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長劍女兒情 十
    鮑恩仁笑道:

    「吳兄莫要先耍嘴皮子,應該露一手給我們看看,據你這享有『魯班』之名的高人判斷,在這第一組的五個圈兒之中,……」

    吳大器不等鮑恩仁再往下問,便雙眉微揚,向葛心仁道:

    「葛兄,『通天教』自視甚高,大有在苗疆一帶,唯我獨尊之意,五色之中,黃為『尊色』,我們先試試黃色圈兒,是否平安如何?」

    葛心仁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他頭兒剛點,吳大器肩頭晃處,一式「冷送春煙」,便身形極為輕巧地,飄到那第一組五隻圈兒中的黃色圈兒之上。果然,吳大器目光犀利,經驗豐富,料得竟絲毫無錯!

    他落足黃色圈兒之中,絕未引發任何埋伏,出甚花樣?

    吳大器回過頭兒笑道:

    「小弟當先開路,我落足之處,若是平安,諸兄便可跟過,否則便另作打算!」

    語音才落,身形又起!

    柳東池向葛心仁笑道:

    「葛兄請猜猜吳兄這次是落足何處?」

    葛心仁毫不考慮地,應聲答道:

    「吳大器兄應該善於料測人意,我猜他第二次落足之處,可能仍是選擇黃色圈兒!」

    柳東池目光一注,點頭笑道:

    「葛兄果然高明,你把吳大器兄的心思,猜得絲毫不錯!」

    原來吳大器果然是仍向黃色圓圈落足,而落足後也仍然平平安安,毫無任何凶險!

    「啁啾」一聲,當空綠影微閃!

    就在吳大器落足第二組黃色圈兒,柳東池、葛心仁、鮑恩仁也落足第一組黃色圈兒之際,突從「通天峽」的峽谷上至,飛下一隻鳥兒。

    這隻鳥兒,全身翠綠,形狀如鷹,卻又比尋常鷹鷲略小,只比鴿鳩等鳥,略大少許,落在兩丈來高右邊山壁一株矮松橫枝之上,偏著鳥頭,向下看了兩眼,鉤喙微張,以一種比較尖銳的聲音叫道:

    「黃、黃、黑、黃……」

    由於柳東池等群俠,均未想到這翠綠怪鳥,能作人言,故而直等它連叫三次,才聽出是鉤桀人語,彷彿所鳴「黃、黃、黑、黃……」正是指點「五色泥犁」的通行方法!

    但這時吳大器的身形,業已第三次縱起,這次他在第三組五色圈兒之中,仍然是選擇「黃色」。

    若照翠綠怪鳥的「黃、黃、黑、……」鳴聲,第三次應該落足「黑圈」,第四次再復走「黃圈」,才是安全路徑。

    如今,吳大器前兩次與翠綠怪鳥的鳴聲巧合,是走的「黃、黃、」這一次卻不走「黑圈」,仍落「黃圈」,是否會引發埋伏?應不應付得過?

    果然,這一次的黃色圈兒,不平安了……

    不單一落足間,埋伏立發,這種埋伏,並不絕非吳大器憑恃功力,所能應付!

    吳大器足尖才點黃色圈兒,便覺地質鬆軟,無法著力,整個身形立往下陷!

    他大吃一驚,高聲叫道:

    「諸兄小心,這是惡毒萬分,絕對不能沾足的『無底流沙』……」

    一面說話,一面趁著雙足才陷之際,猛掄雙掌,向這片黃色浮沙地面,劈空擊落!

    流沙飛濺之下,吳大器的身形雖被反彈之力,激得略停一停,但在瞬間之後,仍將繼續下陷,並不能藉這劈空反震之力,拔出已陷雙足!

    但只要有這一瞬間的緩衝,救星已來,可以使吳大器不至於永墮泥犁,生喪在流沙之下!

    所謂救星,是群俠中功力最高的「七海游龍」柳東池!

    柳東池相信那只翠綠怪鳥所發啁啾難懂人言,縱到了「黑色圓圈」之上!

    「黑色圓圈」果然無異狀,柳東池遂把那根新折山籐,向吳大器拋出!

    但其中仍有凶險,不能直接援手……

    因「黑色平安圈」與「黃色流沙圈」之間,還隔了一個「紅色圓圈」!

    倘若直接拖曳,縱把吳大器救出了「黃色流沙圈」,也必引起「紅色圓圈」埋伏,倉卒狼狽之間,不易防護周全,仍難免遭受相當重大傷損!

    尤其,「通天教」這「五色泥犁」,似按「五行妙用」佈置,黃色圈兒屬「土」,其中既系絕非人力所能抗拒的「無底流沙」,則紅色圈兒中,必是強烈爆炸等「火器」埋伏!吳大器如今功力精進,對於一般襲擊,或許無妨,但「火器」之威,卻非人力可抗,不得不加以顧慮!

    故而,柳東池拋出山籐,眼見吳大器業已接在手中,便一式「潛龍出壑」,全力向「黃色圈兒」的上空拔起!

    「全力」二字,並非小題大做,而是理所當然!

    因柳東池此舉,雖在及時救人,卻也有點行險!

    他這式「潛龍出壑」,倘若夠力,吳大器並能配合良好,自可把業已小半身陷入流沙的吳大器,生生拔起救出!

    但若不夠力,便畫虎不成,反類其犬,可能使自己也被吳大器拖累得一同跌入那無底流沙!

    由於有這種危險,柳東池是以全力施為,吳大器也以全力配合……

    一轉瞬間,兩條人影一上一下,當中還帶根長長山籐,飛起了四丈左右!

    柳東池見吳大器已被自己從流沙中拔了出來,遂在空中笑道:

    「吳兄!我們就聽聽那只翠綠怪鳥的話吧,落足第四組的『黃色圈兒』!」

    他是言行如一,邊自說話,邊自身形已向那第四組五色圈兒中的黃色圈兒落去。

    吳大器此時還有何選擇?自也隨同柳東池,採取了一致行動。

    果然,那只翠綠怪鳥所叫「黃、黃、黑、黃……」的走法,一點沒錯,群俠落足第四組的黃色圈中,絕未發生任何變故?

    鮑恩仁笑道:

    「常言道:『幫人要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天』!這隻鳥兒怎麼只叫出『黃、黃、黑、黃……』四聲,第五組『五色泥犁』,又該如何落足?……」

    語音微頓,側顧那只尚棲在峭壁矮松上的翠綠怪鳥,含笑說道:

    「你是靈鳥,必通人言,第五次應該向什麼顏色的圈兒落足?」

    其實,五組圈兒,已過其四,鮑恩仁不會畏難,他這是故意發問,試試那只翠綠怪鳥,是否盡解人言?以及是否完全好意,肯盡力幫助自己?

    語音才落,那只綠色怪鳥,果然善解人意地,把顆鳥頭,搖了一搖,應聲答道:

    「第五組的圈兒,卻不能沾足!」

    柳東池「哈哈」一笑,目光電掃群俠,揚眉朗聲說道:

    「對付『通天教』這等鬼鬼祟祟的邪惡組織,不必再講什麼江湖道義?我們乾脆飛身超越第五組五色圈兒,並在空中每人給它一記劈空掌力,倒看會引起一些什麼樣的厲害埋伏!」

    語音未了,人已前縱數丈,並在經過「紅、黑」兩個圈兒,雙掌疑勁,向下各發了一記劈空掌力!

    群俠皆以「七海游龍」柳東池的馬首是瞻,紛紛採取了一致行動!

    翠綠怪鳥說得絲毫不錯,第五組的「五色泥犁」中,沒有平安圈,每個圈兒中,均有合於「金、木、水、火、土」的惡毒埋伏,被劈空掌力所激,紛紛都起了強烈反應!

    柳東池落足實地,搖頭笑道:

    「這真是吉人天相,若非有這麼一隻靈鳥來幫助我們,僅僅通過那一段『五色泥犁』便將花費不少精力!」

    葛心仁雙眉緊蹙,一言不發……

    柳東池發現他神情有異,「咦」了一聲,目注葛心仁道:

    「葛兄為何雙眉愁聚,好像在思索什麼艱澀難題」

    葛心仁以眼角餘光,略瞥仍在壁上的那只翠綠怪鳥,壓低語音說道:

    「鳥兒若非經人苦心調教,不可能如此善解,並能說人言,更無法知曉『通天教』中的防務的秘密……」

    柳東池笑道:

    「這疑問不難解答,它是『通天教主』調養多年的通靈愛鳥……」

    葛心仁索性改用了第三人無法與聞的「蟻語傳聲」,苦笑說道:

    「我的答案,也是如此,但下面還有一個疑問,就是此鳥既系『通天教』中寵物,它卻為什麼突然叛主,反來幫助我們?」

    這個疑問,把這位江湖老到,修為超人的「七海游龍」柳東池,問得張口結舌……

    他雙眉深蹙,因那翠綠怪鳥,能解人言,遂也以傳音密語說道:

    「葛兄難道還對這只幫了我們大忙的鳥兒,存有什麼疑意?」

    葛心仁目光剛閃,「通天峽」中,又起了「波波」連聲,大有變動——

    這陣「波波」之聲,是有人從峭壁頂端,拋下了幾乎數以百計的麻袋!

    壁端有人設伏,不足為奇,但拋下的卻非滾木擂石等傷人之物。

    麻袋落處,灰塵四起,再加「波波」「撲撲」聲息,使人可以斷定,袋中裝的,全是泥土。

    而且,這些泥土袋兒,不是向人擲下,是統統擲向谷口,轉瞬之間,袋積如山硬把那原本就不很寬敝的谷口堵住。

    鮑恩仁怪叫一聲道:

    「不好,他們此舉是志在封谷,斷了我們退路……」

    吳大器冷笑道:

    「封谷斷了退路,又如何呢?『通天教』是準備出面硬幹?還是準備放火?硬幹,我們不怕,放火,他們能把這樣的長的峽口,燒得完麼?」

    葛心仁皺眉道:

    「火攻甚難,硬幹無需封谷,『通天教』的這般邪惡人物,會不會利用地勢,來次水攻?」

    柳東池被葛以仁這一提醒,想起這「通天教」的谷道形勢,是斜斜向上,宛如一梯通天,谷口既被封死,只要對方能引來一道飛泉,或早有類似安排,委實可以在極短時間之內,使立足之處,變為澤國……

    他想通就裡,點頭說道:

    「葛兄慮得不……」

    這「慮得不錯」的最後一個「錯」字,猶未出口,耳邊業已聽得「轟轟發發」之聲!

    跟著,一線水光,從谷口湧現,因系向下斜注,故來勢絕快,宛如天河倒決,帶著蔽天浪花,一片朦朦朧朧水氣,便向群俠的當頭壓到!

    群俠之中,「七海游龍」柳東池的水性之精,可稱冠絕宇內。

    葛心仁久居「太湖」,時常弄舟「具區」,水性亦不在弱。

    但吳大器與鮑恩仁,對於此道,卻是攪面杖兒吹火「一竅不通」。

    尤其,這次在「洞庭湖」上,險作波臣,蛇影杯弓,心有餘悸!……

    故而,一見水光壓頂,鮑恩仁便施展輕功,縱向右壁高處,使那大片水光浪花,從自己足下捲過!

    「跟隨我來……」

    這是一聲大喝,但卻非人言!

    語音中微含鉤磔,竟系那只翠綠怪鳥所發!

    跟著,綠影勝處,飛向左側山壁。

    鮑恩仁首先跟過,他雖身在右壁,但因谷道不寬,稍一提氣,他就凌空縱越!

    吳大器怕水,自也緊跟,連柳東池、葛心仁也因谷道狹隘,水勢漲得絕快,不願把衣履弄濕,也隨同登上山壁,看看那只翠綠怪鳥,究竟要把自己等人,帶向何處?

    登壁數丈,壁上有一相當狹隘,僅容人蛇行而入的小小洞口,但卻相當光滑,毫無污穢。

    翠綠怪鳥用它那種音節怪異,非用心細聽,不易聽懂的鉤磔人言叫道:

    「進洞,進洞,可通『通天殿』,去救副教主……」

    四位武林奇俠,一齊聽信鳥言,鮑恩仁,吳大器,柳東池,魚貫肘行,爬進了小小石洞。

    這四位之中,那一位的江湖經驗,都十分豐富,尤其是葛心仁剛才帶對翠綠怪鳥會背叛「通天教」之事表示懷疑,如今怎又突然對它相信到如此地步?

    當然有其原因,原因就在於翠綠怪鳥最後所叫的那句「去救副教主」。

    有了這句話,葛心仁所起疑之事,便有了解釋!

    葛心仁認為這隻鳥兒,是忠於司馬白的靈鳥,而「副教主」有難,需人援手的情況,也恰符柳東池所作猜測……

    他們四位,誰都極為愛護司馬白,誰都想與司馬白暢談迭遭大難的別後情事,故而一聽得翠綠怪鳥叫他們進洞去救「副教主」,遂均全體遵從,誰也沒有再作其他考慮!

    就在最後一位「七海游龍」柳東池,蛇行入洞約莫半丈之際,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彷彿得意的「桀桀」怪笑,跟著又起了「轟隆」一聲巨響,震得群俠都有點頭暈眼花!

    鮑恩仁首先問道:

    「什麼人在發笑?這『轟隆』一響,又是什麼聲息?……」

    群俠之中,若耳力,自數葛心仁最強,他苦笑聲答道:

    「鮑兄,不是人笑,是那只翠綠怪鳥在得意大笑!那『轟隆』巨響,則是巨石封洞聲息!」

    鮑恩仁「哎呀」一聲叫道:

    「不好,不好,這樣看來,我們四人豈不是上了那隻鳥兒的莫大惡當?」

    吳大器苦笑道:

    「這石洞太小太窄,我們起又起不了身,掉又掉不轉頭,縱有再高武功,也絲毫無法施展,倘若就像條蟲兒般,生生被憋死此間,未免太冤枉了……」

    柳東池失笑道:

    「世間爭吵之際,往往罵人『呆子』,我們今天卻作了四個『呆人』,被一隻『聰明鳥兒』,先行示惠,然後用計,生生困在此間,也真是一椿極有趣味之事!……」

    吳大器以一種幾乎像哭的聲音叫道:

    「柳兄,你還覺得有趣?人被鳥耍,我羞都羞死,肺都快要氣炸!……」

    鮑恩仁道:

    「吳兄,你的肺兒,究竟有沒有炸?」

    吳大器怒道:

    「廢話,我的肺兒若是業已炸了,卻還怎樣和你說話?……」

    鮑恩仁笑道:

    「不要緊,不要緊,肺沒有炸,表示尚有氣兒流通,可供呼吸,也就等於顯示此洞並非『死洞』!我想索性再復向前探探,或許當真可以通到什麼『通天殿』呢?」

    吳大器罵道:

    「什麼鬼『通天殿』!我們已大上惡當,你還要相信那只刁惡無比的壞蛋鳥兒?」

    鮑恩仁不去理他,仍以雙肘據地,蜿蜒如蛇的繼續匍匐前進!

    葛心仁叫道:

    「鮑兄在前進之間,要盡量小心一點,此洞絕非善地,我似乎嗅得一種不尋常的怪異氣味!」

    鮑恩仁笑道:

    「葛兄放心,我身邊有粒『押忽大珠』,專克各種蛇蟲,一進洞時,便一預防不測地,含在口內!」

    葛心仁身為蓋代神醫,自然深知「押忽大珠」妙用,聽得鮑恩仁竟有此寶在身,並已含在口中,遂不再特他擔甚憂慮!

    又復蛇行丈許,前面似乎已非完全黑暗,有一點微弱光線傳來。

    但那種極為難聞的腥息氣息,卻是越來越重地。觸人欲嘔!

    鮑恩仁暫停前行,發話問道:

    「葛兄,根據這越來越重的腥息氣息,前面恐怕是個『蛇穴』,我們還前不前進?」

    葛心仁苦笑道:

    「不前進又如何呢?我認為縱令身遭毒吻,餵了蛇兒,也比活活憋死在這小洞之中,要強得多!」

    吳大器作了一個乾嘔,似乎要吐出來,歎息說道:

    「我也贊成前進,但這種氣息,委實太以腥息難聞,我……我快要吐出來了!」

    葛心仁的位置,恰好是在吳大器的身後,遂趕緊摸出一隻小小玉瓶,遞給吳大器道:

    「吳兄,你把這『諸葛行軍散』,在鼻間多抹一點,便可抵制那種難聞氣息!」

    吳大器接過玉瓶一試,果然滿鼻清香,心頭不再作嘔!

    四位俠士每人均把鼻中抹上「諸葛行軍散」後,由鮑恩仁開始,繼續匍匐前進!

    這時,因鼻中靈藥生效,他們不再覺得腥臭,但卻耳中聽得了悉悉索索之聲,表示已距所謂「蛇穴」,越來越近。

    又經丈許,鮑恩仁發出一聲驚叫!

    葛心仁詫然問道:

    「鮑兄遇上什麼事了?你既有『押忽大珠』在身,照說無論多厲害的蛇蟲,都應該遠遠躲開,不敢對你接近,或是攻擊!」

    鮑恩仁道:

    「我不是遭受攻擊,是發現『匍匐蛇行』的罪兒,總算受完,到地頭了!」

    柳東池是這魚貫序列中的最後一人,根本除了能看到葛心仁的腳底之外,看不見任何情況,遂高聲問道:

    「鮑兄,你把你所看到的情況景象,說上一遍,再研究怎樣應付?」

    鮑恩仁道:

    「我們是在壁上小小橫洞之內,我已抵達洞口,橫洞之外,是個深約兩丈,方圓也有七八尺的石坑,但坑中全是些毒蛇、蜈蚣、蜘蛛之屬,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總有上百隻呢?」

    吳大器叫道:

    「鮑兄,你先跳下坑去,讓我也鑽出洞來,伸伸腰兒,這一陣,爬得我全身發酸,太難過了!」

    葛心仁也笑道:

    「鮑兄下坑無妨,你有『押忽大珠』在身,那些蛇蟲,定會十分駭怕,說不定還會讓你一點地盤?我們先站直身兒,才好觀察形勢,施展功力,運用智慧,籌思脫困之策!」

    鮑恩仁雖然對於坑底那些形狀獰厲色澤怪異的各種罕見毒物,有點頭皮發麻,但事既至此,說不上不算,只得咬緊牙關,從橫洞中鑽出來,向坑底跳了下去!

    天生萬物的相剋之理,委實十分玄奇,葛心仁所料,完全正確,鮑恩仁人才下坑,坑中那些毒蛇、蜈蚣、蛤(蝦)蟆、蜘蛛等物,便立即分分後退,空出了一塊乾淨土兒!

    吳大器已憋得快要忍耐不住,不等鮑恩仁出聲招呼,已自鑽出橫洞,透了一口長氣地,向下縱落!

    自得霍出塵功力轉注之後,若論修為程度,他著實要比鮑恩仁高出甚多!

    但那些凶悍無比的奇毒蛇蟲,卻只怕鮑恩仁,不怕吳大器!

    吳大器身在半空,已有一條尺長的火紅蜈蚣,「呼」的一聲,百足齊劃,向他突起飛來!

    鮑恩仁深怕吳大器蛇行太久,四肢酸麻,一時不及防禦,遂手拈「押忽大珠」,點足飛身,迎了上去。

    說也奇怪,「押忽大珠」並未觸及蜈蚣,但珠光一照,氤氳微飄,那麼巨大兇惡的一條紅蜈蚣,便立告僵直墜地,連所生「對足」,也告完全脫落!

    這時,葛心仁與柳東池二人,也自相繼從橫洞鑽出。

    雖然那上面蛇蟲,讓出了一半地面,但坑底驟滿四人,仍感狹窄侷促,幾乎快要與那些成堆猙獰毒物形成面面相對!

    柳東池皺眉道:

    「這樣不是辦法,我來冒個險兒,試上一試。」

    葛心仁道:

    「柳兄打算怎樣冒險?……」

    其實,這句話兒,問得似乎有點多餘!……

    因為,葛心仁一語才出,柳東池便已開始了他所謂的「冒險」行動!

    柳東池是以「一鶴沖天」之式,高高拔起,並在雙掌之上,凝足內勁,向洞頂猛力擊去!

    這種動作,粗看上去,確實不單冒險,奇特,並還接近瘋狂……

    因根據地勢,這個「毒穴」,顯然是在山腹之中,柳東池功力再高,修為再厚,也那裡能把整座山峰,震裂揭掉?

    但若轉念細想,又會覺得柳東池此舉,絕非瘋狂冒險,有他的相當理由!

    大堆毒蛇、毒蠍、蜈蚣等物,必非巧合匯聚,而是經人豢養!

    用途不在煉蟲,就在取毒,或是祭煉什麼旁門邪毒功力?

    既有用途,經人豢養,則這「毒穴」,除了來時那狹窄天然橫洞之外,必還另有出入門戶!

    而所謂「出入門戶」,十之八九,必在洞頂方位,才便於向坑中毒物,餵食取用!

    整座山峰,雖不可能被擊毀揭掉,但區區門戶,卻不妨以柳東池的深厚功力,試上一試!

    葛心仁想通柳東池此舉之意立向鮑恩仁皺眉叫道:

    「鮑兄,你且仗持『押忽大珠』之力,鎮住蛇蠍等物,莫令蠢動,我來接應柳兄,萬一他震不開門戶,身軀跌入蛇堆,則毒物受驚,必將拚命嚙人,難免會有所傷損!」

    鮑恩仁聞言,立將「押忽大珠」,持在手中,向大堆蛇蟲,略為逼近!

    那些蛇蟲,果然嚇得「虛虛」作響地,互相擠作一團。

    這時,柳東池人拔高空,所發掌力,也已與洞頂接觸……

    「砰」然一響,到處飛塵,洞頂不曾震開出什麼門戶,柳東池的身軀,卻向坑內跌墜!

    幸虧葛心仁早有準備,他也提氣縱起,在空中扶了柳東池一把!

    就這一臂之助,便使柳東池可以控制方向,飄然著地,不曾墜入蛇堆!

    柳東池雖未成功,卻毫無沮色地,向葛心仁含笑說道:

    「葛兄,你的耳力最聰,可曾聽出我所擊之處的回聲?」

    葛心仁笑道:

    「我聽出了,回聲『砰』然,虛而不實,這洞頂方位,果有出入門戶,但卻堅厚而已。」

    柳東池揚眉一笑,偏過臉兒,向吳大器叫道:

    「吳兄,我不死心,我們合力施為,卯足勁兒,再試它一掌如何?」

    吳大器點頭道:

    「小弟從命,我們是分別揮掌?還是隔體傳功,聚合雙方內勁,只由一人出手?」

    柳東池笑道:

    「若是攻人,自然雙掌同揮,比較難於招架!但若攻堅,卻是需攻一點,比較容易著力!」

    吳大器道:

    「好,我們攜手飛身,來個空中接力,小弟充當後盾,仍由柳兄山手,猛擊你適才所攻之處,或許比較容易獲得效果!」

    柳東池也不推讓,遂伸出左手,與吳大器的右手掌心互合,緊緊握在一起!

    就在這兩代蓋代奇俠,即將聯手施為極為罕見的空中接力之際,突然異響傳來……

    「傑傑……哈哈……哈哈……傑傑……」

    這個笑聲,音節十分怪異,但聽在柳東池,葛心仁,吳大器,鮑恩仁的耳中,卻並不陌生,有點很熟悉!

    吳大器鋼牙一挫,首先氣得叫道:

    「是那隻鳥!柳兄,我們趕快聯手衝出,把那怪鳥捉住,先行折斷翅膀,再把它丟入蛇穴!」

    鮑恩仁卻向吳大器搖了搖手,壓低語音,含笑說道:

    「吳兄暫莫衝動,你聽不聽得出,鳥笑是來自何處?……」

    吳大器道:

    「來自洞頂……」

    鮑恩仁低聲道:

    「既然來自洞頂,則顯系『通天教』主腦人物,認為我們已遭不測,才帶了怪鳥,來欣賞他們的得意傑作成果,如此情況,稍時門戶必開,我們大可等待機會,何必打草驚蛇,先冒險呢?」

    吳大器因鮑恩仁說得有道理,只好遵從,也把語音放低說道:

    「好,我願意等,但捉到那只壞鳥,可得由我加以處置!」

    葛心仁一旁笑道:

    「吳兄怎樣處置都可,但它頭頂正中的一根綠色長毛,卻不能損壞,必須拔下給我!」

    吳大器道:

    「那根綠色長毛,有何用處?」

    葛心仁道:

    「那怪鳥太以狡黠狠毒,我懷疑它是鳥譜所無,世上罕見的蠻荒異種『通天梟』……」

    「通天梟」三字,才一出口,吳大器便連連點頭地,接口說道:

    「地屬蠻荒,又屬『通天教』,這『通天梟』的名兒,那裡還會有錯?但不知葛兄要它頂上那根綠色長毛,是何用處?」

    葛心仁道:

    「這種『通天梟』,極為靈慧,善學人言,只可惜本質太惡,最愛作弄對方,行為殘忍,但它頭頂正中的那根長毛,用來合藥,卻是療治癲癇癡呆的無上妙品……」

    話方至此,一陣隆隆石響,群俠的頭頂上方,果然現出了一個圓形石穴。

    但這石穴一現,卻把柳東池、葛心仁等,現了個透心冰涼!

    因為,一來石穴太小,逕不逾尺,又是高高凌空,便施展再上乘的輕功、再高明的縮骨法,也無法一穿而出!

    二來,石質太厚,幾達尺許,縱令柳東池與吳大器,隔體傳功,空中合力,已無望生生擊碎!

    就在他們面面相覷,心頭一片冰涼之際,坑頂石穴之外,響起一個嗲聲嗲氣,怪腔怪調,一聽之下,幾乎能令人週身毛髮,一齊起豎的男子語音說道:

    「諸位都是中原武林,成名大俠,請恕『通天教』如此接待,有點失禮!」

    柳東池眉頭一皺,發話問道:

    「閣下何人?是不是這『通天峽』的主人『通天教主』?」

    石穴之外,傳下那種聽來有點娘娘腔,極為肉麻的怪笑答道:

    「不錯,在下便是『通天教主』,尊駕想必便是名滿乾坤的『七海游龍』柳大俠了?」

    柳東池道:

    「老夫正是柳東池,我有位世交老弟『聖劍書生』司馬白,可在此處?」

    通天教主道:

    「司馬白是本教的前任副教主,有事洞庭,不在苗嶺,但據報他已星夜趕回,可能快要到了!」

    柳東池「哼」了一聲,葛心仁卻因心細如髮,聽出有點不對,接口發話問道:

    「什麼叫前任副教主?」

    這回,石穴之外,先未答話,卻傳下兩種聲調雖然不同,難聽程度,則差不許多的桀桀怪笑!

    葛心仁聽得出聲屬一人一禽,正是「通天教主」和那只「通天梟」所聯合發出。

    鳥笑一止,人笑亦停,那位語音有點男不男,女不女的「通天教主」,陰陽怪聲地答道:

    「這位想是葛大神醫吧?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畢某既然繼掌『通天教』的大權,自然要另選一位我所中意的副教主了!」

    由這幾句答話之中,使群俠直接間接的,知道了兩件事兒……

    直接知道的事兒,是這「通大教」的教主姓畢……

    間接知道的事兒,是這「通天教」業已有所權力轉移,換了一位新的教主……

    葛心仁突然有種下意識的靈感,他感覺越是略為拖延時刻,便越是對自已有利……

    他雖不知這種靈感何來?卻也故意無話找話的,向上問道:

    「『通天教』既然換了教主,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原則之下,畢教主的副教主,又是誰呢?」

    那姓畢的通天教主,尚未答話,已另有一個奇異語音答道:「是我!……」

    葛心仁聽出這是那只「通天梟」的語聲,不禁失笑說道:

    「妙極、妙極!一隻鳥居然也當了副教主之尊,可見得『通天教』中,真是人材濟濟!」

    那只「通天梟」,語音顯得有點忸怩地,又復叫道:

    「我只是第二副教主……」

    葛心仁仍舊根據靈感,盡量拖延時間地,接口高聲問道:

    「第一副教主是誰?」

    「通天梟」道:

    「是姬二姑娘,也就是司馬白的老婆……」

    又是一連串的間接震撼……

    司馬白有了老婆?司馬白的老婆,繼任了他的「通天教副教主」之位?而這任畢教主的語氣,顯然又對司馬白不太友善?……

    群俠無一不是經驗老到,智慧高絕!

    他們立刻知曉這「通天教」中,定又有了權力、愛情的綜合鬥爭禍變!

    所謂「權力、愛情的綜合鬥爭禍變」,就是柳東池等,根據這一連串的震撼,起了一種四個人都思路差不多,可以說大同小異的一致假設!

    他們假設於司馬白洞庭赴會的這段期間,「通天教」中情況,起了大出司馬白意料之外的劇烈變化!

    權力方面的變化,是女腔女調,怪聲怪氣的「畢教主」,推翻了原來的舊教主,黃袍加身,新登大位!

    愛情方面的變化,是司馬白的老婆,什麼姬二姑娘,竟肯身任第一副教主,恐怕對這位從語音中已可聽出為色慾之徒的畢教主,業已移情,拿他代表了司馬白的地位?……

    念方至此,坑頂門戶以外,又響起一個銀鈴般的女子語音說道:

    「綠兒莫要只顧抖你的『第二副教主』的威風,替我啄起吊環,使這門戶開得大點!」

    「通天梟」道:

    「二姑娘,門戶怎能開大,萬一……」

    銀鈴似的語音,似乎微微動怒,「哼」了一聲接口說道:

    「我已向『五毒坑』中,加了『七情蟲粉』,對方入坑這麼久,便是鐵打金鋼,銅澆羅漢,也該難再動彈,還怕他們施展什麼反抗手段麼?」

    柳東池等聞言,大家互望一眼……

    無需再用什麼「傳音密語」,這一眼,已有足夠默契,大家盡量屏息,並各以靈藥塞鼻,慎防真被什麼「七情蟲粉」,侵入體內。

    坑上石穴以內的銀鈴女子語音,繼續向「通天梟」,嗔怒說道:

    「你如今也是副教主了,自然有點不大願意聽我指揮,我來請示教主……」

    話方至此,那怪聲怪氣,自稱姓畢的「通天教主」,哈哈大聲笑道:

    「鳳妹平時極為寵愛綠兒,今天為何竟和他一般見識?我來把石穴開大,慢說對方必中『七情蟲粉』,難逞英雄,即令他們仍有戰鬥之能,我『蛇腰仙郎』畢化,既接掌『通天教』,要想開展教務,也該會會中原武林的一流人物……」

    說話聲中,「隆隆」巨響起處,那坑頂石穴,果然加大到了約莫二尺方圓!

    柳東池等群俠,再度互望一眼,準備各展輕功,穿洞而出!

    但那「通天梟」忽又叫道:

    「二姑娘不要再氣我了,我來和你親熱親熱!」

    跟著,「樸樸」振翼,好似飛上了那位「二姑娘」的香肩!

    「哈!」

    這是一聲慘啼,跟著便見一團綠影,墜落在坑下蛇蟲堆中。

    群俠此刻已知新任的「通天教主」,名叫「蛇腰仙郎」畢化,只聽畢化「咦」了一聲叫道:

    「鳳妹,『通天梟』用處甚大,就為了這點小事,你竟忍心用『修羅手』,把它生生捏死了麼?」

    那位「二姑娘」從鼻中「哼」了一聲,冷笑的答道:

    「我是副教主,作起事來。自然難免比你這位教主,略差一籌!我只用『修羅手』捏死一隻『通天梟』,你卻用修羅手,把你義父『通在教主』推下地獄……」

    「蛇腰仙郎」畢化叱道:

    「鳳妹,你瘋了麼?你莫非對司馬白不曾忘情,要想對我背叛?」

    「二姑娘」格格笑道:

    「怎麼會呢?我的教主丈夫,我不是什麼都已被人佔據了麼?來來來,你不要疑我背叛,我和你親熱親熱!」

    說完,一陣「格格」蕩笑起處,似乎一張雙臂竟把那「通天教」的新任教主「蛇腰仙郎」畢化,抱了個結結實實!

    「蛇腰仙郎」畢化想不到這位二姑娘姬小鳳,竟在此時,會對自己表示親熱的來了個如此纏綿!

    他剛一皺眉,四條人影已如四縷輕煙般,自坑下騰空直上!

    「蛇腰仙郎」畢化知曉大事不妙,不禁「唉」了一聲,頓足叫道:

    「小鳳好狠,你……你害得我好苦,根……根本就不曾放過什麼『七情蟲粉』……」

    一語未畢,脅下接連數麻,已被首先縱出石穴的「七海游龍」柳東池,凌空彈指,制了穴道!

    姬小鳳仍緊緊抱著「蛇腰仙郎」畢化,絲毫不敢放鬆,只對柳東池悲聲叫道:

    「柳老人家,適才得報司馬白正飛快趕回『通天峽』,老人家請往峽口阻攔,免得他入峽以後,難免凶險!就說姬小鳳一時疏忽,愧對情郎,但願能結來生便了!」

    語音才了,忽然抱著「蛇腰仙郎」畢化,猛力一翻一滾,從穴口掉下蛇蠍滿佈的「五毒坑」中,口內並溢出不少鮮血!

    吳大器,葛心仁,暨鮑恩仁等,此時正縱身凌空,也無法加以搶救!

    鮑恩仁長歎一聲道:

    「苗女雖然多情,但卻十分剛烈!這姬小鳳分明是在不得己的情況下,失身於『蛇腰仙郎』畢化,其忍辱偷生之故,無非是怕司馬白洞庭歸來,懵然無知,難免遭人毒手……」

    柳東池道:

    「此女適才在話完後,是先行嚼舌,然後縱身,死志已決,無法搶救!司馬白快要到了,我們不能在此多耽擱,有話且到『通天峽』口去說,免得再生禍變,便遺憾萬分的了!」

    既出穴口,自有道路,群俠遂魚貫而行,穿出山腹。

    這是正式出路,出口之外,果然正是「通天教」教主所居的「通天殿」內。

    四位武林奇俠,才一出洞,殿中便有一名十五六歲的美俏苗女,躬身相迎,急急問道:

    「四位便是中原來的柳大俠等人麼?我!我家小鳳姑娘,怎……怎麼樣了?」

    看她那份淒惶神色,似乎已知柳東池等,既能脫身,姬小鳳便多半遭了不幸!

    柳東池不肯瞞她,搖頭歎道:

    「姬姑娘全節殲仇,已與『蛇腰仙郎』畢化,並骨『五毒坑』中,令人惋惜讚佩!姑娘怎樣稱謂?……」

    那美俏綠衣苗女答道:

    「婢子翠……瑩……」

    短短四字,業已悲不成聲,珠淚紛紛,落腮如雨,弄得綠衣盡濕!

    葛心仁加以安慰道:

    「翠瑩姑娘請抑悲懷,姬姑娘殺卻叛逆,為『通天教主』報仇,為司馬白弭禍,本身雖告犧牲,德行已為不朽!姑娘請引領我們去到『通天峽』外,等候司馬白,免得他倉卒歸來,又遭遇什麼不測?……」

    吳大器想起一事,也向翠瑩問道:

    「翠瑩姑娘,那『蛇腰仙郎』畢化還有些什麼死黨?待我們一併加以誅除,免得在遺後患!」

    翠瑩暫未答話,急急走到殿中一個隱秘之處,扯動繩索。

    「噹噹噹……」地敲響金鐘……

    金鐘七響之後,整個「通天教」內,到處都起了一片歡呼之聲!

    翠瑩這剛方劉群俠拭淚說道:

    「那『蛇腰仙郎』畢化兇惡無比,陰險成性,除一隻『通天梟』,與他氣味相投外,並無死黨,小鳳姑娘並悄然告知大眾,誓殺畢化,為教主復仇,只要聞得金鐘七響,便是這殺師逆賊,惡貫滿盈,業已授首!如今便司馬副教主歸來,也不會有什麼險厄,反將受到一致擁護的了!」

    葛心仁笑道:

    「話雖如此,翠瑩姑娘還是和我們去到『通天峽』外,等候司馬白,慢慢告知變故,較為妥當,免得他歸來突見人事全非,身體上雖無險厄,情緒上也必受嚴重打擊!」

    翠瑩當然遵從葛心仁的話兒,先對聞得鐘聲,趕來「通天殿」的一些教中頭目,略為交代,然後便陪同群俠,嚮往「通天峽」外,並把司馬白來到「通天教」,求取「通天菌」,療傷祛毒,擔任副教主,以及去往洞庭赴會後的驚人突變,向群俠一一敘述。

    果然,不出鮑恩仁所料,「蛇腰仙郎」畢化,對「通天教」的基業,暨「通天雙鳳」姿色早起覬覦,也認定是他囊中之物!

    但司馬白突然撞來,姬綵鳳已死,姬小鳳表明對司馬白鍾情,「通天教主」更特予優渥,一下便給了司馬白一個「副教主」名義……

    「蛇腰仙郎」畢化見事不妙,業已煮熟的鴨子,居然要飛,遂一咬鋼牙,起了歹念!

    趁著司馬白「洞庭」赴約,帶走了忠於「通天教主」的兩隻「通天猩」,趁著「通天教主」密室坐關,畢化利用「通天梟」,在茶水中暗下藥物,先以「修羅手」殺師,再復強行姦污了師妹姬小鳳的清白,自立為「通天教主」,並改動一切佈置,等司馬白洞庭歸來,自投羅網!

    姬小鳳一夢方回,貞關已破,當然恨得咬牙,誓欲親手殺死「蛇腰仙郎」畢化,為恩師暨自己報仇雪恨!

    但她更愛司馬白,關心司馬白的安危,遂靦顏事敵,忍死須臾,等候司馬白與「通天猩」歸來,好作復仇幫手!

    結果,司馬白尚未歸來,來找司馬白的柳東池、葛心仁、吳大器、鮑恩仁等四位老俠,反而先到!

    闖入「通天峽」,雖因功力高明,有驚無險,但最後卻中了「通天梟」先示惠,後騙人的詭計,進入了「五毒坑」中,姬小鳳已從司馬白口中聽過四位老俠名號,知道均與司馬白關係深厚,更因「五毒坑」形勢,太以凶險,遂不得不提早發難!

    幸虧她平日把心思隱藏得好,完全擺出一副米已成飯,木已成舟的嫁雞隨雞姿態,致未引起畢化疑心,終於救出群俠,捏死「通天梟」,並和污了自己貞節的殺師惡賊,一同埋骨「五毒坑」內!

    這種情事,聽得群俠無不欷噓低回……

    「呱啦!……」

    這是一聲極淒厲的長嘯,充滿了悲憤意味,起於數十丈的山林之外!

    鮑恩仁因那嘯聲尾音,聽來有點耳熟,遂向那精通漢語的苗女翠瑩問道:

    「翠瑩姑娘,這是什麼東西的嘯聲,怎麼嘯得如此淒厲?」

    翠瑩皺眉道:

    「這就是司馬副教主所帶去的『通天猩』嘛,奇怪,它嘯聲淒厲之外,似乎還含有無窮悲憤的意味呢……」

    說話之間,一條黃影,宛如電掣虹飛般,馳進「通天峽」內!

    翠瑩詫道:

    「怎麼只有一隻?還有一隻『通天猩』,是在陪伴司馬副教主麼?……」

    葛心仁向柳東池歎道:

    「柳兄,異種動物,一旦通靈,往往會比人的感應,更為敏捷……」

    話音略頓,把「通天猩」已在「洞庭湖」上,損折一隻,被強烈炸藥,炸成粉碎之事,告知翠瑩,並長歎一聲又道:

    「『通天猩』折侶歸來,難免嘯聲淒厲,至於更添了無窮悲憤之故,可能是天生靈物,感應之力特強,業已知道『通天教』中,出了重大變故!」

    柳東池靈機一動,向群俠揮手道:

    「『通天猩』現已現身,司馬白必定隨後也到,我們且暫時隱匿起來,只留翠瑩姑娘一人,否則,他若不願和我們相見,豈不又將悄悄溜走,海角天涯,當真便不易尋找的了!」

    葛心仁、吳大器、鮑恩仁等群俠,均深以柳東池所說為然,一齊各據一方,覓地隱身藏起。

    不消半盞熱茶時分,前路山林之中,出現了一條白衣人影!

    這白衣人正是最近經歷了不少飛災大劫,因未遂報仇之願,意興闌珊地,從「洞庭」歸來的「聖劍書生」司馬白。

    說也奇怪,一入苗嶺疆域,接近「通天峽」後,那只「通天猩」突然但似發了狂般,不住淒厲長嘯,並盡力飛奔!

    司馬白居然對它喝止不住,只得也展足腳力,緊緊相隨,防範這只碩果僅存的通靈可愛異獸,又出了什麼差錯。

    他雖服「通天菌」,因禍得福,功力更增,但在腳程方面,仍未免遜於「通天猩」這等威猛異獸的先天稟賦!

    司馬白縱然展足腳力,猩、人之間,仍然保持了三十丈左右距離!

    有了這點距離,身法如電的柳東池等,業已足夠藏匿的無蹤無影!

    司馬白追到「通天峽」口「通天猩」早已蹤跡杳然,只見苗女翠瑩,滿面縱橫淚漬,呆呆站在峽外。

    一見司馬白回轉,翠瑩恭身相迎,司馬白看她兩眼,不禁詫然問道:

    「翠瑩在此,是等我麼?你為何滿頰淚漬,連衣裳都濕透了?」

    翠瑩一時之間,答不上話,只有淚珠兒,撲簌簌的滾落腮邊……

    司馬白大驚道:

    「教主安好?……」

    翠瑩答道:

    「被『蛇腰仙郎』畢化,以『修羅手』猝然殺叛,教主已然含恨歸天……」

    司馬白鋼牙挫處,全身一震,又復厲聲發話,目注翠瑩問道:

    「二姑娘呢?她有……有沒有中了畢化賊子的甚……什麼算計?……」

    翠瑩道:

    「二姑娘……」

    她只說出「二姑娘」三字,便抽噎得語不成音,失聲痛哭雖然翠瑩並未說出姬小鳳的吉凶,但這種舉措神情,卻比任何答覆,還要來得明顯!司馬白委實肝腸寸裂,猛一頓足,足下的山石,碎了好大一片……他正待不顧一切,撲進「通天峽」去找「蛇腰仙郎」畢化晦氣,驀然間一聲清嗽,有人冷笑說道:

    「司馬白,你只關心姬小鳳,便忘了柳還珠麼?……」

    司馬白驚得猛一抬頭,看見「七海游龍」柳東池,從一片山壁之後,飄然出現!

    他自慚墮落,自慚形穢,有點怕對,也有點愧對柳東池,身形轉處,想從另一面悄然溜走……

    但另一面的山壁之後,卻又轉出鮑恩仁來,目注司馬白道:

    「司馬老弟別來無恙?大丈夫敢作敢當,有始有終,你不單對柳還珠姑娘,不能負情忘恩,便對江小秋姑娘,也不可置之度外,輕輕辜負!」

    司馬白眉頭大皺,目光方一側閃,一株參天古木之上,飄落下吳大器的身形,微抱雙拳,含笑說道:

    「我是吳大器,要代替『陸地遊仙』霍出塵,給老弟『七巧真經』,並代溫柔姑娘問候老弟,她送你的『護穴龍鱗』,還合用麼?」

    前塵往事,齊聚心頭,司馬白似乎受不了如此沉重、複雜的情緒打擊,他驀然猛一回身……

    身後,站的宛如古月蒼松的當代第一神醫葛心仁,向他微笑說道:

    「君子之過,宛如日月之蝕,偶然微翳,不掩其明!為人,情或可拋,恩不可忘,尤其是生我育我,吳天罔極的父母之恩!司馬老弟,你要永絕故人,甚至不想再找『天蠍雙凶』了麼?」

    驚、慚、羞、恨,心狂跳,汗狂流,身發顫,腿發抖……

    司馬白連站都站不住了,以一種尷尬無比的難以形容神色,看著葛心仁,有點發癡,有點發呆地,雙膝屈處,「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他雙膝既然下跪,頭兒也自然低垂,表示了萬分羞慚,深切懺悔!

    葛心仁恐怕司馬白悲慚交集之下,急痛傷肝,本想以「彈指神通」,出其不意地,點了他的穴道,喂司馬白服點藥物,再復好言開導!

    但轉念一想,他身上佩有「護穴龍鱗」,不易被制,遂把語音放得特別和緩地,溫言笑道:

    「司馬老弟,不必過分傷感,我們先進『通天峽』去,把『通天教』一切善後事宜,妥為處置,彼此細訴別來經過後,再研究如何搜尋誅戮『天蠍雙凶』,報雪你不共戴天之恨!」

    說至此處,遞過一粒丹丸道:

    「這是我自煉『清寧丹』,清心寧神,功效特著,老弟先服上一粒,調調氣兒,必對體質,大有裨益,我看你趕路太累,又復心郁奇悲,不加舒洩清寧,難免會生場大病!」

    司馬白在四位武林奇俠的包圍圈內,知道無法調皮,不乖不行,遂恭身稱謝,接過「清寧丹」來,立即服了下去。

    鮑恩仁笑道:

    「司馬老弟,你調氣行功,周遊百穴,以幫助經力發揮,不必講話,且由翠瑩姑娘,把自你赴約『洞庭』後的『通天教』中禍變,慢慢告訴你吧!」

    群俠一起重返「通天峽」,翠瑩邊自目含痛哭,隨在司馬白的身後,邊自把「蛇腰仙郎」畢化,凶謀早蓄,殺師奪美等叛逆經過,向司馬白加以敘述。

    司馬白此時已略為鎮定,心中雖極悲痛,卻可勉強支持,聽完大略經過,便自有了盤算,向翠瑩正色說道:

    「翠瑩,『通天教』本非正派組織,從此解散!教中庫存金銀珍寶,除打發教徒,安家立業外,全部捐充苗疆善舉,過分配處理的瑣碎細節,我就偏勞你了!」

    翠瑩連連應諾,但知責任非輕,心中也難免頗覺戒懼!

    司馬白道:

    「除此以外,教主別無要務,我先拜教主歸真藏靈之處,再為二姑娘處理後事,便永別苗疆,重入江湖,尋搜『天蠍雙凶』報雪父母仇恨!」

    翠瑩聽得司馬白永別苗疆之語,也不禁一陣淒涼,目中又復濕潤!

    到了「通天教主」墳前,有椿意想不到的變故,使群俠驚歎不已,一整呆住?

    原來,那只「通天猩」業已腦漿迸裂,橫屍在「通天教主」墓前。

    顯然,這不單是只異獸,並是一隻義獸,它在「通天峽」外情況,便有點感應反常,如今更在墳前觸碑,殉主而死!

    司馬白方自頓足長歎,突然一聲山搖地動的劇烈震撼,「砰勻」傳來!

    司馬白身為「通天教」的副教主,雖然心不在此,多少知曉得一點教中情況,聞聲之下,目注翠瑩,皺眉問道:

    「翠瑩,『通天教』中,向有『菌盡人亡,猩死柱倒』之諺,『通天菌』被我吃掉,教中主要人物,均告亡傷殆盡,而這只『通天猩』,一隻死在『洞庭』,一隻在墳前義殉教主,方纔這天崩地裂的強烈震撼,可見代表『通天教』氣運,歷代教主均錄名其上的『通天柱』,也傾頹了麼?」

    翠瑩悲聲答道:

    「正是,但『通天柱』一倒,『五毒坑』便永被封死,副教主無法再為二姑娘……」

    司馬白一聲厲笑,揚眉說道:

    「好,好,人既蛻化,一副皮囊,便不再掩埋也罷!……」

    語音頓處,目注翠瑩問道:

    「翠瑩,你今後何去何從?」

    翠瑩心中當然希望追隨司馬白,但心性靈慧,明知司馬白四海尋仇,不可能攜帶自己,還偷偷向司馬白看了一眼,粉頸一垂,低頭說道:

    「婢子不敢自主,聽憑副教主的安排指示,無不遵照就是。」

    司馬白歎道:

    「我從此天涯漂泊,四海尋仇,不便攜你同行,你本是苗女,又頗精醫術蟲技,無須踏入中原險惡江湖,不妨就在苗疆行道,我若有閒暇,會來看你……」

    翠瑩微微頷首,但一雙妙目之中,已滿蘊盈眶珠淚!

    葛心仁看她一眼,含笑問道:

    「翠姑娘精通醫術?……」

    翠瑩玉頰飛紅,趕緊躬身答道:

    「婢子只是對歧黃之術,頗感興趣,於時輒愛推研而已,那裡敢當『精通』二字,葛老人家當代神醫,今之華、扁,若能稍賜指點,才是翠瑩之幸!」

    葛心仁頗愛翠瑩忠義靈慧,和她相投緣,遂點頭笑道:

    「好,我送你一本書兒……」

    話完,從懷中取出一冊寫滿蠅頭小字的絹質小書,封面上有「青囊妙理」四字,向翠瑩遞了過去。

    翠瑩悚然一驚,知道這是神醫心法,幾乎不相信自己有如此絕世奇緣的,雙膝齊屈,恭恭敬敬,向葛心仁拜了下去。

    葛心仁一面攙起這靈慧美俏的妙齡苗女,一面向柳東池笑道:

    「柳兄,你為司馬老弟安排搜索『天蠍雙凶』,報仇雪恨,也須彼此商議,小弟想偷個懶兒,利用這段時間,把研讀『青囊妙理』的訣竅方法,和翠瑩姑娘,研究研究……」

    柳東池笑道:

    「翠瑩姑娘人品根骨均屬上乘,葛兄盡量對她栽培,若能作你青囊絕學傳人,豈非再妙不過?我們研究搜凶路線,安排善後事宜,至少也要在這『通天教』中,勾留上大半日呢?」

    葛心仁聞言,也不再客氣,遂與翠瑩同入靜室,把自己獨擅的一些精妙醫術訣竅,對翠瑩傾囊相授。

    柳東池先未作任何安排,只與司馬白細談「太湖」別後經過……

    等到把別後情況,完全瞭解,這位「七海游龍」,不禁苦笑說道:

    「這樣說來,我們要找三個人,除了『天蠍雙凶』還得設法探聽柳還珠的下落,這丫頭突告失蹤,必有異常蹊蹺?」

    司馬白道:

    「晚輩對於柳還珠姊姊深厚恩情,無時或忘,並在江湖中到處打聽,卻偏偏未曾獲得任何訊息!」

    柳東池道:

    「還有那柳明珠,我也非和她見上一面不可,倒看她是何來歷?為什麼要把柳還珠,認作她的姊姊?」

    提起柳明珠來,司馬白便有點臉上發熱,心底發慌,連連搖頭,苦笑說道:

    「老人家若要找她,晚輩未敢相攔,但司馬白是今生今世,決不願再見柳明珠了!」

    柳東池搖頭道:

    「這種想法不對,是弱者逃避現實的消極觀念,大丈夫敢作敢當,老弟不必怕見柳明珠,彼此究竟是緣?是孽?是怨?應該了斷交代個清清楚楚,才是正理!」

    司馬白想起一事,向柳東池苦笑連聲地,皺眉叫道:

    「老人家,有件事兒,極為奇怪,那柳明珠的容貌身材,均與柳還珠姊姊,生得絕無二致才使我相信她們二人,可能真是姊妹?」

    柳東池「哦」了一聲,以一種驚訝目光,看著司馬白問道:

    「相像之人,世上雖多,但絕無二致,卻是少有,老弟難道在柳還珠、柳明珠二女之間,看不出半絲差別?」

    司馬白道:

    「有,只有一點差別,就是柳還珠姊姊在眉心部位,多了一粒比綠豆還小的硃砂紅痣,柳明珠則沒有這項特徵!」

    柳東池當然也知曉侄女柳還珠的眉心部位,有粒硃砂紅痣,遂一面心中暗讚司馬白細心。

    一面目閃神光,揚眉說道:

    「天下竟有這種怪事,如此一來,我到更是非要見那位柳明珠姑娘不可!」

    吳大器在旁靜聽至此,見柳東池與司馬白的緊要話兒,業已暫時告一段落,遂含笑叫道:

    「司馬老弟,我要代表『陸地遊仙』霍出塵兄,向你說明一件事兒,並送你一件東西!」

    司馬白一聞「陸地遊仙」霍出塵名號,便趕緊躬身拱手,陪笑說道:

    「江湖未學司馬白,恭問霍老人家金安!」

    他這種頗有禮貌的動作,看得柳東池和鮑恩仁都為之暗暗點頭。

    吳大器卻長歎一聲道:

    「不是『金安』,而是『永安』,因為那位『陸地遊仙』在『小黿頭渚』投江之後,雖然暫逃大劫,但如今卻是『永遠安靜』地真正入了土了!」

    司馬白頗覺意外,驚得「呀」了一聲,吳大器又復說道:

    「霍遊仙要我代向司馬老弟說明的一件事兒,便是『蔡家祠堂』中的金面赤衣人,是他所扮,用意是故意折辱老弟,激使你發奮圖強,秀邁群倫,成為武林後起中的一代俊傑!」

    司馬白除了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天蠍雙凶」外,心中最恨的便是那在「蔡家祠堂」中,折辱自己的金面赤衣人。但如今被吳大器揭開謎底,知是「陸地遊仙」霍出塵時,卻只有無可奈何的皺眉苦笑……。

    因一來霍出塵已死,二來對方用意是在激勵自己,三來自己受到刺激後,每有閒暇便苦練家傳劍法,確實已獲得相當進境,故而司馬白於苦笑兩聲之後,抱拳向天祝道:

    「司馬白敬謝霍前輩厚意深心的成全之德!」

    吳大器又取出那「七巧真經」來,向司馬白含笑雙手遞去。

    司馬白目光一注,訝然說道:

    「不太對吧,所謂『七巧真經』,雖然取自『七巧玉』中,卻只是一冊『無字天書』!」

    吳大器歎道:

    「霍出塵兄便為此事,曾費月餘心力,把『無字天書』變為『有字天書』,但細讀之下,卻名過其實,陳義平凡,還不及霍遊仙的胸中所學!遂氣得一火焚之,免得再貽為世害!」

    司馬白舉著手中所接過的「七巧真經」,向吳大器詫聲問道:

    「『七巧真經』既被霍老人家焚去,則此書……。」

    吳大器笑道:

    「這是霍出塵另著的『七巧真經』,他說與司馬老弟以此結緣,不妨也以此書,了結這段緣法。」

    話完,又把霍出塵血戰群邪,奪回「七巧真經」的那場經過,向司馬白說了一遍。

    司馬白越聽越感激「陸地遊仙」霍出塵對於自己的一片栽培愛護之心,遂發自內心地,向吳大器問道:

    「霍老人家遽爾仙遊,他有沒有什麼未了心願?」

    吳大器笑道:

    「有樁心願,司馬老弟竟要代他了麼?」

    司馬白道:

    「力所能盡,事必願為,吳……兄請講,是椿什麼心願?」

    他因想到自己與鮑恩仁的稱呼,故而雖覺年齡上有點差距,仍對吳大器稱呼「吳兄」。

    吳大器毫不在意,含笑說道:

    「霍出塵兄以寡敵眾,血戰力竭,雖將一冊毫無價值的『七巧真經』奪回,卻把那柄相當珍貴的『秋水芙蓉劍』,失手遺落在弱水寒潭之中,以致誤了對江小秋姑娘的洞庭還劍之約……」

    司馬白「呀」了一聲,皺眉說道:

    「劍落弱水寒潭……」

    「弱水寒潭」四字才出,柳東池便在一旁含笑接道:

    「吳兄放心,『弱水寒潭』難得住『聖劍書生』,卻難不住我這『七海游龍』,只要有暇,你陪我走上一趟!」

    吳大器自然曉得柳東池水性之高,天下第一,聞言自然大喜,向司馬白笑道:

    「我不相信『陸地遊仙』霍出塵在大限將至之下,還有精神心力,著甚『七巧真經』,司馬老弟何不打開看看,他究竟弄的是些什麼玄虛?」

    司馬白聞言,毫不推辭地,立刻就把霍出塵所遺贈的「七巧真經」展開。

    果然,吳大器所料不差,當時霍出塵心力已衰,血氣漸竭,他那裡還能著甚精奧經文,只以顫抖字跡,寫了四句話兒。

    司馬白完全公開,讓群俠一齊注目,看清那四句話兒寫的是:

    「言巧不如手巧,手巧不如心巧,

    心巧不如造化巧,一拙偏能勝百巧!」

    原來所謂「七巧」真經,就是指這四句話兒之中的七個「巧」字。

    柳東池見司馬白神情之上,並未流露什麼失望之色,便向他含笑問道:

    「司馬老弟,你是否覺得霍出塵送給你的這幾句話兒,毫無價值?」

    司馬白搖了搖頭,正色答道:

    「老人家是否考我?晚輩覺得語雖寥寥四句,含意無窮深遠!尤其最後那句『一拙偏能勝百巧』,是叫人努力苦練,不可有躐等幸進之心,更乃放之四海皆准,留傳百世不滅的至理名言,若能終身奉行,必然受用不盡!」

    柳東池向司馬白深深看了一眼,連連點頭,以嘉許的神色說道:

    「好,老弟能有這等體會,武林再大,江湖再險,必會有你立足之地,以及出人頭地機會……」

    語音至此略頓,目光一掃吳大器、鮑恩仁,又復正色說道:

    「吳兄、鮑兄,如今言歸正傳,該研究怎樣幫助司馬白老弟,尋找『天蠍秀才』和『天蠍尼姑』等兩個凶人,鮑兄極富謀略,江湖經驗也廣,我先問問你的意見,你認為『天蠍雙凶』,如今下落何在?」

    鮑恩仁好似成竹在胸,絲毫不加思忖地,便自應聲答道:

    「我認為『天蠍雙凶』,多半匿跡吞聲,甚至連歐陽綸那條相當引人注目的『天歇白舟』,也會在江湖之中,失去蹤跡!」

    柳東池道:

    「能不能說明理由?」

    鮑恩仁道:

    「當然可以,我如此判斷的理由有二,第一是『天蠍雙凶』在洞庭大會上的行為,太以卑鄙歹毒,有點見不得人!第二是他們不知司馬老弟是否葬身洞庭?若已不幸,自然永絕後患,若是僥倖,則仇上加仇,司馬老弟必到處尋找雙凶蹤跡!他們隱匿起來,冷眼旁觀,可收己在暗處,敵在明處,主動因應之利!……」

    柳東池喝彩道:

    「高,鮑兄果然老辣多謀,這番辨論,如見『天蠍雙凶』肺肝……」

    鮑恩仁目注司馬白道:

    「他們既然匿跡,尋找必甚困難,但司馬老弟,若能忍耐,也把自己藏匿起來,甚至我們再替你放出一些死在『洞庭』的偽造噩耗,可能不消多久,『天蠍雙凶』便將難耐寂寞,自動出現!」

    司馬白向鮑恩仁拱手說道:

    「鮑兄,我承認你這『詐死誘敵』之計,是以逸待勞,必然有效的一著高棋,但小弟出道不久,波折太多,仇火煎心,我……我……我等不及了!……」

    鮑恩仁失笑道:

    「我深悉老弟性情,以及一切遭遇,知道你無法再忍氣吞聲,以靜制動!如今就聽你柳老前輩安排行事便了。」

    柳東池道:

    「我認為『天蠍雙凶』隱跡之後,除了秘密派人打探司馬白生死以外,還有另外兩種可能行動!……」

    吳大器笑道:

    「是不是有關『天蠍神君』,和『天蠍童子』之事?」

    柳東池頷首道:

    「不錯,『天蠍四凶』算是齊名當世,霸視黑道的一家人,『天蠍秀才』與『天蠍尼姑』,再想匿跡潛蹤,他們也不會不對『天蠍神君』突然失了蹤影之事關切,也不會不與『天蠍童子』保持聯絡……。」

    司馬白深以為然,揚眉說道:

    「老人家說得對,我們要在這兩方面多加注意,或有所得!」

    柳東池道:

    「要打探洞庭會後的司馬老弟吉凶,雙凶必派心腹,前往湖南、湖北,而『天蠍童子』有個姘婦,住在『兵書寶劍峽』內,故而蹤跡常現川東……」

    語音頓住,伸手取起殿中幾上香茗,喝了兩口,繼續說道:

    「由於此故,我們定路線是由此入川,順長江、下山峽,以武昌黃鶴樓,作為第一個集合站,若無所得,再在兩湖密搜,我認為『天蠍雙凶』匿蹤之處,不會距離『洞庭』太遠!司馬老弟與吳兄、鮑兄,可有反對意見?」

    鮑恩仁笑道:

    「這路線選得極好,不會有人反對,但我們人數甚多,頗為顯眼,嚇都把『天蠍雙凶』嚇死……」

    柳東池不等鮑恩仁往下再講,便自截斷他的話頭,失笑說道:

    「鮑兄沒聽我把『武昌黃鶴樓』,定為第一個集合點麼?既要集合,必是先行分散!」

    司馬白不願集體行動,聞言趕緊問道:

    「怎麼分法?……」

    柳東池已知其意,含笑說道:

    「老弟放心,我知你功力精進,江湖經驗也逐漸成熟,會給你一個獨當一面機會……」

    說至此處,轉面看看吳大器笑道:

    「吳兄,我們當前共有五人,可分為前、中、後三路,吳兄若不憚勞苦,就和我擔任前站先行如何?」

    吳大器有雙巧手,也有巧心,知道柳東池邀約自己同作先行之舉,可能會與前往弱水寒潭,取回「秋水芙蓉劍」之事有關,自然點頭笑諾。

    柳東池笑道:

    「先行官是戰鬥陣營中,最為辛苦之人,故而我和吳兄,下三峽時,是走山路,然而司馬老弟與鮑兄葛兄等,可以買舟放水,領略妙景,直下千里江陵,岸上若有訊息,我們自會隨時設法通報!」

    鮑恩仁問道:

    「我是中路?還是後路?」

    柳東池道:

    「司馬老弟,獨當其中,鮑兄與葛兄接個後應如何?……」

    鮑恩仁笑道:

    「好,我懂得這『後應』之責,也頗重大,萬一司馬老剃蹤跡,被『天蠍雙凶』的黨羽發現追上,有甚毒謀?我和葛兄便要權充捉『螳螂』的兩隻『老黃雀』了!」

    柳東池道:

    「有你這麼刁鑽古怪的老江湖,和葛兄那等神醫,作為後路接應,我和吳兄大可放心,準備盡量尋找沿路凶邪晦氣,鬧它個天翻地覆!」

    鮑恩仁微一尋思,忽然問道:

    「大家是否易容?」

    柳東池想了一想道:

    「我們大家可以各隨已意,司馬老弟則不必易容,一來為報父母之仇,暨闖名立萬,應該以本來面目,歷險經艱,二來我還想把他當作釣鱉香餌,即令釣不著心目中的鬧海金鱉,也總會有些蟹兒蝦兒的其他收穫!」

    司馬白本來就不想有所易容,自然對柳東池所說,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鮑恩仁笑道:

    「柳兄、葛兄、吳兄等,都不必易容,只有我這老偷兒,因為司馬老弟同路甚久,容易被人注意,我用一個遊方道士身份,陪同葛心仁兄,押個後陣便了!」

    說完,因要給柳東池等一個印象,索性立即改扮成一位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遊方羽士。

    柳東池撫掌讚道:

    「好,這樣一來,鮑兄可以憑你一雙江湖老眼,認出對方,對方卻認不出你,一旦相遇,不妨來個大偷特偷!」

    鮑恩仁背笑一聲,搖頭說道:

    「我不打算再為馮婦……」

    一語才出,柳東池便接口道:

    「縱為馮婦有何不可?說不定鮑兄可以從對方爪牙的荷包之中,摸來一些他們不肯告人的重大機密,可對司馬老弟報仇一舉,極有裨益,但……」

    鮑恩仁見柳東池語音忽頓,不禁目光微注,接口問道:

    「柳兄但些什麼,怎不說將下去?」

    柳東池道:

    「但常言道得好:『上得山多終遇虎』,鮑兄不要在把你那只空空妙手伸入對方懷中之際,摸到一隻蠍子被狠狠螫上一下,便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這幾句話兒,說得風趣,使群俠均為之忍俊不禁,紛紛失笑……

    笑聲中,柳東池拉著大器道:

    「吳兄,葛心仁兄對翠瑩姑娘傳授青囊秘訣,定必還要相當時光,我們既自告奮勇,充當前站先行,則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便該動身的了!」

    吳大器早就猜出柳東池這提前動身之意,定是仗恃蓋世水性,往弱水寒潭中,撈取那柄「秋水芙蓉劍」,給司馬白御戰強敵,並代替霍出塵向江小秋作一交代!

    故而毫不推辭,站了起來,向司馬白笑道:

    「司馬老弟,我和柳兄先走,一路若獲訊息,自當設法通知,否則便『武昌黃鶴樓』見。」

    語畢,便和柳東池雙雙離開「通天殿」,出峽飄然而去。

    鮑恩仁向司馬白笑道:

    「你柳東池伯父,自充前鋒,並拉著吳大器先走,用意定是想去取回遺失在弱水寒潭中的『秋水芙蓉劍』,老弟,要不要也……」

    司馬白搖頭道:

    「我不必先走,我想等葛老人家出來,向他請教一件事兒?」

    鮑恩仁道:

    「老弟有什麼疑問?莫非是有關歧黃醫理之事?……」

    司馬白頷首道:

    「正是,我打算請葛老人家為我診斷一下,看看我不畏百毒的特異體質,是否業已喪失?」

    鮑恩仁此時已聽司馬白說過所遭所遇,知道難怪他有此想法,遂點頭笑道:

    「你請葛老前輩,診斷一下也好,但若據我判斷,奇怪體質既成,既不永遠保持,也必在十年以上,不會突告消失……」

    司馬白苦笑道:

    「我也知道這種道理,但上次在那秘洞密室之中,便有種奇異力量,使我……」

    話方至此,有人接口說道:

    「那是媚力,不是毒力,人可抗毒,不易抗媚,因『情慾』二字,主要是發自內心,偶受外誘,便告勃然難制……」

    這是葛心仁的清朗語聲,一面說話,一面攜同苗女翠瑩,雙雙笑容滿面地,從密室走出。

    葛心仁口中,雖是這樣說法,卻仍為司馬白細診脈象,診完笑道:

    「老弟放心,你的不畏百毒特異體質,不僅仍然存在,並因連服『通天菌』那等罕世奇藥,反面越發加強了呢!」

    葛心仁這一提「通天菌」,到提起了翠瑩,她忙從身邊取出一隻玉匣,雙手捧向司馬白道:

    「副教主……」

    司馬白搖頭道:

    「翠瑩姑娘,你以後不要如此叫我……」

    葛心仁一旁笑道:

    「翠瑩從此姓葛……」

    司馬白對這句話兒,聽得先是一愕,但旋即恍然,目注葛心仁道:

    「老人家不單傳了衣缽,並收了義女?」

    葛心仁笑道:

    「翠瑩雖是苗女,姿質極好,對於醫道,更有出我意料的精深造詣,我十分鍾愛,認為義女,要她暫在苗疆行醫,並鍛煉些基本內功,等稍有火候,再攜往中原遊俠!」

    司馬白聞言,頗代翠瑩欣喜地,向這位綠衣佳人,揚眉笑道:

    「恭喜瑩妹,今後你該叫我司馬大哥的了!」

    葛翠瑩柔順異常,立即玉頰微泛紅霞,低低叫聲「司馬大哥」,仍把那只內貯「通天菌」的玉匣,向司馬白雙手遞過。

    這聲「司馬大哥」固然叫的嬌滴滴的,極為好聽,但那兩道清澄如水的充滿柔情眼神,卻更能把司馬白看得心神發抖!

    司馬白命中似犯「複雜桃花」,業已深為情苦,那裡還敢再事撩撥?趕緊避開葛翠瑩兩道眼神,接過玉匣,轉遞向鮑恩仁道:

    「鮑兄,這是『千手觀音』東方慈女俠所需的靈藥『通天菌』,幸而當時被『通天教主』奪下,保存了最後一朵,沒有被我完全糟掉!」

    鮑恩仁既不推辭,也不稱謝,只向司馬白深深望了一眼,便把那匣「通天菌」,接了過去,含笑說道:

    「我既與葛兄這等蓋代神醫同行,東方慈由感染瘴癘所致癱瘓宿疾,多半有望回春,我盡可能保存這朵『通天菌』,留為其他的濟世之用……」

    葛翠瑩笑道:

    「癱瘓宿疾,極難應手回春,還是用『通天菌』這等罕世聖藥,來得速見功效!否則,便等義父下次來攜我遊俠中原,由翠瑩侍奉東方女俠病幾,針灸藥物並下,花上月餘時光,或許便可使東方女俠,漸漸恢復行動……」

    司馬白向葛心仁躬身說道:

    「適才柳老人家已作安排,路線是由此入川,經三峽下行,到『武昌黃鶴樓』,彼此作初度會合!柳、吳兩位,擔任前站,小侄獨當中路,老人家與鮑兄,隨後策應,一切詳情,由鮑兄細陳,小侄心切尋仇,我要先告別了!」

    話完,再對鮑恩仁暨翠瑩略打招呼,便獨自離開了這「通天大殿」。

    翠瑩想送,但才一舉步,又復忍住,只對司馬白目送,臉上卻掩飾不住地,流露出惜別的依依不捨之色!

    葛心仁當然知曉這新收義女,是親傳自己衣缽的葛翠瑩的心意,微微一歎,低聲說道:

    「人生緣分,強求最難,時機若至,一切無不水到渠成,否則……」

    話方至此,葛翠瑩的嬌靨之上,已飛布一片紅霧,以一種楚楚可憐神色,扯著葛心仁的衣袖,悄然叫道:

    「爹爹,我……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兒。」

    葛心仁道:

    「瑩兒有話,不妨直講,我自會盡量答允,那裡用得著有何求乞!」

    葛翠瑩道:「我……我……」

    一連說了兩個「我」字,她居然有所羞赧,不曾把說兒說出口來……

    葛心仁「咦」了一聲,目光凝注翠瑩,向她詫然問道:

    「瑩兒,你究竟……」

    話猶未出,鮑恩仁便在旁笑道:

    「葛兄是不是明知故問,翠瑩姑娘的心事,顯而易見,不難猜嘛!」

    葛心仁失笑道:

    「我是老糊塗了,尤其對於小兒女們心事,不善捉摸,鮑兄既已猜出,便由你見告也好!」

    鮑恩仁笑道:

    「我只猜出一點影子,對與不對,尚自難言,翠瑩姑娘似乎不想留在『苗嶺』,如今便想隨你同行,見識中原風物!」

    葛心仁「哦」了一聲,目光中向翠瑩露出探詢神色?……

    翠瑩低鬢一笑,把語音神色,均放得極柔婉地,慢慢說道:

    「女兒委實捨不得離別爹爹,若能隨行,一來可侍奉晨昏,略盡孝道,二來可隨時請益青囊窮秘,免得萬一睽違稍久,有所荒廢!」

    鮑恩仁撫掌笑道:

    「如何?我猜對了,其詞極婉,其理極正,葛兄既傳衣缽,便應速令翠瑩姑娘,有所大成,我們就把第三撥隨後接應人馬,改為一人,帶她一齊走吧!」

    葛心仁本就極愛翠瑩溫婉靈慧,善解人意,有點不捨分離,再經鮑恩仁這樣在旁一敲邊鼓,自然不肯拒絕,順水推舟地,點頭笑道:

    「好吧,瑩兒既慕中原風物,要跟去瞻仰,我和鮑兄便索性多留一二日,助你把『通天教』中的所有善後事宜,處理完畢再走!」

    翠瑩聞言,驚喜欲狂,對於鮑恩仁的在旁幫腔說情,心中好生感激!

    但天下事,往往妙不可階,葛心仁與鮑恩仁這撥後援人馬,晚出發了一二日光景,照理說來,應該影響不大!

    事實不然,就這區區一二日光陰,幾乎又把司馬白送到萬劫不復地步!

    一支筆難提三處事,前路早走不談,後路尚未動身,故事自然是由中路——也就是主線人物,司馬白的身上發展!

    司馬白雖在江湖中出道不久,年齡不大,但所受挫折,卻著實不少!

    所謂「挫折」,是指「境遇凶險」上的,暨「情感」上的綜合情況情況而言。

    境遇凶險上的挫折,在司馬白來說,最少也算已有三次……

    第一次,自然是「天蠍尼姑」與「天蠍秀才」雙凶肆惡,殺他父母的毀家之難!

    第二次是幾乎與「天蠍神君」蔡昌,「辣手魯班」班小平等一齊並骨的谷口之難!

    第三次則是由於「天蠍秀才」歐陽綸安排太毒,用計太險,幾乎使司馬白粉身碎骨,五五端陽「洞庭」之難!

    說來甚巧,情感上的挫折,算計起來,也約略可以分為三種……

    第一種是司馬白與他最喜歡的柳還珠分了手,柳還珠竟告神秘失蹤,不知所往?……

    第二種是司馬白與他最不喜歡的柳明珠合了體,有了他思及臉紅,引為奇恥的一度春風!……

    第三種是對他相當不錯,均頗有恩情的花寒玉、姬綵鳳、姬小鳳等三位紅妝知己,卻可以說是為他而死,玉殞香消,一齊凋謝!

    這只是明顯的情感挫折而言,尚未定型的江小秋,和溫柔等兩位姑娘的萬丈情絲,尚未包括在內!

    兩類打擊,六種挫折,對於司馬白有無影響?影響如何?……

    當然有影響,並影響極大,但兩類打擊給與司馬白的影響,卻截然不同!

    境遇凶險上的打擊,對於司馬白本人來說,似乎是有益無損?……

    他的福緣太好,恰巧正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俗諺,每一次大難之後,或是體質,或是功力,均有相當進境!

    就算是蔡家祠堂的金面赤衣人一役,司馬白接受了「陸地遊仙」霍出塵的激勵,每有閒暇,便苦煉家傳劍法,直到如今。他幾乎已把家傳「天罡劍法」中最高境界的「劍外飛罡」,煉到了八成以上,將近九成火候!

    情感方面呢?

    司馬白情感方面,變動更大,他本來是個心腸極軟,彷彿衣香鬢影,到處留情之人,但一再挫折之下,尤其是花寒玉、姬綵鳳、姬小鳳的相繼喪生,使他太以傷心、囊懷頓冷,有了鐵般情感!

    在技藝方面來說,司馬白是得號「聖劍書生」,若在情感方面來說,應該稱他為「鐵石郎君」!

    換句話講,似乎更來得透澈一點,就是司馬白厄於情,苦於情,慟於情,從今以後,除非讓他找著柳還珠,他必然心如鐵石,不容易再動情了!……

    即以在「通天大殿」中的情況來論,司馬白分明發現葛翠瑩的目中,已對自己發出苗女特有的情愛狂熱光輝,而葛翠瑩更是個極為聰明靈秀的罕見美人胎子,他仍毫不留戀,立即設法擺脫,獨自離去。

    他明知這樣做法,會使葛翠瑩傷心,卻仍然狠著心腸,這麼做了……

    能怪司馬白麼?不能,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司馬白如今除了盼望柳還珠能在眼前出現以外,對於別的女孩,也都巴不得距離遠遠!

    但「情」之一字,幻化莫測,魔力無邊,除去少數仙佛聖賢之外,古往今來的帝王、將相、豪傑、英雄,誰不受「它」磨折,被「它」左右?

    司馬白何許人?他想逃情,逃得了麼?

    逃不了的,他想孤劍天涯,遠離女子,但女子卻偏偏會來找他!

    離開「通天峽」不久,也不過剛剛出了「苗嶺」範圍,司馬白便覺得自己似乎被人盯梢。

    他如今也算略有江湖經驗的人了,藉著山路回轉,暗以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便自看出,盯梢自己之人,是兩個身材婀娜的黑衣勁裝女子!

    若是男子,司馬白可能會出手懲戒,問問對方,跟蹤自己的目的何在?

    因是女子,他就只想擺脫,不想多事!

    但司馬白三度設法擺脫,均未如願,仍被那兩名女子,約莫相隔廿丈的緊緊綴住時,不禁也有點心頭火起!

    前面山路,恰好是兩個連接急彎,司馬白便在通過第一個急彎後,選株枝葉茂盛大樹,隱匿身形。

    等到兩個黑衣女子加快步履,轉過彎去,司馬白再下樹隨行。

    這樣一來,他反而走在那兩名相當剛健婀娜的黑衣女子身後。

    司馬白並不想跟蹤對方,他打算等那兩名黑衣女子,只一轉道,便即各行各是。

    但等他轉過第二道山路急彎時,目光掃處,不禁為之一怔?

    因此處已是直路,三四十丈以內,絕無人影,那兩名黑衣女子,居然失了蹤跡!

    就在司馬白一怔之間,頭頂突響嬌笑!

    兩條婀娜人影,分別從兩株高樹上,凌空撲落,一前一後,把司馬白圍在中央!

    司馬白這才知道這兩個黑衣女子,相當聰明,在第一道急彎處,便看透自己弄了狡獪,故意不加叫破,卻在第二道急轉彎處,卻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果然,攔在司馬白身前,年齡較長,一位約莫二十八九歲的黑衣女子,向他揚眉叫道:

    「朋友,給我姊妹拿個交代來吧,你暗暗跟蹤我們,究屬企圖何在?」

    司馬白劍眉一蹙,抱拳問道:

    「兩位姑娘姓豬?……」

    司馬白身後那位較為年輕的黑衣女子「咦」了一聲,面帶詫色叫道:

    「咦,你姓司馬,不是姓『豬葛』呀,怎麼曉得我們姓朱,會算『馬前課』呢?」

    司馬白冷笑道:

    「兩位姑娘,對我跟蹤甚久,反而用起豬八戒的戰術,倒打一耙,怪我對你們跟蹤,豈不使我立即可以猜出這是豬氏宗門的家傳絕招!」

    年長黑衣女子不以為意地,瞟了司馬白一瞟,大笑說道:

    「功夫高明,臉蛋漂亮,連這張嘴巴,都相當犀利!但我們是不憚辛苦,滿懷好意的青鳥使,你卻罵我們是『豬』,莫非成了狗咬呂洞賓麼?」

    司馬白一怔道:

    「什麼叫『青鳥使』?……」

    年輕黑衣女子,哂然說道:

    「連個『青鳥使』都不懂,真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繡花枕頭!」

    司馬白笑了一笑道:

    「忽逢青鳥使,邀人赤松家……」

    他剛剛念了這兩句唐詩,便「呀」了一聲,向那兩名黑衣女子,詫然問道:

    「我當然明白『青鳥使』的字面意義,但……但你們怎會曉得我是複姓司馬?」

    年輕女子笑道:

    「我們若不知道你就是『聖劍書生』司馬白,又憑什麼來當『青鳥使』呢?」

    司馬白道:

    「你們是受誰之托?充當『青鳥使』,前來找我送信?」

    年長黑衣女子應聲答道:

    「是一個人,一個女人,她是你的心上人,你則是她的負心人!……」

    司馬白的心上人,是柳還珠,而對於柳還珠來說,他又交結了不少紅妝密友,確實有「負心人」之嫌,故而一聞那年長黑衣女子之言,便疑心到柳還珠的身上,不禁俊目閃光,急急問道:

    「奉托姑娘與我送信之人是誰?姑娘能不能說個姓名?……」

    那年長黑衣女子想了一想,口中微吟道:

    「映燭生輝,寶光灼灼,迎風搖曳,長髮絲絲……」

    司馬白是文武兼通之人,當然聽得懂這年長黑衣女子所吟的四句話兒中,前兩句隱著一個「珠」字,後兩句隱著一個「柳」字,越發以為自己所料不錯,高興揚眉叫道:

    「是柳姑娘?……」

    年長黑衣女子從鼻中冷冷「哼」了一聲,嘴角微揚說道:

    「你居然記得她姓柳?總算這有點良心……」

    司馬白伸手道:

    「信呢?……」

    年輕黑衣女子笑道:

    「要信容易,你拔劍吧!」

    司馬白驚道:

    「為何拔劍?」

    年輕黑衣女子笑道:

    「我們只不過猜想你是『聖劍書生』司馬白,除了你家傳的『天罡六大式』外,怎能證明你真是我們青鳥傳書的所尋對象?……」

    司馬白道:

    「我承認了……」

    年輕黑衣女子搖頭道:

    「口中承認,何足為憑?手中承認,才可真信,你再不拔劍,恕我要逼你了!」

    「要逼你了」一語才出,身形突閃,袖中突出兩柄銀芒如電的短短匕首,一式「荊軻刺秦」,向司馬白分心點到!

    司馬白被逼無奈,青鋼長劍「嗆啷」出鞘,向年輕黑衣女子分心點來的兩柄匕首之中,一挑一震,口中並含笑叫道:

    「姑娘注意,這是『天罡六大式』司馬家傳劍法中的『秦穆觀天』……」

    司馬白如今功力,進況驚人,這招「秦穆觀天」,也就大增威勢,雙方兵刃才一交接,年輕黑衣女子便自嬌呻縮手,兩柄短匕,被司馬白震得化為兩道銀光,飛起半空。

    兩個黑衣女子,雙雙縱身半空,去搶接這兩柄匕首……

    司馬白因彼此並非敵對,當然不會再加襲擊,或是阻截,誰知兩名黑衣女子,飛身半空,各接住一柄匕首,竟以「丹風掠羽」之式,飄向數丈以外。

    司馬白見她們似乎有要走之意,不禁雙蹙劍眉,高聲叫道:

    「兩位姑娘慢走,我的信呢?……」

    兩個黑衣女子同聲嬌笑,同時揚手,有兩片白光,向司馬白凌空飛到!

    司馬白回劍入鞘,雙手齊伸,接住那兩片白光,見是兩張紙片。

    一張上面,寫的「岷山」二字。

    另一張上,則寫的「負心潭」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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