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如豆,綠柳如絲,亭亭荷蓋間一對鴛鴦在戲水。
池畔,涼亭裡,冷一凡和女殺手巧姐兒執手相對,巧姐兒依然是那麼美,只是清瘦了些,柔柔的眼光照射在冷一凡臉上。
使冷一凡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多少相思,多少情意,盡在凝眸相看裡。
「巧姑娘,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也一樣!」巧姐兒粉腮上飛起了兩朵紅暈,會使人沉醉的嬌羞,此刻,誰能相信她會是神秘而恐怖的女殺手!
「你這一向在哪裡?」
「常常在你身邊。」
「巧姑娘,你……」冷一凡緊捏了一下玉手。
「是真的!」她嫣然一笑,像一朵初綻的春花。
「你故意跟我避不見面?」
回答的是一個微笑,脈脈含情的微笑,澄沏如秋水的眼眸飄散出萬般情意,彷彿她的眼睛會說話,綿綿道出了少女的心懷。
冷一凡情不自禁,放開緊握的手,張開雙臂……
「轟!」地一聲怪響,冷一凡驟然一驚。
地裡的鴛鴦撲水躲入荷葉深處。
冷一凡定睛一看,那彷彿江南景色的畫面消失了,眼前也沒巧姐兒,他仍睡在冷炕上,看到的是屋頂的橫樑。
夢!原來是一個春色的夢。
他的心還在砰砰地跳個不停,他下意識的閉上眼,想重回夢裡,然而好夢不再,他已完全清醒,心頭剩下的是一片莫名的悵惘。
再睜開眼來,只見身邊是空空的,沒了馬子英的影子,他一骨碌翻下炕來,定定神,步出堂屋。
堂屋也是空的,殘桌倒是收拾乾淨了。
怪事,酒菜是誰預備的?
殘桌又是誰收拾的?
目光掃向上首房門,門是虛掩的,他立即想起「追魂煞」,他人還在麼?走過去,輕輕推開房門,一看,呆住了。
房裡也是炕床,床上有個人側裡而臥,是個女的,似乎睡得很熟,她是准?
冷一凡木了很久,故意乾咳一聲。
「唔!」一聲,女的翻身坐起,揉揉眼睛,「啊」出了聲。
冷一凡驚怪莫名,床上的女人赫然是救過馬子英又與他一道遭難的美艷少婦。
「是……你?」冷一凡退後兩步。
「浪子大俠!」
美艷少婦下了炕,理了理鬢邊散發,笑笑道:「我叫林楚楚!」
邊說邊走到房門口。
「小娘子怎會在這裡?」
「我沒地方去,只好跟著馬大俠,他光身一個人,也需要人照料。」
冷一凡心想,馬子英難道已愛上這美艷少婦?她談不上武功二字,力不足自保。帶著她豈非是一個累贅?
當然,這是別人的事,自己管不著。
轉過門外小院,看日色已是近午時分,這一覺竟睡了兩個時辰,兩個時辰不短,當然有許多事情會發生。
「酒菜是小娘子預備的?」
「是,還能下嚥麼?」言語意態顯得無比的溫柔,是個很理想的當家女人,而且還有一股子誘人的媚力。
「很可口,謝啦!」冷一凡想了想才道:「小娘子,在下記得在飲酒時上次在破廟裡出現過的『追魂煞』闖入房中」
「這我不知道,我出去買東西剛回來不久。」
「馬大俠人呢?」
「他說他有事要出去一趟,叮嚀我轉告你千萬不要離開這兒,等他回來。」
冷一凡點點頭。
馬子英一再說等機會,他已經另有安排,他是為自己失鏢的事在奔波,想起來也真是慚愧,自己竟然半籌莫展。
「浪子大哥!」一聲歡叫突然傳來。
冷一凡轉身一看,大驚意外,不期而出現的竟然是胡蕙君,她怎麼會來洛陽,還找到這裡來,這可的確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胡姑娘,你……」
「我們接到你失鏢的訊息,十分著急,我跟夫人便星夜趕了來,夫人要親自處理這件事情。」
「夫人也來了,人呢?」
「稍後就到。」
冷一凡心頭登時五味翻騰,失了鏢已夠丟人現眼,還勞如意夫人趕遠路來,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說才好。
胡蕙君跨進門檻,凝眸望著冷一凡,眸光裡有-一種特殊的意味,任何男人見了都會理解得到的意味。
通常形容一個聰慧的女人說連她的眼睛都會說話,現在胡蕙君的眼睛就在說話,這使得冷一凡更加愧疚難當。
他低下頭,久久沒聽到胡蕙君的聲音,再抬起頭,為之大大怔愕。胡蕙君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一抹殘笑僵化在臉上。
這是怎麼回事?
順著胡蕙君的目光掃去,冷一凡突然明白過來。
「對不起,我忘了介紹!」手指向胡蕙君:「這位是如意鏢局總管的千金胡蕙君,也是如意夫人得力的助手。」
然後又比向林楚楚:「這位小娘子叫林楚楚,是馬大俠的朋友!」
「胡姑娘,幸會!」林楚楚頷首為禮。
「幸會!」胡蕙君的神色稍舒,只說了「幸會」二字,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才較為妥當。
「請坐!」林楚楚步了過來。
胡蕙君設就坐,只挪動了一下腳步,眸光又照向冷一凡。
「浪子大哥,關於失鏢的詳情,我和夫人都知道了。」
「哦!是誰說的?」
「貴賓賈依人,訊息也是他傳的,他應夫人之邀,暗中護鏢,很可惜你們沒早聯絡上,才會顧此失彼!」
胡蕙君的神色已回復正常。
「這點我應該想得到!」冷一凡突然瞥見一條身影出現在堂屋門外,定睛一看,來的是如意夫人。
胡蕙君已道:「夫人來了!」
冷一凡忙趨前斂步,硬起頭皮道:「夫人請進。」
如意夫人姍姍而入,一身素衣襯著雪白的肌膚,更顯出她的冷艷。
她的臉上沒有笑容,但也沒有令人不愉快的神色,目光掃了屋內一周,然後停在林楚楚的身上。
冷一凡忙為之引介。林楚楚施禮之後,挪椅請如意夫人坐下。
冷一凡再次抱拳道:「在下愧對夫人!」
如意夫人抬手道:「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們設料到會有這麼多平常很少活動的人物打這趟鏢的主意。」
冷一凡道:「不管怎麼說,在下難辭其咎。」
頓了頓又道:「半支鏢是落在玉面蜘蛛之手,對方已經提出了條件,要侯爺親自出面……」
如意夫人道:「這個我已經知道,根本就辦不到。」斷然口吻。
為什麼辦不到,冷一凡無從忖測,也無法開口問。
鏢是他丟的,他必須用自己的力量追回。假使包侯爺真的肯出面,他這輩子便休想再在江湖上行走。
林楚楚欠身道:「夫人,三位請寬坐,我暫時失陪……」
如意夫人道:「護莊,蕙君,你兩個也暫時迴避,我已經約好玉面蜘蛛在此地單獨會面談判。」
冷一凡更為震驚,想不到如意夫人竟然已約好了對方談判。
是馬子英的安排麼?心念一轉,道:「夫人,在下可以旁聽麼?」
如意夫人深深一想,很勉強地點了下頭,但隨即又搖頭道:「不妥,也許事涉私人恩怨,你們還是下去吧!」
冷一凡無奈,只好和胡蕙君、林楚楚離開堂屋。
堂屋裡。
如意夫人獨坐,顯得有些孤寂,她在等待玉面蜘蛛的來臨,雙方就劫鏢的事,舉行面對面的談判。
半個時辰過去了,不見對方來臨。
如意夫人似乎極有耐性,連姿勢都沒改變一下。
在林楚楚的安排下,冷一凡和胡蕙君藏身在東廂,她自己則留在西廂,冷一凡已有些不耐了。「胡姑娘,這談判是誰安排的?」
「對方自己提出來的。」
「訊息直傳到開封?」
「不,夫人一到洛陽,對方便已知道。」
「怎麼選擇了這屋子?」
「是你的老友安排的。」
「老友……是誰?」
「他自稱江湖秘客。」
冷一凡內心起了一陣激動,想不到江湖秘客也到了洛陽,他為自己要辦的大事竭機盡智,此次又投入如意山莊,也是他安排的。
謎一樣的人物,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他的來路和真面目,只有一點無可置疑,他是真心相助。
「你們見到了江湖秘客?」
「沒有。」
「那你們怎麼會知道?」
「他要別人出面傳的消息。」
「誰?」
「追魂煞!」
冷一凡又是一愕,追魂煞是黑龍會的護法,怎會與江湖秘客拉上關係?是了!一定是自己被白衣女子所困時,他冒充長恨書生解自己的圍,定是出於江湖秘客的授意。
「浪子大哥,這裡的事要是能藉著談判圓滿解訣,我們回到開封,我帶你暢遊名勝,你說好不好?」
「好,當然好!」
「對了,那個叫林楚楚的結過婚的婦人,她跟馬大俠到底是什麼關係?」
「這……算是朋友吧!她曾救過馬大俠,也就是為了這一點而被拖進渾水……」
「她的武功很高?」
「不,正相反,幾乎等於不會武功,她救了馬大俠是一種巧合。」冷一凡不想細說,一說話便拉長了。
而實際上,冷一凡知道的也並非全部。
「浪子大哥……」
「噓!人來了!」
四名白衣女子飄進了三台小院,各佔了一個院角,緊接著是四名高大的黑衣蒙頭人抬著一乘小轎進入,正對堂屋門停下,然後退到轎後,雙手抱胸。
冷一凡和胡蕙君貼近窗戶屏息以待。
「既然來了,何不請進?」
堂屋裡傳出如意夫人的聲音。
「你出來,我們就在院子裡談!」轎子裡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屋裡只有我一個人,不必擔心……」
「笑話,天下還沒有令老身擔心的事。」
「為何不下轎?」
「老身只想坐在轎子裡談!」
「可以,看在你年長的份上,我移樽就教!」說完,姍姍步出堂屋門,隔丈許面對遮掩得很嚴的轎子。
氣氛並不緊張,但透著神秘。
「如老身記憶不錯,你該叫李艷娘。」
「不錯,芳駕的記性很好。」
「二十年前,你是個黃毛丫頭,算起來該四十了吧?」轎中人的聲音很平靜。
冷一凡卻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他一直認為如意夫人跟包侯爺是老少配,看上去她像二十幾歲的少婦,想不到已是不惑之年,是駐顏有術麼?
「芳駕當已接近花甲?」
「對,一點不錯,現在我們來談正經。」稍稍一頓,接下去道:「李艷娘,老身本來不想見你的。但是,聽說你是如意山莊的掌權人,而且人已到了洛陽,所以勉強應約見你一面,話可說在頭裡,能不能解決問題……」
「我到洛陽來,就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來的。」如意夫人的聲音冷凝而堅定,自有其懾人的力量。
「你只配傳話。」
「哈哈哈哈!芳駕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不管你怎麼說,老身要包天覺親自出面。」
「他不能出面。」
「為什麼?」聲音突然轉厲。
「我只能如此告訴芳駕。」
「難道他已經……」
「人倒是還活著。」
「既然人沒死,他就非出面不可。」
「芳駕派人劫鏢的目的就是要他出面?」
「不錯。」
冷一凡在暗中心念疾轉:「對方指名要包侯爺出面解訣,劫鏢只是迫使包侯爺出面的手段,真正要解決的是另外的問題,為什麼如意夫人一再聲言包侯爺不能出面?聽聲口她與玉面蜘蛛並不陌生,她巴巴從開封趕來,心中自有打算。自己進入如意山莊的目的就是想從包侯爺的身上找出『劍中劍』歐陽軒的下落,如意山莊由夫人掌權,沒人提及莊主二字,這當中有什麼蹊蹺?賈依人投進山莊,很可能出自江湖秘客的安排,不知他是否已找到線索……」
如意夫人默然了好一陣子才開口。
「我再說一遍,侯爺不能出面。」語氣和前面說這話時一樣堅定。
「那批價值驚人的珠子不要了?」
「如果芳駕不肯見還,本山莊還賠得起。」
「嘿!」一聲刺耳冷失:「李艷娘,就算你們甘願賠償,放棄索討,人還是得出面,老身不會改變主意,你可聽明白了?」
正主就在眼前,冷一凡有豁出去的衝動,不管雙方是什麼恩怨,鏢是自己丟的,就得由自己親自索回。
何況,賈依人還在對方手上,賈依人是人不是珠寶,珠寶有價,命卻是無價的,而賈依人之所以被擄為人質,禍源仍是自己,這問題比失鏢更重要。
「人質的事又怎麼說?」
「人質與珠子同一命運。」
「芳駕知道人質的來路麼?」
「老身不管他是什麼來路。也不想去瞭解,包天竟如果不出面,一切後果他負全責。」
雙方的談判已經陷入僵局。
「李艷娘!」玉面蜘蛛又開口:「言止於此,十天為限,如果包天覺不出面,首先奉上你們那位貴賓的人頭。」
冷一凡已經按捺不住,擒賊先擒王,正點子就在現場,制住她,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他離開窗子走向房門……
胡蕙君急聲道:「浪子大哥,你要做什麼?」
問話聲未落,人已飄了出去,快如脫弩之箭,疾射向那乘小轎。
驚叫聲起,冷一凡的劍已對正轎門,沒有刺入。
四名抬轎的蒙頭大漢齊齊暴喝一聲,從轎身兩側圈了過來,揚掌作勢……
「你們退下去!」轎子裡傳出命令。
四名大僅收掌疾退。
分據院角的四名白衣女子齊齊揚起了手,四道白色繩影飛出,冷一凡心裡已有準備,在毒繩飛射而來的瞬間,塌身電旋到了轎後。飛繩落空回收。
冷一凡直起身形,長劍斜揚,做下劈之勢,這轎子很小,人在裡面沒有轉圜的餘地,如果一劍劈下,必然是轎毀人亡。
四名白衣女子暫時愣住,拋繩的技術再難再快,總不如長劍下劈順當。
如意夫人寒著臉不言不動。
「你就是如意山莊的護莊浪子?」轎中人發問。
「不錯。」
「你想怎麼樣?」
「只一句話,還鏢放人!」
「說得真輕鬆,你以為辦得到麼?」
「在下一劍劈落,芳駕知道後果將是什麼?」
「浪子,先別高興,接近轎子五尺之內便是死地,現在你已經踏在死地上,你沒機會用劍,而且必死無疑!」
玉面蜘蛛是名震江湖的人物,惹不起的女魔,冷一凡絕不敢把對方的話當作虛言恐嚇,她說這話必然有所倚恃。
但冷一凡的目的是要討回失鏢,救出賈依人,並非要殺人,如果他突然出劍,得手的成算很大。
可是殺了玉面蜘蛛卻不能解決問題,這就是使他遲疑的原因。「在下不信這個邪!」
「那你不妨試試看。」
冷一凡驟下決心,他不能猶豫錯失先機,「呀!」地一聲輕吼,手中劍疾劈而下,預料中,這一劍至少是轎毀人亡。
「錚!」冷一凡手腕一麻,劍身反彈而起,想不到這小轎的骨架竟是鐵的。意念尚未轉完,一道指風破轎簾而出。
悶哼聲中,冷一凡連退三步。
他這一退,正好靠近右下角的白衣女子,飛繩暴出,只覺身上一緊,被結結實實地纏了三匝,登時心頭一涼。
就在此時,一條鬼魅似的人影凌空瀉落,一個飛旋,闖到了右上角的白衣女子身後,同一時間,左下角的白衣女子身後也出現人影。
冷一凡只覺得身上一鬆,轉身反欺,閃電式的行動,劍指上右下角白衣女子的左脅。
地上留下半截斷繩。
這時,冷一凡才看清右上角女子身後站的是馬子英,他飛瀉旋身斷繩制人,四個動作宛如一個動作,快手,名不虛傳。
左下角白衣女子身後的胡蕙君,長劍抵住白衣女子的後心,四名白衣女子已有三名受制,剩下左上角的一個顯然已孤掌難鳴。如意夫人冷眼一掃全場。
「芳駕現在怎麼說?」
「還是那句話,十天為限,要包天覺出面。」她的聲音依然平靜,絲毫未變。
「依眼前的情況,芳駕還能開價?」
「李艷娘,你以為你們佔了上風?」
「不是麼?」
「錯了,老身沒打算造成流血的場面,手下留了情,你們要是不識相,將會後悔莫及。」
一頓,高聲道:「我們走!」
四名大漢靠轎就位。
「李艷娘,十天的期限不長,趕緊飛訊傳話。」
轎子上了大漢的肩頭。
「慢走!」冷一凡大喝出聲。
「浪子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以芳駕的三名手下換回人質。
『哈哈哈!浪子,你看著辦。』
轎子一掉頭,冉冉出門,對於被制的手下,她半句話都沒交代,似乎她們的生死與她無關。
這種女人到底是什麼心態?
冷一凡實在憋不下這口氣,就這麼輕易地讓對方離開麼?
身形彈起……
『浪子!』如意夫人急叫了一聲。
冷一凡彈起的身形硬生生迫降地面。
如意夫人揮揮手:『讓她們走!』
馬子英與胡蕙君撤劍後退。四名,白衣女子片言不發,匆匆奔離,冷一凡氣得兩眼發藍,舉步走近如意夫人。盡量壓抑心頭怒火。
『夫人這是什麼意思?』
『避免流血!』
『夫人巴巴地從開封趕來,為的是要解決問題,現在卻平白放棄機會,理由只是避免流血,在下實在不懂!』
『浪子,不,護莊,別低估了玉面蜘蛛,如果她是照你所想像的那麼容易對付,就不叫玉面蜘蛛了。她說,不願意造成流血的場面,這一點我完全相信。』話鋒頓了頓,接著問道:你聽過龍女這名號嗎?」
「龍女?」冷一凡心弦震顫,脫口道:「當然聽說過!」話出口,覺得措辭不受,但出口的話已經無法收回。
「聽口氣……你跟龍女似乎並不陌生。」
「這……有過一面之緣。」
「龍女」,冷一凡當然不陌生,她是女殺手巧姐兒的姨母,巧姐兒是她一手撫養、調教帶大的,情同母女。
他曾經替她診過病,不知道如意夫人何以會突然提起她?心念之中,道:「夫人認識龍女?」
「沒見過面!」
「為什麼提起她?」
「這就是我想要告訴你的,十幾年前,玉面蜘蛛和龍女曾經有過一次訣鬥,雙方打了一天一夜,所有壓箱底功夫都使出來了,結果仍分不出勝負。最後,她們化敵為友,從這點你可以想像得到玉面蜘蛛是什麼身手,所以我說她無意流血這句話我完全相信。」
冷一凡默然。
馬子英和胡蕙君走攏來。
「夫人準備賠鏢了?」冷一凡鎖起了眉頭。
「不,賈依人還在對方手上,人和鏢都得要回。」
「但夫人放走了她?」
「我另有打算。」
「請侯爺出面?」冷一凡舒眉張眼,望著如意夫人。
包天覺出不出面與他也有很大關係,他進入如意山莊做客,該辦的事毫無進展,如果能有機會接近包天覺,便可以著手辦事。
「侯爺不會出面!」如意夫人回答得很簡單明瞭。
「為什麼?」冷一凡追向了一句,明知此話不妥,但他還是出了口。
「護莊!」如意夫人冷艷的粉腮上,掠過一抹不大容易被人發覺的異色:「別問為什麼,我只能告訴你他不會出面,我既然來了,便將擔起這重任。」
冷一凡已經注意到了如意夫人臉上掠過的那抹異色,他直覺地感到包天覺不出面必有幕後文章,但卻不便再追問下去。
另方面玉面蜘蛛劫鏢擄人,目的是迫使包天覺出面,這當中不用說也有文章,是什麼文章呢?這可就難以忖測了。
林楚楚從西廂房轉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大木盤,盤中是杯筷碗碟,朝眾人笑了笑,逕直走向堂屋。
馬子英抬手道:「夫人,我們進堂屋吧!時間已過午,各位定然餓了。」
四個人進入堂屋,林楚楚已經布好了杯筷。
馬子英以主人的身份肅客入座。
冷一凡心裡暗忖:「看樣於馬子英與林楚楚已經儼然是一對,奇怪的是在這種刀兵相見的情況下,林楚楚何以能安心料理采飯,她一點也不怕麼?」
不久,酒菜上桌,竟然有七八樣之多,外加一大盤饃。
林楚楚斟酒勸菜,完全一副賢良主婦的姿態;大家默默地吃喝,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很沉重,誰也不開口,冷一凡不但想著失鏢,更掛念著被捕作人質的賈依人,簡直食不甘味,他臉上不時飄來胡蕙君關注的眼神,但卻引發不起他的反應,他沉溺在混亂中。
久久,如意夫人打破了沉默。
「馬大俠,我們照原計劃行動!」
「是,夫人!」馬子英應了一聲。
什麼原計劃?冷一凡完全不知道,只是這句話把他從混亂中喚回,他意識到如意夫人似乎早已做了某種安排。
「你跟護莊先出發。」
「好!」馬子英只應了一個字,隨即站起身來。
冷一凡跟著起身。
林楚楚幽幽地道:「兩位謹慎小心!」眸光照在馬子英的臉上,口說是兩位,當然她最關懷的是馬子英。
馬子英點點頭,還報以領受的一眼。
日頭西斜。
荒煙蔓草中,隱約露出些斷垣殘碑和石砌,一望而知是一座湮沒了的古陵。
冷一凡與馬子英來到這座陵墟裡。
「浪子,你一定很納悶?」馬子英開了口。
「不錯,是有這種感覺。」冷一凡點點頭,他憋了一口氣,這一路來他始終沒主動開口問。
「在下現在可以告訴你,這次的行動是你的朋友江湖秘客策劃的。」
「噢!」冷一凡並不怎麼意外。
因為胡蕙君曾經透露過,這次如意夫人和玉面蜘蛛的約會是江湖秘客安排的,由他策劃整個行動可以說順理成章。
「行動的原則是先禮後兵。」
「什麼叫先禮後兵?」
「先禮是希望和平方式解決問題,如果不成,就只好訴諸武力……」
「對方堅持要包侯爺出面,如意夫人斷然拒絕,和平方式等於已經破滅……」
「不,江湖秘客另有安排。」
「在玉面蜘蛛現身時採取行動豈非直截了當?」
「浪子,別忘了人質還在對方手上,萬一行動失敗,人質的安危便成問題了!」
冷一凡點點頭,的確賈依人的安危比失鏢更重要。
「江湖秘客另有什麼安排?」
「馬上就可見分曉。」馬子英徑直接回答,一副故神其秘的樣子,頓了頓,又說道:
「現在已經快到約定的時辰了。如果對方依時出現,和平解訣便有希望,要是過了約定時辰而沒有動靜的話,我們就只有動武一途。」
「對方指的是誰?」
「江湖秘客安排的人。」
「就在此地等?」
「對!」馬子英緩緩轉頭瞧望,補上一句話道:「希望一切順利!」
兩人沉默下來。
時間在不知不覺之間滑過。
日薄西山,晚風徐起,拂在身上有些寒意。
夕陽,本來應該是很美的,但在墟墓之間,不但不美,反而使人產生一種肅殺詭異的感覺。
「浪子!」馬子英抬眼望了望天色:「時辰已到,我們開始行動,看來和平解訣是無望了!」
「如何行動?」冷一凡有些茫然。
「闖龍譚,入虎穴。」
「馬兄的意已是……」
「跟在下來吧!」偏了偏頭,舉步便走。
冷一凡只好跟著走,心裡有些兒明白,看樣子玉面蜘蛛的巢穴就在這北邙鬼丘之上,所謂闖龍潭入虎穴,是對蜘蛛精采取直接的行動了。
前進了十丈左右,馬子英止步,手指一座土丘的腳下道:「就是這裡,浪子,話說在頭裡,你心理上好有個準備。」
冷一凡目往前方,沒說話。
馬子英又道:「此次行動雖然有周全的安排,但可能的情況卻是推測的,所以我們要冒很大的險,成敗之數各佔一半。」
冷一凡點點頭,身為浪子,冒險是家常便飯。
踏上江湖路以來,經歷的凶險太多了,多少次在生死邊緣,生死只是一體的兩面而已,何況這次行動他是被劫者,別人為他冒險,他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
兩人步近土丘。
目光掃過,冷一凡心頭一震,枯敗的蓬蒿中露出了一個桌面大的黑洞,看來是地底中空,塌陷下去的,四周有不少僅露頭角的碑碣。
再逼近,看出這黑洞深不見底,陰氣迫人。
「浪子,這地穴之內便是蜘蛛窩,現在我們就要直搗蛛巢。」
「這地穴看來不淺!」冷一凡望著黑洞。
「裡邊的情況不得而知。」
「如何下去?」
「當然有準備。」
「在下再問一句,這巢穴是在什麼情況之下發現的?又怎知是蛛巢?」
「白衣女子從此地進巢,是盯梢發現的。」
「好,我先下去。」
「我們一道行動。」
「馬兄,既然下面情況不明,進洞是冒奇險,在下先下去,頂多犧牲一個,兩個一道,馬兄便成了白搭。」
「浪子,在下先下去吧!」
「不,在下當仁不讓,這本來就是在下的事,馬兄義助一臂,就已經感激不盡了。」目芒閃了閃,豪氣十足地又道:「你且說如何下去?」
「用這個!」馬子英從懷裡取出一捆筷子粗細的繩索:「這是絲繩,很勁的,可以承得住兩個大人!」
冷一凡正要伸手去接,忽然瞥見土丘邊的草叢裡有黑色的衣片飄動,定睛望去,是人躺在那裡,而且不止一個。
他毫不猶豫地彈身過去一看,竟有五六個之多,清一色的黑衣勁裝,黑布套罩頭,光憑頭套就可以認定是玉面蜘蛛手下。
活人應該有反應,是死人麼?
「浪子,不必費心了!」
「這怎麼回事?」
「暗道口當然設有樁卡,清除障礙不屬我倆行動的範圍,自然有別人去做。」冷一凡感到真正的納悶,江湖秘客的作為向來是神鬼莫測,他笄這次行動看來動用了不少高手,都是些什麼人?
心念之中,他順手抓掉一個人的頭套,是個白面漢子,臉上沒死色,彷彿是睡著了,用手一探,不但溫熱,而且還有呼吸。
真的是活人,看樣子是被制住的。
「浪子,我們必須準備行動!」馬子英催促著。
「人還沒死?」
「對,還不到殺人流血的時候,盡量不傷和氣,保持和平談判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