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玫瑰 第01章
    午後的陽光斜照過小辦公室外面的停車場,雖然已過了五點半,但金色陽光仍擁有愛荷華州夏日的酷熱。孟莎娜離開福特保險公司有空調的辦公室,卻因陽光刺眼而畏縮。她一手拿著公文包和半打卷宗,一手在皮包裡翻太陽眼鏡。最後她終於戴在鼻梁上,如釋重負地歎口氣,不再瞇著眼。

    在無人的停車場最遠的角落裡,一輛美麗、橘色的雪佛蘭,停在柏油路邊的一棵大橡樹的樹蔭裡。莎娜突然停住,瞪著兩眼。她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熠熠發亮的汽車依然向右邊傾斜。她很不情願地走過無人的停車場。

    她走到車子附近時,胃一沉,知道美麗的汽車是怎麼回事。等她站在車邊,就更沒有懷疑了。後面右邊的輪胎已經癟了,完全癟了。

    “該死!”

    莎娜很少發脾氣,而且從不罵人。可是今天下午,她忍不住發火,狠狠對准輪胎踢了一腳,使車身底傾斜,歪向癟了的輪胎。

    莎娜沒有心情應付此事。她今天應付難纏的客人已難過了一天;她不想再應付車子的問題。

    “崔斯,這都怪你!”她氣呼呼地說,雙手插腰燈著六九年份的雪佛蘭。這部汽車是她哥哥的驕傲和喜悅。他因為新交的金發女友熱愛跑車而開口和她交換開她的勝利牌汽車時,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他說話的嘴。“我早該叫他想別的法子去追他的金發女友!”她氣急敗壞地說。

    等她打電話給修車廠,付過修好輪胎的錢,時間已是六點半,她又餓、又累、又氣得要命。她爬入黑色皮質的座椅上,把粉紅色高跟鞋扔到旁邊的座位上。這部車有四五四的大馬力引擎,以及需要她用盡腳部所有肌肉才能踩到底的離合器。身高六-的她不穿高跟鞋休想駕駛它!她扭轉鑰匙發動汽車,引擎發出嘶啞的怒吼,她倒車離開橡樹樹蔭下的停車處,駛向對面的鎮上。

    “我會帶你回家,朋友,”她對發出隆隆聲音的車子說。“我要把你停在崔斯的車庫裡,然後打電話叫媽媽來接我,等崔斯回來時,我要撕破他的臉!他為什麼要把你交給我?他可能還會怪我讓你的輪胎癟掉了!”

    她對汽車講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崔斯那麼寶貝這部橘色的雪佛蘭,她已把它幾乎當作是人了。她常想如果他找到一個女人,能像照顧他的寶貝汽車一樣照顧她,他“大眾情人”的盛名就會永遠消失了。她的三個哥哥都喜歡談他們的汽車——從大哥卡爾,總用“她”來提及他新買的跑車,到她二哥崔斯,和他心愛的橘色雪佛蘭,還有她三哥喬伊,對他駕駛的老破車是又愛又罵。

    她把車轉入崔斯居住的一九四零年平房的蔭涼寬巷子裡。後院烤肉的煙飄入空中,孩子們在街上騎著單車,對彼此呼叫、嬉鬧。莎娜把車子的速度慢下來,在汽車發亮的鼻子快沖入汽車道上前才停下來。她從過去的經驗知道,速度若大快,底盤低的車會摩擦微斜的坡道。

    車庫門升了起來,莎娜聽見工具敲在金屬上的響聲,伴隨著收音機的搖滾音樂聲。

    “好極了!”她喃喃地說。“崔斯提早回家了!現在我可以換回車離開——不過要在我罵他一頓後!”

    她穿上鞋走下車,下決心走過一小段狹長的車道,離開酷熱的陽光,進入昏暗的車庫裡。崔斯半修復的三八年福特敞篷車,被千斤頂舉起,從底下伸出兩只穿著舊運動鞋的腳。腳上是修長穿著牛仔褲的結實雙腿。身體其它部分都在車底下,莎娜看不見。她用粉紅色的鞋尖踢了一下他的運動鞋底。

    “孟崔斯!你現在給我滾出來!”

    傑西嚇了一跳,他的頭差點碰到前輪軸。他專心用螺絲釘鎖住潤滑油槽,聽著收音機嘶吼出的“滿足”,根本沒聽見莎娜開車停入車道上,也不知道車庫裡有別人進來.直到那個人踢了他的腳。他伸出頭,從水泥地上看到一雙穿著粉紅色高跟鞋的腳,一只腳正不耐煩地敲打著地面。他的碧眼往上看見一雙美麗的足踝和小腿,以上則被車身擋住。她迅速踩一下他的腳,使他感到激怒,對那雙腿上的身材興趣盡失。

    他抓住福特的車邊,從車底下探出身體來。

    莎娜有點困惑地注視著從車底下冒出來的男人軀體。她不記得崔斯的胸有那麼寬,二頭肌有那麼壯,或者……傑西已完全出來,仰頭望著她。這人絕對不是崔斯!

    她的身材跟她的腿一樣美,傑西想。他平躺在水泥地上,一覽無遺。

    美麗的膝蓋,他很有興趣地想。這女人有雙美麗的膝蓋。不幸的是,他看不到上面的部分,她穿著上班的粉紅色亞麻套裝,裙子長及膝蓋一半,甚至從他有利的視線,也看不到一半的大腿。他的目光往上梭巡過粉紅色小塊狀的質料,越過平坦的小腹,系著粉紅色皮帶金扣環的細腰,往上至端莊、開領貼著豐滿、高聳胸部的白色衣衫。兩只小拳頭插在臀上,使得西裝的外套大開。他終於緩緩欣賞到她的臉上,公然欣賞地注視著。她是個美人胚子,無疑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濃密睫毛包圍的灰藍色眸子上,有兩道彎彎的濃眉。高顴骨,渾圓而尖的下頷,使她的臉很有個性,性感的唇上,挺直小巧的鼻子,使她的五官顯得性感,立即令傑西怦然心動。數綹光滑的金色發絲,從梳向後的發辮中松落,對大部分的女人來說看起來會很嚴肅,但對她卻正好強調出她古典的骨架。

    “你是誰?”她的聲音低沉而略微沙啞,她略微蹙著眉,顯然很困惑。她的聲音使傑西從著迷的審視中清醒,他翻身站起來。

    “傑西——詹傑西。”他回答,聲音也突然費力而沙啞。他小心地留意她臉上的反應。令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沒有反應。她茫然地瞪著他,眸子大睜而有點暈眩。

    當然!莎娜想。她早應該立即認出他。如果她不是上下顛倒的看他,她會立刻認出他。雖然距離上次看見他已十年了,他依然是同一個傑西。歲月使他的胸膛變寬,聲音更加低沉,那對深不可測的碧海似的雙眸四周多加了幾條笑紋。可是性感微斜的唇仍是同樣的微笑;他的頭發也依然如烏鴉的羽翼一般黑,而且依然鬈曲地披在頸項上,臉兩邊頭發向後梳。他的鼻梁上仍有個小疤,是崔斯把他從她父母家的籬笆上推下時所留下的。在油漬斑斑的白色運動衫和褪色的緊身牛仔褲底下仍是寬肩、窄臀,無疑地女人仍為之瘋狂,就像他和崔斯當年是西方中學最受歡迎的男孩一樣。

    莎娜突然清楚地想起,自己十二歲左右時,傑西和崔斯拋棄了全鎮上多少心碎的安孩。她不幸去接電話或應門時,那些傷心的女孩就對她哭訴。所以她當時就發誓,絕不愛上像她哥哥或者傑西那樣的負心漢。

    她十三歲,傑西二十一歲時,他離開了家鄉。雖然他曾回來過,但她不是去露營就是在大學理,因此沒有碰到他。

    現在他回來了,一雙碧眸正頗有興趣地看著她。莎娜立即認出那種眼神。她看過不少次,他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許多不同的女孩。

    難怪女人像九柱球倒向他!這男人有致命的吸引力!她迷惑地想。他就使我的心跳加速!她抑制伸手撫弄頭發的沖動,而且不願承認自己兩頰因羞赧而燥熱,卻歸因於夏天炙熱的陽光。

    “我是崔斯的妹妹,莎娜,”她對他說,假裝露出友善、妹妹般的微笑。傑西的眸子驚訝地瞇了起來。“你可能不記得我了。”她繼續平靜地說,可是心中卻有點痛,因為他顯然不認得她。

    “哦,我記得你,莎娜,”他立即回答,低沉的聲音拉長她的名字。“只是不記得你像這個樣子。”他從頭到腳地打量她,目光再回到她臉上,和她四目相交。“我離開時,你只是個孩子,綁著馬尾,牙齒戴著鋼絲套,而且一心一意只在棒球上。”

    莎娜笑了起來,悅耳的笑聲就像撫摸的手指,激起傑西的背脊一陣波動。“你真的記得我,”她挪揄道,對他真正友善地微笑。傑西著迷地注視她不屑地皺起可愛的鼻子。“那些矯正器!我以為永遠取不下來了!我整整戴了三年!”

    傑西的目光轉向她的兩片紅唇間,看著完美、雪白的牙齒。“三年?”他說,思索地垂下睫毛。“那麼你十六歲時一定還戴著它們。可憐的莎娜,難道你甜蜜的十六歲時,從未被人吻過?”

    莎娜懷疑地瞥他一眼。他在跟她調情嗎?他以無辜詢問的眼光回視她。

    “那不關你的事。”她毫不客氣地說,別開目光,環視車庫。“你在這裡做什麼..崔斯呢?”

    她顯然不想回答他,她移開目光時,他因她的側影而分心。她的頭發從頭頂到頸項編起來,發尾塞入底下。交錯發辮呈現出從淺銀到深金,以及不同深淺的金色。傑西奇怪它到底有多長,而且很想解開它,在頭發披過她的肩膀之前,感覺手指穿過其間的柔軟。赤裸的肩,他想,一時之間完全沉浸於揣測她的頭發放下後,究竟能蓋過她的胴體至何處?

    她轉回頭注視他,傑西才了解自己仍未回答她。“就我所知、崔斯還在飆車,”他終於說,從福特汽車的擂泥板上抓起一條破布擦拭油漬的手。“而我在這裡做生意。”

    “什麼生意?”她好奇地問。

    “我擁有一家汽車車身和油漆連鎖店,”他回答。“我想在巖石鎮開一家,可是我必須先做初步的市場研究,並找個適當的地方。崔斯提議我在鎮上時跟他住。”

    “噢,我懂了。”她不知道該高興或是難過。她一半很高興他回來,一半又很清楚他是個超級大麻煩。

    “你在這裡做什麼?”傑西問。“你不知道崔斯出城了嗎?”

    “噢,我知道。”莎娜想起到哥哥家來的原因。“我們交換車子,好讓他帶新交的金發女友去飆車。”

    傑西看看她,不相信地揚起一道濃眉。

    “崔斯讓你開雪佛蘭?”

    “很不幸——是的。”

    “那女的一定很漂亮!”莎娜聳聳肩,這動作使端莊絲衫高聳柔軟的胸脯搖晃。

    “你知道崔斯——他只喜歡金發。”她略微撇唇嘲笑,灰藍眸子和他的碧眸相交。

    “或許這個不同。”傑西對她很不相信的一瞥,然後微笑道。“碰巧是我們所認識的最好的一位,甜心。”

    “崔斯才不會。”莎娜很肯定地搖頭。“崔斯最愛的是他的雪佛蘭。”

    他仰頭大笑,雪白發亮的牙齒和黝黑的皮膚呈強烈對比,她不禁看得著迷。

    “別放棄他,甜心。總有一天,會有人拴住他。”碧眸有趣地發亮。

    “真惡心,”她怒視他。“你的口氣就跟崔斯一樣!你們兩個從高中起就沒有變!”一陳突然不安的想法阻止了她,但她已脫口而出,太遲了。“你有嗎?”

    “我有什麼?”

    “有改變嗎?難道你已讓某個人拴住你了?所以你才說崔斯也有可能?”不知道為什麼,傑西已結婚的想法竟使她很難過。

    “不——還沒有。”

    “那麼你怎麼會認為可能發生在崔斯的身上?”

    “經驗,甜心。我看過我所有的朋友——單身好久的朋友,幾乎每一個人——在遇到正確的女人時,都一頭栽入婚姻裡。崔斯也會這樣,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可憐的女人!”她十分同情地說,引得傑西驚訝地注視她好一晌。

    “我以為你喜歡你哥哥。”他終於說道。

    “我是喜歡他,”莎娜立即十分誠心地回答。“我很愛他。他是我哥哥,可是這並不表示我贊同他的作風,或是我就不能對愛上他的女人感到難過!”

    傑西不解地緩緩搖頭。“我不懂,”他終於說,碧眼直逼視她。“你為何對愛上崔斯的女人感到難過?”

    “因為我大了解他了。他只是對追求有興趣。一旦他交往的女朋友愛上他,他就失去興趣,使她傷心欲絕。想想看如果他婚後對她感到厭倦了,那會有多糟。”

    傑西不相信地瞪著她。她怎麼可能認識崔斯那麼多年,卻看錯得這麼離譜?不錯,他們年少時對女人是有點無情,可是那只是因為少不更事。崔斯真的喜歡女人;可是他喜歡追逐愛情,尋找夢中情人,並不表示他是個花花公子。她打哪兒來的那種想法?

    “我想崔斯會確定已愛著對方才會結婚,”傑西肯定地說。“如果他愛她,就不會厭倦她。”

    莎娜瞪著他。“你真的相信是這樣?”她慢吞吞地問,腦中想著他對哥哥的新看法。

    “當然!”他的聲音不容許絲毫懷疑。傑西從她臉上的表情知道她在思索他的話,可是並不完全相信。她顯然把他和崔斯看成一丘之貉,所以要她相信他們自中學之後已經改變+分重要。不過他決定暫時給她時間想一想,當她注視他的臉時,他對她微笑。

    “我們已談夠你哥哥。你吃過晚餐了嗎?”

    莎娜因他突然改變話題和迷人的微笑而失神,過了一晌才回答。她的眸子緩緩避開,才再度集中注意,她並暗罵自己像個十幾歲癡迷的少女,盯著他臉頰上閃現的酒窩。

    “不……我還沒有吃。”她小心地回答,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

    “很好,”他滿意地說。“跟我吃晚餐吧。我們可以緬懷過去的時光並爭辯有關崔斯的惡習。”

    他的笑容親切、誘人,莎娜發現自己差點就同意了,幸好僅存的一絲理智將她拉回現實。這不只是某個長相不錯的男人!這是詹傑西!在密蘇裡的詹傑西因搶劫火車和銀行而成為首要的傳奇人物時,巖石鎮的詹傑西也因偷走女孩的心而成為當地的傳奇。她絕不能忘記。

    傑西看到她垂下睫毛,感覺到她苗條的身體後退,就知道她會拒絕。

    “謝謝你,可是我恐怕今晚不行。”她禮貌地一笑回答,迅速瞥視手腕上銀色普通的手表。“如果我再不快點,將趕不上有氧舞蹈課,然後我必須做完從辦公室帶回來的工作。”她半轉身離開他。“等我打電話叫我母親來接我之後,我就不妨礙你了。”

    他的聲音使她停住腳步。

    “不必麻煩她,我送你回家。”

    她轉身看他,還來不及張口拒絕,他已微笑地搖搖頭。

    “不會有問題的,相信我。我們都知道你母親可能正埋首於某個狡猾的凶手中,而忘記接電話——或者就算她接電話,也會忘記來接你!”

    莎娜笑了起來,因為他對她偵探小說家的母親的生動描述而眸子發亮。

    “你說的對。那正像她!”她發現真的很難對傑西保持一種冰冷、保守的距離。他並非是隨便一個英俊的陌生人。他跟她一樣了解她的家人。或許,只是或許,他比較了解崔斯,不過她還不願意承認自己錯了。她聳聳肩,同意道:“好吧,謝謝你載我一程。”

    “很好。”他用破布最後一次擦擦手,扔回福特車的擋泥板上。他伸手到口袋裡掏鑰匙,緊身牛仔褲變得更緊。莎娜立即逼自己將目光自他拉低的褲脹上移開。“女士優先。”他耐心地等她從雪佛蘭車中拿出公文包、皮包和檔案後,護送她走出車庫。

    “把鑰匙交給我,”他提議道。“等我回來時,我會把它放在車庫裡。”

    “謝謝,那讓我省了時間,”她感激地說,再次看一下手表。“如果動作快一點,我剛好可以趕上我的課。”

    “你的課幾點開始?”他們走過草坪和人行道,到達停在街邊的一輛六九年黑色柯威特跑車。

    “七點半,”她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欣賞地掃過黑色汽車光滑的曲線。“真漂亮!是你的嗎?”

    “是呀,全是我的。”他滿意地回答,顯然很自豪,並打開車門,替她拿公文包和檔案,讓她先上車。她鑽入車裡時,裙子拉高露出半截大腿。傑西欣賞地注視,並肯定她的大腿和小腿、足踝和膝蓋一樣美麗。美麗的腿,他想。這女人有雙絕對傲人的美腿。她抬頭發現他正垂眼注視她,他若無其事地微笑,露出頰上的酒窩,把公文包和檔案遞給她,輕輕關上車門。

    “男人和他們的玩具!”莎娜在他坐進車裡時嘲笑道。“男孩和男人的玩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男人的玩具更貴!我記得你和崔斯一天到晚就談你們想買的車——崔斯想要六九年的雪佛蘭,你想要六九年的柯威特。”

    “我們兩個都如願以償。”他輕松地笑笑說。

    莎娜注視他熟練的插入車鑰匙,發動車子時,努力忽略小腹中奇怪、戰栗的感覺。他踩著離合器時,大腿的肌肉在褪色的牛仔褲底下緊繃。他利用變速桿輕易地操縱汽車的位置,白色短袖襯衫下有力的棕色手臂,肌肉突起,汽車發出低沉的咆哮。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游移過他的寬胸、褐色的頸項到他的臉上,忍不住在他性感的唇上流連後,才往上移。

    他轉頭和她四目相交,他聽到他的呼吸仿佛梗在喉嚨中。他們之間就像觸到火熱的電流般。他的碧眸鎖住她一排黑睫毛下驚愕的藍眸。藍眸裡有著復雜的感情——癡迷、警覺、困惑、驚慌,還有點害怕。傑西可以應付一切,但恐懼卻是完全的阻礙。她為什麼怕他?

    “莎娜……”他開口道,聲音因激動而粗嗄。

    車後突兀的喇叭響聲,使他們都嚇了一跳。傑西環視四周,發現綠燈亮了,自己卻靜坐沒動,阻礙了後面的交通。他低聲咒罵,猛然變換第一檔,迅速駛過十字路口。幾分鍾過後,他的注意力再度由街道上轉回到莎娜身上。她正望著打開的車窗外,以側臉對著他,柔美的臉頰顯示出她的脆弱。

    “小姐們,把腿抬高!不要停止跳!”

    有氧舞蹈老師愉快的聲音在有著光亮木頭地板的長形房間內回響。一面全是玻璃鏡子的長牆壁,反映出穿著緊身衣、隨著角落一部錄音機播放的搖滾音樂,伸手踢腿、熱烈而跳的二十位女郎。

    “不要忘記吸氣!”

    當然!莎娜喃喃自語,一面抬高腿與胸平行,並配合節奏吸氣、吐氣。她平常跳時不需要提醒自己及時吸氣。她跳有氧舞蹈已有好幾個月了,忘記吸氣、吐氣是初學者才犯的錯誤。無疑地碰到詹傑西使她亂了方寸,她悶悶不樂地想。光是想到在車子裡,他和她四目交接的一刻,就令她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我不需要跳有氧舞蹈來加速心跳!她厭惡地想。我只要想到傑西就行了!

    孟凱文和珍妮歡迎堅持進屋打聲招呼的傑西,就像對走失長久的兒子一樣。莎娜立即借口需換上課的衣服而離開。可是她下樓時,傑西仍在那兒。他堅持要去崔斯家,順路送她上課,所以她不得不搭他的車子返回鎮上去上課。還好他在車裡時沒說什麼,只是詢問有關她父母的事,使她終於放松下來並覺得自在。然後他在舞蹈教室門口讓她下車,也沒提到晚餐的事。令她不解的是,他沒強迫她的陪伴使她覺得苦惱。

    音樂變慢,莎娜自動地跟隨老師做最後幾分鍾的和緩動作。

    “彎身向前,雙手放在地上移向前,用腳尖撐起身體。”老師的聲音配合音樂的節奏慢下來。莎娜做過這動作不下百次,但此刻她身體機械地動作,腦子依然忙著想和詹傑西在一起時的異樣感覺。

    傑西打開門,走進教室。他的一肩斜靠門框想著,雙臂交叉抱著胸,在門悄悄關上時,目光尋找著莎挪。所有女人都背對他,臀在空中,將身子重心由腳尖-到腳跟,他的目光隨著一排排上下晃動的背影,迅速移到一個穿著粉紅色發亮的緊身衣的動人背影上。他記得曾瞥見莎娜白色寬松的運動衫胸前,橫印著“綠色和平——拯救鯨魚”的字樣。他真希望在粉紅緊身衣底下的人是莎娜,因為那絕對是位美麗的女性。他欣賞地咧著嘴角微笑。

    就在那一刻,莎娜透過分開的兩腳往後看到他。他在這裡做什麼!就算上下顛倒,他看起來仍可恨的瀟灑!

    幸好老師換個動作,所有人都站直起來。不幸的是,老師要求她們側身彎腰,她相信他正好可以看到她低領舞衣的前面。她的臉早因彎身運動而發紅,現在她只希望他沒注意到,她們面向他伸直、彎腰又跳躍時,她的臉更紅了。

    到此刻莎娜才厭惡地注意到,班上大部分的女人都看到他毫不在乎地斜靠在門框上寬胸、窄臀的身形,正竊竊私語,對他投以有興趣的眼光。

    他顯然不在乎注視的眼光,她微怒地想。

    她決心不理他,專心做完運動。

    “好了,各位!今晚到此為止!星期三見!”

    莎挪平時很喜歡溫和、活潑的教師,可是今晚黑發、體態輕盈的老師領著一群女人走向傑西時,她覺得想要勒死她。她故意在後面閒晃,注意到幾乎每一個女人——包括已婚的——都停下來和他交換微笑,或者和他搭訕。

    “嗨,有何事我可以效勞的嗎?”老師挪揄的口吻合著微妙的邀請。

    傑西懶洋洋地低頭對她微笑。“不用,謝謝,我只是來這裡接莎娜。”

    “幸運的莎娜!”深褐發的女人回答,傑西的目光越過她盯著莎娜羞赧的臉,微笑隨即消失。

    莎娜對他的話和他冷靜、堅定地由女人群中走向她,感到莫名漲滿的幸福。他的動作有著無言的聲明。這是令人陶醉的想法,莎娜讓目光暫時相信他。

    “嘿。”他輕聲說,雙手插在牛仔褲後面的口袋,停在她面前。“我想你可能需要搭便車回家。”該死,她看起來好極了!低領的舞衣像第二層皮膚貼著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她高聳豐滿的胸,因激烈的運動後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她纖細的腰似乎可供他兩手盈握,她的腿修長而美麗,她的臉散發著健康的光彩並且流著汗,有光澤的金色發絲由發辮中松落在臉龐四周。

    “謝謝!可是我已經要我母親來接我。”她回答。我的天,他看起來好極了!他一定洗過澡,因為他的頭發依然濡濕,他站得很近,她可以聞到誘人的香皂、刮胡水和男性的氣味。他又穿著牛仔褲,雖然不是早先的那條,卻依然緊裡著他的腿。他已換掉運動鞋,穿著一雙黑色牛仔靴,白色油污的運動衫也換成白色長袖棉質襯衫,將它卷到前臂一半。

    “我知道,我提議代替她。她正寫到在一部賓土車廂裡發現一具腐爛的屍體,要想法子處理。”他對她咧嘴一笑,露出酒窩。

    “看在老天的分上!”莎娜氣急敗壞地說。“那屍體在車廂裡已經一個星期了!再多一、兩侗小時又有什麼關系?”

    “她大概認為正好在劇情重要發展的關鍵上吧。”他正經地說,但眼中的笑意卻破壞了他嚴肅的表情。

    她懷疑地看著他。

    “我奇怪是什麼原因?”她問。

    “我不知道。或許跟我提到看過一篇有位著名的勞工領袖,被分屍埋在雷格裡田地下室裡的文章有關。”

    “那並不稀奇!她一個月前就在報紙上看到了。”

    “真的,她並沒有說。”他聳聳肩。“我真的不知道。她似乎急著在屍體開始腐化發臭之前,回到計算機上。你知道,賓土的皮椅非常昂貴。”

    莎娜克制笑意,努力想對他無辜、關心的表情蹙起眉頭,卻失敗的笑起來。

    “這表示你願意讓我送回家嘍。”他問。該死!甚至她的笑聲都很性感。

    “嗯,”她微笑地望著他含笑的碧眸,他顯然很高興。“這表示你可以送我回家。多謝你的幫忙。”

    她轉身走開,到靠著牆壁的架子上去拿運動袋。傑西乘機欣賞她的纖腰、美臀和修長的腿。

    “我告訴過你母親,我們會停下來吃點東西,叫她不必麻煩替你熱晚餐。”他心不在焉地又說,眼睛仍盯著她誘人的背影。聽到他的話,她的背影一僵,緩緩地轉身面對他。

    “我不確定我的未婚夫會喜歡那樣。”——

    掃描 & OCR: Jo Jo || 排校:drea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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