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實而論,堡裡稍有地位的在江湖中都可列一流高手之林,三人聯手合擊其勢道可想而知,森寒的劍光有如三道劃空的閃電,異位同向集點罩落。
浪子三郎雙掌一圈,郁雷聲中罡風暴捲狂伸。
劍光迸散,三名高手在爆裂的劍光中倒撞開去。
人圈中響起了驚呼,這種功力前未聞之。
隨即又有五名高手彈進。
浪子三郎不是來比武較技的,他不想浪費時間,五名高手架勢未及拉開,他已閃電出手,沒人看出他用的是什麼招式,只覺罡風勁浪向外排空暴捲。
悶哼聲中,五名高手波分浪裂地散開,整個內圈起了一陣混亂,「滿天星」蔡雲也告立腳不穩蹌離了原位置,令人驚魂的勁波擴張之下,連外圈的武士都感到呼吸窒凝,內圈的更是氣翻血湧。
這就是浪子三郎所謂的「浪子神功」,三門絕學精萃的融會,所有在場的人被這通玄的神功奪去了銳氣。
「滿天星」蔡雲身為武士總教習,可不能在屬下眼前丟人,明知不可為而為,旱煙桿一提,施出他的成名絕活「群星殞落」,漫天桿影成點,幾乎市滿每—寸空間,飛蝗般罩向了浪子三郎,這—手絕活他向不輕使,連他調教的屬下也沒幾人見識過,的確令人驚心動魄。
浪子三郎曾經以浪子十三的面目在應家祠堂用鐵簫破解過,現在他自創了「浪子神功」,當然更不在話下。
「隆!」然—聲巨響,殞落的群星倏然消散,「滿天星」蔡雲煙桿掉地,人退了八尺, 口角掛下了兩條紅蛇,老臉扭曲成了怪形。
在場的全木住了,沒有敢再出手。
浪子三郎若無其事的道:「你們聽清楚,只要誰敢不自量力,我就開始殺他,快叫石老二出來,別龜縮著。」
「閃開!」朗喝突傳。
人圈裂開一條巷。
石家輝和月女雙雙現身。
浪子三郎的兩眼立即發紅。
石家輝與月女站成犄角之勢。
浪子三郎的心下意識地—蕩,月女的確是美.美得令人目眩,難怪石家輝不顧一切想對她染指。
石家輝的臉色陰沉的相當可怕。
「浪子三郎,你狂妄的令人難信!」
「你也卑鄙的令人難信!」
「你的目的是什麼?」
「石老二,我對你有個建議,你現在是天下第—家的家主,絕對丟不起人,最好叫他們全部撤退,留下來只不過冤枉送命,咱們面對面再談問題,你做的事你自己心裡明白,最好接受我的建議,」
石家輝臉上的肌肉一陣抽動, 目光望向月女。
月女點點頭。
石家輝咬了咬牙,沉聲道:「蔡總教習,你們全部退下,由我和大少夫人來處理。」
「滿天星」蔡雲拭去了口邊血漬,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只口唇動了動,然後抬手道:「全退下!」
人影一陣浮動,剎那間退盡。
現場只剩下石家輝步嫂和浪子三郎相對。
「浪子三郎,你可以說話了!」月女冷沉開口。
「好,你兩個聽著。」浪子三郎神色—正,聲音略帶激動:「趙大娘是我的長輩,她受了侮辱我能不討公道麼?故而特來……」
「慢著!」石家輝抬了抬手:「誰是趙大娘?為什麼要提到趙大娘!」
「石家輝,你辱沒了你的姓!」浪子三郎聲色俱厲,他—向佯狂裝傻,突梯滑稽,以這種態度對人是頭一遭。
月女粉腮變了變。
石家輝不怒反笑,只是笑中帶著陰殘的味道。
「浪子三郎,你人還正常吧?」
「少裝蒜,你用卑鄙的方式劫持了趙大娘,居然還敢以不齒於武林的下流手段對付她.好在沒成事實,否則的話,告訴你……」浪子三郎眼裡殺光一閃:「我和老小子會血洗石家堡雞犬不留。」
「哈哈哈哈,你師徒有此能耐?」
「我浪子三郎—人足夠,長言短敘,你們用什麼邪門手法制住了趙大娘?」
「不是邪門手法,是正統武功。」
「你現在跟我走!」
「跟你走?」
「不錯,去除開趙大娘的禁制。」
「哈哈哈哈……」石家輝狂笑起來。
月女美麗的臉孔陰晴不定,不知她心裡在想什麼。
浪子三郎冷神般寂立。
石家輝笑夠了才自斂笑聲。
「浪子三郎,這是本人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大的笑話,實在是太好笑了,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本人又是何許人?」
「這裡是沒落的石家堡,你是石家不成器的接棒人,」浪子三郎的聲調近乎冷酷:「別虛耗時間,你現在跟我走!」
「你這不是瘋言瘋語麼?」
「你不願?」
「根本就是笑話,怎不說你想永遠留下?」
「石老二!」浪子三郎的眉毛豎了起來,眸子裡殺光閃閃:「我最後說—句,你乖乖地跟我走,保留你的人模人樣,否則的話,會像—條狗被拖著走。」
「浪子三郎,我要你像—條狗趴在這裡!」
「浪子三郎,你大概忘了你現在面對的是天下第一家的家主,你腳踏的是江湖人不敢侵犯的天下第—家的土地,你發瘋也該選一下對像和地點,你和老小子連穴道都解不了還有臉呼吆喝六?」月女加了一句。
「我不想用粗話來罵你,你也有—份,同樣要你付出代價!」
浪子三郎狠狠盯了月女一眼,他恨透了這女人。
二夫人玉鳳姍姍步出,打量了浪子三郎—番。
「你就是在傳位大典上攪局的浪子三郎?」
「人不是錯,攪局未必!」浪子三郎也回盯了二夫人。
「你說的趙大娘是什麼人?」她已經瞭解狀況。
「算起來是我師姐,她年長,習慣稱她大娘。」
「這倒新鮮,師姐叫大娘,她穴道被制與本堡何關?」二夫人滿面寒霜。
「人是從你們這裡救出去的。」
「哦!誰救的?」
「誅心人!」
二夫人望了石家輝—眼。
「誅心人,又是誅心人,他是你們一夥?」
「正相反,我認為他是你們這方面的。」
「現在你想怎樣?」
「帶石老二去解穴。」
「你沒想到是『誅心人』故弄的玄虛,替本堡製造仇家?」二夫人的言詞十分犀利:「老小子也相信這事實?」
「鐵的事實,不得不信。」
「你準備怎麼帶人?」
「看是乖乖跟我走,還是由我拖著走。」
「好張狂的口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石家堡豈是你們這些江湖無賴撒野的地方。」轉過面:「家輝,娘准許你破例,暫時解除堡內不殺人的禁令。」
「是,娘。」石家輝應了一聲拔劍。
月女也亮劍,她拿的是石家慶所遺的「紫電劍」,而石家輝用的是「青霜劍」。
這兩把劍是石家的傳家之寶,「紫電」、「青霜」合璧對付敵人是破題兒第—遭,無形中等於提高了浪子三郎的身份。
浪子三郎的內心暗潮洶湧,他應無所懼,只是某一個特殊的原因使他情緒起了激盪不能自己,他故意不要老小子來有他的道理。
剛進堡時的殺機怨氣,不但沒有增加反而降低了,可是趙大娘勢在必救,這決是不會動搖的。
石家輝已經上步。
月女原地不動,但保持準備出擊之勢。
石門三絕劍又稱壓命三招,也是傳家劍法。
浪子三郎對此非常明白,絕奪不了他的命。
「紫電劍」已揚起。
浪子三郎不再說話,他知道憑口舌解決不了問題。
石家輝揮劍,出手就是奪命絕招,浪子三郎徒手迎戰,仗著熟悉劍路和玄奧的身法,居然攻守裕如。
這套劍法只能三招,當年石中龍對敵時最多用到第二招,常有的是—招奪命,石家輝三招使完,奪不了浪子三郎的命,只好重複施為。
二夫人面目失色,浪子三郎的身手遠超出她的想像。
月女也輕叱—聲,切入圈子。
雙劍應敵,開未有之例。
劍光交織成幕,每—寸空間都是致命的點,像翻動的刀輪,其凶險威勢已無言詞可以形容,如果—定要加以描繪,就說是死亡的漩渦吧!
颯颯的劍風,裂膚的劍氣,使得旁立的二夫人衣裙獵獵飛舞。
奪目的劍芒掩蓋陽光,空間變成了另—種景象。
浪子三郎的身形在劍網裡變成了幻影,彷彿實體已經不存在,否則應該已被絞碎。
使劍的卻心裡明白,浪子三郎的掌指能製造間隙,而這些不斷產生的空隙讓他神奇巧妙地避過了劍鋒.也因此.石家輝與月女的招式不斷遭受阻滯,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運作上就無法得心應手。
二夫人的眉頭已皺成了—條奇形的曲線。
突地,浪子三郎感覺到右後股的部位像被針紮了一下他知道中了暗器,但不知是誰發的。
情勢已進入危險關頭。
「呀!」浪子三郎怪叫一聲展出了他的「浪子神功」,平地驚雷,震波狂蕩,劍幕倏然碎散。
石家輝與月女雙雙暴退,二夫也後移了兩三步。
慄人的場面猝然靜止下來。
浪子三郎兀立著雙手仍橫在胸前,狀如鑄像,衣裳披零掛整碎,是被劍氣撕裂的;只是沒有見紅。
靜止只是剎那。
「呀!」又是一聲怪叫,浪子三郎動如脫兔,不,脫兔不足以形容,應該是飛射的彈刃,令人沒有轉念的餘地,—下子扣住了石家輝的左手腕,反扭向後。
「啊!」二夫人與月女同時發出驚呼。
場面又呈靜止。
—動一靜的過程只是瞬息,彷彿沒有動,只是形勢改觀。
石家輝的臉孔連連抽搐。
月女的驚容僵化。
二夫的粉腮一片青。
死寂了片刻,二夫人開口—一一
「浪子三郎,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帶人走!」
「你以為這麼容易?」
「現在是很容易,除非你們想辦喪事。」
又是沉默。許久。
二夫人的臉色不斷地在變,她在轉念頭如何化解眼前的危機,要是真的讓浪子三郎把人帶走,石家輝今後將無法在武林立足,天下第—家的招牌便可以拆下來了,人在對方手中,任什麼花樣也玩不出來,事逼處此,非低頭不可,如何找場是以後的事。
石家輝咬緊牙,他能說什麼?
月女冷厲地開口:
「浪子三郎,你會後悔,你將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那是以後的事!」手一用力,把石家輝前推一步:「石老二,我們該上路了,有一點我可以事先保證,不會要你的命,解除趙大娘的禁制之後你會活著回來。」
「哼!」石家輝只有哼的份。
「慢著!」二夫人抬手。
「有話說麼?」浪子三郎偏了偏頭。
「家輝,把解法告訴他!」
「娘……!」石家輝臉孔又起抽搐。
「告訴他!」二夫人堅持地說。
石家輝考慮了許久,望了望他娘,才勉強地點頭。
「石老二!」浪子三郎冷沉地開口:「在你未開口說出來之前先聽我—句話,不許玩花樣,如果你只是為求脫身而虛言應付,那我告訴你,石家堡會付出慘重的代價,不儘是你—個人的問題,現在你可以主了。」
「浪子三郎,你少得意。」石家輝挫了挫牙。
「誰得意是以後的事,現在你說禁制如何解?」
「在動脈與帶脈交會之點左右一寸之處各點—指,然後由天靈穴貫入真氣,等氣血流通之後,由他本身自行運功衝開封阻的偏穴,就是如此。」
「好,我相信以你的身份地位不至於說假話。」隨說隨鬆開了手。
石家輝側移換位,狠盯著浪子三郎。
「讓你得逞只有一次。」
「那最好,如果有第二次會大傷感情。」
「浪子三郎!」月女冷冷一笑:「以後的路還很長,希望你能走得穩。」
言中之意,這檔事不是到此算完。
「哈!大少夫人,我浪子三郎走路一向小心,不會絆到石頭踏到坑,這點你大可放心,我也奉勸一句認清自己的立場,別走小路,毀了自己還傷別人!」
浪子三郎話中有話,他是忍不住才這麼說。
「你這話什麼意思?」月女粉腮變色。
「你自己去想!」
二夫人玉鳳眉頭微皺了—下。
「浪子三郎,你可以走了!」
「我早準備走了!」
一鶴沖天,直上半空,擰身斜旋,再升高,然後巨鷹般飛瀉而去。
這—式幾乎超過人所能極限的身法,把三個人的目光全拉直了。
「神鷹……」月女脫口說出了兩個字。
「大嫂是說浪子十三麼?」石家輝怔怔地問。
「這不是很像麼?」
「可是……兩人之間並無關係?」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我會拔光他的鷹毛。」石家輝陰狠地說。
「二叔告訴他的解法……」
「是真的,趙寡婦的生死與我們的關係不大,她不是主要目標,讓她多活幾天也無妨,等老小子浪子三郎一倒,她會跟著了結。」
「晤!」二夫人呻吟般地哼一聲: 「實際上我最擔心的還是『誅心人』,他才是最可怕的敵人!」
「我會對付!」石家輝目芒連閃。
趙寡婦已經復原。
老中少三人在愉快地喝酒慶祝。
「小子,真有你一套!」老小子眉開眼笑。
「小事,小事!」浪子三郎當然也很得意:「大娘不在家我們過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生活全走了樣。」
「三郎,你在石家堡沒殺人?」趙寡婦問。
「嘿!放倒了幾個,不過還救得活。」
「哦!對了,我想到件大事忘了告訴……」
「什麼大事?」
「石家堡老堡主石中龍神秘失蹤了!」
老小子停杯瞪眼。
浪子三郎虎地跳了起來。
「什麼?石堡主神秘失蹤?」
「不錯!」趙寡婦點點頭:「我是在黑房裡隔壁石家輝那渾小子,和那大嫂談話時無意中漏嘴出來的,絕不假。」
「—個癱瘓的人會失蹤?」浪子三郎相當激動。
「小子!」老小子抬了下手:「坐下來,你緊張個什麼勁?失蹤就是失蹤,你趙大娘不也失蹤才回來麼?」
浪子三郎吐口氣,坐下。
「難道這又是綁架?」
「很可能!」老小子悠悠地說。
「這……簡直不可能!」浪子三郎眉緊蹙。
「江湖上有什麼事不可能?」
「石中龍中風癱瘓連口都開不了,完全是一個廢人,綁架他有什麼用?而且是藏身在機關重重的地密室之中,堡裡除了幾個至親的誰也無法出入,綁架者是如何時密室把人帶出去的?」
老小子啜了口酒,抹抹嘴。
「既然有本領綁人當然有本領出入,何必大驚小怪,至於說目的,一個可能是當年仇家的報復手段,另一個可能是為了『玄功解』,這公案還一直懸著呢!」
浪子三郎急急地想:「老小子主的很有道理,綁人的目的脫不出這兩個原因,依這兩個原因分析,說報復方面東方月華姐矢志報仇,而且熟知密室機關設備,又知道出入堡的密道,綁一個無自主能力的人不難,至於說『玄功解』,『誅心人』最為可疑,他的立場暖昧,許多行為也不合常理,同時他在石家堡也是出入自如……」
「小子,你發什麼呆?」
「我在想你老小子剛才所說的話是有那麼點道理。」
「好小子,才只那麼點?我老人家又想到一點!」
「什麼?」
「秘密門戶崛起江湖,從各種跡象看是想取代天下第一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所以是他們的傑作也說不定。」
「嗯!」也有道理。」
「你想管?」
「想不管也不成,我們已經被列入他們的黑名單,不夾著尾巴就得管,還有,秘密門戶的作為顯示將成武林一大禍害,為維護『武道』,還是得管。」
「好小子,你完全是一代大俠的口氣嘛!」
「當然,你老小子也面彩是不是?」
「哈哈哈哈,值得幹杯!」老小子真的乾了杯。
「我陪!」浪子三郎也乾杯。
驀在此刻,—陣呼天搶地的婦人哭聲突然傳來。
浪子三郎揚頭側身道:「村子裡發生了什麼事?」
趙寡婦聽了聽道:「是不是有人過世了?不對,在我們屋子後面的竹林子,我去看看。」
說著,起身匆匆奔了出去。
哭聲中還夾著嘈雜的人聲。
浪子三郎和老小子已無心再喝酒,因為那死爹亡娘的哭聲實在教人心神不寧。
好一陣子,趙寡婦撞進門來,雙目赤紅,直喘大氣,那臉色比死人還難看,手扶桌角,半晌沒出聲。
「大娘,怎麼回事?」浪子三郎已覺出事非尋常。
「小楞子……」趙寡婦喉頭嚥住。
「小愣子怎樣?」浪子三郎急問。
「小愣子……不幸死了!」趙寡婦的淚水奪眶而出。
「小愣子死了?」老小子驚叫。
「是怎麼死了?得了急症……」浪子三郎追問。
「是被人用掌劈死的,七孔流血,死得……好慘,嗚!」趙寡婦哭出了聲。
小楞子憨直無邪,是趙寡婦最鍾愛的鄰童,老小子和浪子三郎來了之後,也喜歡上了他,沒事便當他開心果。
「砰!」碗碟全飛了起來,酒水湯菜灑了一桌—地,老小子瞼眼眥牙:「什麼人喪盡天良,竟然對—個無知幼童下毒手?」
老眼裡爆出了慄人的殺芒。
相處這些日子來,浪子三郎頭一次見老小子發暴怒。
「大娘,現場可有什麼跡象?」
「小楞子……他手裡緊握著一段特製的炸藥引線!」
「炸藥引線?」浪子三郎栗叫一聲衝了出去。
老小子激動得喘息不止。
趙寡婦一直在拭淚,她是真正地傷心。
不久,浪子三郎回進堂屋,滿面殺機。
「老小子,我要大開殺戒了。」
「你小子……查出什麼」
「小楞子是為我們而死的!」
「怎麼說?」
「有人埋炸藥要暗算我們,我已經找到引線從牆洞通到房裡……」咬了咬牙又道:「照情況判斷是小楞子無意間發現了對方的行動,他不懂,把引線扯斷來玩,結果被殺滅口,小孩子,挨上一掌當然活不了。」
「砰!」老小子又重重拍了桌子,全身發抖。
「隔壁王家是三代單傳,只這……—條根,這下……」趙寡婦切齒:「如果王家媳婦不再生,可就斷了香火了,三郎,依你看,會不會是石家堡的傑作,記得……石家的武士統領叫 『火神』袁子豪,精於火器炸藥……」
「唔!」浪子三郎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當然記得,我領教過他的噴火筒,不過,他已被黑衣蒙面的女人所殺。」
「他訓練有一批手下,應該會用炸藥!」
「有此可能,石家輝吃了癟定會報復的,不過……我認為秘密門戶更有可能,我和老小子挨過他們的霹靂彈,對了,大娘,你到房裡先找出他們暗置的炸藥,那玩意不除掉隨時會發生危險。」
「好!」趙寡婦立即轉身進房。
「小子!」老小子已經冷靜下來:「我判斷不是石家堡所為,那猴兒崽吃癟是半天前的事,他不可能這麼快就採取報復行動,而且家裡有我老人家在,他們沒機會埋置炸藥,顯然是秘密門戶中人趁屋子空時搗的蛋,可能幾天前就已經埋置了,只等我們全在家時發動,卻巧被小楞子無意中揭穿……」
「對,絕對錯不了!」
「小子,我第一次對你下命令……」
「什麼命令?」
「對秘密門戶中人,見了就格殺。」
「老小子,這主意我早打定了。」
「好極,我老人家也重開殺戒。」
趙寡婦出房,手裡抱了一個大瓷罈子,壇口密封還連著—條長長的引線,不用說,這一罈子便是炸藥了,以霹靂球的比例計算,這—罈子炸藥足可夷平這棟屋子,可能還殃及鄰舍,如果不發覺,後果難以想像。
「大師伯,這東西安置在床底下靠牆的位置……」
「好,扔到後面水塘裡,炸藥浸水便會失效。」
趙寡婦出門。
這時,天色已暗了下來。
屋後的哭聲已停止,只剩下嘈雜,想是商量善後。
「小楞子,白鬍子公公我會……」老小子傷心落淚。
「我們已經成了罪人!」浪子三郎淒側地說。
「小子,展開行動吧,把他們一個一個揪出來。」
「好,神鷹開始抓蛇捉兔!」
溪畔柳林。
神鷹浪子十三豪雄兀立。
鮮明的衣履、挺拔的英姿,手持鐵簫,輕風舉袂,大有「數天下英雄唯我」之慨。
這形象與另一個化身浪子三郎相較,真有天壤之別。
他有閒情逸致來野外踏青麼?不是,他在等待可能搜集到的敵情。
浪子十三現在的目標太大,—舉—動都引人注意,而浪子三郎更是敵方眼中之釘,所以他必須布線放出耳目偵察敵情,但能協助他的人並不多,東方月華與趙大娘已成了明棋,可以借重的只有看祠堂的應老頭夫婦和變了容貌的小翠。
突地, 一個肩荷鋤頭的衰笠老農佝婁著緩慢地行來,是應老頭。
浪子十三看到了,但他原姿不動。
應老頭接近,沒看浪子十三,口裡卻發出聲音:「公子,上游頭,快!」
說完,人已錯身而過,轉朝另一方向。
浪子十三待應老頭沒入柳陰之後.才—轉身舉步。
上游頭有什麼情況他不知道,但必須趕去。
拂柳溯溪而行,不久來到埋葬妖女玄玉的地方,遠遠發現—個非常眼熟的要婦背影兀立在玄玉墳前。
他認出來了,血行加速,殺機也告上湧。
這村婦赫正是聽命於蒙面特使的妖婦,當然也是秘密門戶中人,首次發現她是在距李村半里的路邊茶棚,她說來上夜墳.結果她在林子時跟一個村姑苟合,受蒙面特使的責備而暴露了身份,之後回到太原,扔霹靂彈的便是她。
「你……」
「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冷冰冰地吐出四個字,前兩次他是浪子三郎的身份,所以有必要報—次名。
「那……該稱十三公子!」
說完福了—福。
「你叫什麼?」
「我?」村婦邪意地笑笑:「小婦人……娘家姓童,就在附近不遠,因為……大家不容,所以回娘家。」
「在此作甚?」
「隨便走走!」
「想找個大姑娘做那見不得人的骯髒事?」
村婦面色劇變,連退三步,駭然望著浪子十三。
「你的特使又分派你什麼任務?」
村婦打了個哆嗦,發不出聲來。
「現在我們好好談談,—樣—樣來。」浪子十三眼裡的殺機可以看得出來,彷彿已凝成了有形之物,四個字形容—一—可怕極了:「你很笨,連穿著都不改變一下,是怕要殺你的人認不出麼?」
「十三公子,我……」村婦眼裡泛出異色。
「你怎樣?」
「我本已改裝,但為了要引出浪子三郎,所以又變回原裝。」
「你要引出浪子三郎?」浪子十三大為駭異。
「是的,老小子也可以。」
「哦!為什麼?」
「我有非常重要的話要告訴他師徒。」
浪子十三大感困惑,但追查線索和殺人的心意不變。
他不想去費神猜測對方的居心,反正她絕對飛不了。
「浪子三郎和老小子,我們是—路,跟我說也是一樣。」
「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你也逃不了,所以你最好是相信,有什麼話就說吧,你只當我是浪子三郎,錯不了。」
村婦臉上陰晴不定,眼珠子不停地轉,許久……
「我有條件!」
「你居然還有條件,說出來聽聽看!」
「所有前賬一筆勾銷,永遠不要再找我。」
「憑什麼?」
「憑我提供我所知道的全部機密。」她說得很認真。
浪子十三略作考慮。
「我暫時答應,等你說完該說的,我看是否值得網開一面,再決定是否改變主意,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別無選擇,生與死看你所表現的誠意。」
慄人的目芒迫罩在村婦的臉上,像蒼鷹注視它的獵物,隨時可以撕噬。
沉寂了片刻。
「好,我賭了!」
「你非下注不可,不賭也不得賭。」
「我有一份名單要交給浪子三郎。」
「給我!」
村婦又遲疑了陣,才從衣襟裡摸出一個紙卷,送給浪子十三,沉聲道:「上面是我所知的全部機密資料,也是你們急想知道的,你—看就明白。」
浪子十三接過手,心裡多少有些緊張,因為這是秘密門戶的機密。說不定將因此而掀想江湖多大的風波:「你最好不要試著逃走,你前面只有—條死路,生路必須等我決定之後才為你開放!」
村婦苦苦—笑道:「我要走又何必自己找了來?」
浪子十三展開紙卷,—行行看下去—一—
門主:「不洋,被尊為太上,又稱「武林至尊」。
總護法:天馬行雲海無忌,古稀之齡,左手缺小指。
總管:豐都客官天霸,花甲開外,暗器之聖。
特使:蒙面、陰狠,似與石家堡有淵源,余不詳。
浪子三郎抬眼盯著村婦,這是最主要的角色居然不詳,而她是直接受特使指揮的,故意來—手花招麼?似與石家堡有淵源,這就更令人費解。
「你會不知道特使的來路?」
「真的不知道,我費過心思,但徒勞無功。」
「這怎麼可能,你是他手下?」
「他的行動比鬼不要詭,如我知道沒理由隱瞞。」
「好!與石家堡有淵源怎麼說?」
「我多次發現他消失在石家堡。」
「噢!」浪子十三想了想不得要領,又看下去……
堂主:衣領繡金花。
香主:衣領繡銀花。
弟子:左袖口縫白布條。
這的確是一份很價值的資料,可惜門主和特使的來路不詳。
浪子十三看完,慄人的目芒又照在村婦的臉。
「你提供這份名單的目的只是為了消除浪子三郎對你的敵意?」
「是的!」
「這是叛逆,你知道麼?」
「知道!」
「為什麼還敢做?」
村婦笑笑,沉默了片刻,似在考慮某個問題。
「簡單扼要地說,我看穿了,不願被敵人追殺,也不願被主人兔死狗烹,憑良心說,我不想再造孽,果報不爽,希望有生之年能禮佛懺悔。」
「你準備出家?」浪子十三似是非常意外。
「正是這句話!」村婦的神情突然變的很肅穆。
浪子十三深深一想。
「好,我放你一馬,希望你心口如一,走吧!」
「浪子十三,你結了一個善果,我走了!」
村婦轉身舉步。
「慢著!」浪子十三喝止。
「怎麼?你反悔了?」村婦容色一變。
「有句重要的話忘了問。」
「什麼?」
「你所屬的門戶叫什麼?」
「沒有名稱,要等大事完成這後再定名。」
說完,身形—起,疾掠而去。論身法,的確不是等閒,堪列第一流高手之林。
浪子十三把名單揣入懷裡,心裡感覺很不是味道,本是鐵了心腸要搜殺秘密門戶的狐狼,想不到頭一個碰上該殺的卻把她放了,如果她所提供的名單是假的,想脫離罪惡門戶出家也是句假話,這可就相當窩囊了,得盡量設法證明一下名單所提資料的真假。
一個青布包頭的鄉村姑娘快速走近。
村姑,美極的鄉下少女,腮邊還有顆美人痣。
來的是小翠。
「十三哥,人呢?」
「人?我放她走了!」
「哎呀!」小翠跺腳:「我跟應老好不容易才查出他的行蹤,照你所說,你見到他是必殺無疑,想不到你卻把他給放了,真是你要我們配合你行動,你又自行其事,害我們白忙,這到底算什麼?以後……」
「小翠,你聽我說。」
「我當然要聽聽你的理則,」
「好一開口就是要找浪子三郎。希望化解積怨,提供了一份秘密門戶的資料為代價,同時還決心退出江湖出家懺悔罪孽,我還下得了手?」
「你相信了?」
「這……」
「我知道他是誰?」
「她是誰?」
「『陰陽童子』童少白的化身,如果不是湊巧偷看到他改裝還真認不出來他來。」
「他是『陰陽童子』改裝的?」浪子十三驚叫。
「還錯得了?」小翠的嘴翹得老高,美人發嗔,別具一格的美。
浪子十三哭笑不得,這觔斗栽得不小,「陰陽童子」的形貌本就近於本性,不必易容,只消略加化裝再改變聲音,的確難以認出,因為江湖上成名的高手甘於改扮女人的很少聽說過,所以也就朝那方面去想。這傢伙是邪惡之尤,什麼下流缺德事都做得出來,殺玄玉、毀香香、害如萍……的確可以死一百次,突地,他想到……
「不對!」
「什麼不對?」
「『陰陽童子』分明已經喪命茶棚子邊而且入了土。」
「那是死後還魂?」
「這……你和應老頭沒認錯人?」
「『陰陽童子』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鼻孔裡吹口氣又道:「『陰陽童子』喜歡用毒,對許多奇藥怪方當然內行,裝死算不了什麼。」
「對,他居然還說他娘家姓童,我竟沒有懷疑到一點,看來……我是被他蒙了,不過……也許……」
「也許什麼?」小翠也斜起眼望著浪子十三。
浪子十三苦苦一笑。
「也許他領悟自己作孽太多,不會有好下場,而且秘密門戶對所屬弟子控制的手段嚴酷,他曾說過不想被兔死狗烹,所以決意退出江湖皈衣佛門,悔罪贖愆修個嚴重,至於所提名單要查證真偽不難,只消照資料逮人,就可證明。」說著,從懷裡取出名單遞給小翠:「你看了就知道。」
小翠接過手她細看了一遍,又交還浪子十三。
「我們只有照方抓藥試上一試了。」
「小翠,你現在是還是文蘭,我們照原先的計劃裝作彼此存有敵意瞞對方耳目。」
「這不必多說,現在我從資料上看出一個疑問……」
「什麼?」
「蒙面特使似與石家堡有淵源這—點。」
「我也有同樣的疑惑,這怎麼可能,石大公子之死,蒙面特使嫌疑最大。而且石家堡已經擺明是秘密門戶一心要消滅的目標……」浪子十三想了想,點點頭:「誅心人是個關鍵,他兩度揭下蒙面特使的面巾,而老小子已經查出麻臉並非特使的本來面目,誅心人定然知道謎底,他在墳場為了掩護他脫身,曾經挾持東方月華對我要脅……」
「嗯!有道理。」小翠抿嘴說。
浪子十三忽地傾耳默察。
「好像有人接近……」
「我沒感覺,」
「小翠,你還是趕快離開,別讓人對我們起疑。」
「好吧!」小翠深深注視了浪子十三一眼,迅快地朝柳陰深處奔去。
浪子十三又恢復傲然卓立的姿勢。
現在,他已經確切地感覺到有人接近,但他沉住氣不動聲色,以他現在的功力,根本不在乎任何猝然的襲擊。
「浪子,能碰上你很好!」來人發了話。
光聽浪子這聲稱呼,就知道來的是何許人。
浪子十三精神大振,說曹操曹操便到,蒙面特使的謎底今天非揭穿不可,他緩緩回身,面對「誅心人」。
「閣下來的正好!」
「怎麼?你也正在找老夫?」
「不錯,有個問題必須要閣下澄清。」
「什麼問題?」
「蒙面特使的真實身份。」
「老夫正在設法查證。」
「何須查證,閣下明明知道。」」誅心人」目光中透出錯愕之色。
「此言何意?」
「好!在下就開門見山地說。」浪子十三的目光迫盯著對方,似要從對方的眼神裡看透對方內心的反應:「蒙面特使並非大黑麻子,那只是一張人皮面具,他的真面目藏在面具之後,而閣下在第二次揭開對方面巾之時曾經表示震驚,這證明閣下第—次看到的不是這張麻臉,第—次看到的才是真面目,故而墳場中在下說出對方是大黑麻子之時,閣下曾驚聲說不,又在下提出意見說對方可能是謀害石大公子的兇手,閣下連說不可能,這表示閣下已知其人,他們誰?」
浪子十三一口氣說了出來。
「誅心人」連退兩個大步,眼裡現出痛苦之色。
「他……他戴了麻臉面具?」
「對,沒錯!」
「他是誰?」聲音有些顫抖,似在自問。
「是在下問閣下他是誰?」浪子十三毫不放鬆,緊迫著問。
「老夫……不知道。」聲音中也充滿痛苦。
「那為何要包庇他?」浪子十三目光已變利刃。
「這……這是誤會。」
「哈哈哈哈!」浪子十三大笑—聲:「在下並非三歲孩童,你閣下說慌的技術也欠高明,閣下應該記得在應家祠堂之後說過的話……」
「老夫……說了什麼?」
「閣下說有人故意冒特使形象想引出真正特使,而現在事實證明,先後本一人,他到底是誰?」
「誅心人」木然了許久。
「浪子,這當中……情況非常複雜,完全超出情理之外,容老夫查證之後再為奉告如何?」
「在下現在就要知道。」
「未經查明,老夫說出來也不會正確?」
「即使不正確在下也要聽聽。」
「浪子,你……太強人所難,如果老夫隨便出口,不但亂了大局,也可能會嚴重傷害無辜,你不希望如此吧?」
「正不正確在下自有判斷!」浪子十三毫不妥協。
「要是老夫堅持呢?」誅心人目芒閃了閃。
「那在下只好得罪!」浪子十三不假思索。
沉默了片刻。
「浪子,你不想知道老夫找你的目的?」誅心人轉變話題。
「也好,閣下就先說出來意吧?」
「誅心人」目芒變成了銀線,晶亮的絲縷,這是內力修為到了某一極限的象徵,也是他對某一個問題表示重視的態度反應,這神情,浪子十三並不陌生,所以他在認真地聽,「誅心人」行為近乎詭秘,但迄自目前為止,所表現的還沒有什麼乖僻之處,這一點,浪子十三還有把握,故而他對他還不至過份激烈,以外人而言,知道他具有雙重身份的也只「誅心人」一個。
「浪子,有個問題務請你坦誠相告。」
「什麼問題?」
「你到太原是為了替令師雙木先生對石堡主討回當年比武落敗之恥,還是另有目的,抑或二者兼有?」
「為什麼要問這個?」浪子十三提高了警覺。
「因為老夫可憑以決定該採取什麼應付的方式。」
「哦!」浪子十三心中一動,以他現在的出身名頭地位,對某些人而言,他不能率性而為貽人口實:「這是—個連帶性的問題,但實際上是三個問題,在下與閣下之間目前是敵友不明的關係,是有必要加以澄清……」
「說得好,我們分成三句話來說。」
「第一,你是為雙木先生與石中龍的過節而來?」
「不是!」浪子十三答覆的很肯定:「家師對當年失手落敗一節,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時過境遷不值重提!」
「很好,夠風度;第二,為了『玄功解』?」
「在下出山之時尚無此一說。」
「嗯!二者已澄清,第三,另有目的?」
「不錯!」
「什麼目的?」
「私人恩怨,不足為外人道。」
「誅心人」目芒連閃,好像在盤算如何應付這問題,片刻後,目芒凝凍下來,似乎已經下了某種決心。
「石中龍業已成為廢人,任何債務都已無法清償,老夫是他的生死之交,有義務代他清理償還,你說出來,老夫擔。」
「連人命債在內?」浪子十三凝重無比地說。
「誅心人」窒了一窒。
「可以!」兩個字重若千鈞,這可不是能隨口應承的。
「可惜,你閣下不是他本人!」浪子十三冷酷地說。
「非要他本人償還不可?」
「對,任何人無法取代。」
「可是……他已經失去了償還的能力。」
「所以閣下不必過問這件事!」話鋒略頓:「現在言歸正傳,關於秘密門戶的特使,他究竟是誰?」
「浪子!」誅心人的聲調變的很異樣:「老夫剛承諾過,等查證明白之後再為奉告,因為關係太大,稍有錯失,便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老夫如此做,不儘是為了道義二字,而是有一份不能推卸的責任,夠明白麼?」
這回輪到浪子十三沉默了,他必須再慎重考慮。
空氣靜得可以聽到一片枯葉掉地的聲音,然而靜中卻充盈著無比的緊張,判斷錯誤,後果同樣是非常嚴重。
「誅心人」竟然放言即使為石中龍償命亦在所不惜,這不是普通的承諾,這當中定然有什麼無法想像的文章。
足足半刻的光景。
「閣下言而有信?」浪子十三改了口氣。
「哈哈哈哈!」笑聲中有幾分悲愴的成份:「老夫此心早死所以自號『誅心人』生死二字早已拋之度外,一個失心之人,生而何歡,死而何懼,你浪子儘管放心,不管你目的何在,最後對你有關之人,絕對有明確交代。」
他說得非常誠懇,也含有些許悲壯的意味。
浪子十三並非出於同情,而是維持本身的形象與風度不再追問其他,抬手道:「在下相信這一次,請便!」
「老夫重申前言,你實在不愧是雙木先生傳人!」
說完,幽幽轉身,舉步,他似乎突然蒼老了許多。
他到底是誰?
為何如此?
傷心人別有懷抱麼?
浪子十三望著「誅心人」的背影搖頭。
他第二次聽對方讚許自己不愧為雙木先生的傳人,顯見他對師父十分推崇。
師父號稱「武林第一怪」,通稱「雙木先生」,也有戲稱木老怪的,其實師父並不怪,只是不拘小節,不苟同流俗,故而有「怪』』之稱,實際上最講究的是「武道」與「公義」,正邪絕對分明。
當年他敗在石中龍手下,說起來只是微乎其微的差距,但他卻認了,從此隱姓埋名,而且絕口沒提過「報復」二了,這已足夠證明他人格的偉大。
於此,他聯想到慘死的親娘,葬身「沉魚潭」屍骨無存,而自己巧落在師父兜取落魚的網中得以存活,造就今天的自己,此恩此德,山高海深,此仇不報,娘親無以瞑目,若報,基於某種原因,又無以自處,現在「誅心人」發了承諾,可是他是第三者,世無此理他沒有任何理由承擔!
—陣痛苦的沉思之後,他又取出「陰陽童子」提供的資料名單仔細地再看—遍,默記於心,揉碎拋散,以免留下痕跡而節外生枝。
查證名單的真偽是當務之急。
除魔衛道是武者天職,小楞子的無境慘死也同等重要,如果不是小楞子發現了惡謀,自己與老小子加上趙大娘恐怕已毀滅在預置的炸藥之下,所以,小楞子是殉身的救命恩人,只可憐他的家可能就此斷了後代根。
稚子何境?
無邊的恨又開始在心頭翻攪,而恨的演化是殺機。
石家堡角院暖閣下的大書房禁地。
石家輝與月女在書房裡小房對酌。
「大嫂,我實在想不到『誅心人』何以—再干預堡裡的事務而且反反覆覆,是敵不是敵.是友不是友……」
「他自稱是爹的生平至交。」
「可是娘和我都猜不出他的來路,爹的朋友不多。」
「也許有想不到的。」
「他為什麼不正式表明身份?」
「也許他……」
「怎樣?」
「說至友是假,另有圖謀是真!」
「如果是這樣,那的確太可怕了,他來去自如。」
「設法查明,必要時除去。」
「我正打算這麼做。」
「他為了救趙寡婦,把你我點倒,還毀了兩名武土,如果說他跟老小子師徒是一路,跡象顯示又不像,如果說不是,他們似乎又聯手一氣……」想想又說:「也許他們在演戲,人前人後是兩回事!」
「大嫂,全部除去是上策。」石家輝目露陰狠之色。
「誰能辦得到?」
「我說過,事在人為。」石家輝似很有把握;「大嫂,你的機智我一向佩服,為什麼對此不發表半點意見?」
「家輝,這是大事,而且情況複雜,對手又太強,除非是爹,可是他老人家不但中了風,還神秘失了蹤,你對他老人家的失蹤,好像不怎麼在意?」
「大嫂,你冤枉我了,那有做子女的不關心父母危難,我是急在心裡,我一直在想,挾持一個已經成殘的老人,必有特殊目的,目的遲早會暴露,在毫無線索的情況,我們只能靜以待變,張揚開來,有利無弊。」
「二娘的想法也如此?」
「對,娘是這麼說的。」
「大嫂,我們的事……」
石家輝異樣地笑了,一伸手抓住月女的柔荑,眸子裡的光影不類未婚男女的愛慕,而是一種已婚男女的特殊表相,原始欲求的需索。
「家輝,你大哥過世還不到百日?」
月女這句話耐人尋味,不是嚴詞的拒絕,也不是乾脆的答應,聽的人可以從正反兩方面去想,進攻或是撤退。
「大嫂,你很在意麼?」石家輝試探著說。
「我……」月女的態度更難捉摸。
「大嫂,你不是說過……大哥由於先天的缺陷,跟你只有夫妻之名,並無夫妻之實,這難道不是真的?」
石家輝已開始採取攻勢。
「當然是真的?」
月女低下頭啜了口酒,那份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態的確撩人,尤其是在孤男寡女獨處一處之時。
如果她不這麼美,那又另當別論,她委實太美了,隨便一個表情,一個細緻的動作都帶著強烈的誘惑。
「大嫂!」石家輝的臉染了酡紅,握住柔荑的手捏了數下,眸子裡溢出明顯的盎然春意:「我們不是花燭成親,只是……只是……大嫂,這些年你等於是空閨獨守,假鳳虛凰,難道……毫無魚水交歡之念?」
石家輝已說得非常的露骨。
「家輝!」月女的頭垂得更低:「我不敢想!」
「為什麼?」
「天下第一家的金字招牌,還有……爹的威嚴。」
「可是現在……這些顧慮都已不存在?」
「家輝!」月女突地抬起粉面,眼有淚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確不知道?」
「月女!」家輝大膽叫她的名字:「青春幾何?」
「這是命!」月女幽幽地說。
「命掌握在每一個人自己的手裡,不是麼?」家輝用另—只手挪動椅子,與月女坐成了並肩,緊握的手仍不放。
月女做出一個想推拒的姿勢。
家輝的另只手環上了她的纖腰。
「家輝,不要……」月女欲拒還休。
「月女,春宵—刻值千金啊!」
內書房裡已呈現春風貽蕩……
就在這春光行將升起之際,裝在隔壁金鈴突然響了起來,這是特別裝置的示警金鈴,悅耳,但代表情況緊急。
「堡裡發生了情況。」
「不知是……」月女也起身。
「你坐著,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