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劍曲 正文 第十六章
    黃金——既美麗又誘惑,是財富的代表,無論是男女老少,帝王公卿以至販夫走卒,無有不喜歡黃金的。

    如果有人說喜歡金字,那這人不是瘋子便是個白癡。

    當然,也有視錢財如糞土的,但那是風毛鱗角,少之又少。

    金劍——高貴而足資炫耀的劍,給人的直覺反應是一種名貴的擺飾,黃金質軟而韌,劍是殺人利器。

    若以黃金鑄劍,它的實用價值便值得懷疑。

    天下有金劍嗎?

    可以肯定地回答:有!

    相傳在百年前出現過一柄金劍,不但是殺人利器,而且削鐵如泥。

    是一位無名的治劍師窮一生歲月,以黃金混合成多種金屬,使用獨特的方法治煉而成,劍成人喪。

    劍為當時的第一高手「劍神」高登所得,曾經使當時武林天下為之瘋狂。

    而金劍現世只短短三年,之後,人劍俱杳,也逐漸被人淡忘。

    百餘年後的今天,金劍又出世了。

    日期是距離女殺手巧姐兒姐妹倆誅江北三凶之後的三個月。

    時間是日落近黃昏。

    落日的餘暉輕撫著江灘,也淡掃著江面。

    浪子冷一凡踽踽穿行在蘆葦樹交織的空隙間,他是到江邊

    來赴「江湖秘客」的約會的。

    江湖秘客的行徑在他心靈上投下了一個可怕的陰影,這陰影不消除,他寢食難安。

    在普渡天龍地虎伏誅之時,他昧於感情上的困擾,驀然離開,錯失了向江湖秘客求證的機會,後悔不已。

    正愁找不到對方,而三個月後的今天,對方居然傳訊約晤江旁,這使他興奮不已,但同時也有些忐忑不安,因為對方的目的不明。

    記得上一次江湖秘客不期然地出現,教他改變劍式,以保持身份的秘密是在江邊,而今晚的約會也是在江邊,是巧合還是江湖秘客對江灘有所偏愛?

    在蘆葦樂木中行走,除非近距離,不易被人發覺,但也同樣難以發現情況,因為蘆梢超過人頭,遮擋了視線。

    葦林將盡,已見江灘。

    冷—凡突然止步。

    他發現灘上有四個人,從體現觀察,沒有江湖秘客在內倒是有個蒙面人在其中,被另外三個人品字形圍住。

    看樣子是三對一的決鬥,四個人的衣著都很講究,看來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朋友到底是什麼來路?」

    —個人開了口。

    「本人說過了,問了也是多餘!」另—個問,聲音帶怒。

    「因為你們三個都將留在這沙灘上,永遠不再開口,知道了也等於不知道,豈不是多餘?」

    蒙面人的聲調倒是很平和,就像在說吃飯喝茶之類的極尋常的話。

    三個人發出了一聲冷笑,兩聲怒哼。

    「朋友大言不慚,莫非真的有兩手?」發冷笑的開口,聲音也是冷的,語氣中帶著調侃的意味。

    「不止兩手,有許多手。」

    「如果躺下去的是朋友,照樣永遠不能開口,變成了一具無名棄屍,收屍的想好心做個記號都不可能,豈非是令人遺憾的事?」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朋友能篤定?」

    「當然!」

    「很好,再請教一句,朋友無端約我兄弟來此,總該有個理由吧?」

    「當然有理由!」

    「什麼理由?」

    「你們三個都是成名的劍手,不是一流也是二流,本人為了要證實自己歸人那一流,所以特別請三位來試劍,這理由夠充分麼?說完,發出了一聲輕笑。

    找人來試劍算是理由,而且語帶血腥,這算是那一門子的理由?

    冷一凡在蘆葦邊緣,對方的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

    他在想,這蒙面人不是自大狂便是成名狂,比劍也應該有個高低,那有出口便提生死之理。

    這三個被邀約來的,又是何許人物?

    「哈哈。」三人同聲大笑起來笑罷,語音冷漠的一個又道:「朋友的目的是試劍?」

    「一點不錯!」

    「試一試劍鋒是否利得可以殺人?」

    「完全正確。」

    「如果劍鋒不利而丟了性命呢?」

    「不會有這樣的事,而且也不關你們三位的事,別再多耗時間,我們現在開始,你們三位不但一起出手,同時要盡全力,記住,你們這是保命,要保命,手底下就不能有絲毫保留,因為

    人只能死一次!「

    蒙面人的確是大言炎炎,目無餘子。

    日頭快要沉沒,江面的波光更加璀璨耀目,連沙灘也染上:了絢麗的色彩,夕陽無限好,這句話的確是不錯。

    「拔劍屍蒙面人沉喝了一聲。

    三個人略微調整了一下位置,亮出了長劍。

    冷一凡下意識地心頭一緊。

    「出手!」蒙面人又輕喝了一聲。

    隨著出手這兩個字,只見金芒乍閃,僅只是一閃,一柄金:劍停在三人之間的半空,映著落日餘輝,金光燦爛。

    三人沒出手,保留原來姿態。

    局面定住,似乎什麼事也不會發生。

    是對峙之局麼?

    時間不長,三個人齊齊載了下去。

    冷一凡的心突然抽緊,驚寞莫多,天底下居然會有這等凌厲玄奇的劍法,要是不親眼目睹,誰能相信?

    金劍緩緩垂落。

    「哈哈……」蒙面人仰天發出狂笑,笑聲象梟啼狼嗥,跟他;剛才說話的語調先後判若兩人。

    冷一凡腳步一移,正待……

    身側突然傳出一個聲音道:「別動!」

    冷一凡陡吃一驚,轉眼望去。

    兩丈之外的蘆葦裡有條人影,不知是何時來的,蒙面,錦衣,赫然是跟他約會的江湖秘客,心頭不由又一緊。

    「閣下早來了?」冷一凡開口問。

    「是來了一陣子了!」江湖秘客回答。

    「那使金劍的是何許人物?『』」不知道!「

    冷一凡轉頭望去,江灘上已經失去了蒙面人的影子,日頭已完全沉沒,只剩下天際一抹暗紅。

    三具屍體冷淒地橫陳著。

    江湖秘客道:「我們過去看看!」

    不等冷一凡的反應,他已穿葦掠了過去。

    冷一凡隨著奔了過去。

    三個死者年紀都在三十左右,長相不俗。

    「可怕!」江湖秘客搖了搖頭。

    「什麼可怕?」

    「你先看看他們三個是怎麼死的。」

    冷一凡再靠近,低頭看去,只見三個死者眉心間各有一個血滴,還在汨汨冒著血水,致命部位完全一樣,不會差分毫。

    的確是可怕,他只看到金光一閃,一閃之間致了三名劍手於死命,而三名劍手顯然毫無還手的餘地。

    「這三個死的是誰?」

    「名頭不小的漢中三劍客!」

    「啊!漢中三劍客?」冷一凡驚叫出聲。

    他久聞漢中三劍客之名,是正派武士,劍術堪稱一流,想不到喪生在神秘的無名殺手的金劍之下。

    而且毫無來由,殺人的目的只是為了試劍,的確是邪惡之由。

    「金劍殺手是誰?」冷一凡心頭的熱血在激盪。

    「區區說過不知道。」

    「從他殺人的手法……」

    「在此之前只有一個人。」

    「誰?」

    「百年前的人物,劍神高登,傳說中使的也是金劍,手法也—樣,在劍神之後,還沒出現過同樣的殺手。」

    「劍神可能活到現在麼?」

    「那當然不可能。」

    「他是高登的後代傳人?」

    「劍神高登出現江湖僅短短三年,之後便無聲無息,沒聽說他有傳人,百年來也沒出現過使金劍的人。」

    「那……」冷一凡室了一窒,那不出什麼來,轉了話題道:「剛才閣下為什麼阻止在下現身?」

    「這就是在下約會你的目的。」

    「什麼?」

    冷一凡瞪大了眼,江湖秘客約會自己是為了阻止自己現身面對金劍殺手,這話怎麼說?

    金劍殺人應該是偶發事件,難道他未卜先知?如果說他早知有此事發生,是故意由自己來看麼?目的又何在?

    頓了頓道:「在下不明白閣下的意思?」

    江湖秘客抬眼四下一望。

    「浪子,聽我說……」他已不再自稱區區:「你出江湖逗留在襄陽了一帶,是為了辦一件大事對不對?」

    冷一凡心弦震顫了一下,江湖秘客的確是有心人,他不但清楚自己的來路,也澈底瞭解自己的秘密。

    這實在太可怕了,今天非跟他攤牌不可。

    如果他是對方的同路人,故意擺出這種莫測高深的姿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那就等於自己已經在對方掌握之中。

    「不錯!」

    他力持鎮定,對付江湖秘客這種人物,必須要冷靜,步步為營,悉心應付,不能絲毫的疏忽。

    「我已經替你找到了一點線索。」

    「閣下替在下……」

    「對,在江下游的對岸大洪山中,有一個神秘的地方,由—個神秘的人主宰,那主宰者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人。」

    「主宰者是誰?」

    冷一凡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收縮了,江湖秘客的居心實在難以測透,他為什麼要插手自己的事?

    「不知道,我猜測,可能是你在苦苦尋訪的對象。」

    「閣下知道在下要找的對象是誰?」

    「當年與令尊齊名的《劍中劍》歐陽軒。」

    冷一凡象被夾腦門劈了一棒,震得他全身顫慄.這秘密應該只他父子倆知道,想不到江湖秘客竟也瞭如指掌,連他們的劍法也一樣。

    這使他有如被剝光了衣服赤裸裸站在對方面前,任何隱密都已不復存在,但他竭力警惕自己必須保持冷靜。

    「閣下對在下的一切知道得這麼清楚?」

    「浪子,我早對你說過出於好意,對你有益無害。」

    「如何證明?」

    「我替你找線索,報訊息便是證明。」

    「在下不滿意這樣的說明。」

    「那你的意思呢?」

    「希望閣下把所知在下秘密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同時依照以前的約定展示真面目,閣下如果真的是出自好意,這點應該輕而易舉地辦到。」

    冷一凡已經下了決心,非解開這個可怕而痛苦的心病不可。

    「浪子,我有苦衷!」

    「什麼苦衷?」

    「我對別人許下諾言。」

    「閣下對什麼人許下什麼諾言?」

    「你提出的問題也是諾言的一部分,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等到你辦的事有了結果,自然會明白一切。」

    從聲調來聽,江湖秘客似乎十分誠懇。

    天邊最後一抹暗紅消失,夜幕已垂落下來。

    江心閃爍出點點漁火。

    不管閣下怎麼說,在下不會改變主意!「

    冷一凡語意十分堅決,略略一停,接下去道:「閣下雖然對在下的劍法路數瞭如指掌,但在下並不在乎……」

    「你的意思是不惜對我動劍?」

    「事逼至此,在下別無選擇。」

    江湖秘客默然,心裡不知在盤算什麼。

    久久之後,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這兩呻吟,似乎是顯示他的確有不得已了苦衷,萬般無奈而發。

    冷一凡不為所動,手指已抓上劍柄,是否是江湖秘客的對手他毫無把握,但事實上他沒有別的路可走。

    「浪子,你這樣做一定會後悔!」

    「在下寧願後悔,不願忍受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劍已橫出,右手抓劍柄,左手捏劍梢,冷一凡準備出手他一定要揭開對方的底牌,不計任何後果。

    「浪子,如果你贏了我又怎麼說?」

    江湖秘客的眸子突然發亮,在夜色裡像兩顆寒星,直照在冷一凡的臉上,連眨都不眨,顯示他已經下了某種決心。

    冷一凡的呼吸窒了一窒。

    「在下會認命!」

    話已經說盡說絕,除了動劍,別無他途。

    空氣已經凝凍,雙方的血液似也停止了循環,像這等拔尖的劍手忘命一搏的話,結果是什麼,誰也無法料定。

    就在此刻,—個蒼勁的聲音道:「你兩個這是何苦,做這種兩皆不利的事。」

    冷一凡驀吃一驚,目光一轉,只見現場多了個奇矮的身影,,不知何時來的,彷彿早巳就站在兩人身邊。

    定眼一看,認出來了,對方赫然是蓬萊三怪之一的「鐵頭翁」,曾經在普渡現身解過自己的危難。

    連武林判官那等凶殘的人物見了他都乖得像綿羊。

    「原來是老前輩!」冷一凡倒劍施禮。

    「幸會!」江湖秘客也跟著拱手。

    鐵頭翁冷電般的目芒停在冷一凡臉上。

    「小子,你逼他現出原形對你有害無益。」

    看樣子他不但知道事實原委,也知道江湖秘客的底細,不然就不會如此直接了當。

    聽口氣,他是站在江湖秘客一邊,為什麼自己認為極度宣密的行動,竟然如此不機密。

    現在已經有兩個外人插上了手,另外是否還有第三以至第四人呢?

    事實真的會如鐵頭翁所說的麼?

    「老前輩的意思是……」

    「我老人家擔保他是一番好意,你小子不要害他。

    「可是……」

    「你信不過我老人家?」目芒像是有形之物,看上去十分怕人。

    「當然信得過,不過……」

    「不過什麼?」

    『晚輩心頭這個結如不解開,會時刻不安。「

    「用不著,你只管照你自己的意思放手去做你該做的事,同時也要接受他的指示,不要存任何懷疑。」

    冷一凡能不聽麼?

    這老怪物現身提了保證,心裡縱使有一百個疑問,也只有暫時接受一途。

    對方不但名震天下,也是父親備極推崇的人物,一般武林人想見他—面都難於上青天,他插手說來是自己之幸。

    「晚輩敬遵指示!」

    「很好!」目芒隨之收斂:「我老人家不便久留,盼你小子好自為之!」說完,身影一晃而沒。

    太快,快得使人看不出他消逝的方向,對三具橫陳的死秘,

    他沒看半眼,也沒提一句,這顯示出他的確是個怪物。

    冷一凡又面對江湖秘客,心裡疙瘩仍在,但只是硬嚥了下去。

    「浪子,我們還來談正事!」

    「唔!閣下方才說大洪山中有個神秘的地方,主宰者可能是在下要找的人,閣下是根據什麼作這樣判斷的?」

    「一個臨終者的遺言,可惜只有一句。」

    「噢!是一句什麼?」

    「蓋代劍尊!」

    「蓋代劍尊?」

    冷一凡心中一動,自己要找的是「劍中劍」歐陽軒。

    當年歐陽軒自認是劍手中的劍手,隱含有天下第一的意思,而蓋代劍尊乃劍中之尊,這兩個稱號是十分接近。

    心念之間道:「留四字遺言的是什麼樣的人物?」

    「邛來派第一高手馬元芳!」

    「馬一劍?」

    冷—凡忍不住驚叫出聲,馬元芳不但是邛來派的第一高手,也是當代的劍道巨掰,出手只—劍,所以有馬一劍之稱。

    「對!馬一劍對別人出手不發第二劍,而他毀在蓋代劍尊的一劍之下,他在山中受的傷,我在山外發現他時,已經奄奄一息,吐出四個字之後便告氣絕。

    「這條線索你無妨去追查一下,但切記不能逞強,必須用忍字的功夫,不忍便會遺永遠之憾。」

    「是,敬謝閣下指教,但不知這神秘地方……」

    「山深不知處,得費心思去探尋。」

    冷一凡深深點頭。

    「金劍殺手在這一帶出現,我懷疑他是蓋代劍尊手下,所以我阻止你現身。」說著,掃了三具屍體—眼,又道:金劍殺手也許是線索中的線索,你應該留意,說不定從他的身上得到端倪,但記住別採取沒把握的行動。「

    江湖秘客的諄諄言詞,使冷一凡暫時消除了對他的疑慮,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由於「鐵頭翁」的保證。

    有了這一條線索,心裡便升起了及欲查究的衝動。

    「漢中三劍的遺體如何處置?」

    「我會通知他們的好友出面料理。」

    「那在下告辭!」

    「請便吧!」

    大洪山,像—只猛虎伏峙在漢水邊,一山一水,形成了虎踞龍蟠之秘。

    山裡秋來早,夾雜在林木間的楓樹已開始露出醉意。

    冷一凡朔一條山溪而上。

    他有目的,也沒有目的,有目的是想在山裡尋找江湖秘客所提的神秘地方,拜訪所謂的「蓋代劍尊」。

    沒有目的是他根本不知道神秘的地方究竟座落何處,是否真的有這麼—個地方。

    山泉清清,空氣清新,野花獻媚,景色誘人,但冷——凡對這些完全沒感覺,他一心一意在搜尋蛛絲馬跡。

    溪床變陡,在山巖的皺褶間形成了大小不一的珠簾,淙之聲淡有如琴韻。

    登到峰頂,眼前呈現一片松海,松海深處,有一櫞茅屋搭建得很有風格!一望而知絕不屬於一般獵戶或是山居人物倒有些近於高人雅士之居。

    冷—凡不覺心頭一動,—陣猶豫之後,他以一種遊山者的姿態慢慢朝茅屋走去,不需多大工夫便到了門前。

    屋門前掩,全無聲息。

    這會是「蓋代劍尊」隱遁之所麼?

    「蓋代劍尊」又真的是「劍中劍毆陽軒麼?

    冷一凡深深吸口氣,又吐出,保持心頭的平靜。

    「屋裡有人麼?」

    連問三遍,沒有任何反應,但從表面看上去,又不像是沒有人住的空屋,門框上沒有蛛網的痕跡。

    門口有不斷被踐踏的印子,證明這間茅屋不但有人住,而且經常出入,叫門不應有可能屋主人暫時離屋外出。在這種地;方。不必擔心宵小。也極不可能有訪客:所以門不必上鎖戶不必設防。

    他抬起劍輕輕把門頂開。

    「呀屍他幾乎失聲叫出聲來。

    屋裡有人而且是個女人。

    倚桌北門而坐。如雲的秀髮垂到了腰際、單看這一頂秀髮和微露的粉頸,便可想像到這女的年紀不大而且丑不到那裡。

    這樣的女人,在這種地方,真有些不可思議。

    莫非她還有男人陪伴?

    披髮女人連動都沒動一下,似乎根本不知道有不速之客光臨。

    但冷一凡在推開門之前出聲叫了三遍,除非她是聾子不然不會沒有反應,這情況就透著詭秘了。

    冷一凡暫時窒在門口。

    披髮女人保然你持寂然之勢。

    「姑娘,在下可以進屋麼?」冷一凡開了口。

    「……」沒有回應。

    「姑娘,在下有點事請教?」冷一凡再發話。

    嬌軀在蠕動,徐緩地轉了過來。

    「呀!」

    這下冷一凡叫出聲來了。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憔悴的臉,臉蒙了一層夢般的色彩,淒迷而悒鬱,眼眸也帶著霧。

    久久,冷一凡才進出另兩個字:「音音!」

    他做夢也估不到曾在這種地方再看到曾經屬於而又無緣分手的音音,她怎麼會是住在這裡?

    冷一凡跨了進去,凝望著這曾經表現得野艷而慧黠的女人,三個月不見,她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音音,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你!」

    冷一凡竭力抑制住激盪的情緒,把聲音放得很緩和,生怕驚了她。

    「……」

    音音的眼珠子動了動,沒說話。

    「音音,只你一個人?」

    「唔……」聲音發白喉底。

    「你……怎麼會一個人住在深山裡?」

    「唉!」一聲幽長的歎息:「我在等他!」

    「他,他是誰?」

    這句話是衝口而出的,沒經過思索。

    話出口之後,潛意識裡立即有了反應,從這一個「他」字的稱呼,他,是一個男人,而且是她的人。

    心頭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可以稱之為酸意。

    「浪子,你不該來的!」聲音像囈語。

    「我……不該來?」冷一凡睜大了眼。

    自己是為了探查一個神秘人物而人山的,無意中發現這間茅屋而意外地碰到了她,她的意思像是認為自己是找她而來。

    心念之中,補上一句道:「你說我不該來是什麼意思?

    他定睛望著她。

    音音低垂著眼…似乎不敢正視冷一凡。

    「浪子,你我都必須忘記過去,我們相識,相處,共同犯險,只能當它是一場短促的夢,現在夢醒了。」

    「你以為我是來尋夢的?」

    「難道不是?」眸光一抬,又迅快地垂落。

    「那我告訴你,不是!」冷一凡悄悄吐此口,又說道:「我入山是為了另外的理由,碰上你只能算是意外。」

    音音仰起眼,很古怪的眸光照上冷一凡的臉,說它古怪是眸光相當複雜,使人分析不出究竟代表著什麼,像是幽怨又像是失落。還有著探詢。

    女人的心多變,而且深邃如海,豪爽如音音也不能避免因為她是女人。

    冷一凡並沒有重逢的喜悅,意外所帶給他的只是驚奇,因為三個月之前的分手,等於是被遺棄,這對——個沉穩而自尊心很強的男人,是很難接受的事。

    這並非意味著他心裡已沒有她,那一縷情絲已斷,而且情感已被深埋,她所表露的態度和言詞,完全壓抑了感情的萌動,反而被埋得更深,壓得更緊。

    「我們分手之後,你沒找過我?」

    「你希望我找你?」冷一凡反問。

    「不,我……只是隨便問問!」

    眸光微微閃動,更複雜,顯出她內心的矛盾,她不希望冷,一凡再找她,卻又不願真的被遺忘。

    這是一種普遍而微妙的心裡,通常都反映在男女之間的感情上,也可以說是自私的延伸。

    冷一凡當然也有所感,但目前他必須澄清一個問題。

    於是,他拉轉了話題。

    「音音,你剛才說在這裡等一個人?」

    「是的,我已經等了他三個月!」說這話時,眸子裡有一種異樣的光在閃動:「我會等到他的。」

    「他是誰?」

    「我在碰到你之前認識的一個人,就在這地方、我們相處了三天,我為了辦自己的事而跟他分手……」

    一男一女,在深山茅屋裡相處了三天,可以做出許多想像中可能發生的事,也可能什麼也沒有做。

    冷—凡不願去深想這問題,這是個很傷感情也令人氣沮的問題,可以說這是一個敏感的問題,他已經有所感觸。

    「是個男的?」

    這句話實在是多餘,但她還是問了。

    「唔!」音音點點頭。

    冷一凡沉默下來。

    音音昂頭望了望門外空處。

    「如果我先認識的是你而不是他……」話說了一半沒接下去,但沒出口的半句話誰也能意會到是什麼?「

    冷一凡完全明白過來了,解開了她在分手時所說「無緣兩個字之謎,她的身心已有所屬,不能再接受另外的情。」

    這使冷一凡重溫了一次失落的滋味。

    「音音,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一名劍手,這所屋是他潛修劍術之所,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離開這裡,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但我……想信一定會找到他,我有這份自信。」

    她又收回目光,進入她自己的夢裡,憔悴的臉現出了一抹紅暈。

    「你還沒說出他是誰?」

    一個使金劍的年輕武士。「聲音又像夢囈。

    冷一凡心頭裡猛裡一震。

    「金劍殺手?」他脫口叫了出來。

    「金劍殺手?」

    音音容色乍變,瞳孔突然放大,直瞪著冷一凡,久久才道:「你為什麼要叫他金劍殺手?」

    「我親眼見他冷血殺人,而殺人的理由只是試劍。」

    「會……是他麼?」

    「江湖極少有使金劍的超級劍手。」

    「他長成什麼樣子?」

    「蒙著臉,看不到他的長相,年紀年輕沒錯。」

    「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殺人?」

    「昨夜黃昏,在離此十幾里的對岸沙灘上。」

    音音霍地站起身來,嬌軀已在發抖,野性的眸光重視,臉皮子也已繃緊,但不久激越的神情又告萎縮。

    「他不會做這種事!」她搖頭,喃喃自語:「他不是冷血殺人的人,他是那麼溫馴、正直、有君子風度……」

    「……」冷——凡無言。

    「他報了名麼?」

    音音正視冷一凡一眼。

    「當然不會,否則為什麼要蒙面?」

    「我去找他!」

    音音像一只野兔般鏢了出去。

    「音音,慢著!」

    冷一凡大聲喝阻,音音去勢太快,喝聲未了,音音已消失在展外的松林裡,瞬息無蹤。

    冷一凡木在屋裡,他沒追出去,不是怕追不及,而是他知道阻止不了,同時,他也不願阻止。

    因為她是去找她屬意的男人,他應該退出,不然就會形成三角關係,由於音音是主動,他不願讓這種關係形成。

    木立了很長一段時間,情緒逐漸平靜下來,現在,他必須面對問題了,他把情況,作了分析。

    金劍殺手在自己之先與音音結識,共處了三天,雙方之間必然有了某種誓約,音音才會放棄對自己的感情。

    這茅屋是金劍殺手潛修的處所,他試劍殺人,表示他的劍術已經有成。

    音音在此地枯等了三個月不見他的影子,這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他有意拋開音音,另——個是他三個月前離開此地,根本不知道音音在等他,所以沒有回轉。

    他在山中練劍,又在附近江邊殺人。他與這座山定有淵源。

    照江湖秘客的說法。蓋代劍尊藏在此山之中。依情淵判斷金劍殺手與蓋代劍尊還有淵源。

    與其盲目追尋。何不來個守株待兔。遲早會碰上金劍殺手,既是他呆的地方不可能永久棄之不顧。

    於是他開始查看這茅屋。

    屋子是三開間。中間的堂屋最大。左邊是較小的臥室有床,床上有被褥。右邊是更小的廚房。

    鍋盆碗蓋俱全。瓦甕裡有存糧。牆上吊掛野味風臘。更妙的是居然還有兩大罈酒,看樣子舒服地呆上十天半月不成問題。

    看到廚房肚子馬上就有餓的感覺。

    『於是他動手做飯。身為浪子這種生活對他很熟悉的。做起來順當的很不到半個時辰,飯萊上桌。

    他不客氣地打開酒罈,自斟自飲起來。

    兩碗酒下肚,他又想到了音音,她這一去,不知又會遭遇些什麼情況?

    隨即他又想到一間臥室一張床,兩人共處三天,會是什麼情況想到這裡,心頭自然地升起了一種窩囊之感他下意識地猛灌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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