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
日落黃昏。
一雙人坐兀立沙灘,他倆,正是浪子冷一凡和女殺手音音。
冷一凡特地提早約音音來到,他有問題要解決。
「音音,你記得對我作過的許諾麼?」
「什麼許諾?」
「你說過如果證明你是南陽王家滅門血案的兇手,就讓我戳十劍,有這回事麼?」冷一凡語冷如冰珠雪彈。
「不錯,我是說過這句話。」
「那今晚就兌現。」
「你已經證明了?」音音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魯班廟你蒙面現身,親口承認是血洗王家兇手,我親耳所聽,親目所視,半點假不了,這不算證明?「
冷一凡咬了咬牙,直瞪著音音。
「你在說什麼?」音音的口氣變得驚訝:「我……蒙面自承是兇手?」
「你想不認帳?」
「莫須有的事教我怎麼認帳?」
「證據確作,怎說是莫須有?」冷一凡重重地哼了一聲挑眉又道:「好,我問你,那晚在魯班廟,你聽見人聲而迴避,躲進屋裡,之後,在二先生他們相逼之下,我頂承了殺人的罪名,是念在你曾經替我解武林判官之圍的人情上……
「結果你現身坦承一切,難道這是假的?天亮之前,你又在此地江邊殺了谷家的三總管,死者背上挨了一刀,夜探谷家,也是你親口承認的,怎麼解釋?」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音音搖頭。
「此地只你我二人,對我,你毋須隱瞞……」
音音深深想了一陣。
「浪子,聽我說,我沒殺三總管,也沒替你解過什麼武林判官之圍,至於那晚在魯班廟,我避進屋子之後,突然被人點倒,等我醒來,天已大亮,人走廟空,事實就是如此,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冷一凡斷然予以否定:「屋裡根本沒人而且,以你的能耐,有幾個人能對你施行暗算?」
「不信拉倒!」音音似乎已動了火。
「我要你實踐十劍的諾言。」
「辦不到!」
「無論男女,言而無信便是小人,我最痛恨這小人!」
君子能辨是非,分別黑白,你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同樣是小人,我也是痛恨小人!「音音就以牙還牙,分毫也不讓。
冷一凡為之氣結,但他涵養功深,在最激動的情況下也能自我控制,轉念一想,抑住了即將爆發的怒火。
音音如果說的是假話,必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實際上自己受了她的人情不假,謎底遲早會揭開的,犯不著眼前逼她太甚,今是是應二先生之約而來,情況的演變目前還無法逆料。
彼此雖然不是真正的同路,但情勢已使雙方非站在一條線上不可,而先應付完今晚之約再說。
「這檔事以後再說!」
「說不說也是一樣,反正我心裡沒疙瘩。」
「但願如此!」
「別忘了,我現在是你的助手!」
音音這句話使冷一凡啼笑皆非。
一條人影飄閃而來,到了兩人身前停住,正是那提出約會
的二先生,首先開口道:「你兩人算守信!」
此際,天色已逐漸昏暗下來。
冷一凡道,「二先生有何指教?」
二先生目注音音道:「你是不是女殺手?」
開門見山的問話,單刀直人。
音音不假思索地道:「不是!」
冷一凡對音音的應話早在意料之中,並不驚奇。
二先生逼問了一句道:「你真的不是?」
音音道:「如果我是女殺手,你閣下今晚就別想回去,非留在此地不可!」
二先生道:「你對女殺手的功力非常瞭解,准知道區區不是她的價錢?」
這句話反問得很厲害,意思是你既然否認是女殺手,何以會代她說這有把握的話,音音行所無事地道:「這是想想便知道的。
二先生轉向冷一凡道:「浪子,她是你的搭擋,你倆是一道的,你能保證她不是女殺手!」目芒連閃了數下。
冷一凡為之一窒,她分明就是一身血腥的女殺手,如果替她提了保證,就會被捲入漩渦,天知道她以後還會做出些什麼事來,如果不保證,自己早承認了是她助手,不就等於戳穿了她的謊話!
事實上自己欠她人情不假,大丈夫必須恩怨分明……
心念之中,反問道:「如果在下保證呢?」
二先生道:「區區就要帶人回去。」
音音接口道:「憑你二先生就想帶人?」
二先生轉頭道:「諒來還不成問題!」
音音冷哼了一聲。
冷一凡心裡又急轉著念頭:「如果動起手來,二先生會不會是音音的對手,自己該採取什麼立場,介入還是旁觀?約會是二先生提出的,如果沒十足的把握,他決不會單槍匹馬輕率涉險,同時揚言帶人,他何所恃?」
詭譎的空氣中夾著濃濃的殺機。
二先生再次道:「浪子,你不願保證?」
冷一凡相當危難,音音本來就是女殺手,這保證一定是惹火上身,但自己欠她的人情不假,應該如何自處?
二先生在等著答覆。
冷一凡想了又想,斷然下了決心,硬起頭皮道:「在下保證就是!」
二先生道:「很好,人注意聽著,在沒有逮到真正的女殺手之前,你不許離開襄陽,而且要隨傳隨到。」
冷一凡勢成騎虎,只好應道:「可以!」
二先生點點頭道:「就這麼一言為定了!」說著又轉注音音道:「區區該怎麼稱呼你?」
音音道:「我叫音音。」
二先生道:「好。音音姑娘,浪子已經保證你不是女殺手,但對於你夜闖谷府的事,你自己該作個交待!
音音道:「先前已經交代過了,我不想說第二遍了。」
二先生道:「音音姑娘,你夜探谷府這檔事是區區發現的,並沒稟陳谷大公子,到目前為止還屬個人秘密,所以希望你有個明白交代,區區好決定如何處理,明白區區的意思麼?」
凌厲的目光,加上沉凝的聲調,給人一種非回答不可的壓力。
音音道:「我對谷家並無不良企圖,可以了吧?」
二先生緊迫著道:「既沒有不良企圖,那就更應該要加以澄清,以免節外生枝,主要的一點,浪子是你的保證人,你不想要他負更大的責任吧?」
冷一凡忽然感到很奇怪,看樣子二先生真的沒有其他安排,言語又這麼和平,難道他隻身犯險,目的只為了求保證和明白
音音的意向麼?
谷家是襄陽一霸,也可以說是一方之雄,遭人私探是大事,而且是在血案一再發生之際,他真的會對谷大公子隱瞞這大事?
音音深望了冷一凡一眼。
「看在浪子郎中的份上,我說明了吧!」
「你說?二先生又閃動目芒。
我在找一個人,我懷疑他藏匿這谷場家,托谷大公子的庇護。「
「噢!姑娘找的是什麼人?」
「仇人!」
「區區問的是什麼人?」
「對不起,我只能說這麼一點。」
「真的是如此?」
「二先生要是不信,說再多也沒用,要是我存心說假話說得再好聽也是空的,言止於此了!」
音音閉上嘴,看樣子她是多一個字也不會說了。
「嗯!」二先生點了點頭,語意深長地道:「音音姑娘區區就暫時放棄追查這一點,不過,你記住一樣,以後行動要多加小心,不要太過隨便,不可自恃力而招致後悔!」說完,轉身揚長而去,倏忽間消失在夜幕之中。
音音朝冷一凡靠近了些:「浪子,你真的敢保我?
「為什麼不敢?」
「如果他們找不到女殺手,你便離不開襄陽,如果我真的是女殺手,你將被拖下水,而且後患無窮。」
冷一凡的兩眼突然瞪大,改變了—下站立的位置,面對著音音。
「難道你不是女殺手?」
「我不是!」音音回答得挺乾脆。
「什麼?你……」冷一凡先是駭異,繼而茫然,這不是第一次,音音根本否認她所做的每一件事,到底是為什麼?
「我說我不是女殺手,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第一次在路邊涼亭外你承認是女殺手……」
「咕!」音音笑了一聲,悠悠地道:「浪子,你應該還記得,女殺手三個字是普渡庵的尼姑說的,可不是我向你報的號。
在涼亭外我們第一次碰面,你叫我女殺手,我當時說這個號好,我願意接受,有這話麼?「
她說的是事實,當時的情況的確如此,冷一凡困惑了。難道女殺手真的另有其人,她蒙上這身份只是巧合!
可是她用剪刀殺人不假,用剪刀當殺人的利器,江湖上前未之聞,這絕不可能也是巧合……
心念之中,沉聲道:「先後被殺的,挨刀的部位不是背心就是脅肋,你用的是剪刀,這一點你如何解釋」
音音的臉孔突然變得十分難看,雖然夜色迷茫,但冷一凡不但可以看到,而且強烈地感受出來。
「不許提剪刀二字!」音音像被激怒地野物吼聲。
冷一凡怔了怔,為什麼不許提剪刀二字是她用剪刀殺人是事實,她一再否認她是女殺手又為什麼!
「為什麼不許提!」
「不許就不許。」
「你敢提再說一遍我就殺你!」音音狂怒起來。
「剪刀,你用剪刀殺人,我已經說了!」冷一凡也動了真火,他沒理由接受她的威脅,他要擺平這樁事。
音音抬臂揚手。
冷一凡單腳斜踏,作出拔劍之勢。
兩人都有進—步的行動,就這僵著,久久之後,音音吐了口大氣,放下手臂,是夢囈般地道:「我為什麼要動刀?」
冷一凡抓住劍柄的五指也告鬆開。
「音音,我在等你的答覆?」
「剪刀、小刀,同樣是殺人的刀,你沒理由斷定殺人的剪刀而不是一般的利匕小刀。」聲調以已趨平和:「你並非官府的驗屍仵作,只是憑大概的觀察,能武斷地認定死者傷口是剪刀而不是匕首麼?」
她的辯駁不無道理,事實也真的是如此。
不過要辨別剪刀或匕首所造成的傷痕是很困難的,除非是經驗老道的行家,冷一凡無法就此接受這辯解。
「我只要知道你是不是女殺手?」
「我不是!」
「真的不是?」
「讓你戟十劍的賭約仍是有效。」她說得斬釘截鐵。
她不是女殺手,誰是女殺手。
「我能相信你的話。」冷一凡的心念已動搖。
「你非相信不可。」
「那真正的女殺手是誰。」
「你問我,我去問誰。」
冷一凡把先後的經過從頭想了一遍,覺得巧合的成份很大,女殺手三個字的確是自己從普渡的女尼口裡聽到而向音音提出的。
她並沒自己報號,正如她的辨解。
而王府滅門血案只是耳聞,現場還留了名。
在魯班廟殺人又現身,承認是血案兇手的女殺手蒙著臉聲音也不對,當時因為先人為主的觀念,認定是音音故意改變聲音,現在想起來是不太妥當。
可她先驚走武林判官,後來又打發先走二先生一行,兩次替自己解圍,這是鐵的事實,彼此是陌路,毫不相干,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是個相當困惑的謎。
「浪子,我很感激你的保證。」
「這倒不必,二先生未必真的相信。」
「管他信不信。」
「可你我的行動都受到了限制,而且會不斷有人監視,這一件很窩心的—件事,」
冷—凡抬頭望了望夜空,他的心境也和現在的夜空一樣昏而迷茫。
「這的確惹厭!」音音似也產生了同感,接著,又淡淡地道:「各行其是,該做的還是要做,誰也阻擋不了,我也不接受任何干預。」
她這幾句話在冷一凡的內心起了激盪,該做的還是要做這幾句話自是弦外之音,她要做的是什麼?
看來她行走江湖是有特定目標的,並非閒闖胡蕩,她堅決否認是女殺手但又說不接受任何干預,這話似乎又含有矛盾,不能不使人懷疑。
突地,—個意念閃現腦海,他要去加以查證,最可靠的查正方向,可以證明音音到底是不是真的女殺手,他的精神因這—意念而振奮起來。
「浪子,我們該回去了!
「回去,去那裡?」
「客店呀!你掛了牌,難道明天不應診了?」
「你說我們?」
「對,我已經成了你的助手,如果我再落單,豈不是教人懷疑你對我作的保證?音音倒是一廂情願。
「這樣好了!」冷一凡將計就計:「我對面的房間空著你可以住,你一個人回客店,我現在要去辦這件事。」
「辦什麼事?」
「私事,但很重要,必須連夜去辦,如果我明早趕不回來,你就告訴小二明天停止看病—天,怎麼樣?」
「好吧!」音音答應了。
子夜時分。
冷—凡來到了普渡庵外,他準備向那俗家婦人查證兇殺當天的情況,殺人的是音音,她是否自稱女殺手。
眼前的問題是住持和她的兩名女人妖弟子都已被殺,那俗家婦人是否還住在庵中?
萬簌俱寂,尼庵沉在夜幕中像一座死庵。
他越牆而入,佛堂裡的燈還亮著,這證明裡面住得有人悄然迫近佛堂門,目光掃處,心頭為之—震,佛桌前有人長跪禮佛,赫然就是那俗家婦人。
她沒落髮,僅是庵庵裡燒飯打雜的女工,居然深夜了還在禮佛,這可有些古怪?
「咳!」
冷一凡故意乾咳了一聲。
婦人扭頭回望,「啊」地驚叫了一聲,癱坐在地上,驚怖萬狀地望著冷一凡,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不必害怕,在下只問你幾句話。
「你……你……大俠……」
在下就稱呼你大娘吧,還記得在下麼?「冷一凡盡量把聲音放得溫和。
「我……我記得,大俠在老師太她們遇害的那天……」
「這就好,大娘,那天行兇的那女子是否報過名號什麼的?」
「什麼……名號?」
「比如說,她說過叫什麼名字,或是別的稱呼。」
「沒有,她只說……為佛門除污穢。
「哦屍冷一凡心想,看來音音說的似乎不假。
女殺手三個字是住持老尼隨口說的,因為行兇的那女人可巧便真的有個女殺手。
心念之中又道:「大娘,你看清楚了兇手的真面目?」
他是想證實音音在殺人時是否蒙面。
「唔!看清了,她……年輕漂亮,想不到……她會殺個女魔頭,阿彌陀佛,殺人要遭報的!」
冷一凡在欣慰中感到一絲失望,欣慰的是證明了音音不是女殺手。
那真的女殺手是誰?這謎底將如何去揭曉?
突地,他的心抽緊了起來,臉色也隨之改變,回身,轉動隘利的目光,在院了裡掃瞄,因為他嗅到了血腥味。
血腥味,意味著此地剛流過血。
他發現了,院角花樹下躺了個人,一個人飛彈追了過去不錯,是具男屍,手裡持著劍,深深插在自己心窩裡。
怪事,是自決麼?
他立即想到這俗家婦人有問題,極可能是扮豬吃老虎,如果她真是個普通婦人,在庵裡發生事故之後早該離開了,絕不敢再住卞來,同時半夜三更禮佛,她並非皈依弟子,顯然不近情理。
電彈回到佛堂門邊,傻了,婦人已失去蹤影。
這是做夢也估不到的意外。
他毫不猶豫地把整座庵搜索了一遍,裡裡外外,沒半個鬼影,剩下的就是那具看似自戕的屍體。
他又想到了音音,她殺了老少妖尼,唯獨這婦人免於難,婦人既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何以當時不阻止音音殺人?
這當中有什麼文章?巴巴地連夜趕來,是想求證音音的身份,現在這擋事得反而要向音音求證了。
空氣突然變得詭譎。
死者是什麼身份?
—個大男人到尼庵來自殺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如果是,那他是被迫,而能迫使一個江湖人自殺的,定是相當可怖的人物,才會使人寧願自殺而不願被殺,這可怕的人物就是那不起眼的婦人麼?
照這情況看,音音的真正身份也連帶成了大問題冷一凡心情大亂,木了一陣之後,把屍體拖到門邊燈光可及的地方,死者的長相兇惡,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
傷口的血還沒凝固,顯示剛死不久,而更古怪的是劍尖竟然透到後背,如果是自殺,這也是絕對不可能的現象,用力再猛也不會如此。
可是死者的劍分明握得很牢,而且劍把是倒轉的。
這是個可怕的謎!
「嘿嘿嘿嘿……」一陣可怕刺耳笑聲突然傳來。
冷一凡全身的細胞都緊張起來。
「什麼人?」
他冷喝出聲,目光同時四下掃瞄。
「提貨的!」聲音頗不陌生。
「提貨?」
「對!上次交易不成,現在補來提貨。」
「武林判官!」
冷一凡從聲音認出來者是誰了,想不到這種時分他會在此地出現,他敏感地想到莫非那婦人於武林判官是同路人?
這太不可能了。
心念之中,寒聲道:「閣下居然還惦記著這筆沒完成的生意,貨就在這裡,有能耐就提去吧!」
一條黑影越牆飄落院中,蓬頭亂髮,手持竹杖,一點不錯,正是以殺人為業的職業殺人者武林判官。
「浪子,你殺了人?」
這話問得冷一凡一愕,對方是故意如此問,還是根本與庵裡的婦人毫不相干。
「在下沒殺人?」
「那屍首是那裡來的?」
「不知道,閒話少說,辦正事吧!」
「嘿!浪子,你像是很有把握保住腦袋?」
「你說對了!」
「憑什麼?」
「憑在下已經決意要殺人。」
「哈哈哈哈!」武林判官突然聽到什麼有趣事情般放聲大笑起來,忽地又倏斂笑聲道:「浪子,難道今晚還會有女殺手替你護脖子?」
說完,又笑了一聲。
「閣下最好估量著把命護得牢些。」
冷—凡當然有所持而不恐的,神秘莫測的「江湖秘客」指點了他一個決巧,改變了劍路,他可以放膽施展殺手而不虞被識破身份,他有十足的信心能把對方擺平。
但另—個意念隨即浮升腦海,這一招殺手是家傳絕技,江湖秘客何以知之甚念竟能加以改變?
如果江湖秘客於武林判官是同路人,在逼出自己來此之後,故意來這—手障眼法,那就相當可怕了,是處心積慮的大陰謀。
想歸想,他必須面對現實。
當然,如果自己推斷不錯,事實證明之際,也就是自己喪命之時,現在的蓋確是在賭命了,又非賭不可。
「浪子,這短短幾天你是否奇緣巧遇,得了高人的指點不過你聽清楚,被本判官判決是死刑人,絕對逃不了,嘿嘿嘿嘿……」
冷一凡心弦起了劇烈的震顫,對方已點出了自己心裡的秘密,看來自己的猜測不錯,這實在太可怕了。
「在下立意要殺的人同樣逃不掉!」他不能示怯。
「那就要讓事實證明了?」
「正是這句話!」
「好極,準備,老夫要動手了!」
武林判官橫起了竹棍,右手握棍頭,左手抓在棍中央,這
是一般撥劍的姿勢,事實上他手裡持的是棍劍。
上一次在魯班廟冷一凡已見識過對方的棍中藏劍,並不以為奇,他自己也隨即亮劍,擺出了經江湖秘客指點改變了的殺手架勢,極其古怪的架勢。
果然是一般高手,在見到這種架勢之後,只是感覺古怪而已,但在超級高手眼中便不同了,架勢無懈可擊。
也就是說你要是主攻的話,根本攻不進去,而且氣勢之中隱隱泛著可怕的殺機,在靜態中是無形的,但是能感受得到。
武林判官不但是超級高手,也是職業殺人者,他直覺地感到這一票生意沒多大把握做成,不但沒把握,後果還難料冷一凡沒動,心劍合一,只要對方一動,他便發出致命的一擊,信念似鐵,意聲成鋼,這是無堅不摧的劍土之氣,眸子裡閃出了慄人的精芒。
武林判官已感到壓力愈來愈重,他的心和臉色凝成了個固體,他沒有任何退縮的餘地,因為招牌不能砸。
雙方都變成了石像。
靜中所含蘊的動是最可怕的,也是極強烈的,你可以想得到陰雲堆疊中突然進發的驚天動地的迅雷。
相持的時間愈久,所產生的結果便愈強烈而可怕。
「且慢動手!」一個冷得不帶人生味的聲音突然傳出,這種聲音任誰聽了都會感到極端的不舒服。
武林判官反應相當快,電閃彈退數尺,不管是什麼,這是他緩衝的機會,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生意。
冷一凡徐徐卸了勢。
場中多了個人,看上去比武林判官還要怪的人,寬袍大袖,身高不滿五尺,像個幼童,偏偏又長了個大腦袋,與身材完全不成比例,頭髮向上挽成了個道士髻,隱約中可以看出年紀在半百以上,眸光有如冷電。
冷一凡心裡直犯嘀咕,他不認識這怪物,但從武林判官的反應來看,他和這怪物不會是一路的。
矮怪的大腦袋轉了半圈,然後對正武林判官。
「你叫武林判官?」
聲音象冰珠,斬耳刺心。
「不錯!」
「膽子不小,居然敢用這名號。」說著,又轉向冷一凡道:「你小子叫浪子對不對?」目芒如冷電。
「在下正是!」
「你們為什麼打架?」
「生意上的來往!」武林判官接過了話,頓了頓之後又道:「矮子,你叫什麼名字?知道本判官的規矩麼?」
連我老人家都不認識,白虧你在江湖上行走,公然還自稱武林判官,真不害躁,你什麼臭規矩?「矮個口氣卻是不小。
「本判官辦事時不喜歡人打擾。」
「去你的,跟我老人家你還不配談規矩,老小子,你又知道我老人家的規矩麼?」大腦袋偏向—邊,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看起來滑稽可笑。
「你矮子也有規矩?」
「不但有,而且還很大。」
「有意思,說說看?」
「凡是見了老夫不禮貌的,得叩三個響頭賠罪。」
「哈哈哈哈!『』武林判官大笑了一聲:」矮子,實在是有意思,你這句話簡直可以當下酒萊,味道十足!「
「你叩是不叩?」
「本判官要切下你的大腦袋。」
「你老小子是存心要我老人家動肝火……」邊說邊舉步欺向武林判官,八字腳?一搖一擺象只大頭公鴨。
武林判官舉起竹棍朝大頭敲去。
「拍!」地一聲,竹棍反彈回去,幾乎敲上武林判官自己的
腦門,這一棍普通高手絕接不了。
矮怪居然用腦袋硬承,他的頭是鐵鑄的?
冷一凡心頭為之一震武林判官駭然疾退。
矮怪腳步沒停,前欺如故。
武林判官目芒一閃,突地大叫道:「住手,我知道你老人家是誰了!」他居然稱對方為老人家,這可作怪?
矮怪停了腳步。
「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誰?」
「蓬萊三老之中的鐵頭翁!」
「嘻嘻嘻嘻,你老小子還真有點見識!」
冷一凡震驚莫名,蓬萊三老是傳說中的上代人物,事實上應該稱之為蓬萊三怪,三個人無—不怪。
照傳言,三老如果仍在,已是百歲以上的人物,但看上去卻只半百開外,想不得今晚會在這尼庵裡碰上。
「前輩!」武林判官長揖到地:「不知者不罪,剛才冒犯了您老人家,就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
「你老小子不準備叩頭?」
「請您老海涵,原諒這一次!」
「不成,我老人家說一不二!」
「可是,這……」
「沒什麼這那的,快叩三個響頭。」
武林判官望了冷一凡一眼,木住了。
以他的地位名頭年紀,當著一個後生向人叩頭,這實在是比要他死還要嚴重,如果傳出江湖,就不必混了。
「前輩,沒……別的商量麼?」
武林判官久久才迸出一句話,乞求的口吻,比綿羊還要溫馴,前後判若兩人。「
「別的商量?」
鐵頭翁拍了下大腦袋,在考慮。
「是,是,您老人家隨便吩咐什麼別的……」
「我老人家要說了,可不許討價還價?」
「不敢!」武林判官躬了躬身。
「好!附耳過來!」
一個以殺人為業的凶殘人物,此刻變得像嚴父膝前的小兒,怯生生地慢步上前,彎低了身子,把耳朵偏了過去。
鐵頭翁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
武林判官連連點頭,然後直起身子,退後兩步道:「謹遵您老人家的吩咐!」轉頭深深望了冷一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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