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凡的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不管春芳所表露的心意是真是假,實際上她是個可憐蟲。
她的身手不錯,如果走在正道上,她可能成為俠女之流的人物,至不濟,也可以過夫妻廝守的正常生活。
但她卻因為天賦的媚質而被利用來作為蠱惑男人的工具。
人影又近房門。
冷一凡目光一瞥,脫口道:「你怎麼去了又來,還有什麼」話說了一半窒住了,進門的不是春芳,而是住在對過客房的音音。
音音直逼近到冷一凡身邊。
「你們的談話我在隔壁房裡去聽到了,情況的發展正如我們預期,希望一切都如此順利。」
話鋒頓了頓道:「這女人中的女人對你這職業殺手是真有那麼點意思,我是女人,對女人比你們男人瞭解,她是真的想脫出污泥,可不是假的,你有何感想?」
「你說我會有什麼感想?」冷一凡笑笑反問。
「你不想救一個人?」
「救人也不能用這種方法。」
「對了,浪子,她說事完之後,她要告訴你一個跟你關係非常重大的秘密,據我的猜想,極可能是許一劍臨死那句怪話的謎底。」
「你為何如此想?」
「因為一切情況的發生、演變都是為了賈依人。」
「希望是如此,但要到時候才能證實。」
「你想不想聽一個小秘密?」
音音偏起頭,臉上似笑非笑,她已身為人妻,但還保留了少女的嬌態和慧黠。
「什麼小秘密,說吧?」
「那叫春芳的女人曾經在你的房間裡挨了刀,對不對?」音音閃動目芒,顯得對這樁事很興奮的樣子。
「對,我一直猜不透是誰下的手。」
「賈依人!」
「什麼,是他下的手,為什麼?」
「為了你好。」
「我不懂?」冷一凡困惑地搖頭。
「你不懂,好,那我就告訴你,那女人是個尤物,而且是個不知羞恥的尤物,她接近你是奉命行事,一方面她在你身邊不但礙事還會壞事,只要你一個不小心就會露馬腳,另方面……」
音音聳肩笑笑又道:「萬一你一個把持不住,便會做出對不起我姐姐的事,所以賈依人給她一刀,讓她離開你回去休養。」
提到她姐姐女殺手巧姐兒,冷一凡頓時感慨系之,同時也覺得有些迷亂。
「你姐姐為什麼不肯見我的面?」
「時候還沒到。」
「怎樣才算是到時候?」
冷一凡討厭透了音音那種口吻。
「等你完成心願,目前,她不跟你見面比見面要好,至於為什麼,你將來自會明白。」
音音還是一貫的口吻。
心願!冷一凡的心頭立刻沉重起來,到目前為止,還摸不到「劍中劍」歐陽軒的半點影子。
莫非真如江湖秘客所料歐陽軒已經不在人世?空墓也許別有原因,並不能證明歐陽軒當初是詐死以達到毀父親名位的目的。
要是如此,不但苦心自費,永遠都在捕風捉影,父親的聲名算是毀定了,這該是多麼殘酷!
「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音音朝房門方向掃了一眼:「好好養神,準備應付明天的行動,希望這一次能的斬獲,記住,不能有絲毫的失誤,我走了!」
走到門邊,朝外張望了幾眼,確定沒人,這才跨了出去。
冷一凡摒除雜念,認真地想江湖秘客安排的行動計劃的每一個細節,的確是不能犯錯,一絲絲也不能,否則後果便相當嚴重了。
太陽剛剛露頭。
路旁的草葉鋪蓋了一層厚厚的霜,官道中央現出了一行行的腳印,表示有不少人早行過。
三騎馬踏著冷清但不失和煦的朝陽按轡徐行而來,當先一騎錦衣雕鞍,馬雄駿,人英挺,可以說是俊品中的上品人物,年紀約莫二十二三,如果說男人也有所謂成熟的美,那他就是。
後面兩騎是從人模樣,但也一樣衣著鮮明,人品英俊,主從三人配搭得羨煞人。
從馬鞍後橋上捎著的物事看,三人不是乘興遊樂,而是準備遠行。
眼前是一片丘陵,官道從丘陵中對直穿過,連接著一片林木,官道在夾道傳中轉折,沒人林木之中。
三騎馬進入林道不遠,一頂小轎從轉折處彎了出來,雙方照面,可煞作怪,轎子不再前進,卻在路中央擺了下來,兩名轎夫退到了轎後。
當先的錦衣公子一勒馬頭,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密垂的轎簾上一連幾繞,不溫不火地道:
「轎裡是何方朋友,擋道為何?」
兩名隨從也勒馬停住,其中一個道:「這怎麼回事,一大清早便找碴?」
另一個道:「八成是剪徑的。」
錦衣公子揚手,示意二人不要多嘴。
「你就是如意山莊的貴賓賈依人?」
「不錯,在下就是。」
「下馬!」
「為什麼。」
「你的行程到此為止。」
「朋友到底想要什麼?」
「乾脆一句話,要你的命。」
「哈哈哈哈!」賈依人發出一串朗笑,偏起頭,似乎很有興趣地道:「真有意思,朋友開口就要在下的命,朋友到底是誰?我們何仇何怨?」
「談不上仇,也談不上怨,就是要你的命。」
「總該有個理由吧?」
「區區殺人從來不說理由!」
兩名隨從齊齊怒哼了一聲,雙雙拔出長劍,雙腿一夾馬腹,衝向小轎。
「退下!」賈依人冷喝了一聲。
兩名隨從的長劍已一左一右劈向轎頂,聽賈依人這麼一喝,硬生生把劍撤了回來,勒馬倒退數尺。
但臉上的怒容卻沒有消失,腮幫子鼓起老高,鼻孔裡重重吹氣。
賈依人從容下馬,好整似暇地把馬韁交給右邊的隨從然後逼近轎門數步,神色自若地道:
「朋友,在下雖是一介末流,但也有名有姓,行船走道也並非一二日,要命可以,在下絕不吝嗇,只要朋友有這能耐……不過在下一定要知道原因。」
轎中人道:「區區已經說過了,殺人從不說理由。」
賈依人笑笑道:「不說理由可以,亮個萬兒吧?」
轎中人道;「更不作興這一套。」
賈依人俊面一沉道:「朋友這種德性江湖上還真少見,看來沒什麼好談了,別窩在轎子裡光說不練,亮相吧,在下還要趕路,設時間跟你泡蘑菇。」
轎中人「嘿」地一聲冷笑道:「別急,區區這就送你上路。」
兩名隨從雙雙下馬。
「賈大俠,轎子裡八成是個瘋子。」一個開了口。
「江湖上總有這種不知死活的東西。」另一個接上。
賈依人回顧兩隨從道:「站開些,閉上嘴,這檔事設你倆插手的份!」說完,又面對轎子,冷冷地道:「在轎子裡說大話是殺不了人的,朋友,下轎動手吧!」
「嘿!」地一聲冷笑。
轎簾颯然飄動,一條人影標出,寒芒乍閃,迅厲如電。
賈依人早已有備,寒芒閃起,他的劍也告出手,一陣連珠密響,劍刃突擊不下十次之多,賈依人退了兩步,沒有半絲間隙。
轎中人二度擊出,沒人看情他的面貌,也沒人看出他的招式,太快了,先後的動作只是那麼一瞬。
劍刺出,收回,然後是一聲極短的悶哼。
轎中人又回到轎中,轎簾垂下。
賈依人左脅血如噴泉,打了個踉蹌,「砰」地栽了下去。
「啊!」
兩名隨從同時發出栗叫,雙雙揚劍撲出。
兩名抬轎的暴彈上前,躍起,旋身飛腿,角度之佳,部位拿捏之難令人咋舌,兩名隨從劍被踢飛。
人落地,轎子上肩,掉頭而去,快得像一陣旋風。
兩名隨從呆了一呆之後,反身面對賈依人,其中之一蹲下身去檢視傷勢。
「怎麼樣?」旁邊的顫聲急問。
「利刃穿肋而過,設……沒救了!」檢視的搖搖頭。
「沒救了?」三個字是厲吼出口的。
「轎中人……是誰?」
「黑面孔!」
「不錯,是他,旁人設這大的能耐。」
「他是誰?」
「職業殺手『黑面無常』應無敵!」
「啊!他為什麼要殺賈大俠?」
「不知道。」
「我們……怎麼辦。」
「把賈大俠的遺體送回山莊,我們……還能怎麼辦?」
賈依人的屍體被橫上馬鞍,用繩子縛牢,兩名隨從拾回自己的劍,上馬,由前面一個牽著馱屍的馬匹,兩騎三馬回頭疾馳而去。一條人影從林中閃出,到現場打了一個轉,立刻又彈身奔離。
官道回復死寂,只剩下一大攤刺目的猩紅。
如意山莊貴賓賈依人被應無敵刺殺的消息很快地傳遍了開封城的茶樓酒肆。
一般人對賈依人可以說完全陌生,但身為如意山莊貴賓,當然不是泛泛之流。
傳言繪聲繪影,但重點是應無敵,因為大多數的道上人對這職業殺手的大名和作為並不生疏。職業殺手為利而殺人,自然引起許多揣測,但都是捕風捉影的說法。
如意山莊外院裡搭起了靈堂,停著賈依人的棺木。
在如意山莊做客的對賈依人便不陌生了,對這樁令人髮指的兇殺案,有的義憤填清,聲言要找應無敵算帳,有的感歎呼噓,同悲賈依人的英年不壽。
在內宅的秘室裡,擺了桌酒菜,桌間只兩個人,一個是如意夫人李艷娘,另一個便是賈依人,兩人卻面帶笑容,彷彿有什麼喜事。
「這一次的行動還真順利,沒出一點岔,完全符合我們的計劃。」如意夫人舉起了酒杯,笑態撩人地道:「來,乾一杯,算是替你壓驚。」
「我沒受驚,我信得過浪子出劍毫釐皆准。」
兩人照了杯,如意夫人又斟上。
「真虧房二少爺想出了這絕招,脅藏血袋,對方做夢也不會想到那是狗血。」
「希望這樁公案能早些了結,悶在房間裡不能見人,這種滋味不好受。」
「擔什麼心,我會每天陪你。」
「大姐,我敬你!」賈依人神采飛揚。
「干!」
如意夫人艷光逼人。
如意酒樓客棧的包院房間裡也擺了桌酒菜,座上一共三人,「毒龍」荊經、鄺師爺,還有那劍傷不見紅的贗鼻藍眼老者。
荊經和鄺師爺神情顯得恭順而拘謹,看樣子藍眼老者的身份地位相當崇高。
「這一著重要的棋子總算是落實了!」藍眼老者沉凝地開了口。
「這完全是掌令的神機妙算。」
鄺師爺阿諛地欠了欠身:「接下來我們就坐觀鷸相爭了!」
「話放出去了沒有?」
「早已經放了出去,到處都在談論這件事。」
「等這一看棋發生妙用之後,我們再走第二看棋,對了,荊總管。」
「屬下在!」荊經恭謹地欠身回應。
「付給應無敵的銀票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好了,一共開了十六張。」
「誰送去。」
「這……屬下顧及鄺師爺目標太大,準備要春芳那小娘們送去,她可以趁便看牢應無敵,在下第二著棋之前,她的作用很大。」
「她靠得住?」
「絕對忠誠。」
「荊總管。」藍眼老者的陣子裡進出懾人的言芒:「過份相信一個人會造成無可彌補的錯誤,必須事事存疑,才能保萬無一失。」
「是,是!」荊經誠惶誠恐。
「派一個機警幹練的跟住她!」
「遵命!」
「鄺師爺!」
「屬下在!」
「想辦法跟『病貓』拉上關係。」
「是!」
夜幕已垂。
在郊外一間破屋子裡,冷一凡枯坐沉思,戲是演完了,但是否能收預期的效果卻不得而知。
沒有燈,屋裡一片漆黑。
一條人影如夜貓子般悄沒聲地迫近小屋。
空氣寂靜得像一灘死水,只要有微風吹過也會激起漣漪,人影接近,冷一凡已有所覺,心裡立生警惕。
人影已到了小門外,似乎在考慮什麼,靜立了片刻之後,才發出聲音道:「裡邊有人麼?」是個脆嫩的女人聲音。
「誰?」屋裡起了反應。
「是我,春芳。」
「哦!進來吧!」
春芳進入屋門。遠遠一條人影在春芳進屋之後,如幽靈般斜裡劃過,沒人暗中,不久,又從暗中出現,掠向小屋後背,行動相當謹慎。
屋裡很暗,春芳憑女人對男人特有的敏感嗅覺,摸到了冷一凡身前,閉了陣眼,再睜開,看到了冷一凡坐著的影子。
她再撥近兩步,兩人間的距離伸手可及。
「應大俠,我送銀票來!」
「唔!好。」
「十六張,每張五百兩黃金,總共八千兩,北六省的大字號錢莊都可兌現。」說著,把一疊銀票遞了過去,又道:「沒有燈火,怎麼驗證?」
「不必,沒有人敢吃這種錢。」
冷一凡接過,心頭下意識地起了一陣跳蕩,八千兩黃金,可是個驚人的數目。
「應大俠!」春芳的聲調突然變得很溫柔很溫柔,溫柔得像輕曳的春風,可以使人心靈沉醉。
「記得我曾經向你說過……我可以做一個好妻子……」
「唔!」冷一凡的心起了一陣急跳。
她是看中了八千兩黃金,還是真的有意擺脫罪惡的生活?抑或是另有圖謀?
該如何回答她?
這真是一個難題,雖然自己目前是應無敵的身份,即使答應也不會有後患,可是本身「浪子」是正派武士,能欺騙一個女人麼?
「現在買賣已經結束,你可以回答我了,願意帶我遠走高飛?」
「為什麼要遠走高飛?」冷一凡故意撇開話題。
「因為……」春芳說了兩個字,突然又改口:「你說過你並非不喜歡我,現在你說,願不願意要我?」
她的話逼得很緊。
姑不論春芳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冷一凡既然打定主意不欺騙對方,也求不昧於自己的良心,只有坦白相對一途。
但又顧及到不傷對方的自尊,措辭方面必須婉轉。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為什麼?」春芳的聲調變了。
「因為我早已與別人有約!」冷一凡費力地說出來。
沉默,很難堪的沉默。春芳如果是別有用心,她現在是失望,如果是一廂情願的真心,她此刻是痛苦。
「哈哈哈哈……」春芳突然失笑起來,好一會才止住笑聲。
用一種淒冷但有著濃重自嘲意味的聲音道:「我自己明白,我不過是殘花敗柳,沒資格接受別人的愛,更無法強要別人接受自己的情。我活到這麼大,沒被人真心地愛過,而我第一次真正地愛上一個男人時……想不到……我已經喪失了資格。我遭過屈辱,受過折磨,結果一切成了命定,老天對我……何其刻薄?」
是自憐,也是對命運的抗議。
冷一凡怔怔地聽著,如果他是真正的應無敵,或許情況會不同,但他是浪子,堂堂天下第一劍的兒子。
他所能付出的只限於同情二字。
「春芳,我說的是實話!」
「我沒懷疑!」
她此刻,像一個對命運無奈的怨女,與在此之前的冶蕩放浪判若兩人,除了極少數之中的少數,人不是生而下賤的。
一個意念在冷一凡的腦際一閃。
「春芳,這些銀票你拿去。」
「你……說什麼?」
春芳的眸子在夜暗中發亮。
「我說這十六張銀票你拿去。」
「為什麼?」
「有了這筆金子,你可以選擇你想過的生活!」
「應大俠,你以為我要跟你是為了這八千兩黃金?你錯了,我……」
「春芳,我不是這意思。」冷一凡的聲音表現得很誠懇:「所有的人都認為應某殺人是為了錢,事實上我一生從不重視金錢,送給你,送給別人並沒兩樣。你被他們利用、糟蹋,用他們的錢未始不是一種補償。」
「我不要!」春芳回答得很訣絕。
「春芳……」
「應大俠不必多說了,一句話,我們無緣,不過……有句話我還是忍不住不說,你帶著銀票立刻遠走高飛,走得愈遠愈好!」
春芳再次提到這句話,顯然不是危言聳聽。
冷一凡的心抽緊起來。
「到底是為什麼?」
「這就是我說過要告訴你的大秘密。」
「哦!」冷一凡兩眼放了光。
「你想知道麼?」
「當然!」
「我說出來你會相信?」
「會!」
冷一凡沒經思考便脫口回應,事實上他也非如此回答不可,要是他稍事猶豫,對方可能就不會說。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肯花這大的代價,非認定你殺賈依人不可?」
這句話給冷一凡極大的震撼,這謎團一直困擾著他,怎麼想也想不透。
此次安排了殺賈依人這場戲,目的就是想揭開許一劍臨死那句「為了浪子!」的謎底,想不到春芳竟然主動願意說出來。
「不知道!」
冷一凡搖頭,盡量把聲調放得平靜。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這句話像是問冷一凡,又彷彿是自語,接下來是一聲幽幽的歎息。
不錯,她既然不被冷一凡接納,就沒理由告訴他會中的秘密,依一般幫會的規矩洩密者死,她值得冒這險麼?
「春芳,如你不願,可以不說的。」
冷一凡說的是句反話,他判斷春芳既然提了頭就定會續尾。
同時,在這種微妙的情況之下,即使她真的不說,他也無法強迫她,所以他樂得大方地說了這句話。
其實,他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關係重大的答案。
「應大俠,我知道我是在做一件極其愚蠢的事,但……我無法不告訴你,我也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麼!」
「……」冷一凡默然。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做別人逼我做的事,現在,我要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我告訴你!」
她沒有立刻接下去,顯然她將要說的秘密關係相當重大。
很平淡的兩句話,道出了被人役使玩弄的悲哀。
冷一凡靜待下文。
久久,春芳才又開口,聲調微見激動。
「他們的計劃很周密,也很毒辣,叫做一石數鳥連環計,這……我該從何說起?」
「慢慢說,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好,就從浪子說起……」
冷一凡心弦一顫。
「你跟浪子有過節,而賈依人是浪子的至交好友,你殺了賈依人,浪子必然不會放過你,而浪子一夥個個都有來頭。浪子殺了你沒話說,你殺了浪子,便逃不過他同夥的追殺,所以永遠無法享用八千兩黃金……照他們的判斷,浪子極可能死在你的劍下!」
「說來說去,他們的目的是要借我的劍殺浪子?」
冷一凡的內心起了翻騰,想不到三陽會實際上要對付的是自己。
「不錯。」
「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對付浪子?」
「顧慮太多,怕貽後患!」
「什麼後患?」
「浪子一夥的身後人。」
「他們要除去浪子的目的是什麼?」
「因為……啊……」
春芳慘叫了一聲,栽了下去。
很明顯地對方有人跟蹤而來,見春芳洩密,只好殺之以滅口。
冷一凡彈起,穿門射出,劍同時拔在手中。
一聲淒哼發自屋側。冷一凡繞了過去,一條人影站在窗前,在氣極之下,他連吭都不吭便撲了過去……手中劍同時揮出。
「浪子,是我!」人同時閃開。
冷一凡剎住劍勢,定睛一看,人影赫然是化身房二少爺的江湖秘客,他同時也發現窗腳下躺了一個人……
「這怎麼回事?」
「他是盯蹤春芳來的,我在後窗聽你們談話,一時大意,疏忽了對他的監視,讓他先出了手,人已經死了,包不定還有人會來,我留在外面,你快進去……」
冷一凡不等江湖秘客說完,立即掉頭回奔,春芳是為了對他洩密才遭自己人暗襲,他不能不關心她的死活。
回到屋中,急聲道:「春芳,你不要緊吧?」
「我……我……」接著是急劇的喘息。
看來情況不妙,憑著模糊的辨視力,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按了按脈息已經相當微弱,若有似無,不由發了急。
「春芳,你……傷在哪裡?」
「我,我不行了,應……大俠」
冷一凡用手試探,在鼓繃繃的酥胸稍下部位摸到了半截刀柄,刀身已全部沒入,傷在要害,神仙也無能為力,登時透心冰涼。
偷襲者在窗外能聽聲辨位,一發中的,手法夠驚人,春芳要不是動了真情,送完銀子就走,他便不會拔刀。
「春芳,振作些!」
這是句空話,人已無救了。
「抱……抱我」
冷一凡毫不遲疑,扶起春芳的上半身,摟在懷中。
「春芳!」他的手腳在發麻。
「應……大俠,我們……真的無緣,我……從沒對男人動過真情,但對你……」一陣喘息之後,又道:「我能死在……你的懷裡,應無敵……的懷裡,我……覺得很安慰,我希望聽到你說一句……你喜歡我……即使是假的……」
「春芳,我……喜歡你!」
冷一凡語帶淒哽,內心更有無比的歉疚。
因為這句話根本就是假的,面對一個垂死者的要求,他不能吝嗇這麼一句話,一種下意識的作用,他把她摟得更緊一些。
「應……我……」頭軟垂地偏向一邊。
這天生的尤物,最後只得到一句並不實在的慰語,便結束了她並不算長的人生旅程。冷一凡木住了,說不出心裡到底是一種什麼感受。
他為她感到悲哀,他對她同情,然而,這些都是虛無的,女人所希求於男人的並不是這些。
「她很可憐!」江湖秘客出現門邊。
「……」
冷一凡沒有吭聲,輕輕把春芳放平,然後站起身來,面對門口的江湖秘客。
「浪子,把心懷放寬吧,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所能做的是好好把她安葬。」頓了頓又道:
「後面還有一個,這事由我來料理,可惜她沒能說出三陽會不擇手段製造應無敵和浪子互相殘殺的原因,不過……撇開這點不談,我倒是想到了一點。」
「你閣下想到了什麼?」
「他們不甘願自送八干兩黃金,想製造事端以便設法收回,首先由鄺師爺跟你談買賣,故意不說出對象,然後又要許一劍出面,點出賈依人。這便是他們為自己留下隨時可以活用計謀的餘地,真正的目標是浪子,浪子不死,他們的行動不會停止,我們非找出原因不可。」
「如何找法?」
冷一凡相當迷惘,怎麼也想不透三陽會為什麼要費這大的周章來對付自己,簡直是不可思議。
「現在我們假定這裡發生的事他們不知道,當然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應無敵在得到八干兩黃金的巨酬之後,已經與春芳遠走高飛,外面的跟蹤者當然是你殺的,於是,他們會採取新的行動,我們便有機會了。」
「閣下的意思是說……」
「從此以後,應無敵消失了,你是『病貓』霍雲,你懂我的意思?」
「懂得!」
冷一凡說是說,但只悟出了一個模糊的概念,實際上並不完全懂,因為情況並不明朗,難以揣測的疑點仍然很多。
「浪子,你跟不見紅和米玉鳳已經建立了關係,你利用這關係去摸『影子員外』的底,照不見紅的說法,三陽會真正要對付的是影子員外,因為他知道一個大秘密,而三陽會的作法又是針對你,我懷疑這當中有相互的關聯,我們剝繭抽絲!」
「不見紅肯合作麼?」
「我自有辦法!」
「這些銀票怎麼辦?」
「交給我,包侯爺經常行善事,我轉交他作為備用的賑款,八千兩黃金可以救活無數遭遇不幸的平民。」
如意酒樓的客房,鄺師爺與「毒龍」荊經在密談。
「荊老,我們失算了!」鄺師爺一臉焦急不安的神色。
「沒有應無敵和春芳的下落?」荊經的老臉因過份激憤而扭曲。
「已經三天了,事情很明顯,應無敵性好漁色,春芳水性楊花,兩人湊在一起是絕配,八千兩黃金夠他們享受一輩子,焉有不遠走高飛之理,我們派去盯蹤春芳的飛刀小王被殺就是鐵證。」
「他媽的,春芳這賤貨。」
荊經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臉孔扭曲得失去了原形。
「荊老,生氣也沒用,我們得設法善後,否則……」
「人走了,如何善後?嗨!一著錯,滿盤輸。」
鄺師爺的臉也變成了苦瓜。
「古怪的賈依人已經被殺,浪子卻不現形?」
「我懷疑浪子已經不在開封。」
「可是他跟應無敵的過節……」
「他不必急著了斷,也許……他已經準備放棄。」
「要是這樣,問題可就嚴重了,事設辦成,八千兩黃金泡了湯。」
「老夫要把那賤貨碎屍萬段!」荊經咬牙切齒。
「荊老,我們必須冷靜地謀求對策!」
兩人沉默下來,許久。
「鄺師爺,現在我們只有亡羊補牢!」
「荊老的高見?」
「一方面出動所有弟子,積極追查浪子和應無敵的下落,同時請總舵支援在通都大邑布線。一方面通知附近錢莊,注意持票兌現的人,再方面,你立刻設法搭上『病貓』霍雲,不計代價加以利用。」
「在下這就去辦。」
「還有,老夫請示掌令之後,如果有新的機宜馬上通知你!」
「是!」
這是一家緊臨城門邊的雞毛小店,陰暗狹隘,住這店的都是肩挑負販之流,晚投店,早趕路,白天沒人。
冷一凡就投在這店裡,用「病貓」的身份。
現在是白天,整個店裡只冷一凡一個客人。
「霍大俠!」
一個短打的漢子來到門邊。
「洪子成麼?」
冷一凡聽聲音便認出了來人,在幻幻子的神技之下洪子成已經改變了容貌。
「小的現在叫洪三!」
「哦!洪三,事情辦得如何?」
「信已傳到,他馬上就來!」
「好,你去吧!」
洪子成轉身離去,進入另一個房間,他與他的女友裝啞巴的玉玲以夫妻名份也投在這小店中。
他兩個現在替江湖秘客辦事,算是脫離了三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