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身的是「武林公子」門土英。
「鬼見愁」和「不見血」突然各冒出半句話,立即引起了古二少爺的注意,這絕非無因而發,其中必有文章。
「會是他麼?」「黑心太歲」也出了聲。「像又不像。」
三魔的目光全投注在門士英身上。
門士英到底像誰?
「小子,聽傳言你已經跟『幕阜五鬼』同歸於盡,想不到還活著。是了,你進入范家忘了所為何事,這是欺師滅祖的行為,絕不可恕,如果不是為師的心血來潮,與你兩位師叔同時出山,還真被你蒙過。」「鬼見愁」怒聲說。
古二少爺心中一動,門士英是三魔傳人。
「閣下說什麼在下聽不懂。」
「聞天浩,你是迷戀上范江陵女兒的美色而自甘背判師門。」「不見血」寒聲說。
「在下門士英,人稱『武林公子』!」
「放屁!」黑心太歲拉開了破鑼嗓子。「你人擺在這裡,聲音也變得不高明,狡賴無益,乖乖接受門規制裁吧!」
門士英追求妙香君是有目的的?古二少爺心想。
「他不是聞天浩!」蒙面客插了一句。
「住口,你們本是一窩,不必幫他詭辯。」
「今晚之事到此為止,小子,跟我們回去。」「鬼見愁」揮了下手,利刃似的目光直盯在門士英臉上,連眨都不眨。
「哈哈哈哈!」門士英大笑了一聲。「這可是天大的笑話,三位想必是年事已高,有些昏聵了,竟把馮京當成了馬涼,在下行走江湖多年,薄有微名,武林同道有目共睹,三位在山中住太久了,耳目閉塞是可以諒解的。」
「大逆不道的小子,你公然敢……」暴怒起來,閃電彈身,伸手疾抓,凌厲無匹,看樣子是有心下殺手。
寒芒乍閃,門士英拔劍以攻應攻。
「鬼見愁」被迫收手後彈,門士英的劍術是上乘的。
「在下鄭重聲明,絕非閣下口中的聞天浩。」門士英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顯然他是十分認真的。
三魔不由面面相覷,眼前的形勢對他們相當不利,光是一個古二少爺已難對付,還有個不知其深淺的蒙面客,攪下去必然吃虧。邪道,根本不在乎什麼風度聲名,不能進則退,反正以後還有機會。
「我們走!」「鬼見愁」是老大,說話有份量。
「不見血」和「黑心太歲」當然以「鬼見愁」的馬首是瞻。
不作任何交代,三魔飄空而去。
「二少爺,多謝援手保全了范府。」門士英抱拳。
「適逢其會,小事一樁。」古二少爺淡淡地說。
「世伯!」門土英轉向蒙面客。「剛才『華岳三公』提到了一個叫聞天浩的人,是怎麼回事?」
蒙面客沉吟了片刻。
「天眼客」步了過來。
「老夫還有事待理,由你世叔說吧!」蒙面客目光瞟向「天眼客」。「這裡都不是外人,你告訴他們。」說完,轉身離去。
古二少爺與門士英目視「天眼客」。
「事情是這樣子……」「天眼客」開口。「本宅主人范江陵跟老夫等誼屬至交,時相過從,所以對他的家事十分清楚。范老哥在世之時,無意中碰上了一個叫聞天浩的年輕武士,許為青年才俊,於是把香君許配給他,定了名份,尚未行禮,很不幸,在訂親之後不到百日,聞天浩與『幕阜五鬼』同時陳屍荊襄道上……」
「起因是什麼?」門士英沉聲問。
「沒有目擊者,原因不明,後來判為因決鬥而兩敗俱亡。」「天眼客」吐了口大氣。「五鬼惡名昭著,而聞天浩是嫉惡如仇的正道武士,可能湊巧碰上五鬼正在作惡,義憤出手,最後兩敗俱亡。」
「為什麼做此判斷?」
「因為雙方每一個都是傷痕纍纍。」
「會不會有第三者因某種利害衝突而對雙方下毒手?」
「可能性極微,因為死亡的雙方正邪分明。」
「小侄……跟聞天浩的形貌相似麼?」
「很相像,彷彿同胞兄弟。」「天眼客」深望門士英一眼。
「三公指稱聞天浩是他們的傳人,先岳當初在選婿之時,不知道他的出身來路麼?」門士英目光熠熠。
「聞天浩當初自認是家學淵源,沒提及三公,故而今晚三個魔頭的說詞使老夫大為意外,如果屬實的話,那便是聞天浩鑒於『華岳三公』聲名不佳而故意隱瞞師承,他本身老夫可以保證是出淤泥而不染,他極正派。」
「這絕對屬實!」古二少爺接口。
「古少俠的高見是……」
「事實很明顯,因為門老弟的形貌神似聞天浩,所以三魔才會誤指,而且一口道出聞天浩三個字,絕假不了。」
「唔!」「天眼客」點點頭。
「三魔突然上門要血洗范府,必有原因,閣下與范府淵源極深,應該知道內情。」古二少爺迫視著「天眼客」。
「老夫……想之不出,也許范老哥生前結的梁子。」
「以閣下跟范家的交情,范先輩會隱瞞麼?」古二少爺緊迫不捨。
「古少俠,你也是武林人,江湖事……很難說。」
這句答詞似乎也有道理,但古二少爺卻不便再追問了。他不期然地想到了一代天嬌「芳苑夫人」,記得她曾阻止自己與蒙面客的爭鬥,理由是自己曾援手妙香君姐弟,這證明她跟范家必有淵源。再就是黑衣女人犯險救走小虎,又是個不解之謎。江湖事的確是很難說,不能以常情衡斷。
「對不起,在下要到後面看看香君。」門士英向古二少爺歉意地說。
「請便!」古二少爺也點頭。
門士英疾步離去。
「請到廳裡坐!」「天眼客」抬手肅客。
「不必了,在下還有事,告辭!」說完,轉身便走。
古二少爺出了范府,深深吸了口氣。他心裡很亂,許多情況糾結在一起,像一堆理不清的亂麻,似乎已有些頭緒,但深深一想又亂了,原先范府的公案主要對像只有一個莊亦揚,而現在卻根盤節錯,牽扯出許多籐蔓。「碧玉蟾蜍」的公案原已判定與蒙面客和丁財神有直接關係,如今丁財神已遠走高飛,來路不明的吳無畏接掌了土城,神秘的豪客也軋上一角,使即將明朗的事態添了變數。
現在只有快刀斬亂麻一條路可走,兩個方式,一個是跟蒙面客攤牌,另一個是從丁一嬋身上迫出丁財神。
他又想到丁一嬋曾經說過,當初綁架妙香君和花靈是上一代的恩怨,如此說,丁財神與范江陵之間有過節,既然到了移恨下一代的程度,可以想見絕非普通過節,這檔事「天眼客」應該知道,可惜剛才忘了問他。
「二少爺!」一條人影靠近。
「哦!妙妙,有事麼?」
「有,大事,」妙妙似乎很激動。
「什麼大事?」古二少爺心中一動。
「玄玄最近的行動十分詭異,像是變了另一個人。」
「你發現了什麼?」這點古二少爺早已覺察,也是他心裡的一個結,只是他沒說出口。上次玄玄竟然以生命擔保丁家父女便相當不合情理,而得到的答覆是「人各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他有什麼苦衷?原先懷疑他中了丁家父女圈套,受制而成為工具,可是仔細觀察他除了擔保這件事之外別無異樣,這就很令人費解。
「他跟一個從未見過的女人密談,我只聽到他說的一句話,他說,放心,我自有分寸,誤不了事。至於他們交談了些什麼因為距離遠,聲音又小,所以我聽不出來。二少爺,依你看……」妙妙連呼吸都是急促的。
古二少爺沉默了許久。
「妙妙,你懷疑玄玄可能會背叛我們?」
「照說應該不會,可是……很難說。」
「他跟著我目的是要報師仇,他沒理由生出二心。」古二少爺緊皺眉頭。「怕的是他著了別人道兒不自知。」
「他相當精明,會麼?」
「就是你剛剛那句話,很難說。」
「該怎麼辦?」
「你很喜歡他?」古二少爺不答反問。
「這……我承認。」妙妙低了低頭。女孩子家再怎麼開朗,談到兒女私情時總是免不了羞澀的。
「你相信他對你的心?」
「相信!」
「好!既然相信就不要懷疑,這件事內裡另有文章,你只當沒發生過任何事,一如往常,但要多注意他的言行,也許我們能從其中找到端倪。再有,便是摸出跟他密談的女子的底,事情便可能明朗。」
「好!我照二少爺的話做。」
「對了,范家的情況如何?」
「我發現一件怪事……」
「什麼怪事?」
「妙香君原本渾渾噩噩,只能對一些最簡單的話,如像起來,坐下,吃飯,睡覺等等三歲孩童能懂的有所反應,可是有天夜裡我無意中看到她獨對孤燈時眼睛裡居然放出極濃的恨意,昏沉沉的眸子竟然發亮,相當令人驚異。」
「照理……應該不會。」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她居然還捶桌子。」
「唔!」古二少爺深深想了想。「她心裡是應該有恨,貌美如花,命薄如絮,她遭太多的大不幸,極深的恨積壓在心頭無從發洩,也許……靈智會有甦醒的片刻,因為人是萬物之靈,何況她並非天生駑鈍。」
「也許是這樣。」
「你還是繼續去辦你的事吧,范府的風波不會平息,『華岳三公』絕不會就此善罷干休,只是不明白……」
「二少爺是指三個魔頭的目的?」
「嗯!沒錯。」
「我倒是聽到一句出自魔口的話。」
「什麼?快說。」
「他們要『天眼客』交出什麼……范江陵遺留的錦盒,其中奧妙便不得而知了。」
古二少爺心頭震顫了一下,他敏感地想到了在「狼心太保」孟飛住宅的地下密室中發現的錦盒,那是盛放「碧玉蟾蜍」的,寶物不在,只餘空盒,這秘密只自己一個人知道,「華岳三公」索求的錦盒莫非便是指這錦盒?
應該錯不了,以蒙面客與范家的關係和他所透露的詭異言詞,證明自己原先的推論正確,他與「碧玉蟾蜍」的公案有直接關係,而丁財神也是其中之一,至於三方面的恩怨糾葛只有待深入查證了,綁架妙香君和花靈的目的可能就在此。
古二少爺想得出神。
「二少爺,你在想什麼?」妙妙困惑地問。
「我在想那錦盒。」
「怎麼樣?」
「我們要辦的大事已經有了眉目。」
「二少爺是指『碧玉蟾蜍』的公案?」
「對,妙妙,我們不談這個,慎防隔牆有耳,你走吧,我們分頭行事,你只管眼前你該做的,旁的別過問。」
「那我走了!」妙妙閃身而去。
古二少爺挪動腳步,很慢,他在盤算該如何行動。
夜色濃得像墨,而且刮起了風,星空已被烏雲吞噬,看來是要下雨了,突來的寒意使古二少爺警覺過來,得趕快找個避風雨之處,否則便要變成落湯雞,抬眼四望,左前方有幢黑忽忽的宅子,於是他疾速地奔了去。
剛剛到達宅子門口,豆大的雨滴已灑了下來。所幸這宅子門樓高大,避雨還不成問題,他在門墩子上坐了下來。
一道電光閃過,照見了門頭上的匾額:「段氏宗祠」。
原來這是段家的宗祠。
電光閃過之後,接著是雷鳴,雨愈下愈大,雨仗風勢,雷電交加,狂暴地蹂躪著大地,在大自然的威力之下,不管你功力有多高,還是顯得那麼渺小,微不足道。的確,人所能矜誇的,只是在一個極短極小的時空裡,何況,值得矜誇的人並不多,古二少爺似乎悟到了什麼……
閃電明滅中,一條人影衝破風雨而來。
古二少爺心中一動,看來又是個避雨的。
人衝進門樓。
電光又是一閃,照見了來人,當然也照見了自己。
來人是個女的,薄而柔的絲綢衣裙緊貼在身上,浮突畢現,極美的身材,姣好的面容,足以教人心跳面熱。
雖說只是一瞬,但已足夠使印象完整。
「是你?」女的驚叫出聲。
這兩個字很突兀,古二少爺一怔。
「你認識我?」
「只是……見過!」
「你知道我是誰?」
「古二少爺。」她很自然地說出口。
「但我卻不認識你,你呢?」
「我嗎?……我姓段。」她只道姓而不提名。
「哦!姓段……此地是段氏宗祠,這……」
「很巧是麼?」電光再閃,照見了她臉上的笑容,甜極美極,極之誘人,聲音也極脆。「這裡就是我暫時落腳之處,看管祠堂的是我一個遠房親戚,老倆口,無兒無女。外面風雨這麼大,願意進去坐一歇麼?」
「我看不必打擾了,雨停我就上路。」
「要是風雨不停呢?」
「沒有不停的風雨,遲早而已!」
「對不起,我得進去更衣,如果你坐膩了不耐煩就自己進來吧,這種天氣能消磨上兩杯一定很寫意。」說完,推門而入,原來大門是虛掩的。
古二少爺枯坐著,心裡倒是滿欣賞這女子的爽朗。
風雨勢已弱,但仍是淅瀝不停。
這種情況是不適宜上路的,同時古二少爺還在考慮如何行動,根本沒個准去處。「……不耐煩就自己進來,這種天氣能消磨上兩杯一定很寫意。」女子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這是另一種誘惑,很難教人抗拒。
於是,古二少爺起身進門,他生性是不拘小節的。
側邊廂房有燈光映照,古二少爺以極快的身法飄彈過去。廂房是五開間,居中一明兩暗,兩邊的房門在走廊。
明間裡僅有桌椅沒別的擺設,很樸實。
「請進,歡迎之至!」姓段的少女從暗間裡出來,她似已看到古二少爺的來臨。
古二少爺眼前陡地一亮,對方已經更換了衣著,燈光下明艷動人,只是頭上包著布巾。想是頭髮還沒干的緣故。這樣的尤物出現在這樣的小廳中看上去很不協調。
笑靨迎人,古二少爺步入明間。
「請隨便坐,我去去就來!」說著,旋風舞柳般出門。
工夫不大,姓段的少女端來了一個大木盤,裡面有幾味小菜,還有杯壺等食具。她熟練地擺整上桌,拖了兩把椅子相對擺立,然後抬起羊脂白玉般的皓腕,鶯聲嚦嚦地道:「二少爺,不成敬意,請!」
古二少爺不客氣地挪身入座。
姓段的少女在對面坐下,執壺斟酒。
小菜很精緻,酒味也很香醇。
「二少爺!」少女舉杯。「這一杯慶我們奇逢巧遇,干!」說完,仰粉頸一飲而盡。
古二少爺跟著乾杯。
又斟上第二杯。
「這一杯為貴客驅寒。」
雙方舉杯,再斟上。
「第三杯祝二少爺壯志凌雲,光耀武林!」
「沒第四杯了吧?」古二少爺笑著說。
「我們慢慢喝!」少女邊斟酒邊說。
氣氛相當融洽,而且別具情趣。
風雨已止,但雙方的酒意在加濃。
這算是艷遇麼?可以說是。
不知不覺,燈光黯了下去,原來天已亮了,天空的烏雲已經散盡,是以天光如此快便取代了燈光。
「二少爺,天已經亮了,你有沒有夜太短的感覺?」因酒而泛紅的眸光照在古二少爺的臉上,幽幽地可以拂動人心。她這句話意味深長,除了木頭人,誰都能體會得出來,美好的辰光總是被嫌短暫的。
「沒有,我反而覺得太長,因為酒已經喝夠了!」古二少爺故意裝傻,說出了這句不解風情的煞風景話。
「你不覺得這風雨之夕的邂逅是一種緣?」少女似乎有些失望,但仍不捨地迫問,她明白古二少爺不是懵懂人。
「是很巧,很難得,不過……」
「不過什麼?」
「飄萍偶聚,流雲巧值,只能付諸追憶。」
「你的意思是……重逢不可期?」
「對!」古二少爺點頭,自顧自盡了杯中餘瀝。
「那人生何處不相逢又作何解?」眸光連連流動。
「聚散本無常,強求不得。」
「何不抓住?」很露骨的一句話。
「那太執著!」古二少爺淡然以應。
「二少爺,真正執著的是你,因為你意念中有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偏執,飄萍隨波聚,流雲因風散的觀念,根本就否定了『緣』之一字,我說的對是不對?」眸光已凝聚,直射在古二少爺臉上,彷彿光是灼熱的。
「段姑娘,你何不隨緣?」古二少爺回答得很巧妙。
孤男寡女,無人獨對,又藉著酒遮面助興,而且女的豆蔻芳華,貌美如花,在這種景況之下,其不被誘惑也幾稀?古二少爺不是聖賢,也不是柳下惠,他是男人,男人中的男人,能無動於衷麼?但一個事實,他是古二少爺,他有一定的做人原則,這就是古二少爺之所以為古二少爺,他是非常人。
少女沒再開口,只是眸光中那份渴慕之情可以讀得出來,足以令人心悸,她在想什麼?這只有她本人心裡知道。
就在此際,數聲鳥叫遙遙傳來。
蟲鳴鳥叫本來就是尋常不過的事,只要在城鎮之外,可以說無時無之,無處無之,誰也不會去分神注意。
少女轉頭朝門外望了望,起身道:「二少爺,你寬坐片刻,我去去就來,那兩老一向早起,到現在還不見影子,我有些不放心。」笑了笑,出門徑去。
古二少爺本來已準備告辭離去,這一岔又得等上一陣子,一個人枯坐無聊,他離座走向後窗邊無心外眺。
窗外是一片如茵草地,草葉上綴滿了水珠,遠處,有幾株翠綠的大樹聚成一叢,蔭覆數畝。突地,他發現樹蔭下有兩條人影,一個是姓段的少女,另一個是個男的,背對這方看不見面目,倒是身形體態頗不陌生,不由心中一動,少女託言要去查看守祠的二老,卻到外面去會見男友,那方纔的鳥叫是暗號了?
雙方交談了片刻,少女轉身奔回。
那男的也轉過身。
古二少爺目力奇佳,一看之下不由感到一震,那男的赫然是玄玄,這太出乎意料之外了,玄玄怎會跟這少女扯上了關係?心念動處,忽然想起了妙妙說的意外事件,玄玄跟一個女子密談,曾說過「……我自有分寸,誤不了事……」看來那女子便是這姓段的少女了。
這可作怪,玄玄居然另外結識了女友。
但從妙妙轉述偷聽到的話分析,又不像是談情說愛。
玄玄在弄什麼玄虛?
為什麼雙方都這麼詭秘?
心念之中,回到桌邊坐下,情緒已經浮動。
姓段的少女匆匆回轉。
「二少爺,累你久等,不好意思。」
「哪裡話,我看……我該告辭了!」邊說邊站起身。
「不多談談?」依依之情溢於言表。
「後會有期吧,謝謝你的盛情招待。」
「不成敬意!」
「好說!」抬抬手,大步出房離去。
少女怔在門邊。
宗祠外是一片曠野。
雨後的大,地生機盎然,空氣也分外清新。
古二少爺對晨光中的景色視若無睹,心裡是灰暗的。玄玄怪異的行徑令他困惑,甚至也可以說是不安。玄玄不會背叛自己這點他是有信心的,至於他為什麼突然改變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毋庸置疑,這是外來的影響。是什麼影響?影響他的又是誰?祠堂裡那姓段的少女究竟是什麼來路?說是因避雨而巧遇,也許不是,她本來就盯蹤自己。玄玄對她說「……我自有分寸,誤不了事……」何解?
突地,他發現路邊草地上有一行足印。
雨後草葉全都帶水,人踏過便會留下明顯的腳印。
古二少爺心中一動,玄玄來秘密會晤姓段少女,剛離去片刻,也許就是玄玄留下的,目前「碧玉蟾蜍」的公案已到了緊鑼密鼓的階段,任何可疑的人事物都不能掉以輕心。於是,他循著足印奔去。
草地並非平均分佈,是以足印時有時無,但還是有跡不斷,古二少爺加緊追趕,他必須跟玄玄開誠佈公一談。
朝陽已露臉,草地上無數的「珍珠」在閃光。
眼前出現一片廢墟,火劫後的殘跡還很顯眼。
古二少爺猛省這裡是「孟家別業」,「狼心太保」孟飛的宅第,妙香君姐弟最初便是被莊亦揚綁架來此,盛放「碧玉蟾蜍」的彩繪空錦盒便是在這裡地下室寶庫發現的,何以被焚至今還是個謎,初步判斷是莊亦揚所為。
一條人影在廢墟裡徘徊,遙遙即可判出是玄玄。
玄玄來此何為?
古二少爺的心下意識地收緊,他遠遠停下以觀究竟。
破牆殘垣,折棟斷梁,玄玄在遊走,時隱時現,像是尋找或探索什麼。詭異的行徑,實在令人頓生疑竇。
現在,古二少爺感覺到事態不簡單了。
足足半個時辰,古二少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玄玄似乎發現了什麼,在瓦礫中敲擊踏跺,點點頭,似乎已有所得。這裡以前被視為鬼宅,尋常人不敢接近,都是繞道而行,燒成廢墟之後更沒人來,所以在此地有什麼舉動可以不必擔心會被人發現,盡可以大大方方地做。
古二少爺沉住氣,不準備現身。
玄玄在那地點做了記號,相了相,動身離開。
古二少爺等玄玄去遠,然後步了過去,在玄玄留記號的地點用腳踏了踏,回聲是空洞的,頓時恍然,玄玄是在尋找地室的位置,因為原先的出入口已經被坍屋掩埋。現在的問題玄玄的目的何在?
玄玄的行為是在跟姓段的少女密晤之後,這當中便有文章了,他是被利用或者是參與者?難解的謎題!
做記號,表示有後續的行動。
古二少爺決心守候以求解答。
日頭升高,行到中天。
古二少爺啞然失笑,如果三天沒人來,自己就餓上三天麼?心裡才這麼想,發現已經有人進入廢墟,不由精神大振,立即隱起身形。來的是四名粗獷的漢子,還帶了鋤鍬等工具,只是其中沒玄玄。
四名壯漢一陣搜尋之後,在記號前停了下來,經過一番議論,動手挖掘,原先的推測看是八九不離十了。
磚土沙石愈積愈多,最後撬起了石板。
沒錯,地下室已被掘開了。
四名壯漢停下來擦汗。
古二少爺心裡想:「看上去這四名壯漢不類普通幹粗活的工人,舉手投足之間顯示出是練過武功的,不用說是屬於某個門派中的弟子,人是玄玄招來的,那玄玄身後便是這某個門派,玄玄並沒有同門,他是獨傳,自他師父『千面客』段小川死後,只剩他孤單一人,當然不會有同門創立門戶,如果逮住其中一人,便可揭開謎底。可是,這樣做對麼?要是玄玄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豈不壞了他的大事?看來還是謹慎處理為上,至少在目前玄玄還沒有任何對自己不忠的跡象,靜觀下文吧!」
兩條身影飄忽而至,赫然是玄玄和那姓段的少女。
古二少爺暗自點頭,好戲要上場了。
姓段的少女用手比劃了一陣之後,四名壯漢帶工具離開。
玄玄在掘開的洞口觀察了一會,縱身投入。
姓段的少女退遠些,似在把風。
古二少爺只好耐心守候。
時間似乎過得很慢,因為古二少爺的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飢渴這東西你不在意時無所謂,一旦興起這種感覺便會愈演愈烈,彷彿一刻有一年長。但他又不能放棄,否則便功虧一簣,而且說不定有更精彩的戲在後頭。
驀地,只見四名壯漢去而復返,個個垂頭喪氣。
姓段的少女似乎大感意外,迎著道:「怎麼回事?」
四大漢不吭聲,逕自走到掘口之處才停下。
少女再次喝問:「你們到底怎麼啦?」
一個蒼勁但帶著陰鷙的聲音道:「你們是來挖寶的麼?屋子雖然沒了,但這塊宅地是有主人的,怎可隨意破壞?何況這裡根本沒有寶。」
「什麼人?」少女循聲音方向喝問。
「慘遭滅門者生前的朋友。」
人隨聲現,從破牆缺口裡轉了出來。
古二少爺意外地一驚,來人赫然是土城見過的豪客。豪客怎會在此現身?聽他的口氣,他是「狼心太保」孟飛生前的朋友。
「原來你是……」少女說了半句突然住口。
「你認識老夫?」
「不認識!」
「那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說原來你是……此間主人生前的朋友。」
「丫頭,你帶人來挖廢墟目的是什麼?」
少女怔了片刻。
「聽傳言,此地有寶藏,所以……好奇而已!」
「好奇,不這麼簡單吧?現在說說你的來路。」
「我沒來路!」
「嗯!老夫不知你的來路,但知道你的去路。」豪客的聲調突然變成陰殘,令人聽了會打從心底冒寒氣。
「我什麼去路?」
「到地下去變成藏寶。」說完,利刃般的目光轉向那四名木立在坑邊的壯漢,彷彿是在發令:「下去!」
四名壯漢可真聽話,一個接一個跳了下去。
顯然,這四名壯漢已經受制於豪客。
少女怒瞪杏眼,厲哼一聲,揉身撲上,使的是一種極罕見的手法,玄厲奇詭,彷彿無數只玉手同時施展,攻向豪客正面的所有要害大穴,虛實莫測。
豪客從容地雙掌交叉畫圈,極之玄奧,少女凌厲的掌勢竟然完全被封堵,就像飛花碰上了鋼牆,紛被震落。
少女收手後退了一個大步。
就在這瞬間,豪客的雙掌沒收,變為直推,如山泉勁湧出,少女成了風擺柳,豪客雙掌又變,順推出之勢迅快側引迴旋,勁道不知有多大,少女定不住腳,歪斜著踉蹌了兩步,栽往洞裡,場面靜止下來。
「哈哈哈哈……」豪客狂笑起來。
古二少爺現身,緩緩步了過去。
豪客斂了笑聲,後退數步,準備發掌推土埋洞。
「閣下,我們又見面了!」
「你……古二少爺?」豪客疾轉身面對,
「對,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古二少爺從容自若,先望了望洞穴,不深,只五尺光景,可見平整的石砌地面和一些掘挖時掉落的土石,卻不見人影。然後又抬頭望著豪客,淡淡地說:「閣下打算把他們活埋?」
豪客正以極其怪異的目光望著古二少爺。
「你們是一路?」
「什麼你們我們,本人向來不跟任何人同路。」
「那你來得這麼巧?」
「是很巧,追一隻野狐卻被它溜掉了。」笑了笑又道:「閣下還沒有回答本人剛才的問題,是不是要活埋人?」
「這種盜墓挖穴的宵小能縱容麼?」豪客挑眉正色。
「不嫌太殘忍?不怕有虧武道?」
「對這類狐鼠需要存仁麼?」
「他們是狐鼠,那閣下豈非成了豺狼?」古二少爺這句話相當重,但他仍是很平淡地說,但話裡的火藥味是可以嗅得出來的。
「二少爺是否言重了?」
「本人倒不覺得。」
「二少爺的意思是……」凌厲的目光直照在古二少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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