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戒和尚」正色道:
「你知道『血榜』秘密嗎?」
東方野困惑地頷首道:「晚輩曾聽人談過!」
「你且說說看!」
「據說是六十年前,『中原五老』在『藏龍谷』較技,勝者留名,稱為『武士石』,其中首老『一陽子』連勝三年,第四年,名列第二的『元元子』與之死拼一晝夜,結果『一陽子』濺血,『元元子』石上留名……」
「完全不錯,後來呢?」
「後來『元元子』後悔所為不當,自決於石坪,其餘三老隱退……」
「對,再以後呢?」
「演變成今日的『血榜』!」
「正是如此!」
「老前輩說有人不答應晚輩毀去『血榜』?」
「只是可能,並不一定!」
「是誰?」
「三十年前,老衲在開封碰到一個少年武士,算來他該是近五十歲的人了……」
「怎樣?」
「他立誓要名登『血榜』,而且,『血榜』至他為止,在他的名字之後,不許任何人留名!」
東方野心頭一震,道:
「既已事隔數十年,時過景遷,也許那少年已改變想法?」
「一戒和尚」斷然道:
「不要,他立有重誓!」
「那為什麼數十年毫無動靜?」
「要達成他那等誓頭,必須有超人的武功,數十年對一矢志練武的人來說,並不算長,武功並非一蹴而就的,獲得奇緣例外。」
東方野點頭道:
「老前輩的話不錯,但此人或許已不在人世了呢?」
「這個……就另當別論了。」
「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物?」
「他是榜首『一陽子』的繼傳人!」
「啊!但不對呀?」
「什麼不對?」
「中原五老成名一甲子之前,既稱為老,年紀不會少五十,而『一陽子』是在名登『血榜』的第四年喪命,中間差了幾十年……」
「不是『一陽子』親自收的!」
「這……」
「與你情形差不多,他獲得了『一陽子』手抄的武功秘本,所以自承是『一陽子』的傳人,師為榜首,他誓言訂做榜尾!」
「這想法很瘋狂?」
「有一點!」
東方野心念一轉,道:
「晚輩不理他便是?」
「一戒和尚」搖手道:
「你辦得到的!」
「為什麼?」
「你方纔所說的正當手段,當然是指先擊敗當今第一高手,使武林同道心服,然後再說明『血榜』為害武林之烈,予以毀去,是如此麼?」
東方野大感歎服,沉聲道:
「是的,老前輩說得分毫不差!」
「但你想,當你採取行動時,他露面呢?」
「這個……」
「如果他出面,必是有備而來,鹿死誰手,很難預測,而你先對付當今第一高手,在內力的損耗上,你先立了敗著!」
東方野悚然而震,道:
「老前輩分析得有理!」
「對方之所以遲遲出面,可能是尚未準備就,沒有必勝的把握,聽以,對方不出面則已,出必驚人。」
「老前輩的意思怎樣?」
「你如有意要完成毀這『血榜』的心願,得先施釜底抽薪之計 ……」
東方野心中一動:
「老前輩的意思去找對方,私下解決問題?」
「對了!」
「三十年前的人,如何找法?」
「一戒和尚」沉吟著道:
「我同情你父與所有在『血榜』之下犧牲的同道,也著實欣賞你的英風毫氣,同時也深惡武林人因一虛名而血劫相連,樂於成全你,要找此人不難……」
「對方有名姓吧?」
「當然,不過是否另闖出別號,不得而知。」
「他叫什麼?」
「名字很古怪,他叫石公主。」
「石公主?」
「嗯!」
「何處可以找到他?」
「山對過的五虎嶺。」
東方野困惑地道:
「這是三十年前的地址麼?」
「不錯!」
「他會仍在原處?」
「決不會離開。」
「為什麼?」
「他在守墓!」
東方野越聽越奇,不禁皺起雙眉道:
「守墓,守什麼墓?」
「守他一位紅顏知已的墓,他自誓終生不娶,有生之年,決不離墓。」
「啊!他是個癡情種子……」
「不談這些!」
「老前輩何以知道這般清楚?」
「是他親口告訴老衲的,那時,老衲正當壯年,初闖名號,是在開封城無意中救了他一命,他把心事全告訴了老衲。」
東方野毫氣大盛,揚眉道:
「晚輩決去找他!」
「你記住他一個特徵……」
「什麼特徵?」
「他是個左撇於,慣用左手!」
「好,晚輩記住了。」
「一戒和尚」突地低宣了一聲佛號,道:
「小施主,老衲有件事奉托?」
這種口吻與態度,使東方野大感意外,這佛門僧腥不忌,只戒一個「色」字,言行更是狂放不羈,現在一反常態,變得如此莊重,可能事非小可,當下肅然道:
「不敢當老前輩奉托二字,有事儘管吩咐!」
「一戒和尚」長長吁了一口氣,道:
「老衲只當令先尊事之以後,便盡塵緣,從此苦參菩提,卻不道鏡台仍然昏味,不能明心見性……」
「為什麼?」
「尚有件心事未了!」
「請道其詳?」
「一戒和尚」莊嚴地道:
「小施主知道老衲的出身麼?」
「這……晚輩不知!」
「老衲出身少林,當今掌門『宏慈』,便是老衲師兄……」
「哦!」
「當年不聽兄訓誡,一意為事,使師門蒙垢,如今業已大徹大悟……」
「啊!」
「故此,特請小施主上一趟少林,轉告掌門師兄,就說『濟慈』業已沈迷,回頭是岸了!」
東方野躬應道:
「晚輩一定辦到!」
「好,沒事了!」
「晚輩告辭!」
「小施主武林之秀,願好自為之!」
「敬遵訓誨。」
「一戒和尚」閉目垂廉,法相莊嚴無比。
東方野躬身一拜,悄然退出,外面靜悄悄地,大母「秘魔門主」一行,已不知在何時離去了。
他回頭深深瞥了那間茅廬一眼,然後動身離開。
一路這上,不見「藍衣秀士」留下任何記事情,心中納悶無比,「藍衣秀士」追蹤「乾坤真人」,不知是出去了,還是仍在山中,就此離去,心有未甘,留在山中,又無所適從,同時乾糧不濟,難以久停。
露宿了一宵,第二天怏怏出山。
到了山外的飲食棚歇腳打尖,一個毛頭小二熟視了東方野一會之後,期期地道:
「公子是姓東方的麼?」
東方野心中一動道:「不錯,怎樣?」
「有位爺給你留下話……」
「一個穿藍衫的?」
「是的!」
「怎麼說?」
「那位爺說他跟一位朋友出山去了!」
東方野知道「藍衣秀士」話中所指,精神一振,道:
「去的那條路?」
小二瞠目道:
「這倒不知道?」
東方野心中涼,希望能在前道有所遇。
「那位客人何進經此的?」
「昨晚,連夜走了!」
「可曾見一個老道……」
「有有,他們前後腳,一個出,一個進!」
「好,謝謝你了!」
「不敢當。」
東方野草草用了飯,立即動身上路,走的是原來的川鄂大道,到了歸州,仍沒「藍衣秀士」的消息,心想,不由就此入豫,先到五虎巔辦事,順便把「一戒和尚」的話帶少林寺,然後再設法打聽「藍衣秀士」的下落,他與「虛無客」等是一夥,只是遇上其中任何一人,便可知道他追蹤「乾坤真人」的情況了。
主意打定,心頭便踏實了許多。
他突地想起了城外普渡庵「血手書生」兄妹,他兄妹寄身在荒庵之中,這等行止可說十分詭秘,而「血手書生」不以真面目示人,有欠光明磊落。
「血手書生」與婢女共一室,令人不齒,但他對自己的義行,卻不能抹殺,況且他妹妹是拜兄賈明的未亡人,憑這兩點,自己似不應太過絕情。
於是,他出城奔向普渡庵。
甫抵庵門,只聽一聲暴喝,遙遙自庵中傳出:
「逼老夫殺你嗎?」
東方野心頭一震,飛快地閃入,一陣血腥抓鼻而來,只見院地草叢中,橫陳了不少具屍體,他不及多看,匆匆奔回後院。
撲到腳門邊,一條人影,倏地然出現攔在當前,這人東方野一眼便已認出,是「無雙堡」四大教頭之一。
對方正待張口喝問,東方野指出如箭,一指點指上他胸前死穴,那教頭只悶嗥了半聲,仰面栽倒。
東方野伸手一把撈住,輕輕拖向一邊,聲息全無。
跨入角門,只見幢幢人影,不在少數,忙隱入一叢花樹之後。
精舍前院地中,十八老少不等的武士,散立四周,人人刀劍出鞘。
一名高大的灰衣老人,手中劍斜揚,面對一個白衣蒙面女子。
東方野的目光甫一接觸到這白衣蒙面女子,心中便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面容如何,不得而知,但身材窈窕,是個美人胎子。
她便是「血手書生」的胞妹「怨狐」麼?
為什麼兄妹都時興蒙面?
「血手書生」為了「素衣修羅賈明」的緣故,殘殺了不少「無雙堡」弟子,「無雙堡」找上門來,是意料中事。
只聽那灰衣老人開口喝道:
「別逼老父取你性命?」
白衣蒙面女子沒有答腔,只把手中劍抖了抖。
灰衣老人接著又道:
「快叫『血手書生』出面,你一個婦人是擋不了的!」
白衣蒙面女子仍然沒有答腔。
灰衣老人暴喝一聲:
「老夫沒這耐性,先宰了你再找『血手書生』算帳!」
隨著喝話之聲,手中劍以迅雷奔電之勢劃了出去,奇詭狠辣,俱致極致。
一聲悶哼,白衣蒙面女子雪白的衣裙酒落一片紅花。
東方野心頭劃震,一個意念,閃電般掠過腦海,他極快地自底衣撕下一幅衣襟,蒙了臉,僅露出雙目以上部分,一彈身,掠入圈中。
「什麼人?」
四周爆起了一陣喝斥聲。
灰衣老人陡地回身,雙方成了面對面,中門距離不足一丈。白衣蒙面女子向後退了兩步,她的傷是在肩胛之處。
東方野掃了她一眼,瞪目向灰衣老人道:「閣下報個名份?」
「你是誰?」
「是區區在問你閣下?」
「你先報名?」
「區區『血手書生』!」
「呀!」所有在場的「無雙堡」高手,人人變色,全把充滿殺機的眸光,射向了東方野。
灰衣老人嘿嘿一聲冷笑,道:
「老夫要帶你到『無雙堡』,特意地款待……」
東方野寒聲道:
「閣下尚未報名?」
「老夫是田堡主座上常客,名號不必問了!」
「可是區區劍下不斬無名之輩?」
灰衣老人吹鬍瞪眼,怒極反笑道:
「血手書生,你該一寸一寸的死!」
東方野故意發出一陣陰冷的笑聲,道:
「一分一分死也無所謂,只是閣下自問有這本事麼!」
「你無妨試試看,拔劍!」
「別大呼小叫的,充其量閣下不過田嵩的一條走狗而已!」
灰衣老人雙目幾乎怒出眶外,灰白的頭髮,根根倒立起來,顯已怒極。
東方野徐緩地抽出了「松紋古定劍」,亮出了起身之勢,他口裡雖狂,心底可不敢小覷對方,剛才對方出手傷了白衣蒙面女子那一劍,已顯示出他是「劍道」中罕見的高手,功力已達爐火純青之境。
灰衣老人大喝一聲:
「看劍!」
劍芒打閃,劍氣撕空,斜跨一大步,罩身襲向東方野。
東方野疾展「烈日當空」中的第一式,以攻為守,封了出去。
一陣緊密的劍刃碰擊之聲過處,雙方各退了一步,這一回合,竟是秋色平分。
灰衣老人面色一緊,道:
「果然有兩下子!」
東方野冷哼了一聲,道:
「現在閣下接區區一劍?」
劍隨聲出,施的是「烈日當空」中的三式,共十四劍。
灰衣老人可不含糊,立即揮劍迎擊。
又是一陣驚人的金刃交鳴,灰衣老人再退一步,而東方野卻在原地未曾移動。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