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帖亡魂記 第 七 章?謎中之謎
    白袍怪人伸指朝黑衣人一連三點。

    黑衣人身軀頓時扭曲,口裡發出栗耳的慘哼,令人不忍卒聽。

    慘哼之聲愈來愈劇,身軀像一條被踏傷的軟體動物在扭動翻滾,雙手拚命地在身上撕抓,衣衫片碎,皮破血流,血水粘和著沙土,變成了血泥,一層層裹上身軀,形狀之慘,簡直不像是發生在人間。

    慘哼聲由高而低,最後,剩下了斷續的嘶號。

    白袍怪人陰森地道:「說是不說?」

    黑衣人已成虛脫狀態,毫無反應。

    白袍怪人俯身抄起對方一隻手,再次喝問道:「說,身屬何門何派,受何人差遣辦事?」

    黑衣人拚命掙出了一個字:「不!」

    白袍怪人沉「哼」一聲,雙手握住對方的手一擰……

    「哇!」

    黑衣人身軀猛地一顫,再無聲息。一隻手掌,已被活生生地擰下來。

    這種慘無人道的手段,稍微有一絲人性,決做不出來。

    白袍怪人一彈指,黑衣人又回過魂來,口裡「呼嚕、呼嚕」的喘氣,夾在喘息聲中的,根本不是發自人口的慘哼,而是一種像野獸垂死前的嘶嗥,斷續,低沉,淒厲。

    「再不說把你撕成碎片!」

    黑衣人失神的眼直瞪著白袍怪人,那種怨責之色,令人一見終身難忘。

    白袍怪人見對方仍不開口,獰笑一聲,舉掌按去……

    驀在此刻

    一個冰寒透骨的聲音道:「閣下好殘毒的手段!」

    白袍怪人大驚縮手,向後退了一步,他想不到竟然有人隱身在側。

    門廊之內,站著一個面如冠玉的美少年,目如電炬,望之令人心悸神搖。

    他,正是祠內行功的甘棠。

    白袍怪人看清眼前是誰之後,駭然驚呼道:「你……沒有死?」

    甘棠頓時心頭一震,對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第一次,對方在「疊石峰」上照面,根本不曾動手,第二次在「苦竹庵」中,自己戴了面目,是一個病容滿面的少年,而現在是本來面目,而「沒有死」三個字從何說起?當下寒聲道:「我為什麼要死?」

    「現在死也是一樣!」

    「現在死的是你!」

    新仇舊恨,一起兜上心頭,「疊石峰」幾乎要了「神機子」的老命,「苦竹庵」中「棄塵」女尼被迫斷臂,自己也幾乎一命不保,現在,潘九娘又橫屍當場。

    甘棠舉步走出門廊之外,滿眼儘是慄人煞芒。

    白袍怪人目言自語說了一聲:「不可能!」

    甘棠心中又是一動。

    「疊石峰」怪簫之謎?

    「苦竹庵」之謎?

    少林寺中南宮長老瞥見的白影之謎?

    這些謎底,非揭開不可……

    當下沉聲道:「閣下難道見不得人,何不揭去頭套?」

    白袍怪人「嘿」的一聲冷笑道:「小子!你死在臨頭了!」

    甘棠道:「不管誰死誰活,閣下總有個稱呼吧?」

    「你不配問!」

    「看來要在下動手替你揭開了?」

    「小子!你辦得到嗎?」

    「無妨試試看!」

    看字聲落,身形電彈而起,撲向白袍怪人,隨勢攻出了一指,這一招威力之強,駭人聽聞,三歷死劫,已完成了「滅絕」武功的第八階段,功力已與開派祖師相等。

    「砰」然大響聲中,人影一觸即分,白袍怪人一個踉蹌。

    甘棠信心大增,乍退又進。

    「砰!砰!」

    甘棠前胸承了一掌,震得連退了三四步。

    白袍怪人同樣被擊中一掌,竟然悶哼出聲。

    這兩個回合,比起不久前「苦竹庵」之戰,可說主客易勢。

    「滅絕武學」有攻無守,勝敗瞬息可分。

    甘棠已測出對方的高低,胸中已有成竹,大喝一聲:「納命來!」

    雙掌挾以畢生功力,猛然劃出,勢如駭電奔雷。

    悶哼聲中,白袍怪人踉踉蹌蹌直退到門廊邊的石階之下。

    甘棠略調真氣,上步欺身……

    白袍怪人陡地彈身而起,向斜方射去。

    就當白袍怪人身形彈起之際,一道排山掌力,猝然襲至,白袍怪人的身形,硬生生被迫回場中,正好與甘棠前欺身形相對,若不是見機剎勢,兩人非撞在一道不可。

    白袍怪人肝膽俱寒,目光瞥歸之下,不禁驚呼出聲。

    那從後猝然出手襲擊的,赫然是那七孔流血而死的老乞婆。

    甘棠也是暗吃一驚,他以為潘九娘已被害了,想不到竟然還活著。「天絕武學」的奇奧就在於此。

    白袍怪人自知再耽下去,必無悻理,身形動處,狠命的向甘棠攻出一掌,攻勢之強勁狠辣,令人咋舌。

    甘棠下意識地向後一撤身。

    白袍怪人的這一招是存心以退為進,就在一掌攻出之後,彈身飛遁,快,快得令人轉念都來不及,可惜,他遇到的對手並非常人。

    「回去!」

    兩條人影在半空相對。

    慘哼充耳,白袍怪人栽落地面,但他一挺身又站起來,蒙面罩已被口血染紅。

    「當心暗器!」

    潘九娘急叫一聲。

    一篷黑雨,罩身灑向甘棠。

    一式「追風化影」,甘棠電閃般晃出丈外,黑雨著地,冒起一片藍色火花。

    「躺下!」

    暴喝聲中,白袍怪人慘嗥半聲,「砰」然栽倒,一掙,竟然掙不起身來,顯然這一掌甘棠出手不輕。

    旁邊,潘九娘正為那垂死的黑衣人療傷。

    甘棠回首道:「潘香主,怎麼樣?」

    「死不了!」

    「好!」

    回過頭來,順手抓起那布包,打開一看,不由大是駭然,裡面正是自己拒收,而由林雲另派人送返少林寺的掌門方丈替身的人頭。

    難道這白袍怪人真的就是橫掃武林的「死神」?

    「死神」伏誅,這將是震驚武林的大事,無邊血劫,將可消失於無形。

    他內心感到無比激動。

    心念幾轉之後,大聲喝道:「報名!」

    白施怪人掙扎著坐起身來,淒厲的道:「小子!」

    甘棠上前,一把扯落白袍怪人的頭罩,一看之下,不由一窒,頭罩下隱著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面孔,陰騖慘厲,口角血漬殷殷。

    他,當然不是「死神」,「死神」出道在一甲子前,最少該是近百年齡。

    他是誰?

    潘九娘移步過來,一照面,惑然道:「他會是誰?」

    甘棠心念疾轉,自己初次見這白袍怪人,是在「疊石峰」頭,他受命於那簫聲的主人,難道那簫聲主人就是「死神」?但自己施「潛聽」之術聽到的,分明是一個女人聲音,難道「死神」是女人身不成?

    如果「死神」另有其人,他取這人頭何為?

    「苦竹庵」中妙齡女尼「棄塵」,被逼之下,聲明償恩而自斷一臂,白袍怪人與「棄塵」之間又是什麼關係?

    謎,又是一連串不可解的謎。

    心念之中,再次喝問道:「閣下到底是誰?」

    「你……不配問!」

    「閣下不說恐怕辦不到了!」

    「小子,『天絕門』會遭到百倍的報復。」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問你,『疊石峰』頭的女人是誰?」

    「疊石峰?女人?小子!你在放什麼屁?」

    「小的叫尉遲風,奉命送這匣子到少林寺……」

    甘棠一頷首道:「你是『奇門派』屬下弟子,還是……」

    黑衣人這時業已拜罷坐起身形,聞言不由一窒,期期地道:「是的,小的是『奇門派』主壇弟子!」

    甘棠心念暗轉,這人,當然是林雲所派遣送人頭的弟子無疑,只不知「魔母」母子與奇門派是什麼關係,如果說,雙方關係止於林雲是「魔母」侄子的知友,而林雲是「奇門派」

    的少主或身份很高的角色?還不怎樣,否則這情況可就相當複雜了。

    林雲不惜與「邪子」破臉動手,捨命維護的思情,他已深銘五內,若非林雲代他挨了那一柄飛刀,也許他早死了。

    尉遲風即是「奇門派」屬下,救了他是十分應該的。

    心念之中,又道:「朋友,在下有句話問你,如果有不便,可以不必答覆!」

    「小的可否先請問尊姓大名?」

    「天絕門少主施天棠!」

    上代掌門義兄叫施天贊,他本名甘棠,上次在「玉牒堡」中,化身「無名老人」的首座長老南宮由,給他介紹為施天棠,取兩個名的頭尾,他一直沿用這名字。

    尉遲風「哦」了一聲道:「原來是施少主,小的失敬了!」

    「好說!」

    「少門主有話請問!」

    「你可認識林雲其人?」

    「林雲?」

    「不錯,一個青衫書生!」

    「哦!那是敝派少主!」

    「離此不遠的那座巨宅,想來是……」

    「是敝少主一位知友的親戚!」

    甘棠不由又想到那牡丹柬的主人,脫口道:「林雲兄的知友是誰?」

    「這……恕小的不便奉陳!」

    「既是如此,你只當沒有這一問吧!」

    「小的十分抱歉!」

    「不必。」

    甘棠口裡說不必心裡卻在想,那留牡丹柬的人,為何如此隱秘,照各種跡象推測,對方極可能是個女子,換句話說,該是林雲的紅粉知己。

    只這片刻功夫,潘九娘已剝下白袍怪人的面皮,並把屍體掩埋妥當。

    天亮了。

    晨光掃除了星夜的陰霾。

    甘棠向尉遲風道:「朋友可以自己行動了嗎?」

    「敬謝關懷,小的只要不死,會有同門接應!」

    「好,請代向令少主致意!那木匣子你還是帶走。」

    「謹遵台命。」

    甘棠轉向潘九娘道:「潘香主,我走了!」

    「少主,還有些事奉稟!」

    「什麼事!」

    潘九娘超前悄聲道:「上次少主曾命卑座傳語程院主,救活那『疊石峰』石洞中的『神機子』……」

    「怎麼樣?」

    「神機子業已被害!」

    甘棠這一驚非同小可,慄聲道:「神機子被害?」

    「是的,據院主說,是死於一種邪門功力,全身無傷痕。」

    「全身無傷痕?」

    「是的,程院主親自去的,到達時業已陳屍洞內,看樣子死亡兩日以上了。」

    甘棠一直在默想著,「全身無傷痕」這句話,他想起少林數十弟子與十長老,死時也是毫無傷痕與致命跡象,難道是一個人所為?

    這是「死神」的殺人方法?

    「死神」為什麼要殺害神機子?

    那地方十分隱僻,「死神」怎會去下手?

    難道自己第一次所見的另一白袍怪人便是「死神」?

    抑是「死神」另有其人,與白袍怪人之間只是巧合?

    「神機子」一代奇人,以天下事為己任,想不到竟如此下場。

    想來想去,關鍵仍在「疊石峰」上,聞聲而不見人的怪簫主人,如能揭開怪簫主人的真面目,也許可以解開部分的謎。

    當下又問道:「程院主還說了什麼沒有?」

    「沒有了!」

    「那我走了!」

    「少主可否示知行蹤?」

    「我有太多的地方要去,行蹤難定。」

    「卑座恭送少主!」

    「免禮!」

    禮字落聲,人已在五丈之外。

    四顧無人,他重新取出一副面具戴上,成了歪眼歪鼻的怪老人,奔了一程,就在農家買了一件舊上藍布衫套在外面,這一來,貌相與衣著相稱了。

    一路之上,他盤算著下一步該採取何種行動。

    「九邪魔母」在見面之初,知道自己是「天絕門」少主,但沒有什麼異樣表情,這證明以前推斷,義父義兄被肢解太行山下是她母子所為可能錯誤了,而在見了「鷹龍魔牌」之後,態度立變,不但苦追來歷,而且聲言要消滅「天絕門」,這除了對方是血洗「聖城」的真兇之一而外,還意味著什麼呢?

    想起了仇,頓感裂膽摧肝之痛。

    豈能讓不共戴天的血海仇人,長久逍遙自在地活下去。

    於是,他決定了行動的步驟。

    誅「九邪魔母」。

    追尋「魔王之王」的下落。

    再闖「玉牒堡」。

    赴太行山探索義父兄被肢解之謎。

    探「疊石峰」。

    索「死神」之謎,為武林消解血劫。

    自完成了《天絕奇書-武功篇》八段功力之後,他自信能與「魔母」一戰,現在自己再度易容,大可見機行事。

    心念之中,相準了方向,朝「魔母」所居的巨宅奔去。

    驀地

    一陣如雷暴喝,夾著女子責罵之聲,從不遠之處傳來。

    甘棠心頭一動,剎住身形,聽那聲音,傳自左邊不遠的一片密林之中,那女子的責罵聲已變為悲淒的號哭,十分刺耳,略一思索之後,決定看個究竟,倒轉身朝左邊那片密林馳去。

    林外,拴著十餘匹健馬,滿身塵土,毛似水淋,顯然是經過長程馳騁。

    入林十丈餘左右,人影霍霍,在林中空地上圍成一個小圈。

    甘棠身影似魅,悄聲無息地掩到人圈之外。

    十四名青衣勁裝漢子,散落地圍在四周,每一個襟前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小龍,中央是一個障頭鼠目的老者,面對一個滿面淒厲的少婦。

    那少婦衣裙不整,釵橫發亂,淚跡斑斑,但仍掩不住那天生的麗質。

    老者面帶獰笑,粗聲露氣地道:「少夫人,你知道任性而為的後果?」

    少婦厲聲道:「宋二郎,你這老走狗,人不報應你,天一定報應你!」

    被稱為宋二郎的老者嘿嘿一連陰笑道:「少夫人,你知道堡主如何交代老夫?」

    「那老而無恥的說什麼?」

    「追不回來就帶屍首回來。」

    「哈哈哈哈,我早就不想活了,你這走狗就帶屍體去覆命罷!」

    「少夫人,老夫可是說了就做的!」

    「做吧!青龍堡中從上而下,沒有一個不該殺!」

    暗中的甘棠頓時血湧氣促,心跳怦怦,原來這些人是「青龍堡」屬下,這少婦被稱為少夫人,莫非她就是自己未謀一面,而又退婚另嫁的未婚妻西門素雲。是的,除了她,不會有別人,聽人言,「青龍堡」的衛非,只有衛武雄一個獨生子。

    她,曾經是自己的未婚妻?

    為什麼會被人追擊?

    聽口氣,她對「青龍堡」似乎怨毒很深,為什麼?

    他想到自己被她父親西門嵩多次追殺!

    自己的繼母陸秀貞與西門嵩通姦!

    而她,在自己未主動退婚之前,就已經準備改嫁衛武雄,自己到「玉牒堡」退婚之日,正是她出嫁之期,彼此之間,除了恨,什麼也沒有存在。

    大丈夫放著血仇未復,家門之羞末除,妻子不保,不羞煞也愧煞。

    想到這裡,心中感到一陣陣被撕裂的痛楚。

    場中

    那獐頭鼠目的老者宋二郎桀桀一連怪笑道:「少夫人,你要三思!」

    少婦怨毒之極地道:「我主意已定了,要命就拿去!」

    「老夫給你最後一個考慮的機會!」

    「用不著廢話了,你『毒心宋二郎』與衛非父子是一丘之貉!」

    「好,罵得好,你雖想死,恐怕不太容易……」

    「你想怎樣?」

    「活捉你回去!」

    「別枉費心思了,你辦不到!」

    「老夫不信這個邪!」

    少婦咬牙切齒地道:「奴家自幼就已許了夫家,想不到被迫改嫁衛武雄,而他卻……衛非這老殺才,禽獸不如的東西……」

    甘棠本已打算不管這種事,聞言之下,不由全身起一連顫慄,原來她是被迫改嫁,她心目中還有自己這未謀面的未婚夫,她之出走,顯然是不甘受迫害,既已碰上了,能不管嗎?

    但一想到她父親西門嵩,宛若被冷水澆頭,充滿心口的,仍是無比的恨。

    「毒心宋二郎」身形一移……

    少婦厲聲道:「站住!」

    「怎麼,你回心轉意了?」

    「事已至此,毋須你操心費力!」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自己會解決!」

    「解決?」

    「不錯!」

    「如何解決?」

    「讓你如願,帶一具屍體回去!」

    「怎麼?你……」

    「生不能雪怨,死後變成厲鬼也要索仇!」

    語音之淒厲怨毒,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少婦迅快地用手朝口邊一抹。

    甘棠可不曾疏神,看得十分真切,她是服毒以圖解脫。

    救她?不救她?

    只這稍一猶豫之際,「毒心宋二郎」虎吼一聲,撲了過去,伸手便抓,看他出手之勢,功力已達一流之境。

    少婦竟然避無可避的被扣住手腕。

    「毒心宋二郎」暴喝道:「你服毒?」

    「不錯!」

    「你還是死不了,老夫有藥可解……」

    「哈哈哈哈……」

    「有什麼可笑?」

    「你能解得了『毒中之毒』?」

    毒心宋二郎老臉劇變,慄聲道:「毒中之毒?」

    話聲未落,少婦粉腮突呈一片鮮艷的酡紅,嬌軀虛軟地委頓下去,毒心宋二郎一鬆手,少婦「砰」然落地,耳目口鼻,齊溢出鮮血來。

    甘棠五內皆裂,彈身飛射入場。

    「誰敢找死!」

    暴喝聲中,四個青衣漢子虎撲而上。

    甘棠一揮手……

    四條人影,挾著淒厲的慘號,飛瀉而去,其餘壯漢,不由驚魂出竅。

    毒心宋二郎一回身,正好面對甘棠,獰聲道:「誰來找死?」

    甘棠片言不發,又是一掌掃去。

    「砰!」

    悶哼聲中,毒心宋二郎連退了四五步,口中射出一股血箭。

    「呀!」

    又是一聲驚叫,毒心宋二郎如逢鬼魅似的,老臉泛起抽搐,目中儘是駭極之色,語不成聲的道:「原來是您……您……您老……」

    這意外的神情,使甘棠大為愕然。

    毒心宋二郎猛一彈身,電閃遁去,其餘的青衣漢子,發一聲喊,豕突狼奔,倉惶奔竄。

    甘棠已無暇追殺,立即俯身察看,少婦全身發黑,業已玉殞香消,他急得手足發麻,血液都似乎凝結了,顫抖著手,掏出綠玉小瓶,倒了一粒「避毒丹」在手,用拇食兩指鉗住,正待往少婦口中送去……

    驀然

    一個蒼勁的聲音道:「朋友,摸不得。『毒中之毒』無人能解,觸之立斃!」

    甘棠大驚縮手,起身回顧道:「是何方朋友?」

    「老夫太極掌門李無氣!」

    話聲中,一個玄衣老者從樹後現身出來,不錯,這老者正是甘棠在「玉牒堡」群英會中見過一面的「太極掌門李無氣!」

    「太極掌門李無氣」剛一和甘棠照面,立即面色劇變,連連倒退,口唇掀動,卻沒有聲音,退到一丈左右,突地彈身飛逝。

    甘棠心頭大震,忽然意識到臉上的面具出了毛病,否則對方不會驚駭而逃,極可能這面具與一個不可一世的人物相似。

    他顧不得去深想箇中原因,重新蹲下身去,只這片刻功夫,少婦的面孔手掌等露在外面的部分,已開始腐爛。

    好厲害的「毒中之毒」。

    這少婦怎會有這種劇毒帶在身邊。

    看來任何仙丹妙藥都無能為力了。

    甘棠頹然退了數步,坐到地面,順手把「避毒丹」含在口中。

    他深深地自責遲了半步,否則她不會死。

    她為未謀面的未婚夫持節,抗婚出走,她已盡了本分,她父親有錯,該殺,然而她是無辜的。

    「是我害了她嗎?」

    甘棠痛苦地們心自問。

    人死了,一切都已無法挽回,自責、懊悔。一切與事無補,然而,他的心坎上,已深深地劃下了一道創痕,他竟然因為遲遲不出手而使曾有未婚妻名份的女子橫死。

    他木然望著逐漸腐化的屍體,內心一陣陣地抽動。

    兩滴冰涼的淚珠,滾下面頰。

    是懊悔之淚,也是出自本性的悼亡之淚。

    盞茶功夫,屍體化盡,剩下一堆焦黑的骸骨,血水流經之處,草枯石裂,看來令人怵目驚心。

    他站起身來,揮掌掘土堆蓋,做成座墳墓的樣式,削石為碑,捐書:「烈女西門素雲之墓」八個大字。

    碑上他沒有留名,因為他已當面向「玉牌堡主西門嵩」提出解除婚約。

    他採了一束野花,灑在墓頭,哺哺祝禱道:「素雲妹,我們沒有見過面,也喪失了原先的名份,但我深深地感到懊悔交加,我本可救你而沒救你,聽著,我為你報仇,用那些迫害你的人的鮮血來慰你在泉下之靈,你說,生不能報怨,死後變厲鬼索仇,這一點,我甘棠立誓替你辦到!」

    是的,他該如此做,西門素雲下嫁衛武雄業已半年以上,為什麼現在才出走,如果單為了烈女不嫁二夫的古訓,她該早早逃婚。同時那種表現在神情上的怨毒,恨極的口吻,似乎還有內情,但那是什麼呢?

    西門嵩為什麼一定要迫使女兒下嫁她所不願嫁的衛武雄?

    衛武雄的替身曾焚「苦竹庵」,似乎與那妙齡女尼「棄塵」有關,這又是什麼蹊蹺?

    這一切,表面看來是平常,但細想起來卻又儘是疑雲重重。

    他對墳墓作了最後的憑弔,然後懷著莫名的沉痛心情,黯然離開。

    功夫不大,那所巨宅大院遙遙在望。

    一股無比的恨毒,挾著殺機,從內心湧起。

    他咬了咬牙,朝那離開了一夜的巨宅走去,直抵宅門,還不見半個人影。

    這倒是一個異常的現象。

    他止步躊躇了片刻,毅然又舉步,向前欺去,到了門前回頭掃去,不由心頭劇震,脫口而呼道:「血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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