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十三號使者」自知功力不足與「殺人王」的傳人和奇詭莫測的「陰魂不散」抗衡,所以發出了火箭訊號求援。
尹一凡機智絕倫,心念一轉,已把情勢衡量得十分清楚,如果援手功力與「金月使者」相等,超過三人以卜,將有一番苦戰,時間上非耽延不可,如果援手的功力超過了一般使者,後果就難料了,同時「金月盟」所屬高手,並非單憑真功實力,什麼手段都用,以自己和方靜嫻的能力,脫身可能辦到,但此行前途會遭遇什麼,可就難以逆料了,所以……
心念之中,大聲道:「嫻姐,我們的時間寶貴,使命重大,不能稍有差池!」
言中之息,方靜嫻當然能領會。
「十三號使者」卻沒有出手的打算,他在等援手,希望一戰竟功。
由於斐劍的關係,方靜嫻的身份在對方眼中,已重要非常。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雙雙彈身疾撲。
「十三號使者』『閃電般出劍,把門戶封死,顯然他無意決戰。目的在拖延時間,但那玄奧的劍術,只採守勢,的確是毫無瑕疵。
尹一凡找不到攻擊的空隙,撲出的身形,不由一窒。
方靜嫻情況稍有不同,仍然發出了一招,迫得對方退了一步。
事實上如不速戰速決,麻煩就大了。
方靜嫻連施三記殺手,「十三號使者」頓露空門,尹一凡自不放過,乘虛全力攻出一招。
「十三號使者」抽身彈退三丈,目的仍是拖延時間。
方靜嫻厲喝一聲道:「收拾不了你,就枉稱『殺人王』的傳人。」
隨著喝話,如影附形般迫了過去,穿入綿密的劍之中……
「哇!」
「十三號使者」慘號一聲,撒手扔劍,倒了下去,頭臉已被抓得稀爛。
「嫻姐,快!」
雙雙電射入林。
官道兩端,已有人影飛掠而至……
人林之後,尹一凡急沖沖的道:
「嫻姐,立即改裝,我們分頭走,你繞林向北,再彎向東,前道會合。」
方靜嫻立即取出另一付面具,戴了上去,外衣一扔,變成了一個老太龍鍾的村嫗,一閃而沒。
尹一凡銳利的目光一轉,發現一個樵子,擔著柴草,正向自己走來,靈機一動,奔了上前用手輕輕一點,那樵子連轉念的時間都沒有,使癱了下去,尹一凡把他抱在一邊,斜靠樹上,取一定銀子塞入他的懷中,道:「朋友,委曲你坐半個時辰,這是補償。」
樵子心裡明白,卻開不了日,連動彈都不可能。
尹一凡擔起柴草,快步離開,甫出林緣,三個黑衣劍手,已迎面而至。
尹一凡原本是村俗打扮,擔上柴草,倒也沒有什麼破綻可尋,大搖大擺從三人身邊擦過,揚長了上官道。
一路行去,至少有十撥人從身邊馳過。
走了約莫三里左近,他棄了柴擔,捨官道孫小路疾奔,與方靜嫻會合,直奔白馬山,黃昏時分,到了人山地頭,兩人買了些乾糧,漏夜入山。
等二天清晨,兩人到了一座高峰之上,方靜嫻朝前面一指道:「那被雲霧封鎖,若隱若現的便是『鬼影山』,『魔王洞』在峰腳。
尹一凡順著她的手指一看,只見無數士小峰頭,星羅棋布,其中一峰,忽隱忽現,鬼影之名,確實貼切。
「嫻姐現在就去?」
「當然,時間可貴,你就在這峰頭等我!」
「小弟……」
「怎麼樣?」
尹一凡誠勢的道:「的確不放心嫻姐一人去冒險!」
方靜嫻聲音微顫的道:「不錯,是冒險,但這險非冒不可,斐師弟是『五帝』唯一傳人,『五帝』一脈賴他接續,師門血仇,也擔在他的肩上,同時正邪之戰即將展開,各位前輩同道對他期望殷甚,可以說是武林天下希望之所寄,值得付出任何代價。」
尹一凡有些黯然的道:「我真的不能隨行?」
「不能!」
「嫻姐有把握能求到『血艾』嗎?」
「很難說。」
「萬—……」
方靜嫻盡量抑制激盪的情懷,平靜的道:「凡弟,明天日出,如我不來,你立刻回頭,請幾位老前輩另想別法!」
尹一凡眼圈一紅,慄聲道:「嫻姐,明天日出如不見你出來,小弟我……」
「怎麼樣?」
「闖進去!」
方靜嫻窒了片刻,才聲色俱厲的道:「你想死很容易,但斐劍必須活,必須復原,你必須活著回去報訊!」
尹一凡眼圈濕潤了,強忍住兩泡淚水,顫聲道:「好,我回去,但我會再來!」
「再來送死?」
「死又有什麼可怕!」
方靜嫻深深地被感動了,芳心紊亂如麻,她當然體會得出尹一凡的心意,但,一種早已存在的心理,使她控制住了即將崩潰的堤防,幽幽的道:「凡弟,你這是何苦?」
尹一凡一種堅決的口吻道:「嫻姐,人各有志啊!」
方靜嫻嬌軀一顫,英明的痛楚在啃齒她的芳心,但,她不得不作痛苦的決定,當下聲音一寒道:「我這只是萬一的話!」
「小弟我知道!」
「同時,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
「嫻姐,現在……現在……」
「怎麼樣?」
「可容小弟說出久已存在心中的一句話?」
方靜嫻當然想像得到那是一句什麼活,她想聽,然而她不能聽.把心頭一橫,道:「不必了,我現在急著要辦正事,如我僥倖出來,慢慢再說吧!」
尹一凡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以一種近於乞憐的聲音道:「嫻姐,小弟必須要在此刻吐出來?」
方靜嫻冷冷的道:「找不願意聽,我沒有請你來,是你自願跟來的!」
「嫻姐……」
「我走了!」
三字出日,人已彈射而起,直朝峰下瀉去,到了峰腳,回首仰望,尹一凡的身影,癡立在峰頂邊緣,淚水,不自禁地滾了下來,喃喃道:「凡弟,我對不起你,但我不配,我的面容永遠不能見人!」
說完,跺了跺腳,把心事拋開,向谷道馳去,繞過了近十條迷陣也似的谷道,來到一個寸草不生的岩石峽口,石壁上,刻著斗大的八個悚目驚心的巨字:「男人禁地,擅人者死?」
方靜嫻芳心一陣忐忑,撕去面具,恢復本來面目,仍然青色衣裙,青布蒙面,自己壯了壯膽,彈身便朝峽谷淌進。
谷道極長,黝暗陰森,岔道千歧,她把生死置之度外,定了定神,默想師父生前所述的走法,緩緩前行。
霧氣瀰漫,蒙隴中見鬼影幢幢,她知道那是巖碧石筍的幻影,置之不理。
走了近一個時辰,毫無動靜。
從谷道的情狀,與師父的描述判斷「魔王洞」已不遠了。
於是,師父生前描述洞主形象,在腦海中顯現、綵衣、白髮、滿面惡疤,功深不可測,出手極端殘忍……
心跳加速了,呼吸也隨之急速起來。
但,她毫無畏縮之意,為了斐劍,她不惜冒這生命之險,只有一個原因,斐劍是『武林五帝」唯一的傳人。
突地
霧氣全消,眼前現出一個巨大穴口,霧氣似被一種無形的阻力擋在距洞口五丈之外,這是令人無法理解的一件異事。
方靜嫻僵立穴口,冷汗不自覺的滲了出來,足足半盞茶工夫,才鼓勇發話道;「江湖末學,小女子方靜嫻有事晉謁洞主!」
穴內傳出空洞的回聲,沒有任何反應。
她再重複了一遍。
驀然
一個冷得不帶半絲人意味且含糊不清的聲音,起自身後:
「你找死來的!」
方靜嫻汗毛直豎,雙手蓄勢,回過身來,登時直了眼,連呼吸都停止了。
眼前,不及五尺,站著一個身著綵衣,滿頭銀絲,滿面惡疤,五官不辨的老太婆,那形象,膽小的唬都可以唬死,那簡直不能稱為人……
方靜嫻曾照過自己被毀的容貌,但比起眼前人,可就有大小巫之別了。
岩石般白齒中,一條舌頭在滾動,語音含糊,但還可辨:「來此何為?」
方靜嫻好不容易回過氣來,福了一福,道:「晚輩方靜嫻,專誠晉謁……」
「你只說做什麼?」
「求賜些許『血艾!』」
「血艾?」
「是的!」
「叭叭呱呱!」笑聲猶如鬼怪號叫,使人渾身起栗,笑了片刻,才發話:「此地沒有血艾,只有一樣……」
「什麼?」
「死亡!呱呱呱呱呱……」
方靜嫻透心冰涼,但仍強制住道:「望老前輩施恩憐憫!」
「老婆子一生不知憐憫為何物,丫頭,你既來此,就認命了吧!」
「老前輩不肯見賜?」
「嗯,辦不到!」
方靜嫻一時之間沒了主意,死,她不怕,此來是冒奇險,心理上早有準備,只是她想到斐劍奇毒不解,便生不如死……
她傻了,半晌開不得口。
怪婆子卻又開了口:「你求『血艾』何用?」
「救人!」
「救什麼人?」
「同門師弟!」
「你的愛人?」
「不!關係止於同門。」
「你怎知此處有『血艾』?」
方靜嫻心念疾轉,聽口風似有轉機,但怪人怪性,根本莫測,反正自己生死,早置度外,來歷透露也無妨,忽然她想到此地既屬男人禁地,當年師父何以能活著出去?這一點師父當初諱莫如深,不肯明告,其中或有蹊蹺,如自己說出來歷,也許會揭開謎底,說不定有意外轉機也說不定。
心念之中坦然道:「是先師指示的!」
「你師父是誰?」
「殺人王!」
「什麼,殺人王……」
「是的!」
「他怎麼知道?」
「他……他老人家曾來過此處!」
「胡說,此地沒有任何男人能活著出去,先後有十二二人留命在此,其中並沒有什麼『殺人王』」
方靜嫻不由一怔,難道師父說的是假話?但他所描述的地形與通行之法絲毫不爽,這是從何說直呢?當下沉聲道:
「但這是事實,否則晚輩不可能平安抵此!」
怪婆子略一沉吟道:「他叫何名?」
「尉遲尚!」
怪婆子全身一震,五官不辨的臉孔,起了反應起,那神情使方靜嫻心驚肉跳。
「你說尉遲尚是你師父?」
「是的!」
「他……死了?」
話聲中,一把扣住了方靜嫻的手腕,方靜嫻的功力,在江湖中除了少數幾個人物之外,已難找敵手,但這一扣之勢,使她連閃避的餘地都沒有。
「是的,死於數月之前!」
「如何死的?」
「被仇家『天竺八魔』之一的『獅魔』所殺!」
怪婆子久久無語,扣住方靜嫻的手沒有放開。
空氣沉寂得令人驚慄。
方靜嫻忍不住道:「老前輩與先師……」
「住口!」一聲厲唱之後,頓了一頓,才又像自語般的道:「該死,死得好!」
方靜嫻一顆心頓往下沉,聽來這語氣不善。
怪婆子利剪似的目光逼視著方靜嫻,厲聲道:「你說與老婆子怎麼樣?」
方靜嫻茫然了片刻才會意過來,道:「晚輩是請問老前輩與先師是何關係!」
「關係?哼!老身沒有殺死他,你送上門來,老婆子要殺你!」
方靜嫻一股孽火幾乎按捺不住,但她仍忍住了,功力不敵是一原因,而最主要的,在一口氣未斷之前,仍抱著萬一的想法,能為斐劍求到「血艾」,否則由她師父「殺人王」感染而變了性格,決非如此溫馴,當下一定神道:「老前輩與先帥有仇?」
怪婆子發出一長串比鬼哭還難聽的笑聲,恨毒的道:「我要鞭他的屍!」
方靜嫻又緘了口,接不上話。
「女娃兒,你為什麼要蒙面?」
這話象蜂螫似的使方靜嫻一顫,沉痛的道:「因為晚輩很美!」
「美,你很美?老婆子在殺你之前看看你到底有多美!」』「嗤」的一聲,蒙面青布撕成碎片。
「呀!」
怪婆子驚呼一聲,鬆手後退,目光連閃之後,道:「不錯,正是這手法,他為什麼要毀你的面?」
「規矩,收徒的規矩!」
「規矩?嘿嘿嘿嘿,好規矩!」
話聲中,再次出手抓住方靜嫻的手臂,一提向那穴口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