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忽聽角門邊傳來了小二的聲音:「老師父,這院子是人家包了的,住的是兩位坤道……」
一個怪裡怪氣的聲音道:「不管,老衲非找到那不爭氣的徒兒不可,老衲辛辛苦苦化來的銀子,不能讓他去胡天胡地。」
小二苦著臉道:「敝店壓根就設和尚進過門,您老人家是出家人,恁地……」
一個邋遢和尚,歪歪斜斜地走了進來,破僧帽朝天開了孔,一襲僧袍千補百衲,赤著雙腳,手裡拄了根禪杖,肋下掛了個大黃布袋,鼓繃繃地不知裝了什麼物事,臉上重重疊疊盡皺褶,兩道白眉彎垂眼角,看樣子至少也有八十以上年紀,眼皮低垂,只露出一條縫。
小二哭喪著臉跟在後面。
錦兒大聲道:「店家,這院子是包定了,怎麼放閒雜人進來騷擾?」
小二揚聲道:「姑娘,你是看見的,小的說不聽……」
邋遢和尚一路歪斜地走向偏房,逐間看了看,又轉來正屋。
小二橫身一攔,道:「老師父,小的算求您,請您出去,成麼?」
邋遢和尚一頓禪杖道:「你想打人命官司?找不到那孽徒,我和尚只有死路一條,看一看打什麼緊,我不偷不盜,也不礙人家的事!」
一個踉蹌,到了正房明間的門外,小二攔了個空。
錦兒臉上變了色,她看出這老和尚並非尋常人物。
邋遢和尚眼皮微抬,兩縷極細的精芒一現而隱。
「芙蓉女」站起身來道:「老師父,這裡沒您徒兒。」
邋遢和尚回頭望著店小二道:「你說這院子裡住的坤道,怎會有男人?」
小二道:「唉!」了一聲道:「人家是一路的,您老就別管這碼事了。」
邋遢和尚毫不客氣地跨入房中,瞇著眼朝田宏武一打量,道:「這位施主臉上有妖氣,八成是中了邪道。」
「芙蓉女」粉腮一變,道:「老和尚,光棍眼裡不揉砂子,你到底目的何在?」
邋遢和尚大聲道:「老衲找偷銀子的徒弟,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麼?」
「芙蓉女」道:「這兒沒您找的人,看在您年事已高,不便計較,請便吧!」
邋遢和尚到左邊張張,又到右邊門望望,口裡嘀咕道:「這孽障別讓老衲找到,不然有他的好看!」
說著,又望向田宏武,道:「這位施主好面善,哪裡見過?」
田宏武站了起來,話是聽到了,但卻不知如何回答,只怔怔地望著對方。
「芙蓉女」冷笑了數聲,道:「老和尚,你是故意找茬來的麼?」
邋遢和尚看來火氣不小,大聲道:「找徒弟的!」
「芙蓉女」再次發出了一聲冷笑,道:「你不希望出事吧?」
邋遢和尚一張眼,露出白眼道:「出事,出什麼事?」
「芙蓉女」一揮手,道:「田護衛,用劍攆他出去!」
田宏武可真聽話,手中劍一橫,便欺向邋遢和尚,他在心智不由自主之下,動作等於發自本能,橫劍便勒向對方。
小二驚叫一聲:「媽呀!」
邋遢和尚可相當滑溜,一歪,一斜,一眨眼換了三個位置,田宏武勒出的劍落了空,「追魂三式」出手落空,這是第一次。
田宏武心智不由自主,他並未對這老和尚的步伐感到驚奇,一劍落空,本能地又出一劍,仍是第二式「投環飲刃」。
邋遢和尚驚呼了一聲,身形一個踉蹌,手中禪杖就踉蹌之勢不成其招式地揮了出去,「鏗!」地一聲,劍杖交擊,冒出一溜火光,禪杖竟然是精鋼打造的。
「芙蓉女」與錦兒粉腮大變,她倆看出這和尚功高莫測。
邋遢和尚拿起禪杖看了看,跌腳道:「好端端一根禪杖,被你砍崩了個口,唉!今天日子不好!」
說完,倒拖著退到院地中,眼縫裡那極細的精芒,又迸現了一次。
店小二哭兮兮地道:「老師父,您可以走了!」
他是真的怕出人命。
邋遢和尚怪叫道:「我老人家要走時自然會走,你嘮叨個什麼勁?」
「芙蓉女」走到房門邊,示意田宏武住手,然後春花似的一笑道:「您老人家怎麼個稱呼呀?」
邋遢和尚搖頭道:「佛說不可說,有了稱呼便是著相,世本無物,返我真如,女施主,別太率性而為,因果是可怕的。」
這幾句話,充滿了佛理禪機。
「芙蓉女」發了呆,被這幾句話驚呆了,對方似是位得道高僧。
田宏武也發了呆,但他的發呆卻是因了失去了意志,腦海裡一片混沌之故。如果他人還清醒,定然震驚莫明,這當是他碰到的第一高手。
錦兒向店小二一擺手,道:「設事了,你走吧!」
小二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又望了老和尚,想說什麼卻不敢開口的樣子,轉身走了。
「芙蓉女」臉上又綻開了笑容,大概她生來就喜歡笑,聲音變得很柔和地道:「老師父,您到底是要做什麼?」
邋遢和尚偏頭想了想,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老衲忽然覺得與這位施主有緣……」
說著,用手指了指田宏武。
「芙蓉女」喲了一聲道:「您的意思是要收他當小和尚?」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是有這意思,他比老衲那拐銀潛逃的不肖徒強多了!」
剛才他說那幾句佛理時,顯然法相莊嚴,現在又變了另一副樣子。
「芙蓉女」道:「老師父,這恐怕辦不到,他是我的護衛,不能自主。」
邋遢和尚白眉一軒,道:「是女施主使他不能自主的麼?」話中有話,暗示田宏武受了她的禁制。
「芙蓉女」面色變了變,笑態不改地道:「老師父,他是我的人,當然受命於我!」
邋遢和尚道:「那女施主一點頭,豈不就成了?」
「芙蓉女」道:「可是我不想答應!」
邋遢和尚又嘻嘻一笑道:「老衲精於風鑒之學,女施主與他無緣,任何事都得隨緣,不可強求。」
「芙蓉女」粉臉上掠過一抹異樣的光影,嬌聲道:「他是我的人,扯不上什麼緣不緣的,是麼?」
邋遢和尚搖搖頭道:「這不是女施主由衷之言,我和尚是照相而斷,信不信由你。」
「芙蓉女」道:「大師父還是另找對象去渡化罷,話說到這裡為止。」
邋遢和尚道:「不能打個商量麼?」
「芙蓉女」道:「這倒有趣,這商量怎麼個打法?」
邋遢和尚摸了摸耳朵,白眉一皺,道:「以條件交換!」
「芙蓉女」露齒一笑道:「這更有趣了,什麼條件?如何交換法?」
邋遢和尚道:「你雖貴為關外盟主千金,但並不快樂,相反地,你為了一件事日夜愁苦,對不對?」
「芙蓉女」的笑容倏地消失了,驚民地道:「大師父怎麼知道的?」
邋遢和尚淡淡地道:「老衲說過善風鑒,善觀氣色,許多不足為外人道的事,瞞不了老衲。」
「芙蓉女」粉腮一變,再度下意識地向後挪了一步,道:「老師父能說得更明白些麼?」
邋遢和尚道:「還要怎樣明白,響鼓不必重錘,聰明人一點即透,你表面上與平常人完全一樣,但實際上卻非常痛苦,對不對?」
「芙蓉女」打了一個冷戰,面色更難看了,激動地道:「老師父能解決這問題?」
邋遢和尚道:「老衲雖不能解訣,但可指引你一條明路。」
「芙蓉女」轉動著眸光,迫切地道:「那就請老師父指引?」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這就是老衲所說的條件。」
「芙蓉女」期期地道:「條件……老師父的意思是交換我這名護衛?」
邋遢和尚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
「芙蓉女」望了望田宏武,蹩眉想了一陣,突地搖頭道:「我不幹!」
邋遢和尚道:「你願意痛苦一輩子?」
芙蓉公道:「如果您能解訣,還可商量,如果說指引明路,路已經有了。」
邋遢和尚閉了閉眼,道:「有路是假的,你捨不得放他是真的……」
「芙蓉女」道:「這是我的事,老師父用不著多管閒事。」
邋遢和尚宣了聲佛號,道:「女施主可不要後悔?」
「芙蓉女」道:「我從來沒後悔過。」
邋遢和尚把頭連點,道:「好,好,你不後悔,哈哈哈」
狂笑聲中,轉過身去,口裡嘟噥道:「好徒弟收不成,還是去找那個不成材的吧,總強似沒有!」
就著,禪杖點地,一歪一斜地走了。
錦兒吐了口氣道:「這瘋和尚邪門,找徒弟是假的,八成兒是衝著咱們來。」
「芙蓉女」蹩額道:「錦兒,我真的有些後悔了……」
錦兒道:「後悔什麼?」
「芙蓉女」道:「也許……他真的能指出一條明路,比我們盲目地摸索強。」
錦兒道:「教主對最近發生的事,極為震怒,飛訊指示務必要除滅所有敵人,小姐總不成放了他,而且……」
她沒說下去,只神秘地眨了眨眼。
意在不言中,「芙蓉女」當然明白,迷惑的只有田宏武,她倆的對話他是聽到了,但卻無法去思索。
「芙蓉女」低頭想了一會,道:「錦兒,東西失去了還可以再到手,機會失去了便沒有了,你懂我的意思……」
錦兒沉吟著道:「婢子……不完全懂……」
「芙蓉女」像突然下了決心似的一抬手道:「去追那老和尚回來!」
錦兒吃驚地道:「小姐改變主意了?」
「芙蓉女」大聲道:「少廢話,快去追回來!」
錦兒調皮地打了一躬,道:「是,我的小姐!」轉過身,口裡喃喃道:「這一陣子,人家不知走到哪兒去了。」
說著,人已到了院子裡。
角門外突然傳來邋遢和尚的聲音:「不能追,不能追,我和尚六根清淨,被女人一追,讓人看見成何體統,我來了。」
話聲中,人已從角門像醉漢似的走了進來。
錦兒不由發了怔,這和尚太邪門了,人家在屋裡講話,他在院子外能聽見,實在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芙蓉女」再那也不能不吃驚,也立即來到院中,迎著邋遢和尚道:「老師父的耳朵可真靈。」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還好,年事雖然高了,但耳目還算勉強管用,女施主是想通了?」
田宏武也移步到「芙蓉女」身後,他心裡只有一個最牢固的意念,便是跟定「芙蓉女」,其他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芙蓉女」點點頭,道:「我答應您的條件,把人交給您。」
邋遢和尚從袍袖裡取出一個皺成一團的紙柬,道:「都寫在這上面了,女施主先解了他的禁制,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芙蓉女」道:「我得先過目!」
邋遢和尚道:「出家人戒妄,我和尚怎會騙你。」
「芙蓉女」眸光一轉,道;「不成,老師父這出家人不同於別的出家人」
邋遢和尚目芒一現而隱,道:「怎麼會不同,我和尚一樣守三皈六戒,禮佛誦經,濟世渡人。」
「芙蓉女」搖頭道:「不成,這事關係重大,我得謹慎些。」
邋遢和尚呼了口氣,道:「好,好,依你,先過目吧!」
說著,拋了過去。
「芙蓉女」接在手裡,打開一看,面色連連變幻,突地翠袖一揚,道:「成交了!」一蓬牛毛似的芒影,罩向了對方。
「阿彌陀佛!」邋遢和尚高宣了一聲佛號,袍袖在身前劃了一個圓,又道:「這就是女施主的不是了,如此對付出家人,不怕罪過麼?」
一抖袍袖,那些毒芒紛紛掉落地面。
錦兒的臉色變了!
「芙蓉女」的臉色也變了!
只有田宏武對眼前的驚人現象,沒有任何反應,像白癡似的站著。
邋遢和尚又道:「老人不計小人過,女施主該履行諾言了?」
「芙蓉女」扭頭望了田宏武一眼,然後回過頭來,道:「我有個附帶條件。」
邋遢和尚道:「什麼附帶條件?」
「芙蓉女」道:「我把解藥交給老師父,老師父帶他離開此地之後,再替他解開,這中間發生的事,不要告訴他,可以嗎?」
邋遢和尚「唔!」了一聲,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這有什麼不可以,看起來,女施主的棋一定下的很好,先施殺著,再留退步。不過,有句話說在前頭,和尚我也是箇中高手,咱們最好直來直往,否則的話,女施主可能輸不起。」
「芙蓉女」訕訕一笑,沒有說話,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的蠟殼丸子,遞與邋遢和尚,然後向田宏武道:「你跟這位老師父走吧!」
田宏武點了點頭。
邋遢和尚偏了偏頭,道:「乖徒弟,咱們上路!」
要在此刻,角門邊突然出現一個白髮無須,目突似金魚的黑衫老者,以刺耳的聲音發話道:「卑使柳林求見小姐!」
來的,赫然是使者「突眼無常」。
「芙蓉女」眉頭微微一皺,道:「什麼事?」
「突眼無常」進入院邊,道:「聽說『追魂劍』已朝這方……」
一眼看見田宏武正站在「芙蓉女」身後,下面的話頓時噎住了,看看邋遢和尚,又看看田宏武,一張白沙沙的臉,皺成了風乾橘子。
邋遢和尚大聲道:「徒弟,你還留戀什麼?咱們走……」
「突眼無常」瞪大了突眼,道:「小姐,怎麼回事?」
「芙蓉女」道:「讓他們走!」
「突眼無常」慄聲道:「小姐,這……這是為什麼?」
田宏武已大步走到老和尚身邊。
「芙蓉女」道:「為什麼你不必管,我自有主見。」
「突眼無常」道:「小姐,你,難道……」
邋遢和尚歪歪偏偏地向角門走去,田宏武緊緊跟隨。
「突眼無常」狠盯了田宏武一眼,他立即看出田宏武業已被制,大聲又道:「小姐,不能縱虎歸山!」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養虎必遭反噬!」
話聲中,已到了門邊。
這句話,只有「芙蓉女」與錦兒兩人心裡明白。
口口 口口 口口
曠野,月白風清,一株大樹下,兩條人影相對站立。一個是「追魂劍」田宏武,另一個邋遢和尚,旁邊拴了匹坐騎。
田宏武低著頭苦想了一陣,道:「晚輩只記得離開那客房,走沒幾步,心頭便糊塗起來,以後……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邋遢和尚笑笑道:「記不起便算了,反正已經脫離了那妖女的手掌。」
田宏武微晃著腦袋,想,還是想不起來,期期地道:「仙師大德,晚輩銘感內腑,還沒請教仙師法號?」
邋遢和尚道:「野和尚,參的野狐禪,什麼法號不法號,沒有。」
田宏武輕輕吁了口氣,道:「仙師……」
邋遢和尚立即打斷他的話頭道:「我和尚討厭這個稱呼!」
田宏武面上一熱,改口道:「我請老前輩指示法號?」
邋遢和尚用手指推了推頭上的破僧帽,臉色一怔,低垂的眼簾陡地張了開來,兩道精芒,逼射而出,有如兩道電炬,使人望而生畏,沉緩地開口道:「少施主,老衲有句話奉勸,江湖恩怨,無了無休,因果循環,十分可怕,得放手時且放手,免干天和,天心印人心,望小施主能記住老衲這幾句話,老衲先走一步了,有緣時再見!」
說完,提杖飄然而去,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朦朧月色中。
田宏武呆在現場,暗忖:「自己並沒濫造殺孽,老和尚這幾句話是因何而發?」
想來想去,總是想不透。
他又想:「老和尚是何許人物,他把自己從『化身教』的人手中救出來,難道不怕結這強仇?」
心念未已,忽見一條人影悄然移近,定睛一望,赫然是「化身教」護法之一的「仙猿公」,他立即記起在藥王廟中,雙方正在拼生死之際,「影子人」突然現身,阻止自己不下殺手,又拉「仙猿公」到一旁,不知說了幾句什麼,「仙猿公」頓時消失了敵意,呆呆地望著自己……
「仙猿公」站住了身形,開口道:「田宏武,速回『風堡』,記住,夜晚上路,見紅燈立即繞道,天亮之後,便設事了,抵堡之後,沒事不要外出。」
田宏武登時驚詫冥名,「仙猿公」是「化身教」的護法,位份極高,而自己是該教的敵人,他如此警告自己,豈非等同叛教?他與自己可以說毫無瓜葛,什麼關係也扯不上,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天在藥王廟,「影子人」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麼話,而使他起了這大的轉變。
「仙猿公」說完話,電閃彈身而去。
田宏武室住了,他連問話的機會都沒有。
江湖道上為什麼盡多這些神秘人物?「影子人」、「復仇者」、邋遢和尚,現在又加個「仙猿公」……
這中間必然有某些原因存在的,但卻無法想像。
有些事,極想知道,又無法知道,這是相當悶人的事。
溶溶月色中,他上馬登程,目的地是「風堡」。
心裡的懸疑太多了,一團亂麻,他紊上什麼也不想,以免傷神。
奔了一程,遠遠現出一顆紅星,光線很黯淡,他不由心中一動,判斷那就是「仙猿公」
所說的紅燈。
於是他立即勒住馬。
很可能,那是「化身教」的人布的陷阱,目的在對付自己。
他有一種窺個究竟的衝動,但想到「仙猿公」冒叛教的風險,特來警告自己,如果為了一念好奇,出了意外,自己遭殃,還辜負了他的好意。
想著,他強抑住內心的衝動,勒轉馬頭,從側方繞出。
馳行了不到十里,眼前又現紅燈,他再繞道。
由於一再繞道,離官道越來越遠,他只好認定方向,沿小路疾馳,月兒偏西,照里程計算,應該是在候師郊外,時辰當已四更。
紅燈再現,這是第三次發現紅燈,他真的憋不住了,到底這紅燈藏了什麼秘密?有多凶險?
身為武士,難道就一直逃避,隱藏?
說不定有一天對方會找上「風堡」,難道縮著不現身,由別人去應付麼?
猶豫了一陣,忽然觸動靈機。
於是,他取出面具、紫衫,改扮起來,把馬尋個隱蔽處拴好,為了怕被識破,長劍改為懸掛腰間,停當之後,彈身便朝紅燈奔去。
奔到距紅燈約莫十丈距離時,他剎住身形,藉林木掩護,小心翼翼地迫了過去,目光掃處,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一口白木薄棺,平擺在地上,那盞紅燈放在棺材頭上,棺材旁邊,坐著個身披重學的少女。
邪門,十足的邪門。
若非先得「仙猿公」的警告,他早已毫不躊躇地過去問個究竟。但現在,他已存了戒心,不會魯莽從事。
看了片刻,什麼也看不出來,還是女人、棺材、紅燈。
那穿著孝服的少女,不時轉動目光,望向遠處。田宏武知道,如果這邪門玩意,專為自己而設,那她是在等自己上鉤。
田宏武又轉念頭,是悄然離開,還是現身問個明白?
正在猶豫之際,突見兩條人影,遙遙奔來,田宏武心中一動,趕緊把身形縮到兩方巨石夾縫裡。
來人之一,打了一聲口哨,那少女忙站起身來。
人影雙雙來到,田宏武又是一震,兩個他都認得,一個是「化身教」使者「突眼無常」。
另一個赫然是「雲堡」總管呂文煥。
奇怪,雙方怎會搭上線的呢?
呂文煥開口道:「這是什麼佈署?」
他口裡說,腳步卻未停。
「突眼無常」伸手一攔,道:「呂總管,不能接近燈光!」
呂文煥止步,道:「奧妙在這燈光上?」
「突眼無常」道:「不錯,這是『攝魂燈』,修為再好的人,只要被燈光照上那麼一忽兒,便會昏倒,棺材是現成的,一裝了事。」
呂文煥連連點頭道:「妙,的確妙,這位貴門下大概……」
「突眼無常」接口道:「她身上帶有解藥,不怕燈光。
呂文煥「哦!」了一聲,道:「如果這燈熄滅了呢?」
「突眼無常」道:「熄滅了當然失效。
那少女躬身道:「使者有何吩咐?」
「突眼無常」道:「如果你見到一個紫衫冷面的中年人,照樣行事。」
田宏武心頭一動,這不是指的自己麼?原來四大堡是想藉『化身教」之力,對付「復仇者」,真是不擇手段。
那少女恭應了一聲:「敬遵使者吩咐!」
「突眼無常」轉對呂文煥道:「呂總管,話就這麼說定了,本教抓到『復仇者』,貴方便交出『追魂劍」,彼此交換,另加赤金二千兩……」
呂文煥沒口子地應道:「當然,當然!」
「突眼無常」又道:「如果『追魂劍』被本教捉到,四大堡不得有異言?」
呂文煥道:「這是自然的!」
「突眼無常」一擺手,道:「我們離開待訊吧!」
兩人轉身雙雙馳離。
田宏武本想現身戳殺,轉念一想,殺了他們無濟於大事,呂文煥黑榜無名,毋須要他的命。
心念之中,穩住不動,又想,今夜幸虧好奇查探,否則被四大堡出賣了還不知道,這決定不知是否徵得朱媛媛的同意?不過,對付公敵「復仇者」,茲事體大,她在各堡主的壓力下,不同意也得同意。
這秘密協定既然被自己聽到了,便可作防備,倒是回堡探探朱媛媛的意向,倒也是件有意義的事。
那女子又坐回棺邊,也許是累了,斜倚在棺材上閉目假寐。
待了一陣,田宏武預料「突眼無常」與呂文隨已經去遠,揀了塊舉大的石頭捏在手中,一長身飄了出去,站在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故意假咳了一聲。
女子猛地驚覺,抬起了頭,夜月光輝中,當然看得很清楚,紫衫、冷面,正是剛才使者交代的人。
當下嘶啞著聲音道:「是哪位爺……」
田宏武冷冷地道:「過路的!」
那女子顯得可憐兮兮地道:「大爺能行行好麼?」
田宏武心中暗笑,淡漠地道:「行什麼好?」
女子站起身來,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姓魯,叫迎兒,與家父從關外來這裡投親,不幸投親不遇,家父染了風寒,撒手西去,小女子舉目無親,幸得附近村裡好心人給了口薄棺,因為天色太晚,要到明天才肯來幫著落土,天知道他們來不來,大爺如果肯行行好,幫著掘個坑掩埋家父,小女子來生變犬馬報答。」
說著竟然嗚咽起來。
如果田宏武剛才沒聽到「突眼無常」交待的話,這一番說詞他一定相信,非著道兒不可了。
現在,他只覺好笑,口裡漫應道:「好是好,不過……我一生從沒做過好事。」
女子竟然跪了下去,帶哭的道:「大爺肯行好,小女子願為奴婢侍候爺您一輩子。」
田宏武冷陰陰地道:「我是個江湖浪子,沒有家,用不著奴婢,倒是我死了缺少個披麻戴孝人,你願意替我服孝麼?」
女子驚異地望著田宏武道:「小女子什麼都願意,不過大爺好端端的,怎會死呢?」
田宏武道:「很難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尤其江湖路上,到處都是陷阱,誰知道什麼時候掉落陷阱裡。」
女子緩緩地站起身來,手扶棺木,道:「小女子不懂什麼江湖路,大爺您就發發慈心吧!」
田宏武冷笑了一聲,道:「天下最難做的是好人,善更行不得,俗語說得好,好心設好報,行善遭雷打。」
打字聲中,一揚手,打落了那盞紅燈。
女子尖叫一聲,彈身便走……
田宏武快逾電閃地劃到她的前頭,順手一掌,把她迫落原地。
女子眸中突射稜芒,慄聲道:「你……你準備做什麼?」
田宏武領教過「化身教」的邪門作風,不敢大意,飛快地戳出一指。
那女子可不賴,竟然閃身避開了這迅疾地一指,田宏武暗吃一驚,他不能讓她有施展邪門玩意的機會,一指落空,左掌跟看揮出。
尖叫聲中,女子被凌厲的掌風劈得連連踉蹌,田宏武右手沒收回,指風再度射出,女子應聲而倒。
田宏武寒聲道:「念你是個女子,本人不忍心殺你,記住,轉告你們教中人,如果妄想與『復仇者」為敵,將遭到可怕的報復,乖乖滾回關外去吧!」
那女子面如死灰,不能開口,也不能動彈。
田宏武又道:「躺著伴這口棺材吧,天決亮了,有人會真正行好的。
身形一轉,電閃馳離,到了藏馬的地方又換回原來的裝束。
一聲悠長的歎息,傳入耳鼓,田宏武大吃一驚,急喝道:「什麼人?」
沒有反應,也不見人影,那聲輕歎也不知發自何方。
田宏武驚出了一身冷汗,莫非自己的行藏已被人識破了,這倒是件麻煩事,他一咬牙,在附近繞了一匝,什麼也不曾發現,這使他心頭打了一個結,現在沒有風,不會有天籟之聲發出,那聲歎息,分明發自人口中,自份絕不是聽錯或是耳鳴,有月光,視線也不受阻,對方竟然發聲不現形,未免太可怕了?
對方是誰?是敵還是友?
發了一陣愣,只好上馬奔程。
邑然他知道四大堡要出賣他,把他來交換「復仇者」,但他無意改變行程,仍奔向「風堡」,他相信,對方要抓到「復仇者」,可能性極微,到現在為止,連自己也不知道「復仇者」是誰,對方只認定了自己這個假的「復仇者」,另方面自己心理上已經有了準備,事情臨頭,不難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