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素珍這句話,無疑利劍穿心,夏江打了一個冷顫之後,忍不住悲極淚下。
他愴然道:「珍妹,我不知道是你呀!」
許素珍泣聲道:「知道與不知道並沒有什麼分別,你現在不是看到麼?你心目中純潔的『許素珍』,已經變成了一個青樓妓女,她叫『白玲』呀。」
夏江道:「不管如何,我愛你,我不能夠再忍受感情的折磨,珍妹,你知道我愛你……」
她冷冷一笑,接道:「愛我什麼?」
夏江駭然一怔,許素珍又道:「愛我的心?感情?或者貞*?」
夏江道:「珍妹,你不能低看自己。」
「我本來就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呀。」
「不,珍妹,不管如何,我愛你,就像當初一樣,相信我的感情,相信我的愛。」
她忍不住掩面而泣:道:「江哥哥,不要再令我難過……你知道我愛你,你佔有我的一切,除了貞*之外,江哥哥,我對不起你……」
她終於道出了肺腑之言,她是多麼愛他?……她雖然明白自己不能再愛夏江,可是,理智豈是她所能控制的?
他別去時,她慇勤的安慰他,她為他獻出了一切,付出了她的心、血,精神,靈魂,以及愛情,和那首一—「斷腸曲。」
他們相逢時,卻又變成了兩個陌生人,而不知所語!
他們的心扉裡,那枝愛苗,雖然巳根深蒂固,然而,許素珍明白,儘管夏江還是深深愛她,可是,她能獻給他什麼?
她的貞*,被一個採花賊奪取了!
現在,她只有把一顆赤裸裸的心,以及全部的愛,獻給這個闖進她心扉裡的男人,把貞*賣給別人。
這是一件多麼悲慘的事?
在漫長的四年中,他們在暗地裡付出了自己的感情,也在暗地裡懷念對方!
這愛的支出,是相當之巨的,可是,他們承受了感情的折磨,忍受了愛一一象毒蛇般地嚼噬他們的心,他曾經再婚!
她當了妓女!
兩個傾心相愛的人,競變得如此驚人,這是天意麼?或許是的,這是天意!
夏江知道,許素珍的痛苦心情,決不亞於自己,她為愛所受的創痛,不是從哭聲裡所能看得出來!
他緩緩走了過來,站在她的面前,道:「珍妹,過去的我們不談,現在,我們該好好為將來……」
「那將來,已經離我們而去……」
「我們可以再追回來。」
她慘然地搖了搖頭,道:「不,那再也追不回來,夏江我愛你,在四年的漫長日子裡,我無時不在惦念著你,可是我知道,我們再也無法結合,我把感情獻給你,但我的貞*卻賣給了別人,在我的身上,一無可取,你記得麼?我們那首『斷腸曲』裡,有二句:『此情只留夢中痕』?」
「我記得。」
她慘然笑了笑,道:「我們應該好好地談一談,是的,四年來,我們有很多話應該談談。」
夏江點了點頭,問道:「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有一個女人,在你出『珍珠樓』之際,把我劫了出來我也不知道幹什麼。」
夏江道:「珍妹,人生的變幻,委實太快,四年來,我們都變了!」他在她的身側坐下來。
象從前他們在水田村桃花林一樣,他們坐在一起,只是現在,稍為不同罷了,他們現在是一對被受創傷的人。
她慘然一笑,道:「是的,我們都變了,變得使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
夏江喟然一歎,道:「珍妹,你記得我們在桃林分別時?」
「我記得,我送給了你『斷腸曲』……」
「是的,也獻給了我你的心,當我失望時,我唱著那首『斷腸曲』,它給我生命的力量!」
她慘然一笑,道:「當你離去時,我哭了,我在那桃林嚅,哭了—夜……」
「聽李大媽說,你常常深夜哭泣!」
「是的,我常做惡夢……」她笑了,這些過去的往事,溫暖了她的心,可是,她的笑容,是多麼淒絕!
他自然地跟著笑了一聲,道:「做什麼惡夢?」
「我夢見你被馬踢死……被火燒死……跟別的女人結婚!也夢見有一次你見了我,理也不理我。」
夏江聞言,他忍不住又掉下了男人寶貴的眼淚!
她回看了他一眼道:「江哥,現在何必多流寶貴的眼淚?」
夏江闇然地點了點頭,道:「可是,我跟別的女人真的結了婚?」
「可是,我卻當了妓女!」
他們不期然地笑了起來,這笑,像一懷酸梅,見之令人酸鼻淚下……
他們開始沉默了,半晌,夏江道:「後來,你病了?」
「是的,我病了,我在病中,輕輕地叫喊著你的名字,也說:『江哥,你回來吧……我為你病了,假如你再不回來可能你再也看不到我了……』我一遍又一遍地叫著……」
「可是,我給你失望了,我並沒有回來!」
她淒苦地頜了一下首,道:「是的,我痛苦的呼聲,並沒有使你回來,我恨你,恨你當初為什麼要走……難道,你對我一無愛意麼?」
「不,我愛你!」
「可是當時,我恨你,……後來,我父親跟那個女人走了……我只有等死,我當時說:『假如我死,江哥,我要做鬼抓你』……」
夏江道:「我知道你不會,因為你愛我。」
她愴然笑了一下,又道:「不是李大媽及小牛,我可能死了,李大媽及小牛待我太好,他們為我煎藥,照顧我,恩同父母。」
夏江道:「我以後會感謝李大媽及小牛的。」
「後來,我走了,我留給你一封信……」
「我看到了,李大媽交給了我。」
許素珍傷感地笑了笑,道:「我想等你回來,我知道你會回來的,可是,我不能讓李大媽及小牛為我而受苦,因為在病中,李大媽為了買藥,巳賣去了一份田產,為了要報李大媽及小牛的恩,我離開了水田村!」
「當時,你舉目無親,想上那兒?」
「我不知道,我想為別人做工,甚至給別人當婢女,我要賺錢還李大媽。」
「可是,不幸,我碰到了一個採花淫賊……」說到這裡她臉色為之一變,又道:「他抓住我的弱點,看我是個舉目無親的人,他用花言巧語,騙我說可以為我找到工作,我看他是個英俊瀟灑的少年,我相信他,跟著他走!」
「那天晚上,他竟姦污了我,奪取了我的貞*,天啊,當我醒時,我哭得死去活來,我想自殺,可是,他卻不讓我自殺……」
夏江臉色一變,接道:「那個人是誰,我要把他碎屍萬段!」
許素珍道:「他奪取了我的貞*之後,還把我賣給『珍珠樓』以一百兩黃金成交!」
「江哥哥,我當時的情形,你可想而知,我恨不得殺了那個人,可是,我不能夠,我不會武功!」
「老畢母的安慰,以及告訴我,這社會上找事難,想賺錢不容易,她還答應我,如果我願意住下,她可以再借我一百兩。」
「你答應了?」
她點了點頭,道:「是的,為了報李大媽及小牛的恩,我答應下來,我再借了她五十兩金子,命人送到水田村給李大媽,並屬咐那送金子的,叫他不要告訴是誰送的!」
夏江道:「我害了你。」
她苦笑地搖了搖頭,道;「誰也沒有害誰,這是命運,我當時在想,反正我貞*已經失落,你不會諒解我,我當了妓女,也覺得不錯……」
夏江接道:「那姦污你的人是誰?」
「他以前是『珍珠樓』的常客,名叫賈東民,可是後來他再也沒去過『珍珠樓』!」
夏江狠狠道:「賈東民,我會記著你這個人,也會把你這個人找到,碎屍萬段!」
她慰然一笑,道:「江哥,在童年,我們有過美麗的嚮往以及幻想,當我們相戀時,我是多麼希望做你的妻子……
「是的,我認為你是我的妻子,現在也是。」
她搖了搖頭,道:「江哥,我們是一對不幸的人,你曾經再婚,而我曾經當過妓女,誠如你所說的,我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我已經把貞*獻給了我所不愛的人,我不再是一個純潔的鄉村姑娘,而是一個出賣靈肉的女人,今日,我無法獻給你所愛的,但願來世,我會補償今生之過。」
夏江道:「不,珍妹,我愛你,不管如何,我愛你!」
「你想在我的身上得到什麼?」
「我不想得到什麼。」
她瘋狂地笑了起來,其聲難聞刺耳,夏江不覺打了一個冷顫,問道:「珍妹,你笑什麼?」
她並沒有止住笑聲,聽之,令人毛骨悚然,但細聽之下這那裡是笑,而是斷腸痛哭呀!
哭聲悱惻纏綿,感人淚下。
從這種纏綿悱惻的哭聲裡,可以聽得出來,許素珍的心情,是多麼悲痛呀!
夏江脫口尖叫道:「珍妹!」
他一緊雙腕,把她抱得緊緊地,她像一支羔羊似的,伏在夏江的懷裡,放聲痛苦!
這哭聲,是她的全部精神及愛意,甚至是心裡的委曲,她要借淚水,把精神及愛,灑在夏江的身上!……
夏江瘋狂地抱緊了她的嬌軀……闇然道:「珍妹,你要哭碎我的心麼?珍妹,現在我們又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她微一仰頭,雙目緊閉,喃喃道:「江哥!……吻我……就這—次……吻我……江哥。」
夏江心情一陣激動,他吻了她,瘋狂地吻著……
一一兩顆純潔的靈魂,兩顆破碎的心,現在終於結合在一起了,像從前那樣,吻著……忘了一切,忘了過去……,以及將來………
一—也在吻裡,他們忘記了愛情給他們的創傷,以及污穢的過去,存在他們腦中的,是幻想、這美麗的一刻。
她的珠淚,籟籟而落……她在四年後,終於得到了這四年所渴求的……現在,她得到了!
她喃喃道:「江哥,吻完了這一次……我便心滿意足,此後朝朝暮暮,我倆只好再兩地相思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了………」
她的聲音,是模糊不清的……然而,這聲音裡,可以明到她心中所隱藏的痛苦……
突然一一
一股意念告訴她:「許素珍呀,你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妓女呀,你為什麼要再剝奪他的感情,你應該離開他,讓他與別的女人,能夠得到幸福!」
意念過後,她知道應該怎樣做了,她必須離開這個她生命中的戀人,她不應該佔有他,於是,她推開了夏江的身子!
夏江致許素珍這一推,不覺愕了一愕,他跟前所觸到的是許素珍充滿淚痕的眸子,那闇然的情傷之色,見之令人心酸。
她慘然一笑,望了夏江一眼,道:「江哥,你記得那首「斷腸曲」的歌詞麼?」
「記得!」
許素珍微微一笑,這笑容是多麼淒絕?……她一收笑容道:「江哥,請你再唱一次給我聽好麼?」
許素珍說話聲中,撥動了琴弦,彈出了「斷腸曲」的音符。
夏江隨著音符,張口唱著那首「斷腸曲」……
一一四年後,他們真的再重聚,也唱了那首「斷腸曲!」
這悱側哀艷的歌聲與琴聲,使他們再為這首歌,流下了眼淚……
一曲完了!
那淒涼的歌聲音韻,飄蕩在空際裡……使這靜寂的蒼林子添了一份淒涼氣氛!
她緩緩站了起來……
夏江駭然地望著她站了起來,不由得脫口叫道:「珍妹……」
許素珍慘然一笑,道:「江哥,在四年後,我們能夠再相逢已屬不易,就讓我們永遠珍惜這不平凡的重逢吧,」她抑制住悲傷的情緒,又道:「我們雖然有美麗的過去,以及幻想的日子,可是,那畢竟是過去了,再也追不回來,然而一令我兩安慰的是,在經過四年漫長日子後,我們終於又相逢了,雖然我沒有給你什麼,但,我為你彈了『斷腸曲』,你為我唱了『斷腸曲』」,她笑了笑,又道:「我兩雖然無所得,但有所憶,我要走了!」
話落,移動蓮步,姍姍而去!
夏江突然一彈身,截住去路,激動地道:「珍妹,你不能離開我,我愛你……你不能再離開我……」
許素珍聞言,珠淚盈眶,她自己何嘗不想留下?可是,她明白她不能夠。
夏江有美好的前途,她不應再佔有他,難免不會想到她是一個妓女,她何必讓他的心扉裡,為自己埋下陰影?
想到這裡,她一咬銀牙,冷冷道:「你要我怎麼樣?」
「跟我走!」
她搖了搖頭,道:「跟你在外面受苦麼?我辦不到,我受過金錢的折磨,我需要的是金錢,只要你有錢,可以隨時來找我!」
話落,她一轉身,又向前走去。
這一句「有金錢可以隨時來找我」,說得夏江腦海如遭錐擊,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珍妹,你……」
她冷冷地笑了笑,道:「我說的是實話,我是一個妓女,張三有錢,我便屬於張三,李四有錢,我便可以跟他睡覺」。
這一句話說得使夏江驚了驚,道:「你當真如此無可救藥?」
「不錯呀一一」
夏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彈身而上,一揮手掌,劈劈叭叭一連打了許素珍四記耳光,喝道:「我看錯你了……我認為你是一個至高無上的純潔少女,想不到你竟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她被夏江這四記耳光,打得粉腮紅腫,口血飛濺,悖然望著夏江,忍不住哇的一聲,掩面而泣!
夏江臉上罩起了恐駭的殺機,道:「許素珍,我一生愛你,我給了你我生命中所有的,而你竟寧願去當妓女,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許素珍泣聲道:「江哥,我是……」說到這裡,她把下面三個字:「為著你」嚥了回去!
她想:「就讓他恨我吧!」
夏江咬牙道:「你以為你是什麼?你是一個賤女人!」
許素珍泣道:「是的,我是一個賤女人,只要你夏江有錢,我便給你一夜消魂,代價是一兩銀子,我歡迎你來!」
話落,她瘋狂的笑了起來,直笑得全身皆抖……笑聲駭人聽聞……
夏江突然一探手,把許素珍的嬌軀,猛然拉了回來,喝道:「你要再回到那個地方,我不如殺了你!」
她冷冷笑道:「下手呀!」
夏江緩緩舉起了手來……可是他沒有勇氣下手,他雖然咬著鋼牙,可是,他的手確在發抖!
她冷冷說道:「夏江,你下手呀!」
他闇然淚下,愴然狂笑,道:「我不殺你一一」
他用力一推,把許素珍的身子,推得踉蹌而撲倒於地,她吃力地站了起來,道:「夏江,你不殺我,我要走了!」
「走吧……是的,當我有錢,我會來找你。」
她慘然笑了笑,道:「夏江,如果你有三百兩金子,在五天之內找我,我可能會屬於你!」
夏江心神一震,脫口道:「三百兩金子。」
「是的,三百兩金子,在五天之內來找我,否則,我要屬於別人的了。」
話落,姍姍走去!
夏江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喃喃道:「變了,……一切都變了……」
他闇然欲泣,就是哭不出眼淚,他怔怔佇立!
突然一一
兩條人影,飄落在夏江的身側,來人,正是「女血神」及「五湖煙客」。
「女血神」明眸轉處,望著夏江失神佇立,而不見許素珍,不由問道:「江哥哥,素珍呢?」
「走了!」
「走了?我去把她找回來!」話落,就待縱身追去,夏江突然喝道:「不要追了,就讓她去吧!」
「女血神」悚然而立,疑惑地望了夏江一眼,道:「你不是愛他麼?」
夏江聞言,瘋狂而笑,聲似巫峽猿啼,地獄鬼叫,直聽得「女血神」與「五湖煙客」汗毛皆豎!
夏江的狂笑,嘎然而止,道:「是的,我愛她,我用金錢,便可以買到她的愛,她便可以跟我睡覺,這就是愛?……哈!哈!哈!……」
以下,又是一連串的狂笑!
「女血神」黛眉一蹙,道:「江哥哥,假如我不是為要迫你就範,把她劫走當人質,也不會使你痛苦!」
夏江冷冷一笑,道:「我為她痛苦?哼,笑話,我只要有錢,便可以買到她的身子……」
「五湖煙客」冷冷接道:「縱然你買到她的身子,你能給她所需要的?」
夏江臉色一變,駭然望了「五湖煙客」一眼,心裡打了一個冷戰!
「五湖煙客」冷冷笑道:「你縱然有了金子,也得把本身問題解決呀!」
夏江緩緩垂下頭去!
「女血神」怔了一怔,問道:「為什麼?」
「五湖煙客」道:「這是男人的事,不為女人道,」停了一停,又道:「夏江,愛是給予,難道你不能再施捨你的愛麼?」
夏江眼睛驟現精光,道:「我再給她愛?」
「是的,給她愛,讓她有勇氣活在光明的世界上。」
夏江輕輕地點了點頭!
「五湖煙客」望了一下天色,道:「夏江,我有事先走一步,後會有期!」
話落,身影一劃,飄然而逝!
「女血神」說道:「江哥哥,以後我們是表兄妹,再也不必為小事而心存殺念,聽說你三月三日要到『仙履谷』」
「是的!」
「要我幫忙麼?」
夏江點了點頭,道:「好吧,到時希望你會來!」
「女血神」嬌媚一笑,直笑得夏江怦然心動,眼睛如著了魔!……
「女血神」笑道:「江哥哥,你老望著我幹什麼?」
夏江霍然驚醒過來,道:「妹妹美賽天仙,我有你這個妹妹也該值得驕傲!」
「可是我的美色,打不動你的心呀!」
「是的,我不能施愛於人。」
「為什麼?」
「秘密,誠如『五湖煙客』所說,這是男人家的事,不為女人道。」
「女血神」笑了笑道:「那麼,我要走了!」
話落,嬌軀一幌,飄然而逝!
夏江望了她遠去的背影,輕輕一歎,然後,仰視著天際的點點藍星,一股闇然神傷的情緒,湧在他的心頭。
一一在這股闇然的神傷裡,也泛起了一股被騙的痛苦情緒,她恨許素珍!
他認為許素珍騙了他!
她的腦海裡,無數次念著許素珍的話:「如果你有錢,便可以來找我……」這真是妓女的口吻!
一一當初的天真與純潔,如今何在,夏江縱然是一個心地寬厚的人,也忍不住許素珍給他的侮辱和痛苦。
他告訴自己:這就是他的愛人,傾心相愛的女人……
想到這裡,他挪動了一下腳步,這腳步象徵了他的人生是多麼沉重與失望!
突然間一一
他的腦海,湧起「五湖煙客」告訴他的那句話,如果他真的愛許素珍,應該獻給她最後一份愛,讓她有勇氣活在光明的世界上。
心忖至此,他不期然地把腳步停了下來,仰首天際……
一一天際,一道流星,飛墮而逝。
他心裡一股意念,在冥冥中,告訴了自己:「夏江!給她最後一份愛,這是你一生所愛的女人,救她出魔窟,使她得到幸福,這縱然會使你生命象流星,又能算什麼?」
是的,這是真理,夏江明白,自己應該再給她一次機會,何況他與她之間,曾經有過纏綿的戀夢,以及山盟的誓言?
可是,許素珍離去時所說的話,太使他傷心!
然而,這個在情海裡遭遇不幸的夏江,能瞭解許素珍用心之苦?她因為自己的墮落,而不敢沾污他呀!
她對夏江的愛,是出自善的一面!
她的心,是痛苦的!
可是,許素珍忍受了,她雖然愛夏江如命!但她不忍心使夏江為自己喪失錦秀前程。
他們在四年後,依舊彼此傾心相愛,但上蒼,卻捉弄了這對美好的人!
夏江不是一個超人,他不能承受這感情的折磨?
他緩緩地走著……
第二天黃昏,他回到了「悅寶客棧」,上了酒樓,他認為自己應該好好地醉一醉!
酒,雖然不解愁,可是現在,夏江卻希望能麻醉一下他痛苦的心情!
一一他並沒有即刻回房看「海女」。
他要好好想想,他是應該給她幸福,救她出魔窟或者是忘了這個女人?
這兩種情緒,在他的心扉裡,交織成一股極為痛苦的心聲,他無法在這兩者之間選擇其一!
店家端上了他叫的一些酒菜,升了一杯酒,仰首一飲而盡?
酒,確能令人精神麻醉,一杯入腹之後,一股熱烘烘的感覺,使他的血液,開始劇烈的循環。
一杯一杯往肚子裡灌……
一瓶酒剎那間,被他喝得精光,此時,他有六七分醉意他又叫店家拿來了一瓶!
酒入愁腸愁更愁,酒,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朦朧中,他的眼簾,那影子,是純潔的,不施粉脂,留著兩條長辮子……這純潔的清影消失,接著又疊出了那個濃裝艷抹的許素珍!
這兩個女人,在他的腦海裡,交織著,翻動著……他的眼眶裡,盈含著熱淚!
他想痛哭一場,可是他卻哭不出聲來,他不斷地把酒往肚子裡灌!
突然一一
他的耳際,飄來了「斷腸曲」的歌聲:
「…………」
…………
低語輕問君何愁?
情似海,
恨悠悠,
情愛難償恨長流!
………」
歌聲驟然傳來,使夏江酒意全消,他知道這歌聲不是幻覺,而是真實的,它出自一個男人之口。
夏江一轉身,他的眼光,觸到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那老者,正唱著那首「斷腸曲」。
夏江臉色一變,他霍然站起身子,臉上在憤怒中,泛起一份極為痛苦的表情!
乍聞他厲聲大喝:「住口!」
夏江這厲聲一喝,聲若焦雷,使座上豪客,眼射精光,全聚在夏江的臉上!
夏江走到那老者面前,那老者口露微笑,似對夏江的臉上恐怖的陰影,一無所見!
夏江冷冷喝道:「誰叫際唱這首歌?」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怎麼?小哥兒,這首歌我不能唱麼?」
「不錯,你不能唱!」
「那麼,小哥兒,誰才能唱?」
夏江被問得怔了一怔,他茫然地注視著這個老者,但見他口露淺笑,一臉慈祥之色!
夏江闇然歎了一口氣,道:「你唱吧……這首歌已經失去它的意義了!」
話落,他一轉身,向原先的位子走了過去!
那老者突然叫道:「小哥兒,你叫什麼?」
「夏江」
「夏江?這名不錯,可是,性情卻有些軟弱無能。」
夏江愕了一愕,道:「老前輩何方高人,請問尊名如何稱呼?」
「這個麼,小哥兒你何必知道,我是無名氏!」
夏江苦笑了一笑,道:「老前輩名字既然不叫人知道,晚輩也不便多問!」話落,轉身走去!
他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了下來,他又開始喝著悶酒,回味著那老者的話,難道自己真的是軟弱無能?
不,他告訴自己:「我有一份堅強的個性,那麼,他說這『軟弱無能』四字是什麼意思?是指對許素珍而言?」
那麼,自己應該怎樣救許素珍脫離魔窟?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著……
一一一瓶酒,又光了!
他現在已有八九分醉意,他緩緩站了起來,突然一個他呵了一聲,他想起了那老者告訴自己叫「無名氏」。
「五湖煙客」不是告訴過他麼?除了「無名氏」之外,別人恐無法知道!
想到這裡,他駭然一轉身,眼光過處,他怔住了,那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已消失所在!
夏江咬了一咬牙,暗道:「也怪我一時疏忽,否則,當不會讓他走了,此後要再見他,恐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到這裡,精神整個鬆懈下來,他下樓會過了帳,回到了房間!
一個模湖的人影疊進了他惺忪的醉眼,那個在他床前的人影,正是「海女」!
她珠淚滿面!
夏江茫然地望著她,她坐在床前,像雕刻的木人一樣,功也不動!
夏江怔了一怔,他輕輕地叫了一聲;
「海女!」
可是,她沒有回答,是的,她不會回答的。
他苦笑了一下,走到「海女」的面前,輕輕地拍了拍她的玉臂。
「海女」霍然地驚醒了過來,看著面前站的是夏江,不禁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突然投在夏江的懷裡!
夏江目睹此情,知道「海女」是因為自己不別而走而難過,夏江藉著酒意,把她摟得緊緊地!
那股魚腥味,使夏江酒意失了大半。
她伏在他的懷中,輕輕而泣!
其聲悲切,感人至深!
夏江並非一個鐵石心腸之人,他怎麼不為「海女」的哭泣,而感到闇然神傷!
他輕輕地推開了她,讓她坐在床上,拿過紙筆,寫道:「海女,你為什麼難過?」
「你走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夏江歉然一歎,寫道:「我不忍吵醒你。」
「你難道不想我醒來之後,會難過麼?」
「我想你不會的。」
「不會?你怎麼知道?我醒來之後,哭了好久,我以為你不理我了,你知道我多麼難過麼?」
寫到這裡,但見她珠淚籟籟落!
夏江闇然一歎,道:「你為什麼要徒增煩腦?」
「我不知道,我的心目中,只有你,如果你不回來,我也不想活!」
夏江見字,心裡嚇了一跳,他駭然注視著「海女」,倒見她蘭色眸子裡,充滿了無限幽怨之色!
夏江一歎,寫道:「你為什麼不想活?」
「因為我會難過而死。」
「海女,很不幸的是,你來到了這個世界上,它帶給了你煩惱,你的蘭色眸子,也罩起了闇然的色彩!」
她點了點頭,寫道:「我好像愛你!」
「愛我?」
「是的,可是我不知道,只有你不在我身邊,我心裡就會難過,這是不是愛?」
夏江驚望著這全純潔的少女,寫道:「我不能施愛於人,海女,去吧,好好地去睡一覺,明天、你就沒有煩惱」。
她睜著一雙大眼,茫然地注視著夏江,那純潔的眸子裡帶著淒涼與失望的色彩!
她站了起來,她張著口,像要說話,然而,她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她心目中有無數的話,而無法從口裡表達出來。
她張著口,滾著眼淚!
這個神秘的女人,誠如她自己所說,她有了煩惱!。
夏江闇然地望著她……那張著的櫻桃小口……那水汪汪的蘭眼……以及掉下的純潔眼淚……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在模糊中,他眼簾中的「海女」,變成了那天真純潔的許素珍。
於是,在酒意的控制下,他猛然抱住了「海女」,他吻上「海女」的櫻桃小口。
她駭然而栗!
而他,像火一般烈焰,彌滿了這個房子裡,他忘記了一切,他認為,他抱的就是許素珍!
突然一一
那縷「斷腸曲」的歌聲,在朦朧中,唱了起來……
夏江乍聞歌聲,像一盆冷水澆頭,他霍然推開海女,下意識退了兩步!
她像一株被風雨吹打過的花朵,現在顯得驚愕與失措,她的明眸,睜得像銅鈴,她的櫻桃小口,張著合不攏!
這吻,對她,是陌生的,好像在人生的旅程上,第一次聞到或遭遇到一件可怕的事!
她緩緩地垂下了頭,那眼眶裡的淚水,滴在她的腳尖上一滴一滴……
夏江真是欲哭無淚,天啊!他為什麼要再奪取一個少女的感情?
良心的指責,比法官判他死刑還要痛苦,他沒有阻止海女走回另外一個房間!
他默默地望著她背影消失,喃喃道:「天啊……我對這個純潔的少女,做了一件什麼事?……」
他忍不住良心的指責與心清的悲痛,伏在被窩裡,放聲大哭!
有的人,大丈夫不彈淚,可是現在夏江哭了,他哭得比女人還傷心,他恨上天為什麼剝奪了他的一切?
哭了一陣,心情輕鬆不少,他怔怔地想……想過去,也想將來……於是,他又想到了許素珍!
他的腦際,響起了許素珍的聲音:
「……如果你有三百兩金子……在五天之內來找我,我便屬於你……」
許素珍的聲音消失,接著,響起了「五湖煙客」的聲音:
「……救她出魔窟,給她最後一份愛,使她有勇氣活在光明的世界上……」
夏江在這兩種聲音過後,咬牙道:「我要救她出魔窟……我要再給她最後一份愛。」
想到這裡,他霍然站了起來,可是,三百兩金子並不是少數,他上那兒去拿?
他想起了一個可怕的字:「偷」,除了「偷」之外,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他咬了一咬牙,推開了窗戶,掠身出了窗外!
開封城裡,在三天之內,果然有幾家豪富被小偷光顧,偷去了黃金數百兩。
數日之間,在開封城裡,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讀者朋友當然知道,這金子是被夏江偷了。
第四天晚上,夏江數了一下金子,大約尚差五十兩,他必須再下手偷一次!
這天晚上,下著毛毛細雨,夏江一見天色不能放晴,他只有冒雨而行,否則,他明天如不把金子送到,許素珍可能會走了。
他彈身出了屋外,向熱鬧的市街奔去,突然,他把腳步停了下來。
他發現前面—座龐大的屋宇,建築雄偉,四周以紅磚為牆,佔地甚廣!
他一轉身,向那座屋宇奔了過去,來到牆下,一躍而過他停了一下,舉目望去,但見這屋內,燈火全熄。
夏江怔了一陣,然後,一彈身,縱上陽台,一陣打算盤的「滴滴達達」聲音傳來!
他攝足來到發音處,果見屋內透出燈光;一個年約五十開外的帳房先生,正在結帳!
夏江心裡感到一陣緊張,他把頭巾蒙住了臉孔,猛地一推窗戶,向屋裡飛奔過去。
夏江這彈身一撲,疾如星火,那老者一經發覺,夏江的手,已經按在他的頭上!
那老者臉色一白,口裡大叫:「救……」
「命」字尚來出口,夏江以充滿了殺機的口吻,低喝道「你敢叫一聲,我就立即抓碎你這顆腦袋。」
那老者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的眼睛,射出恐怖光彩,喃喃驚道:「你……要干……什麼……」
夏江冷冷道:「我要借一點金子!」
「金……子?」
「不錯!」
「你要多少?」
「五十兩!」
「五……十……兩……?」
「不錯,整整五十兩!」
「這……這……」
夏江冷冷喝道:「不要這個那個,如果你不把金子交出來,我立刻就要你的命!」
這句話說得對方不寒而慄,當下吶吶道:「好,我……我拿!」
話落,取出鑰匙,開啟銀櫃,搬出五十兩金子,置於台上,夏江取出一條布巾,低喝道:「把金子包好。」
對方無奈,只得用布巾把金子包好!
夏江左手提著五十兩金子,說道:「老丈,這五十兩金子,暫時借用,在下並非強盜,至於會幹這種勾當,完全是出於一時無奈,在下三個月之內,自當把五十兩金子歸還,現在我去了。」
話猶未落,縱身飛奔而去。
夏江下了陽台,這時,毛毛細雨已經停了,他—躍而下一彈身,又躍上了圍牆一一驀然一一
就在夏江身子甫自騰起之際,突然,一個聲音喝道:
「大膽強徒,照打一一」
挾著喝話中,一條人影,迎面撲至,一縷寒光,掃向夏江的中盤。
這黑影來勢之快,令人乍舌,而且變化倉促,夏江在毫無防備之下,幾乎被對方長劍掃中!
他一控腰,彈身暴退,饒是如此,也不覺嚇出了一身冷汗。
對方一擊未中,也為之一怔!
夏江舉目望去,-覺眼前為之一亮,一個妙齡少女,手握第劍,佇立當前!
那妙齡少女微一幌身,欺到夏江的面前,但見她粉腮冷若冰霜,道:「就憑閣下剛才躲我一劍之擊,武功已是相當驚人,不過,閣下既然是江湖上有臉人物,何不以面目示人?」
夏江冷冷笑道:「在下非常抱歉,恕難以面目示人,請問姑娘,你就住在這房內麼?」
「不錯,你膽子也不小,你不打聽打聽,開封城沈家莊……」
「可是,我並非樑上君子!」
「你非樑上君子,卻是一個強盜,你在開封城裡,不是已經做了四次案?」
夏江淡淡一笑,道:「不錯,我做了四次案,連這次一共五次,我需款急用,在三個月之內,當把五十兩金子送還。」
話落,一強身,再度躍牆而去。
夏江身子甫起,那女子一聲斷喝,一線寒光,猶如游龍再度劈到。
這女子出手之勢,確實迅決至極,夏江的武功則本來不弱,但這女子的輕功,卻也有獨特的造詣,但聽叱喝聲起,幾乎在夏江彈身之際,長劍同時擊到。
出手之快,使夏江心中大駭,當下飛身而退!
那女子橫劍而立,冷冷道:「閣下想輕易一走,怕辦不到。」
夏江心裡暗道:「此刻如不再走,夜長夢多……」心念未落,冷冷喝道:「那不妨走著瞧!」
「瞧」字餘音猶蕩空際,他再度幌身躍去,那女子彈身截住去路,長劍一招「橫掃千軍」,橫掃而出。
夏江此時已經知道對方的輕功造詣極高,就在那女子一強身之際,他一聲暴喝,一掌攻去。
夏江這一舉,用了七成功力,但見狂飆如濤,在那女子長劍擊到之際,也已擊到。
發動攻力,同時在極快的一瞬間,夏江在那女子毫無準備之下,劈出一掌,這一掌他認為縱然傷不了對方,也足可把對方迫退!
那知,那女子就在夏江掌力擊出之際,輕輕飄了開去,這彈身之勢,分明用了至高的絕學。
而令夏江吃驚的是,這女子在彈身之後,又能在極快的一瞬閡,再度截在夏江的前面。
這幾個動作,幾乎就在一個時間之內,夏江目睹此情,不覺嚇了一跳,駭然退了一步!
夏江真不相信這個女子身負如此至高絕學,他暗道一聲「今夜,真碰到了煞星了!」
他心裡明白,今夜是最後一次,如不慎風,後果不堪設想,心念中,大喝一聲,呼呼擊出兩掌。
夏江此刻的心情,大有拚命之勢,因為實事告訴他,他的手裡,*縱著許素珍的幸福。
這兩掌攻出之勢,不但用了全部功力,而且用了「鬼斧神功」裡的絕招!
這兩掌擊出,果然把那女子迫退了十來步,夏江一幌身向前射去。
但見的身影甫出,那女子一聲叱喝,嬌影飛處,又巳輕截在夏江的去路。
這輕功之高,大大令夏江吃了一驚,-聽那女子冷冷說道:「閣下,我已經說過,你想走沒有那麼容易!」
夏江冷冷道:「你要怎麼樣?」
「送你進衙門。」
夏江輕輕一歎,道:「在下對於五十兩金子,有極大的用處,我巳經說過,三個月內,我自當歸還……」
那女子冷冷嘲笑,接道:「有這麼好的事?你們幹這一行的,在不得脫身時,什麼話都會說得出來,可是我不相信你這一套!」
「姑娘你認為我是一個大盜?」
「難道你不是麼?」
「不錯,我不是,我只是迫於眼說情勢,才出手做案,姑娘既然認為我是一個大盜,那麼原金送還。」
他一投手,把五十兩金子,擲給那女子。
夏江會突然把金子擲還給那女子,確實出乎那女子的意料之外!
當下,夏江冷冷說道:「五十兩金子已經歸還,不過,我還是要再到別處找五十兩。」
話落,再度縱身躍去。
那女子怔了一怔之後,突然喝道:「閣下暫請止步。」
夏江一轉身,問道:「金子已經歸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女子冷冷道:「你雖然還了金子,可是我還是不能放你走,如果我爹肯放你,我自然毫不計較。」
夏江臉色一變,道:「姑娘來免欺人太甚,難道還了你金子還不成?」
「不錯……」
夏江縱聲一笑,道:「好極好極,我倒要領教姑娘幾招絕學。」
夏江此時,確實有些火光,那有金子還了,對方還不肯放手之理?
他一語甫落,功運雙掌,蓄勢待發!
那女子明眸一掃,哂然道:「閣下以真面目示人如何。」
「辦不到。」
那女子淡淡一笑,但見她蓮步輕移,走到了夏江的身前手中長劍一抖,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十招之內,我會揭開你的蒙面紗。」
「那你不妨出手。」
那女子冷冷一笑,在笑聲中,突然一挫腰,像閃電似的長劍與身影,幾乎在一個時間,飛撲攻到。
夏江此時怒火正燒,就在對方長劍攻出之際,暴喝聲中一連攻出三掌。
於是,一時之間,劍影如幻,掌力如濤,兩個人展開了一場狠鬥。
如以掌力而論,這個女子差夏江太遠,可是輕功及招式卻是夏江所不及!
顧盼間,五十招巳過。
一聲叱喝響起,但見那女子劍法一變,萬道銀光,在似真如幻之中,出手攻向了夏江。
夏江空有一份至高無上的功力,無奈身法沒有這女子輕巧及精奧,在對方叱喝聲起,他一連被迫退了十來步。
夏江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這時,但見朵朵劍花,罩身擊到,夏江這一來,心裡真的有些慌了。
他在心慌之下,出手難免失去正常,所謂名家出手,失之分毫,差之千里。
就在這時,他乍覺一縷寒光,迎面掃至一一
他躲不勝躲,只聽得嘶的一聲,他臉上的蒙面紗,已被對方的長劍揭去。
夏江霍然退了一步!
那女子得意一笑,道:「怎麼樣,我說我要揭去你的蒙面紗,現在你相信了吧……」
吧字出口,她的雙瞳秋波,正與夏江的目光接觸,她猛覺芳心一跳,楞了一楞!
她看到了夏江的眼睛,那眼睛充滿了男性的魔力,使任何一個少女見之都能為之怦然心動!
她怔怔地望著他……
她似不相信眼前這個搶劫大盜,竟然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俊美少年!
夏江見她怔怔地望著自己,顯得驚愕與失措,不禁淡淡一笑,道:「姑娘的武功,令人折服,古語曾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在下已經把金子送還」
她怔怔地望著他,沒有答腔。
夏江愕了一愕,道:「在下所剩的時間不多,就此告辭了。」
話落,舉步走去。
那女子見夏江突然一走,脫口叫道:「喂,你停下。」
夏江沒有停步,他只顧向前走去,他看了一下天色,已經接近黎明時分,他必須再到別的地方去偷一次。
那女子見夏江沒有停下,突然幌身,截住了去路,夏江望了她一笑,道:「你要幹什麼?」
那女子與原先的表情,判如兩人,只見她櫻桃小口輕啟貝齒微露,笑道:「我想請問你,你要金子幹什麼?」
夏江怔了一怔,冷冷道:「這個姑娘管不著。」
「如果在範圍之內,我可以送你這五十兩金子!」
「好意心領,在別的地方,我可以再偷到。」
話落,一彈身,飛瀉而去。
那女子冷冷笑道:「我已經說過,如果我爹肯讓你走,我就放你走。」
夏江大怒,道:「你要我去見你爹?」
「不錯!」
夏江氣得肝膽皆炸,道:「你再出手,看我是否會被你所擒!」
那女子輕輕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幹這一行的,不過,我要告訴你.這是我家的規矩……」
「你儘管出手就是了,何必多說?」
那女子淡淡應了一個「好」字,猝然彈身,撲向了夏江出手攻劍,喇喇喇三劍,捲起了一片劍花,出手攻至。
夏江知道這個女子的劍法與身手,奇奧絕倫,如果他不及時脫身,否則便來不及了。
他存心拚命,一連反擊十五掌。
這十五掌在一口氣之下,劈了出去,那女子雖然是身法奧妙,但也無力招架。
夏江迫開了那女子之後,飛射奔去。
夏江身影甫起,那女子一聲叱喝,挾著星火之勢,又彈身截住去路!
夏江吃驚之下,出手呼的一掌擊去。
那女子出手比他更快,在夏江一掌攻出之際,但見她的玉腕揚處一一夏江猛覺鼻中嗅進一股芳香,他暗道一聲「不好」,縱身而退!
夏江知道這女子在一揚手之際,用了迷魂藥一類的東西這時,他腦中一暈,身子幌了兩幌。
那女子冷冷喝道:「躺下一一」
夏江果然乖乖地躺了下來!
夏江就這樣躺了下去,人事不知!……
……………
不知經過多久,他醒過來,他回憶剛才的那一幕,不由怦然心驚!
他一躍而起,暗道:「天啊,許素珍在等我的三百兩金子呀……」
他想到這裡,不由激動起來,那眼光一掃,發現自己被關在鐵牢裡!
鐵牢之外,他看到陽光。
他要在今天,把金子送到「珍珠樓」,否則,許素珍可能又發生不幸的事。
他開始瘋狂起來。他猛然搖著鐵扦,搖得噹噹作響!
可是,沒有人回答。
他咬著鋼牙,出手一掌,向鐵桿劈了過去,砰的一聲,他的掌力,只不過使鐵桿彎了一下,依舊沒有辦法使鐵桿折斷。
砰的一聲過後,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道:「閣下的火氣不小!」
夏江退了一步,舉目望去,但見昨夜那個女子!身著白衣,姍姍走來。
夏江氣得全身皆抖,瘋狂叫道:「你放我出來!」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我會放你出來,只是你火氣太大,我恐怕對付不了你!」
夏江急得欲哭無淚,叫道:「快,快放我出來……」
「我爹黃昏會回來,他回來之後,我會放你出來的。」
夏江道:「必須放我出來,否則,一個女人的幸福,便毀在我的手裡,快放我出來。」
他的聲音,瘋狂而激動!
那女子怔了一怔,道:「那一個女人?」
夏江臉色一變,道:「你放不放我出來?」
「不放,除非我爹回來。」
夏江臉色一變,道:「如果她有不幸的事情發生,我不殺了你才怪!」
那女子冷冷道:「到底是那一個不幸的女人呀!」
夏江喝:「我再問你一句,你放不放我出來?」
「不放!」
夏江闇然長歎,兩顆懺悔的眼淚,滾了下來,他緩緩地坐了下來!
他的眼簾,展起了許素珍的笑容……她正張口唱著那首「斷腸曲」……
「………
情似海,
恨悠悠,
情愛難償恨淚長流。
淚中情,
笑裡恨,
………
………」
夏江的熱淚,在朦朧的歌聲裡,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衣襟上!
這個不幸的少年,的確受愛的創傷太重,他一身愛許素珍,可是許素珍令他傷心。
他要救她出魔窟時,他又發生不幸。
他坐在地上,動也不動,他的希望,在被捕之後,而全告幻滅!
許素珍五日之約,只剩下今天,如果他今天出不去,她可能會發生意外之事!
那女子又道:「閣下到底是為了那一個女人呀!」
他沒有回答她,木然而坐。
那女子看到夏江雙目滾淚,知道他心情極為悲痛,當下微微一歎,道:「我想放你,可是,這是我爹的規矩。」
夏江望了她一眼,幽幽道:「千百家我不去偷,唯獨偷到你家,看來,這或許是命運!……我與她之間,或許應該是這樣!」
那女子問道:「她是你的情人?」
夏江闇然一笑,道:「或許是的。」
「她急需用錢,」
「是的。」
「她現在何處。」
夏江冷冷一笑,道:「如果她有三長兩短,我會找你算帳,我已經還給你五十兩金子,你卻把我私禁。」
「我不得巳!」
夏江緩緩閉上了眼睛,道:「當我殺你時,我也會說不得巳。」
那女子輕輕一歎,走了開去!
黃昏時,但聽一陣腳步聲,向鐵牢中走了過來,夏江抬頭望去,心裡一怔!
原先那個女子,跟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走了過來,那老者,赫然就是夏江在酒店所見的那個自報「無名氏」的人。
夏江突然回憶到,如果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必須問清此人。
「無名氏」一見夏江,不由怔了一怔,轉身向那女子駭然問道:「蓮兒,偷金子的就是這個人?」
「是的,爹!」
「無名氏。臉色一變,望了夏江一眼,自語道:「真是天意,蓮兒,我們做了一件錯事。」
「什麼錯事?」
「無名氏」道:「快把他放出來。」
那女子怔了一怔「無名氏」叫道:「快呀!」
那女子明眸射出駭然神彩摸出了鑰匙,打開了牢門,「無名氏」一個箭步,進了牢房,問道:「小哥兒,你還認得老夫麼?」
夏江難過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現在已經是第五天的黃昏,他縱取到三百兩金子,許素珍可能已經走了也說不一定。
他的精神,整個癱瘓了。
「無名氏」說道:「你不是要找我麼?」
這句話,問得夏江精神一振,他駭然站了起來,問道:「老前輩就是無名氏?」
「不錯!」
夏江咬牙道:「我要問你……」
「我知道,不過,現在,我對你做了一件非常抱歉的事,為了我外出一日,使你被關了一天,而使那個女人空為你期待。」
夏江一歎,道:「也許,這是天意。」
「那一家不好偷,偏偏你偷到了我家,而我走時,定下了這個規矩,凡偷我家之人,沒有我回來,不准私放。」
夏江道:「老前輩,我只差五十兩金子……這五十兩金子,*縱著她的幸福。」
「現在你還可以去看她!」
夏江搖了搖頭,道:「晚了,我去時,她可能走了。」
「老夫對這件事向你抱歉,如果我事先知道,不要說五十兩,就是五百兩五千兩,我也會給你。」
「我相信。」
「那麼,你不去見她?」
夏江搖了搖頭。
「那麼,我告訴你一些事,這些事是你所要知道的。」
站在「無名氏」傍側的少女,突然說道:「爹,我有話跟您說!」
「什麼話?」
她伏在「無名氏」的耳際,嘰嘰咕咕說了一陣,但見「無名氏」的臉色,突然沉重起來!」
那女子笑了笑,說道:「爹你要答應我,否則,我要去死!」
話落,逕自走去。
「無名氏」怔了半晌,當下苦笑一聲,望了夏江一眼,道:「我們走吧!」
他領著夏江,來到客廳坐下,丫環出香茗之後,夏江忙問道:「老前輩當真知道我的身世?」
「無名氏」點了點頭,道:「不錯,普天下除我以外,恐怕沒有一個人知道。」
「誰害死我父親?」
「無名氏」沉思半晌,道:「在我告訴你這件事之前,我有一件事要求求你,但我知道你不會答應……」
「什麼事?」
「無名氏」深深一歎,道:「你愛許素珍?那個唱那首歌的女人?」
「是的,我愛她。」
「我在你們身邊多時,對於你們兩人之間,我大致知道一些,我瞭解你們兩個人的心情痛苦,是的,在情海裡,你是一個不幸的人!」他語鋒略為一停,又道:「剛才你見過我有小女?」
「是的。」
「我有一個條件,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不告訴你父親的仇人。」
「老前輩什麼事說吧?」
「我想將小女許配給你!」
「啊!」夏江驚叫一聲,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道:「您要將令愛許配給我?」
「不錯!」
「不不,老前輩,這不可能的……我不能愛任何一個女人……我不能,我不能……」他瘋狂地叫了起來。
「無名氏」歎道:「我瞭解你愛許素珍,可是,我小女卻愛上了你,如果你不答應,我就不告訴你父親的仇人是誰。」
夏江急道:「老前輩,您不能*迫我做我不能做的事情。」
「為什麼?」
夏江臉色一變,道:「如果我不答應,您便不說?」
「是的,這是我的條件。」
夏江冷冷一笑,問道:「老前輩認識『千手神掌』何旭?」
「認識!」
夏江咬牙道:「他當初還不是*迫我如不跟他女兒,結婚,他便不傳我武功,可是我跟他女兒何青雪結婚兩年,他女兒為什麼改嫁別人?您想知道為什麼?」
「無名氏」道:「我想知道。」
夏江激動地說道:「是的,這是你迫我的,我不能不說,你聽完之後,告不告訴我父親的仇人是誰,在於您。」
「你說吧。」
夏江臉色一變,激動說道:「當初何旭的女兒還不是愛我愛得發狂,可是兩年後,她改嫁了,」夏江咬牙道:「為什麼?她為什麼?我無法給一個女人所需要的……」夏江瘋狂地笑了起來,道:「我曾經為了偷,從何旭的屋頂上摔了下來,我『生殖器』碰到了一塊石頭,當時我沒有注意,可是當我與何青雪結婚的當天晚上,我發覺到,我的『生殖器』失去了作用,我是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說到這裡,他又瘋狂大笑,道:「否則,何青雪為什麼會改嫁?……我為什麼不敢愛任何一個女人?我為什麼不被『女血神』的『蝕魂曲』所迷,而活著出了血谷?我是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我不願意再看跟我結婚的女人,別我改嫁麼?」
他的狂笑聲,聽得令人毛骨悚然,但,這不是笑,而是傷心的痛哭呀!
天啊!原來他是一個不能人道的男人,何青雪才會離他別嫁,他也不敢再愛任何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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