停步,冷然說道:「關山月!」
關山月含笑欠身:「胡二少!」
胡玉珠道:「你想怎麼走出這『神力侯府』?」
關山月裝了糊塗,愕然說道:「二少,這話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裝糊塗!」
胡玉珠已讓妒火燒昏了頭,他像沒聽見,冷然說道:「我解釋給你聽,你是想好好的走出去,還是想讓傅侯派人,抬著你把你送回『侍衛營』去?」
美郡主傅玉霜道:「玉珠,不是『侍衛營』,是四阿哥的『雍王府』!」
胡玉珠沒答理,關山月卻道:「胡二少,我當然想好好的走出去!」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關山月,我還當你多大的膽呢?原來你只敢欺負女人哪!」
關山月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淡然說道:「郡主,關山月本就膽小如鼠!」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地笑道:「昂藏七尺大男人,卻生了一顆鼠膽!」
關山月對她是厭惡透了,沒再理她!
胡玉珠冷然說道:「你以為他的膽有多大?……」
一點頭,道:「那好,給傅郡主她跟胡二少我,每位叩三個響頭,我馬上放你走,好好的走!」
關山月眉鋒一皺,道:「胡二少,這……」
「這什麼?」胡玉珠毫不留情地道:「要不然就得讓傅侯派人,抬著你走!」
關山月皺著眉鋒,目光轉動了一下,道:「胡二少,我不願向人屈膝,也不願被抬著走……」
胡玉珠道:「恐怕由不得你!」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你聽,玉珠,他多氣人……」
關山月沒看她,望著胡玉珠道:「胡二少,還有別的折衷辦法麼?」
美郡主傅玉霜又搶著叫道:「玉珠,他可惡,他想戲弄你!」
關山月冷然一笑,道:「我沒想到郡主有這麼一付好心腸!」
美郡主傅玉霜羞怒道:「關山月,你敢……玉珠,你聽,他罵我,難道你任他罵我,任他罵我這個郡主,玉珠,你……」
胡玉珠被激得好不衝動,冷然一聲:「玉霜,別生氣,我打爛他的嘴,拔掉他的舌頭!」飛起一掌摑了過去!
這是含怒出手,但卻是普通的一巴掌,算不得武學招式,顯然是普通的一巴掌,在胡家人,尤其這位胡家二少手上施出,能打碎一個人的腦袋!
關山月腳下沒動,容得胡二少那只細嫩雪白不下姑娘家的手摑近,頭一偏,胡二少那隻手離關山月鼻尖一寸摑過,落了空!
美郡主傅玉霜帶著哭聲說道:「你看是不是,玉珠,我叫你別打你偏要打,他就是仗著那身所學欺負人,頂可惡了!」
胡玉珠紅了臉,怒喝說道:「我就不信!」
胡玉珠當胸一掌向關山月抓了過來,這一招可是俗招,不但快,而且帶著千鈞的勁力,只要讓他手指掃中一點,就是鐵打金剛,銅澆的羅漢也禁受不住!
關山月身形往左一晃,引得胡玉珠左掌電出,他方始腳下微退半步,胡玉珠這一招便又落了空!
胡玉珠怒喝說道:「關山月,你怎麼不還手?不敢?」
關山月淡然說道:「胡二少,的確,我有點膽怯!」
美郡主傅玉霜叫道:「玉珠,他這是讓你,你看他狂不狂,多大膽,多放肆!」
傅玉霜的前一句話,是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胡玉珠臉上剎時沒了血色,有一點血色也全跑到了眼珠子上,他氣得發抖,怒笑說道:「讓?胡家的人要人讓?關山月,你要是個男人就得還手!」
要是個男人就還手,看來這位公子哥兒不會罵人,要不然就是他自矜身份,不肯罵人!
關山月笑了!
美郡主傅玉霜跺腳叫道:「笑,笑,他可惡死了,玉珠,讓他哭!」
難得,還有一絲未干的稚氣!
胡玉珠道:「我何止讓他哭?」
身形一旋,雙掌並出,十指齊張,緩緩地向著關山月抓了過去!
前兩招,關山月卻沒放在心上,唯獨看見了這緩慢的第三招,關山月目中寒芒一閃,神色立趨凝重,道:「胡二少,彼此間一無深仇,二無大恨,你怎好……」
美郡主傅玉霜花容失色,失聲叫道:「玉珠,你施出了……」
胡玉珠冷哼一聲,一身輕裘無風自動,緩慢的抓勢突變,閃電一般指向關山月胸腹諸大穴!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胡二少,事非得已,你逼人太甚,望勿怒我!」雙腕閃電翻起,兩掌的中指就要伸出!
驀地
「哥哥,散功收掌!」一聲清脆悅耳,無限甜美的驚聲嬌喝!
「玉珠,住手!」又是一聲震人耳鼓,撼人心神,威力千鈞的沉喝!
胡玉珠冷哼一聲,沉腕收掌,然而,仍嫌慢了些,「嘶!」地一聲,關山月前襟當胸被扯破了一大塊。
可是,關山月朗色不變,昂然卓立,一動都沒動!
後院門,並肩搶出兩個人,那是一男一女。
男的,著一身便服,有著頎長的身材,看年紀,比郭玉龍略小一點,可是俊朗不下郭玉龍!
他,長眉,鳳目,算得上罕見的美男子,難得的是,他顧盼之間,威嚴四溢,令人不敢仰視!這種威嚴屬於富貴,屬於權勢,跟郭玉龍那種隱隱奪人,自然的懾人之威,又自不同!
他灑脫,他飄逸,更有著超人的氣度!難道這就是當朝重臣虎將,威名遠鎮,權勢顯赫的神力傅威侯!
再看!
在他身邊,有位漢裝人兒,她穿的很樸素,不像胡玉珠那麼講究,那麼氣派,但樸素的服飾掩不住她的天香國色,絕代風華,反而更襯托得她孤傲,高潔!
她有點瘦,但瘦不露骨,這也跟傅玉霜那剛健,婀娜,玲瓏的嬌軀不同,傅玉霜體腴,她則有點清瘦,不過她玉骨冷肌,瘦得清奇,美得也清奇!
她清麗如仙,傅玉霜美艷如花,傅玉霜刁蠻,任性,嬌媚,十足地嬌生慣養,富貴中人,她則是端莊,穩重,清奇,卻沒有一點官門習氣!
如果說傅玉霜是一朵怒放玫瑰,在世俗人的花園裡,她則是一株吐蕊寒梅,傲立於冰天雪地之中,不帶人間一絲煙火氣!
就是這麼兩個人,這兩個人使得關山月有著一剎那間的錯愕,有著一剎那間的出神!
由於關山月超人的鎮定,與不凡的高昂氣度,惹來了俊美中年人隱含威稜,異采閃動的一雙目光!
他深深地打量了關山月好幾眼,然後緩緩開了口,每一個字,都帶著懾人的威嚴,他道:「你就是關山月?」
美郡主傅玉霜突然叫道:「哥哥,你可別輕饒了他,他把我欺負了,氣……」
俊美中年人一抬手,攔住了她的話!
一聲「哥哥」證明了俊美中年人的身份,關山月欠身一禮道:「是的,威侯!」
傅威侯雙眉剛揚,傅玉霜又叫道:「哥哥,你看他,對你還敢無禮,放肆……」
「妹妹!」傅威侯淡然說道:「你胡鬧得還不夠麼?」
傅玉霜一怔,霍地轉過嬌軀,但是她沒有賭氣的走開!
傅威侯懾人的目光,望著關山月,緩緩說道:「對於剛才的事,我自有主張,你等一等!」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謝威侯!」
傅威侯微一點頭,道:「別客氣!」
轉望胡玉珠,淡然喚道:「玉珠!」
胡玉珠不安地搓著手叫了聲:「姐夫!」
傅威侯道:「究竟什麼事招惹得你用胡家絕學重手對人?」
胡玉珠臉一紅,更不安了,囁嚅說道:「姐夫,是!是他對玉霜無禮,放肆……」
傅玉霜霍地轉了過來,憤然叫道:「哥哥,你就不知道他的態度有多傲慢,眼裡根本沒有我這個郡主,我長這麼大,還沒有人敢對我……」
傅威侯淡然截口說道:「妹妹,你憑什麼讓人尊敬你?你我兄妹承襲父爵,仰仗先人遺蔭,又有什麼了不起?你什麼時候見過傅家的人向人發官威,擺架子的?嗯?」
傅玉霜香唇啟動,要說話,卻被傅威侯搶了先:「你平日自誇眼光過人,今天是怎麼搞的?你要看清楚,關壯士他不同於內城各府邸的人,他是來自武林中的英雄豪傑,武林中的真英雄,真豪傑,便連皇上也不會放在眼裡,何況你這小小的郡主?再說,連四阿哥都對他謙恭有禮,你又憑什麼讓他對你卑稱一句?」
傅玉霜嬌靨上一陣紅,一陣白,沒說話,但旋即她又賭氣地大聲叫道:「我不管,我就要他……」
傅威侯道:「你要他怎麼樣,那是你的事,我不管,也別對我說,更別把我拉進去,你自己試試!」
傅玉霜怔住了,嬌靨煞白,突然她指著關山月嘶聲叫道:「關山月,都是你,都是你,我永遠記住你,我永遠恨你,我永遠恨你,我恨你一輩子,生生世世!」
雙手捂臉,忽地轉身跑了。
那位清麗的人兒,香唇啟動,似乎要叫住她慰勸幾句,但是她欲言又止,終於沒有出聲!
倒是關山月,他如今卻有點歉疚與不安,但這兩種意念在他心中停留的時間太短暫了!
傅威侯又轉向了胡玉珠,道:「玉珠!」
胡玉珠簡直手足無措,忙道:「姐夫有什麼吩咐?」
傅威侯道:「你姐姐在後邊兒,你去看看她吧!」
胡玉珠如逢大赦,答應一聲就要走!
「慢點,玉珠!」傅威侯突然喚住了他,道:「你記住,年輕人血氣方剛,固然容易衝動,但要學著克制它,這是練武的人最起碼的功夫,動輒拔劍,那只是匹夫血氣之勇,算不得大勇,多學學關壯士,他有著超人的鎮定與忍耐,過人的所學與膽識,他怕誰麼?未必,他打不過誰麼?也未必,那麼他為什麼能峙若泰岳,不驚,不怒,不動?這就是功夫,也就是大勇,明白麼?」
胡玉珠一張俊臉紅得像關老爺,低著頭道:「我明白,姐夫!」
傅威侯一擺手道:「往後凡事都要先想想胡家的聲威,去吧!」
胡玉珠點頭應了一聲,快步走了!
傅威侯轉望關山月,喚道:「關壯士!」
關山月一欠身,道:「威侯,您使關山月汗顏無地,羞愧難當!」
「不!」傅威侯一搖頭,道:「請相信我,我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言之由衷,發自肺腑,你的膽識讓我佩服,可以說你的一切都讓我心折,昔年我統兵轉戰各地,如今我安閒京畿多年,你是我生平僅見,從前我沒見過,我相信以後也不會有,甚至於永遠都不會有,關壯士,對你,我有相見恨晚之感,之歎!」
關山月暗感激動,道:「威侯,關山月深感榮寵,斗膽一句,我有同感!」
傅威侯目中異采一閃,道:「真的?」
關山月道:「此時此地,面對您,關山月沒有虛言假話!」
傅威侯笑了,他連連點頭,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真的,你我相見恨晚,太晚了,太晚了……」
關山月忍不住脫口說道:「威侯,那要看怎麼說了!」
傅威侯目光一凝.道:「什麼意思?」
關山月心一橫,淡然笑道:「威侯知道海貝勒?」
傅威侯道:「海善?」
關山月點了點頭,道:「我跟他在郭玉龍那兒打過一架,為是為彼此立場不同,所事殊異,一架打過之後,彼此不同的立場仍然不同,所事也依舊殊異,可是蒙他折節,我跟他成了好朋友!」
傅威侯目中異采暴閃,笑道:「這正應了那句俗話,不打不成交,閣下,那一架誰躺下了,誰仍站著?」
關山月笑了笑道:「威侯,我跟他都躺下了!」
傅威侯目中異采再現,道:「海善莽,但莽並非就是糊塗,他該感激,閣下,你知道,海善允稱京畿第一好手……」
關山月道:「威侯,我知道,我不是說了麼?我也躺下了!」
傅威侯搖頭笑道:「閣下有根巧舌,會說話,剛才你沒能逃過我這雙眼,玉珠施煞手的時候,你正要反擊,那是什麼招式?」
關山月微微一驚,笑道:「您看見我出招了?」
傅威侯道:「要是看見了,我就不問了!」
關山月心中一鬆,笑了笑,道:「威侯,我不敢說……」
傅威侯道:「怕人學?」
「不!」關山月道:「怕始笑大方!」
傅威侯歎道:「閣下之口才……我不問了,但我想知道,你有幾分把握?」
關山月道:「威侯,困獸之鬥,何曾考慮過把握?」
傅威侯雙眉微揚,道:「閣下,好意思麼?」
關山月赧然一笑,道:「如果您一定要問,我只能說我已豁出兩隻手!」
傅威侯點頭說道:「這還中肯,閣下,我想留你,但我知道不方便,四阿哥之賜我敬領了,也謝謝,閣下請回吧!」
關山月道:「威侯,還有件事尚未……」
傅威侯微一搖頭,道:「不瞞你說,剛才我很生氣,及至見著你,再跟你一番交談之後,我的氣就全消了,如今我只有一句話,你該替我多教訓教訓他們!」
關山月一陣激動,道:「謝威侯不罪!」
傅威侯皺眉說道:「俗,對了,閣下,你我需要打上一架麼?」
關山月一怔,隨即會過意來,笑道:「威侯,我想不必了,那並不是唯一的途徑!」
傅威侯笑了,笑得爽朗,道:「那好,你我改由別的途徑,請吧,我不送了,以後如果方便,請常來走動,直接找我,別客氣!」
關山月欠身說道:「是,威侯,來的時候,我會走後門!」
傅威侯笑了,那位也忍俊不住!
在這兩位的笑聲中,關山月轉身走了!
望著關山月的背影,傅威侯的笑容突然凝注,喃喃說道:「同是皇子,何有幸與不幸,二阿哥雖為太子,但他的福緣遠不及四阿哥來得深厚,這是為什麼……」
突然一聲嬌呼打斷了他的話頭,是那位輕啟香唇,抬了玉手:「關壯士,請留步!」
關山月停步回身,那位裊裊走了過來!
關山月道:「胡姑娘有什麼……」
她落落大方,一指關山月胸前,道:「我抱歉,更為家兄感到羞愧,如果你討厭新的,嫌那個賠字俗,我給你縫一縫!」
關山月有一種異樣的感受,他笑了笑道:「謝謝你,姑娘,別放在心上,我那兒有針線,自己也會縫,雖然粗鄙了些,但自己總不會嫌自己!」
她笑了,好美,好甜,溫柔得出奇:「難得大男人家也會針線活,你請吧,我也不送了!」
關山月答應一聲,欠身而去!
在關山月轉身的剎那間,她低低地飛快說道:「我叫胡飄紅,給我個時間見你!」
關山月一怔,但沒轉回身,低低說道:「如果方便,今晚初更,在景山東麓!」
他走了,她直到望不見他,才轉身走了回來!
那一問一答兩句話,不但瞞過了傅爾,而且瞞過了傅威侯!
她是什麼意思?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這,使得關山月一路思索,思索之餘,腦海中還浮動著她的倩影。很清晰,比傅玉霜的影子清晰多了。
其實,與其說傅玉霜的影子模糊,不如說她的影子根本就沒有浮在關山月的腦海!
唉,一喙一飲,莫非前定,人是改變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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