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錄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語 如 鋒
    關山月在日頭偏西時,回到了「侍衛營」。

    奔波忙碌了一天,他是夠累的,到了自己房裡,剛躺下,拜善來了,關山月慌忙翻身坐起,拜善已然笑道:「老弟,回來了!」

    關山月站了起來,道:「是的,統帶,您也剛回來?」

    「不!」拜善道:「我回來有一會兒了,累了吧,老弟?」

    關山月道:「謝謝您,統帶,還好。」

    拜善猶豫了一下,未語先露三分歉然的笑意:「老弟,我有件事兒……」

    關山月道:「統帶,您請吩咐!」

    拜善道:「別跟我客氣,老弟,說來真不好意思,你累了一天,剛回來,又得麻煩你出去跑一趟……」

    關山月道:「統帶,這是我的份內事,我希望您像對別的領班一樣的對我,別讓特殊,否則我會很不安,您吩咐就是!」

    拜善窘迫地笑了笑,乾咳了兩聲,道:「是這樣的,老弟,魚侍衛到京了,他要見你……」

    關山月道:「統帶,魚侍衛?是魚殼?」

    拜善凝目說道:「老弟知道他?」

    關山月道:「我聽王爺說起過。」

    拜善「哦!」了一聲,關山月接著問道:「他是什麼時候到的?」

    拜善道:「來了好久了,而且進過宮了!」

    關山月道:「他為什麼要見我?我跟他素昧平生……」

    拜善道:「也許他聽說『侍衛營』裡有老弟這麼個高手!」

    關山月沉默著,沒說話,

    拜善不安地一笑說道:「老弟,你知道,他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我又不便告訴他老弟的真正身份,所以……」

    關山月忙道:「統帶,我不是這意思,也不會讓您為難的,他在哪兒?」

    拜善忙道:「謝謝你,老弟,他現在在郭玉龍府裡。」

    關山月一怔,道:「郭玉龍府裡?我剛從那兒出來沒多久?」

    拜善點頭說道:「是的,老弟,剛才郭玉龍跟魚侍衛一起來過,郭玉龍也許知道你快回來了,所以也留話讓你去一趟!」

    郭玉龍也叫他去,難道還有別的事?

    關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那麼,我這就去,統帶,案子有了眉目麼?」

    拜善道:「魚侍衛到處看過了,他認為這三件案子是一個人做的,所以要我把這件案子都交給他,我樂得卸責輕鬆……」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不愧是武林奇人高手,也不愧是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他有過人的眼光,只是統帶,康親王府的那件不是破了麼!」

    拜善道:「誰知道魚侍衛是什麼意思?不過那婁四始終不承認,也許……管他呢,他要辦,就讓他辦吧,多拿幾個也是好的。」

    關山月沒多說一句:「說得是,統帶,我去了。」欠身一禮,行了出去。

    拜善不好意思,也感於關山月的好說話,一直送出了「侍衛營」的大門。

    關山月回到「侍衛營」時候,日頭已經偏了西,而且垂得很低,等他如今再出來的時候,內城各府邸已經上了燈。

    他踏著滿街的燈光到了郭府,兩盞大燈的燈光下,郭府大門那高高的石階上,站著一位小將,那是六少燕南。

    關山月老遠便瞧見了他,但是礙於還遠,他沒有出聲招呼,倒是郭六少,他飛也似地撲下石階迎了上來。

    近前,燕南他施了一禮,含笑說道:「關叔,一會兒工夫,您跑了兩趟。」

    「是啊!」關山月笑道:「嫌多了麼?」

    燕南搖頭說道:「不!關叔,燕南盼你天天來,甚至於住在家裡!」

    關山月伸手撫上了他肩頭,道:「謝謝你,燕南,你站在門口等誰?」

    燕南道:「等您啊,爹說您會來,我等了大半天了。」

    關山月道:「怎麼,燕南,有事兒麼?」

    燕南道:「我想接您,也想第一個看見您,還有兩件事兒要告訴您!」

    緣僅不過一面,燕南竟依戀如此,大概這就是緣。

    關山月暗暗一激動,拍了拍燕南,道:「什麼事,燕南?」

    燕南揚了揚入鬢的長眉,道:「關叔,姓魚的來了,跟爹在書房裡閒聊呢!」

    關山月道:「我知道了,燕南,魚殼長得什麼樣子?」

    燕南撇了撇嘴,道:「糟老頭子,既瘦又小,加上一對圓圓的魚眼,活像南海的老人魚!」

    關山月笑了,道:「燕南,好譬喻!還有一件事呢?」

    燕南眨了眨眼,突然笑了,道:「關叔,這件事您准愛聽,關嬸來了!」

    關山月一怔,忙道:「怎麼,她……她已經來了?是誰去……」

    燕南笑道:「三位老人家等不及,讓燕翎大哥拿著爹的信物去的,要不是不方便,大娘跟二娘準會親自去!」

    關山月暗暗又是一陣感激,道:「燕南,她什麼時候到的?」

    燕南小人鬼大,促狹施了刁,眨了眨眼,道:「她?您說誰?關叔?」

    關山月自然明白,笑了笑道:「你紅姨!」

    燕南道:「您怎麼不說是關嬸兒!」

    關山月道:「別跟關叔鬥,現在你不行,再過十幾年也許差不多!」

    燕南笑了,道:「我一輩子也鬥不過您,也得敢哪?關嬸兒剛到沒多久!」

    關山月一拉燕南,道:「走,燕南,別讓侍衛大人久等,咱們邊走邊談!」

    這一「老」一少往大門走著,關山月問道:「燕南,那五個呢?」

    燕南道:「大哥燕翎,二哥燕惕,三哥燕飛,四哥燕凡圍著關嬸兒,唯有五哥燕翔愛看糟老頭子,我也捨不得關嬸兒,可是我更想看見您!」

    赤子之心,赤子之語!

    這些話也樸實無華,而往往樸實無華的話,遠較那雕飾華美的詞藻更為感人!

    關山月何止激動,簡直胸氣翻騰,他沒有說話,周旋在內城裡,他有過人的機智,犀利的詞鋒,能言而善辯,可是如今面對著善良而淳厚的燕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假如以對付那些大人的來應付燕南,那該是一種罪孽,他自己心裡這麼想。

    當然,在他的心裡,郭家一家人跟那些人絕然不同。

    沉默著進了郭府大門,靈巧聰穎的燕南忽地—笑:「關叔,燕南說句話您信不信?」

    關山月忙道:「燕南的每一句話關叔都信!」這是發自肺腑的實話!

    燕南眨了眨眼,道:「關叔,關嬸兒好美!」

    關山月一怔紅了臉,他沒想到燕南會是這麼一句,這句話他信,但是叫他怎麼說出口?

    燕南的聰穎,令他這有過人智慧的人也不得不暗暗讚歎,他一瞪眼,帶笑叱道:「燕南,你敢跟關叔……」

    燕南笑道:「既然燕南說的是實情,您何必?」

    關山月搖搖頭道:「燕南,這世上也唯有你能堵住關叔的嘴!」

    燕南笑了!

    說話間已進了後院,郭玉龍的書房裡,燈光透窗,而且還可以聽見陣陣的笑聲,但那不是郭玉龍的笑聲。

    燕南當即揚聲叫道:「爹,『侍衛營』的關領班來了!」

    「侍衛營」的關領班?這話當不會是無因而發!

    關山月目光一凝,望向了燕南!

    燕南剛要說話,一聲驚呼,書房門大開,五少燕翔疾若鷹隼般撲了出來,人在半空便已叫道:「關叔!」

    他就不如燕南機靈!關山月忙道:「五少!」

    書房內,迎出了蓋世美男,飄逸,灑脫的郭玉龍,他笑道:「關領班,你令人好等,快快請進來!」

    讀書論壇獨家首發  瀟湘子掃瞄  風雲潛龍OCR  卻未見那位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魚老爺,魚大人出來,本來嘛,皇上身邊的人,他會出來迎—個「侍衛營」的小小領班?

    關山月快步行了過去,淺淺一禮,道:「郭大俠,山月來遲了,累您久等!」

    郭玉龍施了個眼色,道:「我倒不要緊,魚侍衛卻等得早就不耐煩了。」

    關山月會意,提高了聲音,道:「我剛由『雍王府』回營裡去,雍王爺拉著我喝酒,脫不了身,兩位福晉親自下廚,我又怎好意思?回營後聽統帶說魚大人要召見,我停都沒敢停就趕來了!」

    郭玉龍笑了,他有意支走不夠機靈的燕翔,跟不喜歡魚殼的燕南,然後含笑擺擺手,道:「魚侍衛在裡面,請進去吧!」

    關山月應了一聲,偕同郭玉龍進了書房。

    書房裡,客座上站起了那位官同四品的御前帶刀侍衛,魚老爺,魚大人魚殼,誠如燕南所說,他既瘦又小,稀疏疏的幾根鬍子,一雙既圓又大的魚眼,身上穿著一件很氣派,很講究的緞面夾袍。

    除了那身夾袍外,他一點也不起眼,十足的糟老頭子鄉巴佬,要不是事先知道,誰會看出他就是水性冠天下,一身軟硬工夫也極為高絕,大名滿武林的「微山湖」魚殼?

    如今,魚殼站在那裡,臉上堆著一絲絲笑意,他就是不說話,這意思,任何人都懂,關山月跨步趨近,欠身施了一禮:「卑職見過大人!」

    魚殼臉色微微一變,抬眼望向郭玉龍,道:「郭大俠,這位便是名滿京畿,『侍衛營』的關領班?」

    郭玉龍含笑說道:「是的,雍王很賞識他,跟他稱兄道弟……」

    魚殼一笑說道:「既然跟雍王爺稱兄道弟,我還敢計較什麼,關領班,咱們坐下談!」

    他是不高興關山月沒向他打千,說完了話,他一擺手,那隻手的中指直遞向關山月左肋。

    郭玉龍看得清楚,揚了揚眉。

    關山月一欠身,道:「謝大人!」

    恰好躲過了那一指,魚殼那隻手堪堪落空!

    魚殼沉腕收回了手,一雙魚眼中的犀利目光,盯著關山月直瞧,他沒動,也沒說話!

    郭玉龍一旁淡然說道:「魚侍衛,關領班,二位請坐!」

    魚殼這才收回目光,含笑點頭坐下!

    他一坐下,關山月也跟著落了座!

    坐定,關山月開門見山地道:「大人召見,不知有什麼……」

    魚殼微一搖頭,道:「關領班,不急,等會兒我自會說明。」

    說完了話,他隨即轉望郭玉龍,天南地北的扯了起來!

    他是有意冷落關山月,也是有意羞辱關山月。

    然而關山月表現得毫不在意,你說你的,他樂得坐在一旁清閒,郭玉龍看在眼裡,也不禁笑在心頭。

    不過,魚殼雖然架子十足,很倨傲,可是言談之間他對郭玉龍卻沒敢有絲毫隨便。

    半晌之後,他突然轉過頭來喚道:「關領班!」

    關山月微一欠身,道:「卑職在!」

    魚殼瞇了瞇魚眼,大剌刺地道:「聽說你自進『侍衛營』以後,辦過不少案子,而且都很漂亮!」

    關山月道:「那是大人誇獎,稱職而已,談不上漂亮!」

    魚殼咧嘴一笑,道:「別客氣,關領班的大名,我有如雷灌耳之感,一進『東宮』,二阿哥便要我今後多跟關領班親近親近,貝勒爺也挑起拇指誇讚關領班是個高手,是個英雄奇豪,令得我大有自覺渺小之感。」

    顯然他是不滿關山月聲名響亮蓋過了他!

    關山月焉得不懂,含笑說道:「怎麼說卑職也是『侍衛營』一個小小的領班,怎及得大人御前帶刀,官同四品,倘蒙大人垂青,那是卑職無上的榮寵!」

    魚殼微微一笑,道:「關領班的口才很好!」

    那意思是說,你別的也許不怎麼樣!

    關山月道:「卑職也唯有這一點尚能差強人意,要不然怕連這官家的飯碗都保不住。」

    郭玉龍笑了,笑得很輕微!

    魚殼也笑了,他笑得有點陰沉,捋了捋那幾根鬍子,他偏著頭,半瞇縫著眼說了話:「關領班,內城裡的三件大案子,你可經過手?」

    關山月道:「卑職只經辦了海珠格格被劫擄的案子,至於另兩件大案,卑職因為能鮮力薄,沒有參與!」

    「別客氣!」魚殼道:「海珠格格被劫擄的案子.也不能算是小案子,關領班,這案子破了沒有?」

    關山月心知麻煩來了,但他答得很泰然:「回大人,卑職只拿住了嫌疑犯,由統帶親自押往了『宗人府』,這件案子有沒有破,這全在『宗人府』的判決。」

    郭玉龍暗暗點了點頭。

    魚殼微微一笑,道:「這個我到『宗人府』問過了,案子算不得偵破!」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卑職班裡的弟兄,在那個叫婁四的人身上,當場查獲了海珠格格的飾物,這難道不算證據?」

    魚殼點頭說道:「算,當然算,而且是有力的證據,只是,據婁四說,海珠格格那顆珠花是他無意中拾獲的。」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相信這話,相信這種巧合麼?」

    魚殼笑道:「審案的不是我而是『宗人府』,我信不信無關重要,也起不了作用,不過據『宗人府』表示,人犯在這時候總會狡辯的,可是也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關領班以為有道理麼?」

    關山月道:「大人,卑職官職小,不敢置喙。不過,按以往的慣例,人贓俱獲,案子就該稱之為破了!」

    魚殼道:「話是不錯,只是,關領班,你我都出身武林,都該知道,像這樣辦案的手法,不知造成了多少冤獄,害死了多少無辜,關領班當然知道,有些案子裡的贓物,那硬是別人栽的!」

    關山月道:「大人認為這件案子也是這樣麼?」

    魚殼道:「這話我不敢說,但不能說沒有可能。」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倘若這件案子裡的贓物,是別人栽的話,卑職的辦事能力就太差了,恐怕只有引咎辭職……」

    魚殼一擺手,道:「關領班,便是殺幾個江湖草莽,也不至於讓關領班引咎辭職,不過,事實上我提婁四出來問過,以我看,他無辜的成份居多!」

    關山月道:「大人指教!」

    魚殼微微一笑,道:「郭大俠不是外人,關領班又是吃糧拿俸的官家的人,有些話說說也無妨,我告訴關領班,婁四是『京華武術館』的人,而『京華武術館』又是『東宮』二阿哥開設,用以延攬天下武林英才的,也就是說,婁四是『東宮』二阿哥的人……」

    他竟然抖開了,必有後著!

    關山月暗暗提高了警惕,道:「大人,這是婁四自己說的?」

    魚殼道:「不錯!」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人該知道,這是誣攀,而且居心叵測,等於害了『東宮』二阿哥!」

    魚殼微微一笑,道:「恐怕關領班還不知道,二阿哥也承認了,至於後者,倘若婁四無辜,那不但不會害了二阿哥,反之對二阿哥卻有莫大的奸處!」

    關山月著實地大出意料,「哦!」地一聲道:「怎麼?二阿哥也承認婁四是『東宮』的人?」

    魚殼一點頭,道:「不錯,事實上婁四確是『東宮』的人!」

    關山月目光一凝,道:「大人該是根據這一點,指婁四無辜?」

    魚殼點頭說道:「不錯,論起來二阿哥要尊康親王一聲,他怎會派人劫擄海珠格格?這該絕不可能,同時,『京華武館』在不久之前深夜被挑,婁四躲在外城又被人以涉嫌劫擄海珠格格罪名緝獲,把這兩件事連貫起來,很容易讓人認為這是有人蓄意打擊二阿哥的一套陰謀……」

    關山月心神震動,揚眉說道:「大人的意思是說……」

    魚殼微微一笑,道:「關領班,我剛說過,你我都出身武林,可以說是都在武林中打過無數滾的人,關領班高明,魚殼自信也不差,關領班是不是四阿哥的人,你我肚子裡都明白,至於我剛才的分析對不對,我以為你我心裡也都清楚,如今我願意把話挑明,只此一次,下次還請關領斑看魚殼薄面!」

    好厲害,郭玉龍為之動容,關山月為之震驚!

    不過,關山月究竟超人,他很鎮定,淡然一笑,道:「大人的話令卑職不敢置辯,只是海珠格格的飾物……」

    魚殼微微一笑,道:「關領班,憑你我這等身手,進康親王府弄點東西出來,該算不得難事!」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這話要讓雍王爺聽見……」

    魚殼微笑說道:「關領班,假如我把這話稟報『東宮』二阿哥,那後果將更不堪設想!」

    關山月笑了笑,道:「大人假如有這意思,卑職不敢阻攔。」

    魚殼捋著鬍子,含笑說道:「關領班,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把這件事稟報給二阿哥知道,關領班該知道,我本該馬上稟報二阿哥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等我見過關領班之後再行稟報,該也不算遲?」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認為什麼時候稟報較為恰當,就請什麼時候稟報!」

    顯然,魚殼是步步進逼,句句威脅。

    而關山月是毫不在乎,不吃他那一套!

    魚殼聽完了話後,微微一笑,忽轉話鋒:「關領班,現在我想跟你談談另兩件案子!」

    也許他是沒轍了,只好轉移話鋒了。

    關山月道:「大人,卑職剛才說過,另兩件案子由於卑職能鮮力薄,沒有參與偵辦……」

    魚殼點了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但談談何妨,久仰關領班高明,我說出來,也好讓關領班聽聽我的判斷是否正確?」

    「不敢!」關山月道:「如果大人一定要說,卑職只有洗耳恭聽。」

    魚殼哈哈一笑,道:「關領班客氣了,關領班,這三件案子發生在同一天夜裡,論巧,世上有這麼個巧法,也沒有這種巧事,所以我認為這三件案子乍看是三個人做的,其實它卻是一個人的傑作,關領班以為如何?」

    關山月道:「大人高見,卑職不敢置喙!」

    魚殼道:「關領班客氣,聽他們說,在親貴被刺,昭仁被救的當時,整個內城與大內禁苑『紫禁城』裡,根本沒人知道,直到第二天清早才被人發覺,內城中親貴被刺沒人知道,那勉強還說得過去,『紫禁城』內宮廷高手如雲,警衛之森嚴那是自毋待言,而憑這麼多的高手,這麼森嚴的警戒,居然會遲到第二天清早才發現昭仁被救,親貴被刺,足見那人身手之高,實在駭人聽聞……」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郭大俠跟統帶查看過現場,有很多跡象顯示,那人必然精通水性,而且水性很高!」

    「不錯!關領班!」魚殼點頭說道:「這一點判斷至為正確,郭大俠跟貴營統帶都令人佩服!」

    關山月道:「世上水性這麼高的,並找不出幾個!」

    魚殼笑了笑,道:「也對,關領班,連魚殼在內,不過兩個!」

    關山月道:「卑職身手尚差強人意,唯獨不諳水性!」

    魚殼笑道:「這個我知道,不然的話,有些事關領班就不必借重他人了!」

    關山月心頭一震,道:「卑職愚昧,大人明示!」

    「好說,」魚殼笑了笑,道:「關領班恐怕不知道,我進京的時候,在路上我曾這麼想,那刺親貴,救昭仁,而且帶走海珠格格的人,一定不會再在京畿附近逗留,所以我沿途曾仔細打聽……」

    關山月道:「大人打聽什麼?」

    魚殼道:「我想打聽打聽,有沒有行跡可疑的人由京裡出去!」

    「好辦法!」關山月道:「大人打聽到了什麼?」

    魚殼微微一笑,道:「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結果讓我打聽到了,『萬利神賈賠錢郎中』金庸金老兒,跟他那縱橫陝甘,睥睨長江水道的好兒子金飛,坐著一輛馬車,還帶著幾個女人,匆匆地由京裡出來,趕往了江南。」

    關山月心裡一跳「哦」地一聲道:「有這種事?」

    魚殼道:「怎麼沒有,這是我打聽出來的!」

    關山月道:「那麼,大人,這有什麼不對?」

    魚殼笑道:「這不對可就大了,金飛那一身水性僅次於我魚殼,他跟他那好老子帶著幾個女人,這幾個女人是誰?頗令人動疑,他父子又是由京裡出來……」

    關山月道:「大人,怎見得他父子是由京裡出去?」

    魚殼道:「我打聽出來的,難道不對?」

    關山月搖頭說道:「大人,卑職沒有說不對,不過道聽途說……」

    魚殼笑道:「關領班不必為他父子辯護,且聽我的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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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山月道:「大人請說,卑職洗耳恭聽!」

    魚殼笑道:「關領班客氣,簡直太客氣了,關領班,你可知道,金庸金老兒在『北京城』開有一家客棧?」

    關山月心頭一震,搖頭說道:「這個卑職不知道,大人是聽誰說的?」

    魚殼笑道:「關領班跟金庸有親?」

    關山月愕然說道:「大人這話……」

    魚殼道:「關領班,請答我問話!」

    關山月一欠身,道:「是,大人,卑職跟姓金的無親!」

    魚殼道:「那麼,有故?」

    關山月搖頭說道:「也非故!」

    魚殼道:「是朋友?」

    關山月道:「大人,卑職跟姓金的也不是朋友。」

    魚殼笑道:「那麼關領班怎麼不知道?我是聽婁四說的,婁四在供詞裡還說關領班就是住在金老兒開設的客棧裡!」

    關山月一驚,笑問道:「大人,卑職住在姓金的開設的客棧裡?」

    魚殼搖頭笑道:「我是指關領班剛來『北京』的時候,自然不是如今,如今關領班是堂堂的『侍衛營』領班,怎會住在客棧裡?」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大人,這是婁四的口供?」

    魚殼微一點頭,道:「不錯,關領班以為怎麼樣?」

    關山月道:「大人既然說這是婁四的口供,卑職不敢置疑,不過卑職要請教,大人認為這話可靠麼?」

    魚殼微微一笑,道:「婁四的供詞,牽涉到關領班的部分是否可靠,我認為關領班自己比誰都清楚,關領班認為這話對麼?」

    關山月點頭說道:「不錯,大人,卑職有沒有住過那家客棧,的確只有卑職最清楚,不過,卑職敢請大人慎重,婁四既是二阿哥的人,他當然可能這麼說!」

    魚殼笑道:「這麼說有什麼不對?住過金老兒開設的客棧有什麼了不起?難道也犯著大清皇律?不至於吧?」

    關山月淡淡說道:「大人,事實上姓金的涉有救昭仁,刺親貴,擄格格的重嫌,卑職不願沾上一點邊兒。」

    魚殼點頭說道:「沾是誰也不願沾,只是有時候一旦沾上,洗刷也洗刷不掉,據婁四說,他還可以找到兩個證人來證明關領班確曾住過那家客棧!」

    關山月心裡明白那兩個證人是誰,但是他不得不問:「大人,婁四所謂的那兩個證人是誰?」

    魚殼道:「聽說是,九門提督轄下『查緝營』的!」

    關山月「哦!」地一聲笑道:「原來是……卑職想起來了,卑職得罪過『九門提督』大少!」

    龜殼凝目笑問道:「關領班是說他們栽贓害人,以圖報復!」

    關山月道:「這話卑職不敢說,只請大人明鑒。」

    魚殼笑道:「客氣!客氣!關領班,金老兒化名金一貫,在京畿重地開客棧,居心叵測,他那好兒子金飛精通水性,恰好在案發的第二天清晨帶著幾個女人匆忙離去……」

    關山月道:「大人,幹這一行干膩了,攜眷……」

    魚殼笑道:「他膩的時候不嫌太巧了麼?早不膩,晚不膩,為什麼偏偏在這節骨眼兒上膩?至於攜眷……關領班,我知道金老兒的老伴兒早死了,他那好兒子還沒有娶妻,何來女眷。」

    關山月道:「這麼說,大人是確認姓金的父子涉嫌了?」

    魚殼道:「關領班還沒有說,我判斷得正確不正確。」

    關山月道:「大人江湖奇人,眼光自有獨到之處,卑職焉敢多嘴?」

    魚殼哈哈笑道:「這麼說,關領班,認為我判斷得很正確了?」

    關山月道:「那在大人而不在卑職!」

    魚殼微微一笑,道:「我這個人對自己的眼光,向來有自信!」

    關山月道:「那麼大人就該稟報二阿哥,曉喻天下……」

    「曉喻天下!」魚殼搖頭笑道:「勞師動眾,那太麻煩了,那太麻煩了,只有一個魚殼,再加上一個江南八俠裡的白泰官,我認為已綽綽有餘了!」

    關山月道:「不錯,水裡他難敵大人,陸上他難敵白泰官,大人只一駕返江南,定然是手到擒來。」

    魚殼笑道:「關領班,事實上我還真有這把握。」

    關山月道:「那是最好不過,這麼一來,不但可追回昭仁,救返海珠格格,便是那刺殺親貴的兇手,也可以……」

    魚殼搖了搖頭,道:「關領班,其實這都在次要!」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這都在次要?」

    魚殼點頭說道:「是的,關領班,這都在次要!」

    關領班道:「那麼,大人,什麼才是首要?」

    魚殼笑了笑,道:「有道是射人先射馬,擒賊要擒王,斬草嘛,務要除根,這才是首要,關領班懂麼?」

    關山月如今又不由震驚了,平靜地道:「卑職愚味……」

    魚殼道:「關領班忒謙,我的意思是說,金家父子只是微不足道的從犯,要拿嘛,就該連主犯一起拿!」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大人是說這幾件案子裡,還有主犯?」

    「不錯!」魚殼點頭說道:「很多跡象證明,這案子裡還有個高明的主犯。」

    關山月道:「卑職記得大人說,這案子是一個人幹的。」

    魚殼笑道:「關領班,主犯策劃指揮,從犯行事動手,甚至於還分頭行事,一個刺親貴,一個救昭仁,再合力在西山擄去海珠格格,這跟一個人幹的有什麼兩樣?」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大人令人歎服。」

    這該是句真心話,魚殼的確經驗老到,的確高明。

    魚殼仰天一個哈哈,道:「誇獎了,其實,關領班,我有九成九把握知道那主犯是誰,他掩飾得極其高明,仍大膽地留在『北京』,可惜他沒能瞞過我魚殼這雙老眼!」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大人已知道那主犯是誰了?」

    魚殼點頭說道:「不錯,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關山月不由心頭猛震,但仍裝得若無其事的道:「他如今仍在『北京』?」

    魚殼點了點頭,道:「他大膽得令人歎服,不過,以我看他該有什麼別的意圖,而且這意圖比救昭仁還要大……」

    關山月忍不住心頭一震,道:「大人,何以見得?」

    魚殼瞟了他一眼,笑道:「不然他絕不會繼續留在『北京』!」

    關山月道:「以大人看,他那比救昭仁還要大的意圖是……」

    魚殼搖頭笑道:「不敢說!不敢說!」

    關山月道:「不敢說?大人御前帶刀,官同四品,還有什麼好怕的?」

    魚殼眼一直,道:「我怕?那主犯又不是我,我有什麼好怕的?」

    關山月雙眉微揚,道:「大人……」

    魚殼一搖頭,道:「關領班,聽我談正題,昭仁被囚『瓊華島』下水牢多年,無人知曉,也從沒有出過事,在你關領班來京不久,她就被救走了,同時當年圍擒昭仁獲功的親貴被刺,我看過兩處現場,跡象顯示,刺殺親貴的是柄神兵利器,斬斷水道鐵柵,及昭仁身上繩索的,也是柄神兵利器,據我所知,金家父子沒有這種兵刃,可巧京畿一帶,只有你關領班的一柄巨闕,也恰好你一進『北京』就選上了金庸開的那家『平安客棧』,容得金庸父子遠逃,你關領班又費盡了心機緝拿『東宮』的人抵罪,讓婁四他有苦說不出口,你算得上高明人物,且是魚殼生平僅見,可是關領班你卻沒能瞞……」

    關山月心神連連震動,他突然喝道:「大人!」

    魚殼倏然停住,凝目問道:「關領班,什麼事?聽不下去了?」

    關山月沒答理,反問道:「大人是指關山月為主犯?」

    魚殼笑了笑,道:「關領班,難道我剛才說的還不夠清楚?」

    關山月道:「夠清楚了,卑職敢向大人要個證據!」

    魚殼搖頭說道:「我沒有證據,你關領班功智兩高,行事高明……」

    關山月臉色微沉,道:「大人,有道是:『捉賊拿贓』,大人在武林稱奇,在朝廷又是御前帶刀,官同四品,該知道無證無據不能血口噴人,再說事關重大,卑職也絕不會容人……」

    魚殼搖頭笑道:「關領班,別說的那麼嚴重,再大的風浪我魚殼也經過,關領班何時聽說像這種事還要證據的?」

    關山月道:「那麼,這件事請大人向雍王……」

    魚殼哈哈一笑,道:「當然!當然!那是當然,我當然會向雍王爺稟報一聲,仍然請雍王爺用他那過人的智慧去想去!」

    這一著厲害,這一著辣。關山月心頭猛一震,道:「大人……」

    魚殼微一搖頭,道:「關領班,這件事你若是要魚殼把它永遠放在自己的肚子裡也不是不可以……」

    關山月「哦」地一聲道:「這麼說,還有個商量餘地?」

    魚殼點頭笑道:「當然,當然,關領班說著了,有道是『路要讓一步,話要讓三分!』我魚殼做事,向來為人留著退步!」

    關山月雙眉一揚,道:「大人請說,關山月洗耳恭聽!」

    魚殼笑道:「關領班怎麼老是這麼客氣,頗使我魚殼有當之不起之感,關領班,『東宮』二阿哥對昭仁的被救,親貴的被刺,海珠格格的失蹤,看得並不怎麼重,這話關領班懂麼?也就是說這三件事可大可小,至於是大是小,那全在關領班,關領班明白了麼?」

    關山月倏然一笑,道:「大人想必為『東宮』帶來了什麼條件?」

    魚殼仰天大笑,道:「不差,不差,關領班一語言中,的確高明!」

    關山月淡然一笑,道:「那麼,請大人開出『東宮』的條件來!」

    魚殼乾咳了兩聲,嘿嘿笑道:「關領班,二阿哥求才若渴,他禮賢下士,不下於任何一位阿哥,最難得他是掬心對人!」

    關山月倏然笑道:「卑職明白了,大人是要卑職投效『東宮』!」

    魚殼搖頭說道:「關領班誤會了,這不是我的意思,皇上只把我派在太子名下,保護『東宮』,我何必管那麼多?我只是替二阿哥帶個條件帶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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