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英烈傳 正文 第 一 章
    明神宗萬曆四十四年,春正月。滿洲努爾哈赤稱帝,貝勒大臣等共上尊號曰「覆育列國英明皇帝」,定國號曰「滿洲」建元天命。

    四十六年,夏四月,滿洲主將兵侵邊,臨行,以七大恨誓師,略曰:

    明邊吏輕用尼堪外蘭之謀,無故啟,害我祖父,恨一也!

    明不守盟約,逞兵越界,衛助葉赫,恨二也!

    明邊民每歲逾境行竊,依約當殺,明又以擅殺為詞,脅取十人,抵罪邊境,恨三也!

    明越境以兵助葉赫,致我已聘之女,改適蒙古,恨四也!

    我國人民,於柴河三岔止撫安等路,皆約耕田藝谷,明不容刈獲,遣兵驅逐,恨五也!

    葉赫渝盟召釁而明乃偏信其言,遺使詬,詈肆行凌悔,恨六也!

    哈達助葉赫二次來侵,既被征服,明又脅服其國,恨七也!

    於是分兩路進兵,令左翼四旗兵取「東州」、「馬根單」二堡,自率右翼四旗兵及八旗護軍乘夜雨新霽,馳抵「撫順」。

    疊疊青山含碧,彎彎溪水流清。在這疊疊的青山之下,有座一明兩暗的小茅舍,圍以竹籬。前臨清流,小橋橫跨,恬靜而幽雅,好一個閒散山居人家。

    紅日偏斜,霞光萬道,陣陣歸鳥,又是一幅美中帶靜的夏暮圖,就在這時候,一個莊稼人打扮,頭戴笠帽,肩上荷鋤的漢子從山上小路走下,直趨竹籬之前。

    他,看上去年紀不大,一頂大笠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在外頭的,只是半截直而挺的鼻子,跟一張閉著緊緊的嘴。

    膚色有點黝黑,看上去很壯,可不是麼,看,他那一隻捲著袖子的胳膊,哪一處不透著力。

    捲著褲腿,濺滿泥星,穿著草鞋的一雙腿,一雙腳也顯得勁而有力,只是他走路相當輕捷,看上去令人有毫不費力之感。

    他走到了竹籬前,伸手便要去推那兩扇柴扉。就在這時候,他突然停住,轉身向小河的那一邊望去。

    河的那一邊,一條繞山的小路直通小橋,二三十丈左右便轉了彎,能看見的這條路上,空蕩蕩的,連片落葉也沒有。

    可是沒一會兒,被山擋住的路的那一段上,有了動靜,是整齊而輕捷的步履聲。莊稼漢站在竹籬外,柴扉前,一動沒動。

    又過了一刻,人繞過山出現在這段能看見的路上,那是—頂青色的軟轎,六個人。抬轎的兩個,另四個赫然是「錦衣衛」!「錦衣衛」是不難分辨的,看那身打扮就夠了。

    轎裡坐的是何許人,竟勞動四名「錦衣衛」護轎?

    莊稼漢站在柴扉前仍沒動,鎮定的跟座山似的!這莊稼漢膽子不小。

    轉眼間小轎來近,轎停在小橋的那—端。轎停穩,一名錦衣衛上前掀開轎簾,轎裡彎腰走出個人,赫然是一名內侍太監。

    他出轎站直,往竹籬茅屋看了看,就像沒有看見莊稼漢一樣,帶著四名「錦衣衛」過了橋。

    莊稼漢站在兩扇柴扉前,仍一動沒動。

    看樣子這一內侍四錦衣衛是直奔茅屋,難道這莊稼漢不懂得讓路,按說,不但該讓,而且早就該迴避了,即便迴避不及,也應該馬上爬伏在地,還不能仰視。

    過了小橋走沒幾步便是竹籬柴扉,一名「錦衣衛」上前一步,便要抬手。

    只聽茅屋裡傳出一聲輕咳,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話聲發話說道:「黑兒,別那麼不懂規矩,閃開路,讓這位公公進來。」

    莊稼漢立即橫跨一步讓開進門路,那太監推開柴扉走了進去,四名「錦衣衛」要跟進去,莊稼漢跨步過來,又擋住了進門路,道:「茅屋太小,容不下這麼多客人。」

    四名錦衣衛臉色齊變,就要發作。本來是,禁宮大內都任他們出入,這座小小茅屋是什麼所在,競把他們四人屏諸門外。

    就在這時候,那已進竹籬的太監,抬了抬手,道:「你們四個就在外頭等著吧。」

    四名錦衣衛斂去怒態,欠身答應。

    莊稼漢淡然—聲:「得罪了。」轉身走入竹籬關上兩扇柴扉。

    這,使得四名「錦衣衛」臉色又是一變!

    莊稼漢進了茅屋,那名太監已然坐下。

    主座上坐著個灰衣老人,看上去約莫有六十多歲,鬚髮已灰,人挺清瘦,長眉鳳目,隱隱有一種懾人之威。他,手裡拿著一封信,正在看。

    莊稼漢把鋤頭往門後一放,摘下笠帽往灰衣老人身側一站,現在可以看清楚他了。

    好俊的人品,一雙劍眉濃濃的,斜飛入鬢,一雙鳳目黑白分明,隱隱遁著一種令人難以描述的光彩。他有點黑,但更顯得剛毅,也象徵著在勞苦中長成。

    一身莊稼漢衣裳難掩他的英挺脫拔,要是換上一身讀書人的儒服,那將是臨風玉樹般翩翩美書生。

    他看上去不過廿多歲,但卻有著中年人的成熟、經驗與歷練。嘴閉得緊緊的,顯得他有著一份超人的冷靜。那雙微挑的眉梢,也帶點令人心折的傲氣。

    他站在灰衣老人身邊,沒看那坐在客座上的太監一眼,生似這屋裡只有他跟灰衣老人在一樣,而坐在客座上的太監,卻不時向他投過一瞥。

    灰衣老人把信看完了,垂下手,含笑望向那名太監:「我知道了,公公請回吧。」

    那太監怔了一怔,道:「您老是……」

    灰衣老人淡然—笑道:「看看我這把年紀,還能幹什麼,公公請回吧,黑兒,代我送客。」

    莊稼漢沖灰衣老人微一欠身,轉身擺手:「請。」

    那太監只得站了起來,皺眉說:「您老……」

    灰衣老人道:「公公走好,恕我不送了。」轉身背手進入了右邊那間屋。

    那太監跟了一步,莊稼漢抬手一攔,那太監沒奈何,轉身出門而去。莊稼漢跟著他,直把他送出了柴扉。軟轎過了橋,莊稼漢掩上柴扉轉過了身。

    灰衣老人站在茅屋門口,右手拿著一樣東西,似乎要遞給那莊稼漢,那是一面玲瓏小巧的銀牌,上面鐫刻著一條龍。

    莊稼漢沒敢過去接,站在那兒兩眼發直,愣愣地

    口口口

    「長安城」!「長安」的城廓規模,街市建築,雖千百年而後,仍留著帝都的氣氛,除「北京」城外,「長安」要比中國六大古都都雄偉。

    秦之統一六國,漢唐之開疆拓土,都發號施令於此,它不但是個兵家所必爭的要地,而且是個頗具文風與風流綺麗的地方。

    地廣三百餘里,隔離天日的「阿房宮」在此。

    「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今後世有以加也。」說這句話的蕭何,他建的「未央宮」在此。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的「華清池」也在此。

    正午時候,一輛馬車經由驪山之麓馳進了「長安城」!

    這輛馬車相當華貴,高篷,四套,那套馬車的配備清一色是銀的,四匹套車馬一色潑墨般,沒有一根雜毛。

    車轅上那趕車的,是個身穿華服的中年漢子,看他那長相,看他那穿著,他絕不像個趕車的,然而他竟高坐在車轅之上,控韁揮鞭,趕著那輛高篷四套華貴的馬車。

    車旁,一邊兒各立了四匹健騎,一色雪白,蒙古種。

    鞍上,四名華服中年壯漢,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顧盼生威,一看就知道是些身手不弱的練家子。

    這四個華服壯漢,每人腰間佩著一口腰刀,鞍旁都掛著一具革囊,革囊裡插著鐵背弓跟十幾支雕翎箭。

    不用說,這是護車。看看那高坐車轅趕車的,再看看這四名護車,車裡人來頭之大可想而知。

    馬車馳進「長安城」,旁若無人,耀武揚威向前飛馳,直奔東關「長樂坊」,停在一座朱門巨宅之前。

    這朱門巨宅好氣派,老高的門頭,丈高的一圈圍牆,門前石階高築,石階下是一對栩栩如生的石獅子。

    站門奴僕四個,一見車到,兩扇朱門豁然大開,從門裡急步迎出一個五旬老者,瘦高,錦袍,長眉細目,滿臉透著精明幹練。

    車到,人到,錦袍老者正好迎著馬車,雙手連拱,滿臉賠笑道:「諸位辛苦,諸位辛苦……」

    四個護車的,連車把式在內五個人,就根本沒聽見,沒看見一樣,一個個神色冷漠,沒人正眼瞧他一下。

    左邊一名華服壯漢離鞍下馬,車前一躬身,衝著車篷內恭謹發話:「稟您,長安『東關長樂坊』到了。」

    話落,上前一步,伸手掀開車簾。這一掀,車前六十人,直了十二隻眼。馬車裡,空空的,哪有人?四名護車華服壯漢,勃然色變。翻身上馬,往來路絕塵馳去,快得像一陣風!

    事隔一天,西大街一家當鋪發生了一件事。這家當鋪好大的店面,垂著半截簾,簾上斗大的一個『當』宇。

    門口貼著一付聯,上聯是:「濟他人之急。」下聯是:「申自家之利。」這倒是實實在在的老實話。

    也是正午,當鋪門口來了個人,是個年輕人,有著一付頎長的身材,不胖不瘦,人長得相當好,長眉鳳目,挺俊,膚色黑黑的,也顯得挺壯。

    只是那身穿著,可就不在相襯了。上身是件破小褂,下身是件補著幾個補釘的褲子,腳底下是一雙快透底的薄底靴。

    要是給他換件像樣的衣裳,憑他那長相,誰敢說他不是有錢的公子哥兒,濁世佳公子。

    上身小褂沒袖,邊兒都毛了,左胳膊藏在小褂裡,右胳膊露在外頭,每一寸肌膚都透著勁兒,走起路來,一搖三晃的,吊兒郎當的,跟「開元寺」一帶的混混兒一樣。

    他到了當鋪前,手一抬,頭一低,走了進去。敢情是來噹噹的,年輕輕的不務正業,糟蹋他這塊料兒了,未免讓人為他扼腕。困窘本是低頭事,可是一進當鋪就不得不把頭抬得高高的。

    年輕人一進門,便衝著那一人多高的櫃檯上那扇小門叫了起來:「有人麼,露露頭兒。」這年輕人好會說話。

    叫了兩三聲,櫃檯那一邊才冒起一個腦袋,是個乾癟瘦老頭兒,稀疏疏的幾根山羊鬍子,鼻粱上架付跟鏡,典型的開當鋪的。

    瘦老頭斜著一雙老眼,瞟了年輕人一下,然後,臉上不帶一點表情,冷冰冰地開了口:

    「幹什麼的?」

    「問得好。」年輕人一咧嘴,笑了,好白的一口牙:「進當鋪來,還能幹什麼,找樂子,你這兒有麼?」

    瘦老頭兒不屑地打量了年輕人一眼:「你要當當,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年輕人又咧嘴一笑,道:「敢情你是打門縫裡瞧人,把人都瞧扁了……」左胳膊像條蛇一樣,也沒看他是怎麼動的,一下就從小褂那齊肩的袖口裡伸了出來,左手往瘦者頭兒跟前一幌,道:「喏,能當麼?」他掌心裡托顆珠子,赤紅,足有雞蛋大小。

    瘦老頭兒兩跟猛地一睜,指了指年輕人掌心上的那顆珠子,道:「你要當這個?」

    年輕人點點頭道:「不錯,你收麼?」

    瘦老頭兒收起一臉驚容,深深打量了年輕人兩眼:「這顆珠子哪兒來的?」

    年輕人一搖頭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只問你收不收。」

    瘦老頭兒臉色一沉,道:「小伙子,我這兒可不是銷贓的地兒。」

    年輕人突然笑了,微一點頭道:「老頭兒呀,瞧不出你還真有眼光。」

    他居然承認珠兒是黑貨,世上哪有這種人。

    口口口

    瘦老頭兒臉上變了色,驚聲說道:「你果然是……我這兒不是銷贓的地兒,收的東西都是有正當來路的,快走,快走,還不快走。」

    年輕人凝視著瘦老頭兒道:「這麼說,這顆珠子你不收?」

    瘦老頭兒冷然搖頭說道:「不收,來路不正的東西,哪怕它是塊連城璧,我也不收。」

    年輕人揚了揚手裡那顆赤紅大珠子,笑哈哈地道:「面對這麼一顆珠子,你真能一點兒都不動心麼?」

    瘦老頭兒冷笑一聲道:「我想動心,可是我不敢動心,你快走吧,你要再不走,我可要拿你送官了。」

    年輕人笑笑說道:「老頭兒,別跟我來這一套,官我見多了,送官嚇不了我,你不收,我就另找別家去,這顆珠子可大有來頭,聽說是一個滿洲什麼貝子的『珊瑚珠』……」說著,他轉身要走。

    「慢著!」瘦老頭兒突然一聲輕喝。

    年輕人轉過頭來道:「幹什麼?」

    瘦老頭兒指指那顆赤紅大珠子,道:「你這顆珠子哪兒來的?」

    年輕人道:「瞧你問的,你明明知道這顆珠子是哪兒來的!」

    瘦老頭兒道:「你會錯我的意了,我是問你剛才說什麼?」

    年輕人道:「我說這顆珠子是一個滿洲貝子的『珊瑚珠』,大有來頭,你不信麼?拿去仔細看看。」他伸手把那顆珠子放在了高高的櫃檯上。

    瘦老頭兒生似怕珠子跑了一般,忙伸手一把抓起了那顆珠子,湊近眼前看了看,隨即望向年輕人:「你說這顆珠子,是一位滿洲貝子的『珊瑚珠』?」

    年輕人一點頭道:「不錯,這話是我說的。」

    瘦老頭兒還不放心,又問了一句:「沒錯麼?」

    年輕人不高興了,道:「不信你可以找個識貨的看看,收不收在你,這『長安城』裡又不只你這一家當鋪。」

    瘦老頭兒那薄薄的嘴唇邊,泛起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道:「只要是一位滿洲貝子的『珊瑚珠』,我一定收,值錢不值錢那是另一回事,單論來頭它就大的驚人,你當多少?」

    年輕人抬手揚起了巴掌。

    瘦老頭兒道:「五十兩?」

    年輕人哼地一笑道:「老頭兒,你不識貨我識貨,幹嗎?想蒙人哪,這顆珠子只值五十兩麼?拿來,我不當了。」他伸手要那顆珠子。

    瘦老頭兒手往裡一縮,道:「那是多少,五百兩?」

    年輕人冷笑說道:「五百兩?五百兩還不夠我推一回的呢(牌九),拿來,拿來,你出不起價錢,自有別家出得起。」

    瘦老頭兒拿珠子的那隻手握得緊緊的,道:「你究竟要當多少,你倒是說啊?」

    年輕人淡淡說道:「五萬兩。」

    瘦老頭兒兩眼一睜,道:「五萬兩銀子?」

    「五萬兩銀子?」年輕人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我說了麼,你可真沒見過世面,聽清楚了,我要五萬兩黃金。」好大的胃口!

    瘦老頭兒臉色一變,倒抽一口冷氣,道:「五萬兩黃金,我就是賣房子賣地,連這當鋪跟人都給你也不夠啊……」

    年輕人淡然一笑道:「老頭兒,你大客氣了,誰不知道你們東家是西五省首屈一指,富可敵國的大財主,五萬兩黃金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九牛一毛,我還是那句老話,收不收在你……」

    瘦老頭兒兩眼一瞇,道:「這麼說,你是打聽清楚才來的?」

    年輕人道:「廢話,我要不打聽清楚,能當得出五萬兩黃金麼?」

    瘦老頭兒笑了,一點頭道:「說得是,要進家小招牌,小字號的,他賣房子賣地,押老婆押孩子都不夠,我收了,你等等,可別走啊。」

    年輕人道:「走?珠子在你手裡我上哪兒去,快去搬金子吧,最好是整塊、整箱的。」

    瘦老頭兒道:「你恐怕要雇輛大車來。」腦袋往下一縮,人就不見了。

    年輕人道:「這不勞你操心,別說是五萬兩,就是五十萬兩我也照樣運得走。」

    沒聽那瘦老頭兒答話。

    年輕人一凝神,道:「老頭兒,你上哪兒搬金子去了?」

    仍沒聽老頭兒吭氣。

    年輕人沉不住氣了,兩手一扒,一按,人已竄上了櫃檯,只一眼,便聽他道:「咦,人呢,好個老兔崽子,居然跑了……」

    「喂,喂,喂!」忽聽一個話聲起自背後,「你這是幹什麼?」

    年輕人扭頭一看,當鋪裡不知何時進來個人,是個瘦瘦高高的陰沉臉的黑衣漢子,他冷冷地瞅著自己。年輕人忙從櫃檯跳了下來,道:「找人哪。」

    那陰沉臉黑衣漢子道:「你找誰?」

    年輕人道:「找這當鋪裡的朝奉啊。」

    那陰沉臉黑衣漢子道:「找朝奉沒有這樣找法的,你有嘴不會喊兩聲麼?小心讓人拿你當賊辦,你找朝奉幹什麼?」

    年輕人道:「自然是當當啊。」

    「當當?」陰沉臉黑衣漢子上下打量了年輕人一眼,見他兩手空空,身上也不像帶著東西,當即問道:「東西呢?」

    年輕人道:「東西讓那老頭兒拿走了,我那是顆價值連城的珠子,老頭兒見財起意,拿著跑了。」

    陰沉臉黑衣漢子「哦」地一聲笑道:「你就是那個拿顆珠子要當五萬兩黃金的小子……」臉一沉,劈胸揪住了年輕人。

    年輕人身子被揪得往前一衝,忙道:「你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陰沉臉黑衣漢子冷笑說道:「問得好,告訴你,案發了,這場官司你是吃定了,跟我上衙門去。」

    年輕人兩眼一睜,道:「怎麼,你是衙門裡的捕快?」

    那陰沉臉黑衣漢子道:「到現在你才認出我來呀,吃這碗飯居然不認得我,真是個瞎眼的賊。」

    年輕人突然笑了,看了對方一眼,道:「朋友,想黑吃黑也用不著動手啊,我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什麼陣仗我都見過,有話好說,放手吧。」

    陰沉臉黑衣漢子臉色一變,遭:「你說誰想黑吃黑?」

    年輕人像沒聽見,淡然說道:「我叫你放手。」

    「放手?」陰沉臉黑衣漢子冷笑說道:「放了你,我拿什麼交差……」

    一句話還沒說完,揪住年輕人的那隻手跟被烙鐵烙了一下一樣,猛地一疼,他「哎唷」

    一聲忙鬆了手。

    再看著手,手背上紅紅的一道,都腫了,像是被什麼敲了一下,可是他沒看見年輕人手裡拿來西。

    剎時,他明白了,眼睜得老大,道:「我走眼了,瞧不出你還是個練家子……」

    年輕人拉了拉衣裳,淡然一笑道:「我就這麼一袍一褂,幸虧你沒有扯破,扯破了你還真賠不起,朋友,麻煩你告訴老頭兒一聲,珠子先放在他這兒了,五萬兩黃金,我明天這時候趕車來搬。別到時候交不出這五萬兩黃金,那位『滿洲』貝子,我可要另送別人了。」說著,邁步就走。

    那陰沉臉黑衣漢子硬沒敢攔他,急忙跟了出去,剛出店舖,他的神色突然一喜。

    沒別的,瘦老頭兒回來了,走得飛快,氣呼呼的,身後跟著兩個人,是兩個身穿華服的佩刀大漢。

    陰沉臉黑衣漢子目光一轉,大喝說道:「站住。」立即向年輕人撲了過去。

    年輕人笑了:「這才叫狗仗人勢。」

    他往後一退,陰沉臉黑衣漢子撲了個空,直往前衝去。就這麼一耽誤,瘦老頭兒帶著兩個華服大漢已到近前。

    年輕人笑道:「老頭兒啊,你拿著我的珠子跑到哪兒去了?」

    瘦老頭兒伸手衝他一指,道:「就是他。」

    兩個華服大漢各自跨步,一左一右擋住了年輕人。左邊一名看了年輕人一眼,道:「那顆珠子是你拿來的?」

    年輕人含笑說:「不錯,怎麼樣,犯了法麼?」

    那華服大漢道:「你這顆珠子哪兒來的?」

    年輕人還沒答話,陰沉臉黑衣漢子已過來插了嘴:「他剛說了,明天這時候,咱們要不給他五萬兩黃金,他要把貝子爺另交……」

    左邊華服大漢冷冷掃了他一眼,他連忙閉上了嘴。

    年輕人笑笑說:「賣力不討好,誰叫你多嘴。」

    陰沉臉黑衣漢子臉一紅,可沒敢說話。

    左邊華服大漢轉眼過來望著年輕人道:「我們少爺落在你手裡了?」

    年輕人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他是誰家的少爺,我只知道他是個『滿洲』貝子。」

    左邊華服大漢意似不信地看了年輕人一眼。

    年輕人淡然一笑道:「那位滿洲貝子,人長得挺不錯,廿多歲年紀,皮白肉嫩,跟個大姑娘似的,嘴角還有一顆痣,沒有錯吧?」左邊大漢濃眉一聳,道:「我們少爺現在哪兒?」

    年輕人笑了,道:「閣下,天底下有這麼便宜的事兒麼?」

    左邊華服大漢手撫上刀柄,道:「那麼你就留在『長安城』裡,暫時別走。」

    「可以。」年輕人一點頭笑道:「只要有吃有住,不走就不走,住幾天都行,只是……」笑笑說:「我也有位少爺,我來時我家少爺說過,要是日頭下山以前我還不回去,他就要生氣了,我家少爺是個最沉不住氣的人,可得留神他撕票啊。」

    右邊華服大漢突然上前一步,厲聲道:「你敢?」

    年輕人笑笑說道:「我是不敢,我不過一個賣力跑腿的奴才角色,哪來那麼大殺人膽子,可是我家少爺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膽上長了毛的人物。」

    左邊華服大漢伸手一攔同伴,道:「你貴姓?」

    年輕人笑道:「這是我打從進當鋪至今,所聽到的頭一句客氣話,不敢,我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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