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在辦公室。他的秘書給我接通了電話。我說:「你好,卡爾。」
「你好,保羅。」他說話仍然帶點德國口音。
我們沒有開玩笑,我直接告訴他:「這兒發生了一起強姦殺人案。」
「噢!」
「是坎貝爾將軍的女兒,安-坎貝爾上尉。」
電話裡一陣沉默。
我接著說:「可能是強姦殺人,但肯定是性虐待。」
「在基地裡嗎?」
「是的,在一個步槍射擊場。」
「什麼時候?」
我回答說:「凌晨2點17分到4點25分之間。」到此,我已經回答完了所有關於時間、地點、人物和事件的問題。
「什麼動機?」
「不知道。」
「有嫌疑犯嗎?」
「沒有。」
「案發時被害人在做什麼?」
「她那天晚上值班,出去檢查哨所。」我把肯特的任命、與森希爾小姐的相遇,還有我們對被害人住所搜查的具體情況向他一一作了匯報,只是沒提在地下室發現的那些東西。我知道我們的談話很可能被人錄音,嚴格說來,這不是什麼特別的情報,只是不想讓卡爾感到很難為情。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等屍體搬走後,你再回犯罪現場,就用那些柱子把森希爾小姐綁在地上。」
「你什麼意思?」
「我不明白一個健康的女人為什麼不能把那些樁子拔出來。」
「啊,我明白了。卡爾,那些樁子是按不同角度釘在地上的,與屍體有一定距離,所以她沒有力量反抗,而且有人把一根繩子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我想——我猜想他們開始可能是在玩遊戲——」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從某種程度上說,她應該知道那不是遊戲。我們憑過去的經驗知道,當一個女人有生命危險時,她是會拚命的。也可能她是被麻醉了或是被鎮定了,讓毒物學家找找鎮靜劑。同時,你和森希爾小姐必須從頭至尾把犯罪過程重演一遍。」
「我希望你說的是模仿。」
「是。但不要玩真的。」
「你變得溫柔些了,卡爾。好吧,我會轉達你的建議的。」
「不是建議,是命令。現在請你更詳細地告訴我,你們在坎貝爾上尉的住所發現了什麼?」
我告訴了他。關於我沒通知地方當局一事,他不置可否。我問他:「我進入了她的住所並搬走了她的東西,你認為這對我今後的工作有影響嗎?」
「你的記錄上會寫著,你已經通知了她最親近的人,而且是他們同意,甚至建議你那麼幹的。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保羅。我不能老幹這種事。」
「我知道。」
「很好。你需要聯邦調查局的幫助嗎?」
「不需要。」
「你需要從這兒再派一個調查員,還是從哈德雷堡分部找一個?」
「咱們別幹了。我真不想按這個案子。」
「為什麼?」
「卡爾,你知道,這個案子很微妙……很……」
「你和被害人之間有什麼瓜葛嗎?」
「沒有。」
「今晚5點前給我電傳一份初步報告來。迪納會給案子編上號碼的。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森希爾小姐最好退出本案。」
「你為什麼不想讓她參加此案的調查?」
「我們都不喜歡對方。」
「你們從未合作過。你們互相不喜歡的原因是什麼?」
「卡爾,我記得我們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你保證過不把我們倆同時分配到一個案子中,那她現在為什麼還要參加?」
「我從沒做過這樣的保證。部隊的需要才是最重要的。」
「很好。你今天重新給她分配任務,就是最好地體現了軍隊的需要,因為她在這兒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等一下。」
我只好等著。卡爾這個人並不特別敏感,而且很難對付。我真希望他能變得更有人情味。
「保羅?」
「是我。」
「我剛才接了森希爾小姐的電話。」
我猜就是她。我說:「她的事情與我無關。」
「我告訴了她,你不願和她一起工作。她說你是歧視她的性別、年齡和宗教信仰。」
「什麼?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信仰什麼宗教。」
「這可是對你的一次嚴厲指責。」
「我不是跟你說過嘛,這是個人的事情。我們兩人合不來。」
「據我所知,你們在布魯塞爾時不是相處得很好嗎?」
見你的鬼,卡爾。「你想讓我把事情都講出來嗎?」
「不必了。去年我已經聽別人講過了,而且一分鐘前森希爾小姐也講清楚了。我相信我們的軍官都會恰當地處理自己的私生活。我並不要求你獨身,只希望你能謹慎一點,不要做一些不利於你自己,也不利於部隊和你的任務的事。」
「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
「很好。記住你是一名職業警官。我希望你能大度一些,和森希爾小組建立一種職業上的合作關係。就這樣吧。」
「是,長官。」我又問他:「她結婚了嗎?」
「這與你還有什麼關係嗎?」
「是有一些個人的考慮。」
「你們兩人在這個案子了結之前都不許談私生活。還有什麼問題嗎?」
「你把你那個怪誕的重演方案跟她講了嗎?」
「那是你的事。」卡爾-古斯塔爾掛斷了電話。我坐了一會兒,考慮起自己的選擇來。我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繼續執行任務,二是辭職。實際上我從事這個工作已經二十多年了,我可以隨時提出辭職,仍可得到一半的薪水,而且從此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結束軍事生涯有幾種不同的方式。大多數人在最後一年左右的時間裡揀一些比較安全的案子去辦,慢慢地自然也就隱退了。也有一些軍官在軍隊裡工作得時間過長,又沒自動隱退,就被悄悄地辭退了。只有少數人能帶著一身榮耀隱退。再就是那些為了最後時刻的那份榮耀而奔命的人,結果卻不小心闖進了火海。人生最重要的是要抓住時機。
拋開事業上的考慮,我如果從這個案子中退出來,那它會永遠使我不得安寧。現在真是進退兩難,其實如果卡爾讓我放棄此案的偵破工作,我還不知道自己會說或者會做什麼呢。卡爾就是這樣一個專門和人對著干的傢伙,因為我說不接這個案子,結果這個案子還是歸了我。我說了不要辛西婭參加,辛西婭也成了我的搭檔。卡爾並不像他自己想像的那麼聰明。
我的新辦公桌上放著安-坎貝爾上尉的個人簡歷和病歷。我先翻看了一下個人簡歷,因為它包括了一個戰士的軍事生涯,肯定很有意思,很有啟發性。簡歷是按年代順序寫的,安-坎貝爾是12年前進西點軍校學習的,畢業時屬於班級前10%的學生,所以按規定她能享受30天的假期。之後,接她自己的要求,她被分配到了亞利桑納州的瓦兵卡堡,擔任軍事情報官員訓練課程,後來又在喬治城讀了研究生,取得了心理學碩士學位。之後,她申請讀了實用性課程心理戰術。她先在布萊格堡的肯尼迪特種戰術學校完成了所有必修課,參加了第4心理訓練隊,又從那兒去了德國,後來又回到布萊格堡,再後來去了海灣,進了五角大樓,最後到了哈德雷堡。
她的工作效率報告一看就非同一般,這是我預料之中的事。我找到她的智商測驗結果,她是屬於軍隊裡的2%的天才之列。從我過去的經歷中得知,這2%的天才一般都是殺人案中的嫌疑犯,一般說來,天才對那些招惹了自己或者妨礙自己的人都不能容忍,而且總以為他們不必遵守那些人們都遵守的法規。這些人經常不愉快而且缺乏耐心,他們甚至可能成為反社會的人,有時候還可能心理變態。心理變態者常把自己看成法官或者陪審團成員,或者劊子手。他們到了這一步也就到了和我打交道的時候了。
可是現在,我正研究的這個天才不是殺人犯,卻是被害者,也許這個事實在本案中毫無意義。但是直覺告訴我,安-坎貝爾被害之前肯定傷害過別人。
我直接把她的病歷翻到了最後一面,因為如果有精神方面的記錄,肯定會寫在那兒。我果然找到了一份心理分析報告,是她進西點軍校體檢時的記錄。報告上寫著:
此人目的性很明確,很聰明,適應力強。從兩小時的面談和測試結果中看不出有專橫的表現,也沒有幻覺紊亂、情緒紊亂、渴望紊亂、性格紊亂和性紊亂的跡象。
報告的最後一部分寫著,沒有明顯的心理問題會妨礙她完成美國軍事學院的課程。安-坎貝爾是個很正常的18歲美國姑娘。不管這話在20世紀後期的美國意味著什麼,總之,一切正常。
但心理病歷中還有幾頁報告,寫得很短,時間是在她上軍校三年級下半學年期間。當時,她被命令去做心理檢查。是誰下的命令和命令的原因都沒有記錄。心理醫生韋爾斯寫道:
軍校學員坎貝爾被推薦來此進行心理治療或者心理分析。她說:「我什麼問題都沒有。」她不合作,但還沒達到要我向她的上司報告的程度。在每次大約兩小時的四次談話中,她都反覆強調說她只是太累了,體力訓練和學術訓練壓力太大,又擔心考試成績,總之是疲勞過度。這些對於一二年級的軍校學員來說,是很普通的事,但對三年級的學員來說就很少見了。我問她,有沒有別的事情,比如說愛情糾葛或家庭問題,那也會導致這種疲勞和壓力感。她向我保證,家裡都很好,她本人在本地或其他地方也沒有愛情糾葛。
我看得出她的體重明顯偏低,而且注意力明顯不集中。總而言之,一副很壓抑、很憂慮的樣子。在談話期間,她哭過幾次,但每一次都很快地控制住了,並向我道了歉。
有好幾次,她差點說出一些超越了一般軍校學生所能說出的抱怨詞語,但每次沒等講出就停住了。有一次,她說:「我去不去上課都無所謂,我在這兒幹什麼都無所謂。反正他們總得讓我畢業。」我問她那是不是因為她是將軍的女兒。她回答說:「不是的。因為我幫了他們的忙。」
我問她幫了什麼忙?「他們」又是誰?她只回答說:「那些老傢伙。」其他問題都沒有回答。
我相信我們的談話到該出結果的時候了,可是她的上司卻給她安排了另外的約見,我們的談話則無緣無故地被取消了。我不知道這位上司的名字。
我認為,坎貝爾還需要進一步的分析和治療,不管是自願的還是強制性的。不然,應該由一個精神分析小組,來診斷是否需要對她進行隔離治療。我是認為應該對她進行一次徹底的檢查和分析。
我仔細閱讀了這篇報告,有些納悶,為什麼一個很正常的18歲妙齡少女到了20歲就變得憂鬱低沉?當然可以用軍隊生活的紀律森嚴去解釋,但韋爾斯醫生顯然是不同意這個說法,我也有同樣的看法。
我從頭到尾翻閱了這些檔案,正準備合上時,忽然看到一張小紙條夾在裡面,上面有幾行手寫的字:與魔鬼搏鬥的人應當留心在這個過程中自己不要變成魔鬼。當你長久地看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看著你。——尼采。
這張紙條放在這兒做什麼,我不清楚。但它放在一個戰爭心理學軍官的檔案裡是非常合適的。在犯罪調查處官員的檔案中也該放上一張這樣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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