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修羅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相逢隔世
    「三官廟」供奉的當然是天、地、水三官,這廟十分敗落,看上去似乎久已斷了香火,東方野縱殘坦的缺口,悄悄掩入。

    廟內無人聲,一片寂死。

    東方野幽靈似的閃到了正殿院邊,借樹葉隱起身形,利用他超人的視力與聽力,搜瞄了一會,證明確實無人,心想,這情況有些出奇,「血手書生」留字是昨夜,現在已是第二天黃昏,中間隔了一個整白天,怎會沒動靜呢?

    「無雙堡」的高手尚未來到?

    還是來了又已離去?

    以「血後書生」的功力,他不會不發現自己的來臨,因為他是有心隱伏伺敵的,除非情況有了變化,他已離開了?也許根本就沒來?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東方野大感躊躇,不知該守候下去,還是離開?

    就在此刻,一條藍色人景,從正殿中轉了出來,赫然是一個身著藍衫的中年文士,斜掛了一個特大的招文袋。

    他是誰?

    那藍衣人一招手道:

    「青衣修羅,出來吧,不必躲藏了!」

    東方野心頭大駭,這陌生人竟能一口道出自己來歷,而且指出自己隱身之處,看來自己入廟時,行動便已落入對方眼中了。當下,從樹叢後現身形,一掠數丈?點塵不驚地欺到藍衣人身不遠之處,冷聲道:

    「閣下何方高人?」

    「區區藍衣秀士!」

    「藍友秀土。」

    「沒聽說過吧?」

    「閣下來自『無雙堡』?」

    「那你錯了,你進殿一看,便知分曉!」

    東方野困惑地望著自稱藍衣秀士的中年人.意有未釋地道:

    「閣下怎知在下名號?」

    「因為你名氣大。」

    「憑名氣能認出人來?」

    「服色,神韻,風度,人才,當今江湖中沒有幾人!」

    「閣下言不由衷,在下並不喜歡戴高帽子!」

    「你說呢?」

    「閣下明白的交待來歷!」

    「否則呢?」

    「在下來此,並非賞玩風景。」

    「喲!那是做什麼?」

    「殺人流血!」

    「哈哈,東方野,別說得那麼刺耳朵,你認識『虛無客石中利』?」

    東方野心中一動,道:

    「認識!」

    「雲龍劍客廬日昇呢?」

    「也認識!」

    「張鐵嘴?」

    「當然!」

    「毆駝子?」

    他把這幫子怪人的名字全說出來子,東方野駭異地道:

    「閣下這算什麼意思?」

    「藍衣秀士」打了一個哈哈道:

    「你既認識這些人,也該認識我『藍衣秀士』才對!」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一家子!」

    「啊!對不起,倒是在下失禮了」。

    「好說,好說!」

    「閣下怎麼也來此?」

    「由於貴友『血手書生』在店中後院牆上留字,『虛無客』要區區來此一行,必要時幫上一手!」

    「哦!閣下見到『血手書生』麼?」

    「你進破殿中看看?」

    東方野略一躊躇,彈身進入殿門。

    「呀!」

    眼前的情況,使他心神俱顫,頭皮發炸,忍不住驚呼了聲。只見一地的破板碎屑,一個血肉模糊的屍體,橫在當中。

    「藍文秀士」也跟了進來,東方野回頭慄聲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藍文秀士」指著一塊完整的四方木板,道:

    「你看這塊棺材頭?」

    東方野心頭一震,俯身注目,只見上面赫然寫著:

    「血手書生之靈柩!」

    登時亡魂盡冒,栗吼道:

    「血手書生死了?」

    「不,死的是『獨眼魔人』,他做了替死鬼!」

    「獨眼魔人?」

    「對了!」

    東方野陡地想起來了,記得那次隨「過路客」參與藏友谷「血榜」挑戰,事後,為了脫離對方掌握奔向林中,巧逢一批魔頭搶奪「石猿公」的藏珍圖,「獨眼鷹人」得手逸去,但得的並非「藏珍圖」。

    「為什麼『獨眼魔人』作了替死的?」

    「若非他,你與『血手書生』必有一死,甚或全死!」

    「這話怎麼說?」

    「試想,你如果發現一具白木棺材,上面寫了『血手書生』名號,你能忍住不看個究竟嗎?棺蓋一啟,放置的炸藥爆炸,能倖免嗎?」

    東方野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駭然道:

    「無雙堡的陰謀?」

    「當然,目的是對付『血手書生』但『獨眼魔人』卻無意中撞了來,一念好奇,做了替死鬼……」

    「對了,對方故意透露有高手趕到,落腳三官廟,是要引『血手書生』上鉤……」

    「一點不錯!」

    「閣下目睹全部經過?」

    「沒有,遲了一步,半途遇『血手書生』,他說的。」

    「哦!他平安離開了!」

    「他要本人轉告你要歸州找他……」

    「在下會去的!」

    「你到殿後看看?」

    「還有什麼?」

    「很精彩的!」

    東方野懷著激奇的心理,轉到殿後,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

    夜色迷茫中,只見屍體狼藉,橫七豎八,總有十餘具之多,壁上,一個刺目的血手印,一點不錯,正是「血手書生」的傑作。

    「藍衣秀士」慨歎似的道:

    「無雙堡此番是全軍盡未!」

    東方野恨恨地道:

    「有朝一日在下要他全堡盡未!」

    「你有雄心要一斗天下第一高手?」

    「有幾筆帳田慕嵩必須付出代價。」

    「我們該走了……」

    「閣下,請便!」

    「前道再見!」

    說完,自顧自地離開了,東方野望著「藍衣秀士」消失的背影,心想,他前說前道再見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又受令跟上了自己?這一幫子全是怪人,無一不怪,行事神出鬼沒,神秘莫測,似乎對方的行動,全是為了「乾坤真人」一人,適才又忘了問他窮追「乾坤真人」的目的。

    據宇文一雄透露,「虛無客石中利」等追索「乾坤真人」,是為了一件武林公案,可惜當時被岔開了,沒問明白。

    心念之間,舉步轉到前院。

    荒郊,野寺,加上那些屍體,場面有些鬼氣森森。

    他又想起了拜兄人「素衣修羅賈明」,萍水訂交,一別永決,這筆帳是非找「無雙堡」結算不可的。

    累了一陣,覺得已無逗留的必要,於是動身離開。

    宇文一雄那裡,已無再回去的必要,於是他直奔建始城,到了城中,已是起更時分,他進店打尖,準備飽餐一頓之後,星夜上路,奔向歸州。

    既與「血手書生」約好,事完到歸州看他,此行是少不了的。

    正吃之間,一條人影,直趨座前,一看,來的赫然是郝名揚。

    「名揚,你怎麼也來這裡?」

    「特意來找師叔的的!」

    「噢!你怎知我在這裡?」

    「是瞎撞上的,家師判斷師叔不會現回小店,可能會奔上這條路,所以小侄一口氣趕來,在城中打轉已快一個時辰了。」

    「坐下,添付杯筷……」

    「不了,小侄馬上回去,店中乏人照料不成。」

    「找我什麼事?」

    「是件大事,家師說因為昨晚的意外事件,所以忘了告訴師叔……」

    「哦!你說吧!」

    郝名揚左右一顧盼,然後低了低嗓音道:

    「就是關於此次使師叔受傷的那門武功……」

    東方野心中一動,道:

    「紫電神功,怎樣?」

    「這門功力,專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藉力打力,內力愈強,受傷癒重。」

    「啊!」

    「唯一對付之法,是完全卸去內力,那神功便不生作用。」

    「『門主』一擊而無損,自己不知,還認為他的功力已通玄了呢!」

    「名揚,代我向令師致謝!」

    「師叔太客氣了!」

    「令師祖呢?」

    「沒再來,師叔準備上那裡?」

    這「師叔」之稱,因屬親切,但聽起來卻刺耳,因為彼此並非同門,僅是與他師父宇文一雄投緣相交而已,當然,這事無傷不雅,他要叫只有隨他了。

    「我先到歸州,然後入川!」

    「辦事麼?」

    「嗯!大事!」

    「什麼大事?」

    「這你不宜知道!」

    郝名揚尷尬地笑了笑,改變了話題道:

    「家師說小店是師叔的半個家,千萬要時常回來走動!」

    東方野感激地道:

    「名揚,上覆令師,我一定會的!」

    「小侄告辭了!」

    「你不吃點東西再走?」

    「不用,路並不遠,師叔保重!」

    「願我們不久再見!」

    郝名揚說完,恭施一禮匆匆轉身而去。東方野想到宇文一雄,的確是至理至情的人,他差郝名揚來告訴自己這句話,關係太大了,若非這一指點,下次再要碰上「秘魔門主」她再施展「紫電神功」,那只有死路一條。同時也想不到天下無論什麼功力,都有其破解的法門,真是一物必有一克,一事必有一制。

    心念未已,又一條人影,驀然站在座前。

    抬眼一望,不由大一驚,一個白髮老嫗,手持枴杖,正凝望著自己。

    這老嫗並不陌生,曾經數次碰面,有一次在「藏友谷」中,她曾向「獨手醫聖」下跪,現在,她顯然是衝著自己而來。

    「姥姥有何指教?」

    老嫗不開口身軀抖戰得很歷害,神光奕奕的眸子,竟然飽含著淚水。

    這情況使東方野大惑不解,這老太婆是怎麼回事?仔細注視之下,發覺這眼神十分熟稔,忍不住再次問道:

    「姥姥是怎麼回事?」

    老嫗口唇連連抖動,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

    「我在北門外道旁等你!」

    說完,轉身便走,腳步有些蹣跚。

    東方野怔了半晌,暗忖,這內中有什麼陰謀麼,對方第一次現身「藏龍谷」,在聽到「東方遠」三個字時,曾發出冷哼,極可能她是父親生前仇家,現在知道自己來歷,所以找上門來了,但,她何以流淚呢?

    但,不管怎樣,這會非去不可,是仇是怨,總得要解決的。

    心念一決,立即喚來小二,付了酒資,揚長出店,朝北門方向走去。出了北門,眼前一片荒野,僅有一條小道通向東門外的官道,此刻是夜晚,連半個人影都看不到。

    老嫗約自己到這荒僻之處見面,倒要提防一二。

    順小道走了約莫十丈左右,老嫗從樹後閃了出來,當面而立。

    藉著星月之光,咫尺看物,不殊白晝。

    東方野冷冷地道:

    「姥姥約小可來此,有何見教?」

    老嫗抖顫得似發寒虐,淚水奪眶而出,口唇間並出了一聲,「孩子……」便沒了下文。

    這一聲「孩子」,音調全變,聽在耳中,似曾相識。

    只見老嫗扔拐棄衣,用手在頭面上一抓,現出一副極美但憔翠的容貌。

    東方野一辨認,頓如五雷轟頂,縱是天傾地覆,日月倒行,也不會使他如此震驚「咚!」地一聲,雙膝跪落,口裡喚了一聲:

    「娘啊!」

    淚水如江河決堤,滾滾而下,再也忍不住放聲號啕起來。

    做夢也做不到這幾次碰面不識的老太婆,便是自己魂牽夢繞,千方百計找尋的母親宋婉君,易了容,變了聲,的確難以認出,而是自己也每次都非本來面目。

    「孩子!」

    「娘!」

    一雙顫抖但溫軟的手,撫上了他的頭,母子倆放聲大哭,這一哭,真有天地為愁,草木同悲之慨。母子相逢,恍如隔世。

    「孩子,起來,別哭了,你該高興,想不到母子還能相見……」

    「娘,兒找得娘好苦!」

    「我們到林中去再談!」

    母子倆轉入路旁林中,揀了塊大石坐了。

    宋婉君頻頻撫著東方野,淚眼婆娑地道:

    「孩子,如非你以『青衣修東方野』的名號出現江湖,為娘的……以為你已不在人世了,真是天可憐見……」

    「娘,真是皇天有眼,這些年來,娘是怎麼過的?」

    「孩子,娘活著是為了你,和你那狠心的父親……」

    東方野打了個冷顫,心頭起了一陣抽搐。母親還不知道父親的死訊,能一下子告訴她嗎?她承受得了打擊嗎?

    「孩子,有你父親的訊息嗎?」

    「娘……沒……沒有!」

    「對了,誰告訴你的身世!」

    東方野窒了一窒,強忍住椎心之痛,緩緩地道:

    「一戒和尚……」

    「什麼『一戒和尚』?」

    「是的!」

    「他怎知道?」

    東方野又是一窒,心念電轉,目前暫時不能吐露實情,待以後慢慢設法說出來,以免飽受憂患的母親承受不了。

    「孩兒在武陵山中天主持巧逢『一戒和尚』,是他……發現孩兒勁間的玉象,所以認出兒的身世……」

    「他怎認識玉象?」

    「據他說,當年父親在『藏龍谷』落敗受傷,是他救治的,父對對他說過……」

    「你沒追問你父親的下落?」

    「有,但他說……不知道!」

    「孩子,你父親不但狠心,而且寡情,娘與你寄身『武林城』,就是希望能在那臥龍藏龍之傍……」

    東方野心如刀扎,但他不得不暫時瞞騙母親。

    「我恨他!」

    東方野全身一震,黯然道:

    「娘,也許爹是不得已!」

    「什麼不得已,他沒死就該找我們的母子,當年,我就竭力阻止他爭奪『血榜』題名,他不聽,結果那樣?……孩子,當年我不許你習武,便是如此。」

    「娘!」

    「你且把你這些年來的遭遇說與為娘聽?」

    東方野強把情緒平靜下來,然後從頭到尾,把所經歷說了一遍,其中父親的死,與「乾坤真人」謀害,與及上官鳳白芸香這一段兒女之情,隱而不談。

    宋婉君一面聽,一面點頭垂淚,頻頻道:

    「孩子,苦了你了,且喜你奇緣巧遇成了這身功力。」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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