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客 正文 第二四章 愛恨難分
    方石堅持重,但並不笨,這種微妙的事情,他是看得出來,但他心如止水,即使她真的天仙臨凡,他也不能動情,「無回玉女」已把貞操奉獻了他,他不能再愛別的女人,但,他對「無回玉女」除了感到道義上的責任外,剩下的只是恨,連一絲愛都沒有,如果以前曾有,也被抹殺了,因為,她所採取的手段令人不齒,無法原諒。

    田大娘沉重開口道:「小玲被帶往『一統會』的總壇,要闖壇救人,是辦不到的事,總壇的事,我完全陌生,只是平時偶爾聽到她們漏了這麼一句半句,以飛雲堡為例,總壇將是更險惡的地方,這事只能等機會緩圖,不能操之過急。」

    蕭淑玲蹙起了蛾眉,道:「大娘,我們現在怎麼辦。」

    田大娘道:「我說等機會,只有出山之後再打算了。」

    方石堅插口道:「在對方全力謀取的情況下,倒是防不勝防……依在下看,得找個穩妥的地方,先安頓下來。大娘以為如何?」

    田大娘想了想,道:「這麼著,我帶著淑玲做一路,方少俠個人做一路,到周家口馬寡婦開的店裡會合,但行動要秘密,不能連累了她,她是我的一個表親,為人很義氣,那裡距陳州近,可以相機行事。」

    方石堅想了想道:「我要去趟洛陽,找一個人!」

    「重要嗎?」

    「非常重要!」

    「那你辦完事於趕到周家口來,怎樣!」

    「可以。」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了!」

    蕭淑玲眸光一閃,道:「你一定會來?」

    方石堅點點頭道:「當然!」口裡說,心裡卻在想,記得第一次邂逅時,她冷漠得相當可以,幾乎不近人情,而現在,她不但不冷,反而使人有一種坐浴春風之感。女人,實在是多變的。

    分了手,方石堅出山之後,逕奔洛陽。

    據灰衣老人說,在白馬寺掛單的怪和尚,便是少林廣覺和尚的化身,他要揭開「芒山老人」留字之謎。

    由此地赴洛了,如果橫切伏牛山尾,從汝州一線,是直路,比從官道走要近了許多,於是,方石堅選擇了這條捷徑,正因為他走這條偏僻的路線,所以避過了「一統會」及「金龍幫」雙方的秘探耳目,一路倒是清靜得很。

    這天過午不久,來到距汝洲不遠的一個小鎮附近,四無人煙,地點十分荒僻,路上也不見人行,突地,他發兩條人影,在道旁疏林中追逐,身法快得出奇,看不出人的面目,也不知道是誰追誰,只是兩條影子在飄忽游動。

    方石堅激奇不已,不由自主地停身追去,隱在一棵合抱的大樹之後。

    其中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如果你是個男人,停下來咱們決個上下!」

    另一個略蒼勁的聲音道:「老夫一向不喜歡和人動武。」

    女子的聲音道:「你今天別想走得了……」

    老者的聲音道:「老夫要走誰也阻不了,只是不想走,你如果答應不動手,咱們便談談。」

    方石堅不由心頭一震,女的是「無回玉女」的師姊余瑩,老者赫然是灰衣老人,兩個都是熟人,看樣子,還是為了左家堡的公案。

    追逐之勢緩了下來,果然不錯,正是余瑩與灰衣老人。一方動,一方便閃,最後還是余瑩妥協了,停住不動。道:「好,暫不動手,我們先把話講清楚。」

    灰衣老人道:「這才像話,說吧!」

    「先請教閣下名號。」

    「老夫沒有名號!」

    「豬有名,狗有姓,怎麼說是沒有?」

    「姑娘別話裡帶刺,沒有便是沒有!」

    「好,請問閣下,為什麼要方石堅到左家堡干預我的事?」

    「怕造成冤獄!」

    余瑩寒聲道:「什麼叫做冤獄?」

    灰衣老人徐緩而沉凝地道:「試想,姑娘只是聽到傳言說『壺底和尚』在赴左家堡後失蹤,但並無法證明他確曾到過左家堡,而姑娘聲言要血洗左家堡,豈非要造成冤獄嗎?」

    余瑩冷哼了一聲道:「閣下又憑什麼保證左雲林沒做那吞寶殺人的事?」

    「因為左雲林不是那等人!」

    「單憑這一點,就要我休手?」

    「不,老夫正在盡力查探『壺底和尚』的生死下落。」

    「閣下又憑什麼管這件事!」

    「道義!」兩個字,簡短,但卻非常有力。

    「好一個道義!」

    「姑娘請注意到一點,『壺底和尚』與『霸劍』左雲林也是至交,萬一鑄成大錯,『壺底和尚』不管是生是死,都會不安。所以……」

    「所以怎樣?」

    「請姑娘暫時忍耐!」

    「我已忍耐很久了!」

    「請再忍耐,老夫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閣下連名號都不肯透露,我能相信嗎?」

    「姑娘信不過老夫,當信得過另一個人!」

    「誰?」

    「冷面修羅方石堅,他可以保證,老夫的話是實情。」

    暗中的方石堅不由心中一動,灰衣老人竟然扯了自己,其實,自己對他的來歷,根本毫無所知。

    余瑩聲音道:「我正在找他!」

    灰衣老人打了個哈哈道:「找他太容易了!」

    余瑩眸光一亮,道:「閣下知道他的行蹤?」

    「當然!」

    「他現在何處?」

    「遠在天邊……」

    「什麼,難道……」

    「他早已來了,躲著看熱鬧。」

    方石堅心頭大震,同時也感到面上一陣火熱,這神秘老人可真是不得了,想不到他竟然早已發現。行藏被點破,不出去也不行,當下只好硬著頭皮現身出去。到了兩人身前,余瑩的目光,使他怦然心驚,他意識到必然又是「無回玉女」的事。

    余瑩冷冰冰地道:「能在此地碰上你太好了,我正想找你找不到。」

    方石堅心虛地道:「找在下有事嗎?」

    余瑩道:「當然有事!」說完轉向灰衣老人道:「那檔子事稍後再談,閣下請便。」

    灰衣老人笑笑道:「你們定然有重要的事要談,老夫就先走一步了!」朝方石堅深深望了一眼,又道:「小哥,你的事辦得如何?」

    方石堅頷首道:「敬謝指點,一切順利。」

    灰衣老人點點頭,道:「好,我們改天再見!」一轉身,疾掠而離。

    方石堅目送灰衣老人離去之後,目注余瑩道:「余姑娘,什麼事找在下?」

    余瑩寒颼颼地道:「方石堅,你倒是滿逍遙自在的。」

    方石堅怔了怔,道:「姑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余瑩顯得很激動地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裡應該明白,你卻像個沒事人兒似的,我問你,對於我師妹蔣蘭心的事,你準備怎樣交代?」

    方石堅心頭一沉,北邙鬼丘「無回玉女」獻身一幕湧現腦海,分不清是恨是愛,是憤是怨,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他早料到余瑩要灰衣老人離開,必是談這件窩囊事,窒了片刻之後,冷冷地開口道:「姑娘要在下如何交代?」

    「問你呀?」

    「在下不知道!」

    「哼!她把身體獻給了你,不知道三個字便可以了結是嗎?」

    「姑娘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難道要在下負責任嗎?」

    「方石堅,她因為太愛你,在誤會已經失身於丁一風的痛苦情況下,才做出這種傻事,她因屬不對,但你不能說毫無道義的責任。」

    「余姑娘,這種事能勉強的嗎?」

    「這麼說,你完全不愛她?」

    「……」

    「她曾幾次捨命為你,用的是真情,一個少女的真情,半文不值嗎?再說她的才貌不見得配不上你,你竟棄之如敝履,不嫌太無情嗎?」

    「……」方石堅又默然,余瑩說的情在理中,他也並非絲毫不愛她,只是她的作風使他心寒。

    余瑩接著又道:「方石堅,我不是求你,弄清楚,我只是提醒你,男人走錯了一步,沒人指責,而且還稱之為風流俠少,女人走錯了一步,終身便毀了,其實錯了,只能說是一時失去了理智,做了糊塗事,但事實上她是完璧之身奉獻與你,一句話,她太癡情了。」

    方石堅心意開始動搖,不容否認,「無回玉女」是一片癡情,想了想,道:「容在下再作考慮!」

    余瑩道:「你沒時間考慮了!」

    方石堅道:「為什麼?」

    余瑩沉重地道:「她早已決心要自殺以求解脫,但被家師說好說歹地勸住,她答應再等你一個月,如果你不去見她,她便自決!」

    方石堅心搖神顫,情緒狂亂如沸,慄聲道:「什麼,她要自殺?」

    余瑩點頭道:「是的,她很任性,說到做到,家師也無法阻止,我出來找你已經十二天,算來還有十八天的時間。」

    「她人在哪裡?」

    「許州城裡,你可以隨我一道去。」

    「這……許州離此地有兩三天路程,而在下目前有件急事要辦……」

    「什麼事能比這更急?」

    「可能差不多,十八天時間,在下回頭趕許州綽綽有餘,請姑娘說明確切地點,在下半月之內找到。」

    「如果你失信呢?」

    「在下不是那等人!」

    余瑩深深想了一陣,道:「好,一言為定,你到許州城,正街上有間雜糧店,店號是豐隆,你只消向掌櫃的報出姓名,便可以了。」

    方石堅道:「好的,在下必如約而至。」

    余瑩聲調一沉,道:「話說在頭裡,如果你失約的話,後果將十分嚴重,我與家師都不會放過你。」

    方石堅苦苦一笑,道:「不會的,在下還知道守信二字。」

    余瑩道:「但願如此,我走了!」

    余瑩走了,方石堅怔在當場,心裡像攪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一股子什麼滋味,看來自己的終身大事便這麼定局了。可惜有那麼個開端,不然,仍可算是美滿的,心念未已,一條人影悠然而現,赫然又是灰衣老人,看來他沒走遠。

    灰衣老人笑著道:「小哥,到底怎麼回事?」

    方石堅搖搖頭,歎了口報,道:「不提也罷,說起來徒亂人意。」

    灰衣老人不捨地道:「小哥,是情感上的事吧?以你這一份人才武功,自然是許多女子追逐的對象,其實,這是自然之理,只要處理得當,便不會被情所困,是不是對像多了,你難以取捨?」說著,又笑了笑。

    「不是取捨的問題!」

    「那是什麼?」

    「前輩定要知道?」

    「你不願意說可以不說。」

    一個人在鬱結無以自解時,是希望發洩的,似乎發洩了便會好過些,於是,方石堅紅著臉,把自己與「無回玉女」蔣蘭心之間所發生的事,簡要地說了出來。

    灰衣老人聽完之後,正色道:「小哥,武林兒女,不拘俗禮,何必一定三媒六證始能成其佳禮?照你的說法,這是她愛極的表現,她做這件事,痛苦必超過你事後的感受千百倍,於情於理,你絕對不能背棄她。」

    「可是……」

    「那是你自我的觀點在作祟,想通了便沒事!」

    「可是晚輩總覺得……」

    「算了,她的身子已給了你,她不能再嫁人,死,可是是她唯一的解脫,你忍得下這心腸嗎?如果她真的走上絕路,這輩子你能心安嗎?」

    「是的……前輩說得有理。」

    「她的名頭在江湖中是相當響亮的,多少人想得她一盼而不可能,小哥,你可算是一個幸運兒呢?」頓了頓,又道:「所以,你應該負起這個責任!」

    方石堅訕訕地道:「晚輩一定去見她!」

    灰衣老人掀髯地道:「這才像話!」

    方石堅抬頭望了望日色,道:「前輩要到哪裡去呢?」

    灰衣老人臉色一沉,道:「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壺底和尚』的下落而窮跑,老夫生就有奔波勞碌命,不跑就會生病,這下夠走,要遠赴王屋山,你不用說是洛陽白馬寺?」

    「是的!」

    「走吧,我們前面分手!」

    名聞天下的大叢林——白馬寺,遠遠便可看到它巍巍壯麗的輪廓。

    方石堅舊地重臨,當寺廟的是影子映入眼簾,他下意識的緊張起來,「芒山老人」臨死留字之謎,即將要揭曉了。

    據灰衣老人說,那怪和尚便是少林寺藏經樓住持「廣覺大師」,他因失經被禁,卻逃了出來,變成了四處飄泊的野和尚,唯一象徵他是和尚的,是他身上那襲既破又髒的僧袍,少林戒律森嚴,而他位份又尊,何以要如此呢?此地距嵩山便不太遠,何以不被寺裡人發覺?……

    心念之間,來到寺前。

    寺門大開著,卻不見半個人影,方石堅上了寺門台階,他記得上次見到那怪和尚時,他正坐在這裡。

    正待舉跨入寺門,一條人影,出現在門檻裡的正中央,大聲喝道:「站住!」

    方石堅大吃一驚,待看清現身喝阻的人時,更是驚上加驚,對方,赫然是一個四十開外的青衣婦人,一副潑辣相,怪事,和尚廟裡怎會有婦道人家,而且公然出聲喝阻。

    青衣婦人雙手朝人腰間一叉,道:「做什麼的?」

    「找人!」

    「找什麼人?」

    「芳駕不會是寺裡的知客吧?」

    「放屁,問你找誰?」

    「找人,就是找人!」

    「改天再來!」

    「為什麼?」

    「別問為什麼,識時務準錯不了!」

    方石堅心裡疑雲頓生,這婦人出現得突兀,說話又是凶霸霸,看來內中必定大有文章,當下冷冰冰地道:「在下找人,與芳駕什麼相干!」

    中年婦人蠻橫地道:「你要踏入寺門便與我有相干!」

    方石堅冷哼一聲道:「在下非入寺不可!」

    中年婦人斜起眼道:「你不妨試試看?」

    方石堅舉腳便跨,中年婦人臉一沉,呼地劈出一掌,勁勢相當驚人,方石堅一腳裡,一腳外,沉住勢子,掌風過處,他僅只上身微微一晃,下盤穩如泰山,中年女人臉色一變,他怔了怔,只這一怔之間,方石堅已進入了廟門。

    中年婦人怒哼一聲,飛指疾點方石堅「志堂」大穴,出手迅厲,角度詭異無匹,點中,結結實實的。

    方石堅仗著護身寶甲與超凡的功力,這一指在他根本不算回事,寒聲道:「芳駕如果再不講理,在下可要得罪了。」

    中年婦人驚震地退了數步,慄聲道:「你是誰?」

    方石堅一字一句地道:「冷面修羅方石堅!」

    中年婦人臉色又是一變,道:「怪不得你有這份功力,你到底找什麼人?」

    「一個和尚!」

    「寺裡當然是和尚,找哪一個和尚?」

    「在此地掛單的一個怪和尚!」

    「什麼,你……也找他?」

    話裡有因,方石堅不由心中一動,但俊面冷漠如故,口唇微微一啟,道:「難道芳駕也在找他?」

    「不錯!」

    「為什麼阻止在下入寺?」

    「敝主人在裡面!」

    聲音和緩下來,說話也客氣了,「冷面修羅」這名頭,的確是響亮,方石堅心頭又是一動,道:「貴主人是誰?」

    「對不起,歉難奉告!」

    「找那怪和尚何事!」

    「這你更不必問了!」

    「芳駕知道那怪和尚是誰?」

    「你不是也找他嗎?」

    方石堅口角一抿,舉步又朝裡走。

    中年婦人身形一橫,道:「現在你不能進去。」

    方石堅劍眉一挑道:「芳駕還要阻止?」

    「不錯!」

    「芳駕自信能阻得了在下?」

    「試試看?」

    驀在此刻,一聲慘號從裡面傳了出來。

    這一聲慘號使心頭劇震,對方是為了怪和尚而來,如果怪和尚遭了毒手,自己這一趟不但白跑,「芒山老人」留字之謎便永遠無法揭曉了,當下右掌猛揮,把中年婦人地奪了開去,魅影般朝裡掠去。

    登上大雄寶殿的殿廊,只見殿內老少幾十個和尚,羅列趺坐,居中華桌邊站著一個滿頭飛雲的老嫗,手中拄著一根黑黝黝的鳩頭枴杖,在靠近她右首邊的一個和尚業已頭碎額烈,屍橫就地。

    方石堅最關心的是怪和尚,迅快地掃了一眼,卻不見怪和尚的影子。

    只聽老嫗顫巍巍地道:「聽著,從現在起,老身每數十下殺一個人,直到你們說出來為止!」

    多殘酷的手段,她是在迫供。

    一、二、三……

    中年婦人追了進來,也上了殿廊。

    老嫗一抬目光,發現了方石堅,數數的聲音中斷,冷森森地道:「梅香,怎麼放人進來?」

    中年婦人氣呼呼地道:「婢子阻他不住!」

    老嫗寒光閃閃的眸子,直照在方石堅面上,久久才開口道:「你是什麼人?」

    方石堅冰聲道:「冷面修羅方石堅!」

    「哦,江湖盛傳的『神燈』傳人就是你?來此何為?」

    叫梅香的中年婦人接話道:「也是找他來的!」

    老嫗臉色一變,眸子稜芒更熾,寒聲道:「你也是來找那晃子和尚?」

    「是的!」

    「找他什麼事?」

    「問幾句話。」

    「梅香,你還是出去守住寺門!」

    「是!」

    中年婦人應聲離開,殿內群僧,齊把目光轉向殿門這邊,這當中,方石堅只認識一個,就是上次來時,出過面的胖和尚監寺「法顯」。

    老嫗再次開口道:「你知道老身是誰嗎?」

    「恕在下孤陋!」

    「嗯,你出道太晚。諒來也不會知道,老身『千手觀音』。」

    「噢!」這名號他壓根兒沒聽說過,所以內心不起什麼特殊的反應。

    「你找他問什麼話?」

    「對不起,這得問他本人說。」

    「寺裡和尚全推說不知道他的下落。」

    左首第一個法相莊嚴的老僧宣了聲佛號,道:「他根本不像個出家人,愛來則來,愛去則去,誰也不知道他的行,已經一個多月不見的他的影子了。」

    「千手觀音」冷哼了一聲道:「別推得太乾淨,今天如果不說出他的下落,你們全上西天,現在老身重新開始數,一、二、三、四……」

    方石堅飄身迫近殿門,沉冷地道:「且慢!」

    「怎麼樣?」

    「這裡是佛門勝地,不宜殺人。」

    「你替和尚們說話?」

    「他們可能真的不知情。」

    「老身志在找人,不管這麼多。」

    「殺光了寺僧,未見得能找到人。」

    「你竟然敢過問老身的行動,真不知天高地厚,識相的快滾!」

    方石堅記得自己曾因「芒山老人」的死前留字,上少林大興問罪之師,差一點造成佛門浩劫,幸而「傷心客」趕到阻止,為此,他常感內疚於心,所以,眼前類似的情況,他不能不管,心念之間,冷冷地道:「寺僧們沒理由冒死庇護那怪和尚。」

    「你滾!」

    「在下不會滾!」

    「老身可不管你什麼來路,不在乎多殺一個……」

    「恐怕沒那麼容易。」

    眼一花,老嫗直迫身前,好快的身法,方石堅愣了一愣,老嫗伸左手便點,手影到三分之二時,突地幻起成無數手影,罩向中上盤所有要害穴道。方石堅吃一驚,本能地一掌推出。

    悶哼聲出,老嫗向後彈身,而方石堅身上已中了五指之多,不由為之駭然,「千手觀音」的確人如其說。真像有千隻手同時而出。

    但更感驚的卻是「千手觀音」對方連中數指竟然若無其事,而且掌力之沉厚,更不應該出現在像這年紀的人身上。

    方石堅冷漠地道:「容在下問問住持人如何?」

    武林人無論黑白兩道。除了極少數外,都極珍惜羽毛,成名不易,保名更不易,「千手觀音」當然栽不起這跟頭,枴杖一頓,道:「到院子裡寬敝些,老身得稱量稱量你有多大的道行。」

    方石堅淡淡地道:「用得著嗎?在下與芳駕的目的相同,都是來找人。」

    「千手觀音」環顧殿裡的和尚道:「你們誰也不許動!」說完,從殿內飛向,從方石堅身旁擦過,直掠入院地之中,落地點塵不驚。

    方石堅知道無法避免,也跟著落到院裡,隔八尺與對方相對。

    「千手觀音」枴杖一橫,道:「冷面修羅,你準備自衛。」

    方石堅虛垂著雙臂,沉聲道:「芳駕可以隨時出手!」

    「你不拔劍?」

    「大概沒此必要!」

    「你敢目中無人!」

    「在下沒這意思!」

    「嚓」地一聲,枴杖筆直插入青石地上,其深及尺,顯然。「千手觀音」十分重名,不願以杖對徒手,方石堅不知她平素為人如何,但這一點倒使人佩服。

    沉哼聲中,「千手觀音」出了手,看來她是個急躁人,修養不如年紀深。

    方石堅可不敢托大,立即舉掌相迎,兩個照面之後,「千手觀音」掌勢一變,但見掌影漫空,控制了每一個空間,招式之奇詭狠辣沉猛,更加令人咋舌,似乎每一掌都有開碑裂石之威力,掌風帶動氣漩,使人鼻息皆窒。

    方石堅以得自歐陽仿的一套掌法應戰,這套掌法從練成後,一直沒有機會施展,現在碰上了對手,正是試招的好機會。

    轉眼過了二十招,方石堅中了四五掌,並非他掌功不濟,而是對方的掌影虛實莫測,每一個部位都在被攻擊之中,「千手」二字,並非虛妄。

    激烈的搏擊,「砰砰」之聲不絕於耳。

    藝業各有專精,一點也不錯,所以天下沒有絕對的無敵高手,單論掌,方石堅不是「千手觀音」的對手,若非仗著護身寶衣與捱打功,他該落敗了。

    搏鬥持續了盞茶工夫,方石堅至少中了對方二十掌以上,他有些不煩了,身形電閃後彈,施出了「招魂幡」所傳的「旋風掌。」

    「千手觀音」如影附形而上,但仍差了那麼一丁點,方石堅掌勢盡吐,疾旋的狂勁中,掌影頓息,她被旋得轉出了一丈有多。

    方石堅冷聲道:「別打了,適可而止,如何?」

    「千手觀音」臉皮連連牽動,那分神情說多難看有多難看,橫掠八尺,伸手抓起枴杖,橫斜胸前。

    「嗤」地一聲,方石堅手指之處,青石板上現出了一個孔。

    一般常說的洞石裂金,只是句話,沒幾人能此能耐,也沒幾人見識過,而現在,方石堅露了這一手,這是「招魂幡」的「一指功」如非具備百年以上內力,這種指功是無法練習的,懂得口訣也屬枉然,洞石不難,難在隔空洞石,而且不作勢不張動,只隨後那麼一指。

    「千手觀音」怔住了,她知道打下去的結果,將更加無法下台,這口氣吞不下也得吞了。

    雙方無仇無怨,方石堅當然不為已甚,開口道:「我們好好談談,芳駕找那怪和尚為了什麼?」

    「千手觀音」反問道:「你呢?」

    方石堅道:「在下說過了,問幾句話。」

    「問什麼話?」

    「說明一件不足為外人道的事,別無目的,芳駕呢?」

    「抓賊!」

    「什麼,芳駕說他是賊?」

    「不錯?」

    「他偷了芳駕的東西?」

    「與偷搶差不了多少!」

    「怎麼會呢?」

    「為什麼不會?」

    方石堅脫口道:「他是少林高僧……」說到一半,忽覺不妥,忙住了口。

    「千手觀音」驚聲道:「什麼,你說他是少林高僧?」

    說出口無法更改,方石堅只好硬著頭皮道:「是的!」

    「千手觀音」哈哈一笑道:「奇事,一個根本沒受過戒的酒肉晃子和尚,會是少林高僧,他什麼時候加入少林寺的?」

    方石堅反而愣住了,期期地道:「他本就是少林和尚,而且位份不低。」

    「千手觀音」眉頭一聚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方石堅當然不能說出是灰衣老人透露的,隨口道:「知道便是知道,天下沒永久的秘密。」

    「千手觀音」目芒連閃,道:「『壺底和尚』會是少林高僧,這倒是件罕聞?」

    這回輪到方石堅驚怔了,原來對方是錯把馮京當馬涼,找的是「壺底和尚」帽子卻戴到怪和尚頭上,怔了一怔之,後道:「原來芳駕就找的是『壺底和尚?』」

    「千手觀音」愕然道:「怎麼,難道你不是?」

    方石堅道:「芳駕找的不對門了,原先在此寺掛單的並非『壺底和尚』」

    「千手觀音」圓睜雙目,驚聲道:「他不是?」

    「不是!」

    「你怎麼知道。」

    「在下不久前曾與他交過手。」

    「這話是真的?」

    「在下以人格擔保。」

    「千手觀音」不由傻了眼,木立了片刻,一頓腳轉身離寺而去,心想:余瑩不惜殺人,灰衣老人為了道義,「千手觀音」為尋物,都在找「壺底和尚」這頗耐人尋味,如果不是自己也湊巧趕到,寺裡的和尚將全部遭殃。剛才被「千手觀音」所殺的和尚,算是白死了。

    心念之間,住持方丈與監寺「法顯」步入院地,雙雙合什,宣了聲佛號,監寺「法顯」開口道:「敬謝少施主解厄之德!」說完。身形微側,又道:「這位是地本寺方丈『宏願大師』!」

    方石堅拱手道:「見過方丈!」

    「阿彌陀佛,少施主多禮了!」

    「在下有句話,盼方丈能據實相告?」

    「佛家人不打誑語,請講。」

    「那位在貴寺掛單的長髮大師父於今何在?」

    「他離寺已近月,不知去了哪裡?」

    看樣子,寺僧們是真的不知情,方石堅大為氣沮,又道:「方丈大師知道他的來歷嗎?」

    「不知道,他絕口不提,如果問了他便罵人!」

    「他可能會去哪裡……」

    「無法揣測,他走時連招呼都不曾打,不過……」

    「不過什麼?」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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